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家書」白露: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

《節氣家書》是博雅小學堂與春日山房創始人沈家智先生合作的節氣音頻節目,致力於通過節令讓孩子們感知自然變化與美好

音頻選自《節氣家書》第13集——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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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沈家智

桐桐:

見字如面!

我在大理的蒼山上給你寫信,山上處處是冷杉,和高山杜鵑長在一起,混成極簡單卻也極茂盛的森林;山下是澄淨的洱海,崇聖三塔,還有古老的大理城。陽光掠過山巔,灑在城市與水面上,那是溫暖的顏色,是與山頂不一樣的世界。

我穿著羽絨服,看著山下的暖,也想著你。我來過這,也會帶你來,天高雲闊,聽風與水的聲音,也聽喇嘛廟的梵唱,天地行吟,無所不美。

而美中總有艱辛,苦中作樂,也是我希望你應該擁有的品質。

這次爬蒼山,對我是一種考驗。我長了三十歲,所有的外出都是慢慢行走——慢慢的看草木生長,慢慢的聽屋簷下銅鈴作響,光陰慢,人也慢,彷彿這樣才可以與古人對話,與天地神遊。陪朋友出去,也總是一路上不緊不慢的瞎扯,一草一木,皆可往古來今。

昨天一上山,我就知道慢不下來了。十點左右坐索道上山,約十點半登頂,海豚老師的朋友在山頂候著,見面沒有敘話,就一路上拍著植物進山。因為是保護區,遊客是不能進山的,我們走進了一片人跡絕至的森林。我長期生活在江南,看慣了江南的草木,一到這裡,處處是新鮮,總覺得每一種都是這世間最難得的精靈,只有高原的雪水方配滋灌它。

山路很窄,寬只容一人,腳下皆石礫;偶有澗水漫過,淙淙有聲。間有泥土路,杜鵑花和蒼山冷杉的葉子覆了厚厚的一層,眾人行過,嚓嚓作響。除此兩種聲音,林中總是寂靜的,看見一群血雉在岩石堆上跳躍,卻一聲也沒有發出,只是警覺的鑽進岩石縫裡。據說那一堆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岩石是冰川遺蹟,一萬年太久?好像也不太久,山河仍在。

上午十點半從洗馬潭出發,在等高線上曲曲折折的上下翻越,林子越來越深,遮住了陽光,也隔絕了人世。到了傍晚六點,體力已經耗費得差不多了,背上的包裹越來越沉重。過了煙雨亭,等到達小岑峰的電視臺,已經是夜裡九點鐘,此處海拔4092米。深夜走這麼長的山路,於我是第一次,一側是草木山石,一側是懸崖萬丈,夜行客在蒼茫的雲霧間挪動著腳步,艱辛、疲憊,但總有東西在支撐著我前行。

桐桐,我很看重精神的力量,是因為在面對生活的難處時,那些美好的人與事總在身體裡支撐著我,伴我走過難關。希望你也是。

花了那麼多時間,看了那麼多花草,也走了四座山峰,觀音峰,中和峰,龍泉峰,小岑峰。下次也許會走其他的,這些經歷,我說給你聽;以後你經歷人事,也和我講。

桐桐,這個季節來蒼山頂上,大家都要穿羽絨服的,而山下,卻秋光始現。這是不同海拔所呈現的不同風景。在你的城市,白天雖然還熱,但早晚應該也涼下來了,夜晚出門,露水重了,總是要加件衣服才好。

如果去到山裡,溫度會更低一些,早晨的草地如雨後一般水溼沉沉,是白露的節令到了。

「节气家书」白露: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白露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五個,也是秋天的第三個節氣,標誌著孟秋的結束和仲秋的開始。當此時節,夜色轉涼,水汽在草木上凝結成晶瑩的露珠,秋色主白,故名白露。

古人寫三秋景色,最悽美的當是秦風裡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首詩裡雖有白露,寫的卻該是霜降以後的景色。花白如雪,求之不得,冷卻是冷到了骨子裡。

桐桐,白露而後,水瘦山寒,大地漸漸也乾淨了起來。江南多水,此時草木蕭瑟,背景就空了,一眼望過去,渺渺茫茫,最能賞的,就是蘆雪和蓼花了。

「节气家书」白露: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蘆花

西溪溼地看蘆雪最好的地方是秋雪庵。秋雪庵最早叫大聖庵,始建於宋孝宗淳熙初年,後改名為資壽院,明代陳繼儒取唐人詩句“秋雪濛釣船”的意境,題名“秋雪庵”。現在所見,是現代重建的。其地處孤島,需乘舟前往,為西溪第一景。

現在蘆葦正抽穗,看蘆雪漫天的場景還太早,得到深秋才行。大約立冬左右,由此處向東南而望,無際的蘆葦灘連綿搖曳,月光與蘆花皆白,是清冷而乾淨的琉璃世界。

西溪溼地還有一景,就是高莊,是清代高士奇的別業。此地也可看蘆雪,但景緻就差了許多。裡面有一個展廳,是紅學展,主要陳列土默熱紅學。

在土默熱的著作裡,《紅樓夢》的作者不再是曹雪芹,變成了錢塘人士洪昇,就是寫《長生殿》那位;大觀園也變成了西溪溼地。第四十九回,史湘雲吃鹿肉的地方叫蘆雪庵,據土默熱考據,就是以秋雪庵為原型的。

我素來對這種考據探軼無感,整個展覽看了不到十分鐘就撤了,但紅樓原文裡描述的蘆雪庵真美,照抄如下:

原來這蘆雪庵蓋在傍山臨水河灘之上,一帶幾間,茅簷土壁,槿籬竹牖,推窗便可垂釣,四面都是蘆葦掩覆,一條去徑逶迤穿蘆度葦過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橋了。

簡單幾句,便是神仙居所,這是曹公的厲害之處。

蘆花尚早,看蓼花卻正是時候。《紅樓夢》裡也有看蓼花的地方,元妃省親一回,行至石港處,匾燈明現著“蓼汀花漵”四字,名字極豔,花團錦簇的,是寶二爺的風格,完全沒有秋的寂寥。

「节气家书」白露: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蓼花

唐代有個詩人,叫羅鄴,餘杭人,他寫過兩句詩:

暮天新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

這樣的句子,方才配得上清秋寒水。至於放翁的那句“老作漁翁有喜事。一枝紅蓼醉清秋”,則是另一番自在滋味了。

今年挨著白露的,還有一個節,就是中元節,佛教裡稱為盂蘭盆會。在我小時候,這個節和清明一樣隆重,但又不同。清明是對祖先的祭祀與追思,是慎終追遠的意思;而中元節是在秋熟時節,祀祖師要用新收的糧食的,既要供奉行禮如儀,又是向祖先佑護收成的致謝,所謂“敬致尚饗”,就是這個意思。

除此之外,中元節還有一個特殊的意義,就是施孤。除了祭祀自家的祖先,還要祭祀孤苦無依的亡靈。

在浙江麗水,很多山村都設有義祭壇,如此正式而隆重的祭祀孤靈,我在其它地方沒有見到。

在我老家江西彭澤,這一天的祭祀是不用上祖墳的,晚飯之前,在中堂擺飯食三碗祭祀先祖。夜色黑透了,便要在十字路口設祭,儀式極其簡單,在地上畫三個圓圈,焚燒三堆紙錢,一堆是給列祖列宗的,一堆是給家裡最新故去的長者的,還有一堆便是祭祀孤靈。祭祀完了,便家家掩戶,這一夜是不能再出門的。

我每於這一日,總會思念我的祖父。我思念他對我的好,也思念他生活的樣子。

我總記得,祖父走了幾十裡山路回家,在門口種下了兩棵懸鈴木和一大叢木芙蓉。

奶奶在樹邊種了倭瓜和冬瓜。

此後四五年,懸鈴木漸漸長高,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越來越大;每逢秋涼,樹葉黃落,木芙蓉燦若煙霞,而葫蘆科植物堅韌的老藤牽牽蔓蔓,爬到樹上,纏著花枝。鑽進草叢裡,就能找到黃的倭瓜和青皮白粉的冬瓜。

日暮的時候,太陽還斜斜的照在曬場上,鋪滿曬場的豆禾乾枯而厚實,山村裡天高雲闊,曬場上能聽見豆粒出莢的噼啪聲。家裡的貓很老了,也懶了,偶爾追逐一下滾動的豆粒,大多時間都昏睡在竹篾的墊子上。

祖父總是在此時收工回家,一把靠背椅,一把方凳,白瓷的茶杯放在方凳上,親手種的木芙蓉正在衝他笑。現在我才知道,那是神仙過的日子。

後來他的腿壞了,再也走不了路,坐在曬場的時間就更長了,不僅秋天,春天也坐在那,冬天也坐在那,柺杖總在地上寫畫著,笑容卻很少。其他的時間就躲在家裡抄書,都是他讀過的古書,一摞摞宣紙裁成條幅,再裝訂成冊,黑墨抄寫,硃砂斷句,積累了一大箱。偶爾也給廟裡抄寫經文和卦籤,都是鄉土先生乾的事。

木芙蓉又開了兩個秋天,依然在對著他笑,只是花越來越少了,沒人照料。最後,他終究沒熬過去,回到了祖塋。

一晃二十年過去,家門口的木芙蓉早已不再,而我,卻在杭州的水邊常與它相遇。我因為我的祖父,便格外的愛它。

寫到這,似乎有些傷感了。但是,桐桐,我們總有高興的時候,也有傷感的時候,好與不好,我都說給你聽。

便說到這吧,願你都好!

家智

丁酉白露

「节气家书」白露: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博雅雲南維西令營

橫斷山脈腹地 白雲深處人家

滇金絲猴 茶馬古道 野外生存 原始森林徒步

燒烤 露營 觀星 稻田抓魚

達摩祖師洞轉山 佛學院 多民族文化

「节气家书」白露: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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