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雜貨店》里的四處折頁

這是WeWrite發佈的第332篇用戶投稿

By 中讀用戶@青與安妮

我看過的書大多有痕跡,讀了一遍以上的有時會像熟了一樣,比原本的厚一倍。摺頁、勾畫,批註是家常。甚至……有時吃飯看,油汙也少不了,或者好端端的一杯水就像是在什麼引力的牽引下徑直潑在最喜歡的字眼上,匪夷所思。就像從小到大,穿新鞋子的第一天總會被人狠狠踩到,淺色衣服頭一天穿也總會不偏不倚地在衣襟正前裝點上飯油或筆油打造的創意圖案。

我不解,所以猜想,可能是太愛、太謹慎,才更易出問題,出了的問題又容易被放大,於是耿耿於懷起來。

當然,圖書館借的書不會遭此厄運,也是十足之奇怪。只有自己的,才會如此放肆。人的潛意識實在是有高超而絕妙的EQ,令人咋舌。

《解憂雜貨店》裡的四處摺頁

《解憂雜貨店》這本書上,我折了四個書頁作為痕跡,用紅筆勾畫了其中的句子。4個頁碼,與291頁的篇幅對比起來,顯然太少。這可能恰恰反映了我讀此書的真實心境與狀態,暴露了我對它的理解和認識。

毋庸多說,它很夢幻。

除此,它的特點還在於使用細碎的語言鋪陳出特有的情緒和記憶光圈,沒有太多金句,情節的波動幅度倒也並非十足攝人心魄,需要你開腦洞,但恰到好處,適可而止。

卻是本令人放不下的書。這麼說,與它搭建起來的小氛圍十分有關,小氛圍無疑是治癒的,小的東西天然具有安全感。它將時空變幻收縮得自如,使破碎的再度粘合,給不合理的一個合理的說辭。

這,讓我彷彿回到了十二歲以前的小時光裡。

我是一個看動畫到十二歲的人。我不知道這個時期是否足夠漫長還是太短促。十二歲後我突然就不痴迷動畫了,徹底迴歸現實,十二歲前,動畫是生命中特別必需的一樣東西。連十二歲前的家也顯得不真實:一戶太陽整天都在照耀的西頭,可能因為太熱,因此感覺晚上也在被日光照射……樓下是馬路,正對著一個小商店,窗稜和門都是淡藍色的。看《解憂雜貨店》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人在24H的陽光小屋看動畫,沒有任何其他人和任何其他事值得關注。

這是本幾乎不會佔用太多時間就能夠看完的書,但它帶給我一些連續的畫面,細節處的描述夠足,從想象文學變為視聽藝術便近水樓臺,中國與日本都將其搬上銀幕。

言歸正傳,說說那四處摺頁上的句子。

第一處摺頁。雜貨店老闆浪矢雄治在面對同一人所寫的三十多封信件時,並沒將其行為視為無理玩鬧,而是嚴肅地分析並論斷:“不管是騷擾還是惡作劇,寫這些信給浪矢雜貨店的人,和普通的諮詢者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內心破了個洞,重要的東西正從那個破洞逐漸流失。”末了,他嘆:“人的心聲是絕對不能無視的。”

生活中,有的人,你以為他/她庸庸碌碌,哪有什麼“靈魂”,做所的一切都缺乏想法與個性,或者連長相外貌都的確是個路人。但如若某一天,你突然在他/她不夠友善、令人反感的“挑釁”舉動或者言辭裡,發現這人的另一面時,除了冠以其刷存在感的“惡名”外,是否可以接受另一個事實:他/她的內心還蠻渴望被關注的。

蒙奇常用哭或者扮醜的方式來吸引人,急了還會捂住人嘴或直接說:不要說話了!這是為什麼?很簡單,他需要被關注,且前提是他感到了一種漠視。

雄治最大的善,便在於他不漠視任何人的心聲,認為存在即合理,以及相信人是多面的,想法很多元。

在安德烈.高茲《致D情史》中也有類似這樣敏銳的洞悉,來自戀人,將這種多面命名為脆弱的力量:“在大人的世界裡,你沒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你必須強勢,因為你的世界是一個不穩定的世界。我總是能夠感覺到你的力量,同時,我也能感覺到你深藏的脆弱。我喜歡你那種被克服的脆弱,欣賞你脆弱的力量。”

強勢的也可能是柔弱的,弱小的也可能是倔強的,絲毫不矛盾。

第二處摺頁。可能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都讀到過,幾乎是全書最有名的一個小段落。少年浩介在面臨與逃債父母共生死的關頭時,去東京看了披頭士的電影,感嘆“人與人之間情斷義絕,並不需要什麼具體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經離開的結果,事後才編造出的藉口而已。因為倘若心沒有離開,當將會導致關係破裂的事態發生時,理應有人去挽救。如果沒有,說明其實關係早已破裂。”

果真如此?

所有的關係,大概還存在的最重要原因便是,還有人在挽救、維護、修復、促進,還有人在始終用心想去做點什麼。他/她不放棄。

《解憂雜貨店》裡的四處摺頁

浩介最終沒有聽從浪矢雄治的建議跟隨父母遠行逃避,在他感到父親沒有絲毫信任度的瞬間便逆向而行,與父母一別終生,雖然四十多年後,當他得知父母的死訊後感到一絲歉疚,但似乎內心對自己的選擇是沒有過多遺憾的,只是因為父親的一句話讓他感到,心,分開了。這當然是個夢幻小說裡的極端事件,但在很多破碎的關係裡,追問破碎的理由有時的確顯得不必和多餘,真的需要一個具體理由才能夠破碎嗎?

當然不是,不願再付出真心的那位,是曾經有過多麼巨大的期待,以及多麼深沉的打擊,都未可知。

第三處摺頁。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士在五十一歲時面對鏡中自己,發自內心地感嘆:“皮膚多少有些鬆弛和皺紋了,這也是難免的。這是她一路打拼過來的證據,她絲毫不以為恥。”

不像自憐,恰是自我打氣一樣的可愛。頑強而完整的生命力。

容顏凋零,是不令人愉悅的,卻是自然的,也有可能成為一種勳章式的存在,所以東野圭吾在呼籲的大概是人內心的醒覺,和清醒的狀態。

眼前的並非真實的,真實的往往存在於另一形態中,指向別處,需要思考與辨識。

第四個摺頁。上面那位女士即晴美,是得到未來信件後成為女社長的命運受益者。她被綁架時發出感嘆,也或者是作者替讀者慨嘆:“可是這又算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吃這種苦頭?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記憶中她從沒做過任何遭報應的事,她只是誠實地一心向前奔跑。”

很容易理解這種苦楚吧。尤其在逆境中,有種委屈便是,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鍋全讓我背了起來。明明只是在認真做自己,卻不斷地被潑髒水,被牽連到很多境遇中去。然後嗚呼哀哉,呼天喊地地咆哮: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有沒有?

如果有過,那麼別再問了,洗把臉,收拾收拾,反思反思,總結總結,繼續向前跑吧,這是唯一的通道,原因就是那個人盡皆知的大白話道理:你為何要在乎別人的眼光?

霞姐對我說:現在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說我,我也不以為然。

人貴自知,絕非貶義的自知,它更該指涉對自身所有一切的認知。蒙奇常無端地對我說:媽媽,我不是壞蛋,我是好蛋。這世界當然並非非好即壞,但天真孩童尚是非感十足,我們成人難道自己是好是壞都不自知嗎?別人說你不好,你就以為自己真的不好,真是一種愚蠢和愚昧。

W說人終歸需要向內尋找,向內要答案。我一度為此沉默,我不願認同她的觀點。向內尋找得太多也並非好事啊。她說我曲解了此意,似乎在這裡找到了一種答案,即分明的自知是重要的。

一些莫名委屈,也可能亦是來源於你疏於瞭解和察覺自身的緣故,大凡足夠自知,又怎會被一兩句話牽著鼻子走。

所幸的是,五十一歲的晴美學會了反思和調侃,馬上苦笑出來,似乎決意將太過專注的狀態更改、丟棄一些,要向前走,卻不該眼裡只有前方。

變溫柔了。

身臨弱勢處境並能夠再度出發的人,或者都該是保有溫情的,因為懂得和經過,所以感恩並慈悲吧。

最動人並最具說服力的,大概也並非生而頑強或者秉性堅毅。沒有人天生便會堅強,那是一種逆境取代順境,經歷什麼之後被激發出的強者品格,才因此而可貴。

一如,我喜歡你被克服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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