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文化記憶，雖然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但承載這些記憶的文物載體，卻可以在一把大火中灰飛煙滅。巴西，9月2日的夜晚就經歷這樣一場痛苦的裂變。
頭圖：市民在觀望，火光照亮了天空。
曾作為皇室居住的宮殿，擁有眾多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藏品，承載著民族歷史與記憶，走過兩百年的風風雨雨，一場大火，一夜之間，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當地時間9月2日晚，位於里約熱內盧市的巴西國家博物館發生嚴重火災，館內收藏的2000多萬件珍貴文物，幾乎全部付之一炬。
這個博物館歷史悠久，對巴西和全世界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很多人在社交網絡上表達憤怒和哀傷，一名考古學家將這場大火於公元前48年的亞歷山大圖書館大火相比擬。
在文豪茨威格筆下，巴西是一個“未來之國”。而在這一夜，這個偉大的國家似乎不僅僅丟失了過去，也失去了未來。
200年的國家和200年的博物館
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不過500餘年，巴西帝國獨立於葡萄牙不足200年，而巴西成為現代體制國家不足130年。
1818年，為了促進巴西的科學研究，葡萄牙國王若昂六世創建了“皇家博物館”，收藏大量的動植物樣本，尤其是鳥類的樣本，被當時的人們稱為“鳥之屋”，後來還吸引了當時歐洲最重要的博物學家參與博物館建設，為皇家博物館貢獻了不少藏品。
1870年的巴西國家博物館
到19世紀末，由於巴西國王佩德羅二世的偏好，博物館開始涉足人類學、古生物學和考古學等新的領域，此外還引入外國科學家，將博物館帶進了現代化。
火災之前的巴西國家博物館展廳
此後的整整200年間，巴西國家博物館慢慢收集起2000萬件藏品，涵蓋地質學、古生物學、植物學、動物學、生物人類學、考古學和人類文化學等多個門類。就考古文物而言，古埃及時代、地中海文明、前哥倫布時代與巴西考古珍寶也極為豐富。
巴西作為拉美最重要的區域性大國，該館記錄歐洲人在拉美的殖民史和移民史方面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博物館裡，有20世紀初修路時從亞馬遜雨林蒐集來的原住民武器，有來自智利的3500年曆史的男性乾屍，和大概是公元5世紀到15世紀之間製造的哥倫布前時代的諸多紡織品和陶器，有人類學家記錄到的當地音樂和許多原住民失傳語言的錄音，還有原住民的大量羽毛作品和麵具。
南美洲土著人民製作的許多羽毛作品。
巴西原住民的珍貴工藝品
巴西博物館中的木乃伊展品
祭司的棺材
當中包括巴西最古老的人類化石“Luzia，是巴西國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研究古人類遷徙的重要證據。Luzia出土時保存得非常完好，牙齒、顱面等等研究都可以開展。
參觀者在參觀Luzia
由於亞馬遜雨林是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巴西國家博物館可以說是當今全球自然生物藏品最豐富也最有研究價值的地方。
參觀者在巴西國家博物館觀摩蝴蝶標本
2017年博物館昆蟲學系列展出
巴西發掘出的珍稀動植物化石
巴西國家博物館館藏的古羅馬和古希臘的珍貴藝術品
從此，它們中的大部分都不復存在。而且，巴西國家博物館的藏品資料數字化做得並不好，官網上展品的照片和資料都很少。
記載著整個巴西民族歷史、民族特性藏品，完全消失。
文物和生命一樣，我們能做的是緩解其消亡
“任何的文物都是經過長時間的沉澱而形成，且不可再生，對於巴西博物館的豐富館藏卻因一場熊熊大火而付之一炬，這對一個文物的愛好者是一個沉痛的打擊，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博物館且有那麼豐富的館藏品，那是代表一個國家深層的文化體現。可如今一把大火讓他一切化為烏有，這對於他們本國國民或任何文物的愛好者都是莫大的傷害。”
遠在萬里之外的上海，臺灣著名官窯瓷器收藏家莊垂韶幾乎徹夜未眠，當從電視看到報導畫面之時，心中百感交集無比沉痛，他不斷祈禱大火能早點熄滅，這樣就可以多保留下更多的一些文物。“哪怕多一件也好，”莊垂韶的語氣中帶著痛惜。
巴西博物館原貌
莊垂韶熱愛文物，一生都致力於官窯瓷器的收藏。走遍大半個世界的他，雖然沒有去過巴西，但是“對於各國各種各類的文物都有愛屋及烏之心，”
“我想全世界的博物館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中國的文物。以本人對文物的喜愛，對於哪些素未謀面的豐富文物被燒一事，更感到深深的痛惜。”
莊垂韶更指出：因為巴西博物館的建築多為木質，所以一旦發生火災，就導致了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當然在消防設施及管理方面有許多可議之處，但願這個沉痛經歷能成為世界的各個博物館、美術館的借鑑，做好各種防範措施。”
巴西博物館原貌
持同樣觀點的大有人在，上海市收藏協會會員、方圓閣館長沈明華先生說：“除了痛惜就是憤懣。再齊全的保存設施和制度也難免一失，但要盡力而為。巴西博物館的失火燒燬完全是人為的原因造成的，是不可原諒的。對文物的敬畏是做好保護工作的前提。”
倖存的本德戈隕石（Bendegó meteorite）。由於隕石在進入地球大氣層時，經歷了高達大約攝氏1650度的高溫，這樣的高溫足以將很多隕石內存在的鐵和鎳融化掉，大火的溫度不足以毀壞隕石。
沈明華對文物損失的理解更為客觀，“從宏觀來說，由於種種自然和人為原因，文物如同生命一樣，總有一天會死亡消失，我們人類能做的只能使其減緩老化消失的過程。”
“所以我們只能深表沉痛與惋惜，更希望此次不該發生而發生的慘痛經驗，能夠讓全世界的博物館及美術館得到最好的一個教訓，更加加強在消防及安全方面的措施，但願這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事件。”莊垂韶說。
這場大火是誰點燃？
巴西雖然與中國同時位列金磚五國，但目前看來，其在全球經濟排行榜上時一個不斷走下坡路的國家的樣本。
此次火災初步查出的原因是博物館費用捉襟見肘，建築年久失修，而且館內還存有易燃化學物品但缺乏消防系統。但實際上，這座200多年葡萄牙歷史建築的浩劫恰恰是國家興衰的一個鮮明註腳。
一名消防員走進廢墟
火災之後，博物館的一位工作人員掩面哭泣
巴西的困境，被一把大火照了個通明。近幾年來，博物館內部設施維護很差，電線和牆壁都已經老損，白蟻甚至咬壞了放置恐龍化石的基座。負責博物館運營的里約聯邦大學校長羅伯託·雷耶爾說，他們甚至沒有資金讓消防隊24小時在這裡執勤。
巴西國家博物館近年來經費嚴重短缺，因為隸屬於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博物館經費由巴西教育部劃撥經費，每年應得的經費應該是55萬雷亞爾（約90.8萬人民幣），但最近三年來只有33萬雷亞爾到賬（約54.5萬人民幣）。五十萬人民幣來維持如此古老的建築，自然是杯水車薪。
2015年的時候博物館曾因無法支付清潔和安保人員的費用而暫時閉館，大學教授也要想方設法為清潔人員籌集工資，工作人員甚至要依靠眾籌，修復最受歡迎的座頭鯨和恐龍展室。
難怪，巴西人有時候戲稱自己的國家是Belinda，其意思是：有一部分國土像發達的比利時，但是大部分國土都跟發展中的印度一樣。
大火之後，巴西民眾走上街頭抗議，與警方發生衝突。民眾對於政府的積怨已久，巴西政府好大喜功，在2014年和2016年接連舉辦世界盃和奧運會，造成嚴重的財政赤字。
巴西土著抗議在國家博物館的土著文化的損失
巴西街頭的抗議人士
在那個時候，巴西政府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好大喜功的政客以為自己正在創造歷史，殊不知他們的行為不久之後毀掉了這個國家的歷史，以及不確定的未來。
你的眼睛看見這一場火災，你看不見我，雖然是我為你點燃 ——穆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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