遠行，過另一種生活｜卡特琳普蘭對話吉井忍

左起：潘麗萍 吉井忍 卡特琳·普蘭 鮑軼倫

8月16日晚，作家吉井忍和卡特琳·普蘭來到作家書店，就打工旅行的經歷展開了對談。鮑軼倫擔任活動口譯，《在海的盡頭遇見你》責任編輯潘麗萍擔任現場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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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南部的經歷

吉井忍去過許多地方，其中一個是法國。當時她辦了working holiday visa，這個簽證可以在法國逗留一年，一邊旅行一邊打工。吉井忍利用這個機會，在法國農場工作了一段時間。在和普蘭的交流中，吉井忍發現其中一個農場的所在地，就是普蘭出生的地方。

普蘭同樣有豐富的旅行經歷。外媒對卡特琳·普蘭的描述是，一半時間在農場牧羊，一半時間在波爾多葡萄園看管葡萄。普蘭說在葡萄園的工作主要還是體力上的工作，工作時間非常長。從十二月種植季開始，種植、犁地這些重活交給男性去做，葡萄園的女性主要做更加精細的活，比如修剪葡萄樹的枝葉。

吉井忍在法國南部的工作基本上是務農。她喜歡動物，所以找了養動物的農場。她最喜歡在法國南部的農場養黑豬，照顧它們。吉井忍還養過小羊，有時候她養的小羊不見了，她就要去山上一邊叫它一邊找。農場主跟她說，你沒有找到它不能回來。吉井忍就拼命找，直到找到小羊，抱著它回來。抱著它回來的時候，小羊在吉井忍的手裡動啊、叫啊，吉井忍感覺它是個非常脆弱的生命。在山裡，只有她跟小羊兩個生命在一起。這件事給吉井忍的印象非常深刻，她說這是法國給她帶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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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生活

普蘭從小就非常喜歡危險感或者是冒險帶來的快感，她希望能夠看一看這個喧囂的世界的背後有什麼。她也一直非常鍾情於只有男人才會去做的工作，喜歡那種體力活，或者非常危險、有難度的工作，她覺得這種工作就像時刻在戰鬥。有時候讓她想到神話故事中那些男性會做的一些非常危險的工作。當她在海上捕魚的時候，她就有這樣的體驗，覺得在海上捕魚像是另外一個平行的宇宙，這個宇宙中充滿著悲劇、喜劇，充滿著生與死，充滿著各種神秘與神話讓她探索。

吉井忍在去法國前，在臺北上班。臺北的朋友說，法國人是非常能享受人生的。她很想知道世界上另外一種享受的方式，他們是怎麼樣看人生的。她是為了過普通法國人的生活而去的，並不是一定要在農場工作。當時也可以選擇其他的工作，比如說日本人在巴黎開的旅行社，不過這些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吸引力，看不到一般人的生活，所以她還是特意選擇比較鄉下的能見到當地人的工作。

遠行工作期間，普蘭和吉井忍最常吃的食物是麵包。普蘭說如今她時時刻刻都離不開面包。以前工作非常辛苦的時候，她會吃很多東西，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為了補充身體的能量。比如說在船上捕魚的時候，普蘭經常抓到一條生的魚就直接狼吞虎嚥地把它吃下去，船上的條件非常艱苦，所以她就生吃海魚，這是日常的行為。現在因為她的工作沒有這麼苦，也就沒有這麼大的慾望一直吃東西。

出版過《四季便當》的吉井忍，在農場吃的跟卡特琳一樣。因為她們的工作體力消耗比較多。吃的東西首先要能補充能量，所以麵包是一定要吃的。吉井忍說她大部分吃的麵包都是跟豬吃的差不多。她吃的麵包來自超市，是快過期的麵包。還沒有過期，再過一兩天就過期，超市就不要了，給農場的豬吃。這些麵包是有機的，特別好吃，買的話會很貴。

03

旅行的意義

吉井忍看到普蘭《在海的盡頭遇見你》時想到，普蘭來自法國南部，而她是在二十八、二十九歲的時候，為了尋找另外一個世界，去法國南部，普蘭最熟悉的地方。普蘭最熟悉的地方對吉井忍來說是最陌生的地方，吉井忍覺得這件事非常好玩。她說，我們去旅行的時候，可能心中要找一些新鮮感，或者說想找另外一個自己，或者另外一個發現。不過，我們去什麼地方，我們到什麼地方能看到的東西，就是當地的生活，對當地人來說是最普通的生活。這個世界有這麼多的文化，這麼多有特色的地方，維護和培養這些東西的就是那些在原地不動的、很可能一輩子沒有出過國，沒有辦過護照的人養出來的特色或者文化，這是非常厲害的一件事情。有時候某個人去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我們就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厲害，吉井忍也經常被誇獎人生很豐富。可是當別人這麼說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非常心虛，她深深感覺到真的很厲害的是在原地默默過著很普通、在當地過著非常普通的生活的人，那些人才是最厲害的。如果沒有那些人，這個世界變得非常雜亂，沒有一個特色，沒有一個文化。對於吉井忍來說，旅行的意義也許就是去了這麼多地方，發現這麼一個普通的道理。

對於旅行的意義，普蘭說她認為旅行有很多方式，你可以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世界的另一邊去看一看那邊在發生什麼，就像她書中寫的阿拉斯加一樣。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更加深入地尋求我們人性當中一些新的東西。比如說通過接觸一些新的人，和一些新的人交談，看一些新的書，就可以在自我尋求的過程當中，探索到一個新的世界。在她旅行的時候，她希望這個旅行可以把她徹底帶到另外一個環境當中，讓她去探索一個嶄新的完全不同的環境和世界，讓她開闊眼界和世界觀，把整個世界呈現在她的面前。

對於現在的生活，普蘭表示很滿意，並不想改變一絲一毫，因為她在做每件事的時候都是很真摯的。即使會犯一些錯誤，做一些傻事，但只要全情投入，真誠地做這件事就好。普蘭覺得每個錯誤都會教會我們很多東西，我們也從跌倒當中學會如何爬起來。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如果要重來一遍的話，她還是會選擇做這些傻事。

吉井忍也安於現在的生活。這些年她一直在海外。她說，有時候算一算，自己年齡的一半是在國外。吉井忍現在住在東京，處在一個比較安穩的狀態，她終於變成一個當地人了。之前她一直當一個外國人，當外國人的好處是比較自由，沒有受當地習俗或者人際關係比較複雜的地方的影響，因為大家對外國人比較寬容。她現在變成一個在日本的當地人，她要接受很多日本社會里的規矩，或者人際關係當中一定要做的事情。她年輕的時候覺得這些事情受不了，所以去國外，有點逃避的感覺。現在她覺得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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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回去的地方

普蘭最喜歡的國家是美國，是她在阿拉斯加捕魚十年的地方。在那裡她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生。除了阿拉斯加，其他地方都不太能再讓她如此心動。好幾年前，普蘭被美國的移民局遣返到了法國。因為她當時黑在美國，沒有證件。普蘭回到法國之後就一直想要回去。

而吉井忍最想回去的地方是成都。她第一次來中國的地方就是成都。那時候，吉井忍拿到中國政府的獎學金，可以到中國留學。她選擇成都，因為她喜歡吃辣的。她從拼音開始學習漢語。那時候是九十年代末，成都非常可愛，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屋子都很低，到處都有茶館，從一個小巷子拐彎就可以看到很普通的茶館，一兩塊錢可以一整天喝茶，跟別人聊天。吉井忍說，她很想回成都。她喜歡成都的風景和悠閒的生活方式。還有一個原因，吉井忍說，留學時期的她看中國的眼光有點像小孩，什麼東西都很新鮮。當她跟一箇中國人說出“我很喜歡”，對方能夠明白她說什麼，她就會很興奮，因為可以跟中國人溝通了。這種新鮮感如今已經消失。那時候的她自己和中國的關係，已經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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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翻譯的書名

普蘭在阿拉斯加的幾年裡，一直在寫作。最後花了三個月，把這幾年的經歷編成了《在海的盡頭遇見你》。這本書一經出版，在巴黎書展上就受到了極大的關注，接著被翻譯成其他各國語言。這本書譯本的書名大都非常優美。法語版的書名直譯過來是“水手王”，指的是書裡面一個男主角，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西班牙語的翻譯和中文的翻譯有異曲同工之妙，西班牙語的翻譯是《在那裡，世界到了它的盡頭》；俄語翻譯成《莉莉與海》，莉莉是這本書的主人公；德語取了普蘭坐的漁船的名字《叛逆者號》；英語版譯名普蘭並不太喜歡，它翻譯的是《海上的女人》，這個譯名聚焦點放在莉莉這個女性形象上，普蘭卻希望大家關注到的是，通過莉莉的個人經歷，海上其他海員的生存狀態和他們所體現出的人性。

普蘭的下一本書是完全虛構的小說，講述的是為什麼人們會拋棄一切去尋求生命的真諦，為什麼會拋棄一切踏上一場甚至會威脅自己生存的全新的旅程。新書著重關注在農村或者偏遠地區，為了生計，每天都在奮戰的農民，他們可能生活在非常遙遠的地方，沒有被任何人關注，同時他們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現在生活的囚徒，被困在離群所居的生活中。

女性之美

在提問環節，有一位觀眾觀察到普蘭的一根手指短了一截。她非常好奇這是不是和捕魚的工作有關，是不是十年漁夫的生活，讓普蘭的手變得像男人一樣大。普蘭怎麼看待女性的美？

普蘭說在船上捕魚的十年當中，男人教會了她很多東西。在她回到岸上，在農場工作的時候，有男人問她你現在都上岸了，為什麼不穿得好一些，穿得像個漂亮的女人呢。普蘭跟他說，船上的經歷教會我，如果穿得太好會勾引男人，因為她在一個男性環境中。他們就笑著跟普蘭說，不管你穿什麼，即使你在船上，滿臉是血，頭髮溼溼黏黏的，男人還是覺得你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即使你在做男性粗糙的工作，男人還是會覺得你是一個女人，有吸引力。他的話給了普蘭非常大的幫助。普蘭說我們生而為女人，生而為男人，不是因為我們的外形、外貌、穿著，而是因為我們本身，本質上就是女性和男性，我們永遠會帶有這樣的特質。

《在海的盡頭遇見你》

〔法〕卡特琳·普蘭 著

孟婕 譯

內容介紹：

渴望漂泊的莉莉離開法國南部老家，千里迢迢來到阿拉斯加的科迪亞克島。她沒有身份，沒有經驗，四處託人，終於說服一位船長帶她出海捕魚。

海上生活苦不堪言，每天四小時睡眠，始終穿著溼透了的外套和鞋，沒完沒了地掏魚內臟。身為女性，莉莉忍受著各種不適，每天都在與自然和疲憊鬥爭。漸漸地，她被高大英俊、沉默寡言的瑞德吸引，兩人很快相愛了，相約下一次一起出海。捕魚季一結束，水手們回到岸上，整日喝酒閒逛，居無定所。莉莉只盼著能夠繼續出海，瑞德卻想回夏威夷安頓下來。命運似乎只給了莉莉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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