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梁旭东:绝不放过你(11)

原型梁旭东:绝不放过你(11)


三人同时起身,匆匆出去。

郑重在屋里来回走着,忽然,他听到外边匆匆的脚步声,回到桌后坐下。门开了,魏涛当先,杨昆和徐英茹跟在他后面闯进来。

郑重皱眉说:“干什么你们?慌慌张张的。”

魏涛说:“郑队,我们找到了疑点。”

郑重说:“什么疑点?”

魏涛说:“那个盗窃案。尿。”

郑重说:“什么尿?乱七八糟的。说清楚点!”

魏涛说:“罪犯在沙发上撒的那泼尿。咱们得找法医重新进行尸检!这样,就能确定被陈一龙击毙的人到底是不是作案人!”

郑重说:“尸检报告上没有么?”

杨昆说:“尸检报告侧重的是死亡原因、弹痕等,没有进行解剖。”

郑重瞪了他一眼说:“早干什么来?”

杨昆说:“我们以为,这是个铁案了。”

郑重说:“给法医打电话安排一下。”

杨昆说:“是。”拿电话,拨号说:“喂,法医科么?我找柳科长……柳科长你好,我是刑警队杨昆。邱局家那个案子,我们想请你们再做一次尸检……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好,再见。”他颓丧地放下了电话,瞅着郑重。

郑重问:“怎么了?”

杨昆说:“尸体今天早上已经火化了。”

魏涛和徐英茹大惊:“啊?”

杨昆对郑重说:“法医科打的报告,你上市局开会去了,邱副局长签的字。”

魏涛懊悔地跺着脚:“咳!”

徐英茹和杨昆也都很懊悔,难过地低着头。

郑重看看他们,平静地说:“化了就化了吧。虽然说即使重新尸检,这个案子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出人,但这件事还是应该成为一个教训,就是我们在办案时,即使是对那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铁案,也要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把每个环节、每一条线索,都认认真真地反复持清楚,这样,才能经起历史的考验,才能做到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我们办过的案件,都能心中无愧无憾。”

杨昆等三人默默地低头听着,魏涛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从队长办公室出来,三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徐英茹还落了两滴眼泪。其他组的人都出去办案了,他们三个坐在办公室里,越想心里越觉得窝囊。

杨昆说:“咳,都怨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却出了这么大的纸漏。郑队批评得对,虽然这个案子看着已是铁案,可因为我们有纰漏,以后当我们想起这个案子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哇。”

魏涛说:“有个事我奇怪,郑队一再叫我们看卷,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怎么不提出尸检呢?”

杨昆说:“也不一定,他不还忙那个碎尸案呢么?哪有工夫细看这个?再说,这个案子分工由咱们管,咱们具体办案人不提出怀疑,在他那个位置,怎么说话?咱们假设啊,如果这个案子有问题,我是说如果,那邱局家的报失清单怎么会和死者遗留的物证吻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郑队要是提出尸检,那不是表明他怀疑邱局了么?尸检的结果如果证实了死者就是盗窃犯,这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吧?那他以后还怎么工作?”

魏涛说:“可咱们是刑警……”

杨昆说:“是刑警就应该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我觉得你思维方式有问题,明明是咱们自己的责任,你埋怨别人干什么?”

魏涛低下头说:“是。”猛地向桌上捶了一拳说:“我现在都恨死我了!”

杨昆说:“谁都一样,可后悔有什么用啊!一点用都没有!”

都说是后悔没用,可人却不能因为没用就不后悔了。魏涛一下午都蔫头耷脑。回到所里,周所长还没走,听他讲了局里的事,也觉这个纰漏出的太不应该。见他没心思吃饭,就出去上小卖店买了一包花生米、二十个豆腐串,一瓶当地小烧分倒在两个茶缸里,拉他对坐喝起来。

魏涛也不吃东西,喝了两口酒,就拿出烟来点着闷闷地抽着。

周所长端起茶缸说:“算了,别想了。来,喝一口。”

魏涛跟他喝酒,将茶缸重重地放在桌上说:“跟你说,所长,我真惨死了!杨昆说得对,我们对这个案子,是太情绪化了。一听说案子叫别人破了,而且还是那个刚当上警察的陈一龙,心里光顾窝囊了,对案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郑队叫我们看了两次卷,我们看卷的时候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重点核一遍失物和报失的材料是否吻合,其他的根本就没动脑,咳……”

周所长说:“咱俩一个脾气,好冲动。以后细心点吧。”他叹了口气说:“这社会复杂呀。今天局治安科麻科长来了,说是大鹏认罪态度很好,又交了罚款,要宽大处理,让他开业了。”

魏涛说:“嗯?”

周所长冷笑一下说:“开就让他开,犯法我就封!记得我跟陈一龙打的赌吧?我说他要是穿上这身皮,我就不当这个派出所长,现在他不光穿上这身皮了,还能办成这个事,好啊,我倒要跟他较量较量,豁出我这个派出所长不当,我也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魏涛拿起杯子,和他撞了一下。

大鹏洗浴中心门口,鞭炮震响,门前贴着开业大吉几个字。这洗浴中心门面不大,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来祝贺的人不少。松江市黑道上的人物有人看鲁占山和仇伍的面子,有人看陈一龙的面子,也有一些小混混和大鹏是朋友,还有一些人就是想来看热闹,反正差不多都来了。门前高级轿车就停了二三十辆,大鹏觉得挣足了面子。

其实真正觉得有面子的是陈一龙。按老陆的安排,他开了一辆4500,后面跟了两辆奔驰,除他自己以外,十二个手下一色藏蓝色的西装,打着蓝底白花的领带,一下车,就定住了所有人的眼珠。他们在那里停了一共也没有十分钟,大鹏再三挽留也没吃他那顿饭,可就这十分钟,陈一龙觉得比自己活这二十几年都风光。回到夜总会,他意犹未尽,叫人买来了西瓜等水果,通知大家晚饭后开茶话会。一伙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讲起这一段的经历,人人都兴趣十足。

陈一龙说:“胜子,你那牙怎么样了?”

莫春胜毗牙说:“镶上了,烤磁的,比原来那人牙还白!”

贺彪说:“原来那也不是个人牙。”

众人笑着。

陈一龙拿块西瓜递给老陆说:“陆书记,你吃。”

老陆笑着摆摆手说:“龙哥,你这英雄一当,大鹏洗浴中心再一开,咱们效益可是好得很哪。都汇报汇报。”

洪明亮说:“傍黑儿迪厅那个夏铁今天来了,前几天他还说你卖给他的劳力士是假的,他找人看了,不值三万块钱,要退,刚才来又说是真的,不退了。”

莫春胜说:“明天麻将局,赵老本本来说有事不来了,叫人给咱们捎一千块钱来,刚才又打电话,问缺不缺人手。”

陈一龙兴奋地敲着桌子,对老陆说:“你瞅瞅你瞅瞅,这帮势力眼哪,都听着风找上来了!亮子,迪厅认帐就算了,那个赵老本,胜子你三天之内给我找到他,先叫他瘸两天儿再说!”

王东平说:“老袁那个店有点麻烦,不光十二万不兑,还说给多钱都不兑了!”

陈一龙说:“不兑好啊,你找两个醉鬼去砸他一下,行动吧。”莫春胜等均面有喜色地答应着。

陈一龙的电话响了,他接电话说:“对,是我,什么?好,我知道了。”他合上电话,沉下脸说:“大鹏的洗浴中心,又让姓周的给封了!”

屋里的气氛立时沉闷下来,谁也不敢吭声,都看着陈一龙。

陈一龙突然冷笑一声说:“嘿,这个嘴巴子扇的实惠,下午开业,晚上就查封……”他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打了个嘴巴,暴跳如雷说:“老陆你听着没有?”

没人敢吭声。

张信东在屋里来回转着,突然狠狠地掀翻了果盘说:“弟兄们,抄家伙,上茶!”

贺彪等呼地一下站起来,匆匆出去。

老陆沉着脸坐在那儿没吭声。

新安派出所门前静悄悄的,只有那一盏红灯发着暗淡的光。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黑乎乎的,只有所长室和另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所长室里坐着三四个妓女,周所长和一个女民警在讯问着。另一间办公室里,坐着三四个嫖客,小孙和另一个年轻民警在做着笔录,除这两间房外,其他的屋子都黑着灯,好像没有一点防备,其实已经设下了埋伏。在派出所正门出去,有两间厢房,是所里的群众来访接待室,李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关了灯,坐在窗口守候着。一放哨的民警悄声地“嘘”了一声,屋里人都攥紧了枪,向外看。

一辆出租车在派出所门前停下,车窗摇下,一只望远镜从里面探出来,镜片反着光。

出租车开走,李所长拉了一下枪栓,屋里的人都把子弹顶上了膛。

在派出所的厕所里,魏涛和两个民警持枪守在窗口。

三辆出租车首尾相接在通往新安的路上急驰着。老陆坐在第一辆车的前座上,他身后是陈一龙和贺彪,贺彪手里握着一把猎枪。

老陆突然发话说:“停车。”

车尖叫着煞住。

陈一龙说:“干什么?”

老陆说:“龙哥,肯定有埋伏!”

陈一龙说:“嗯?”

老陆说:“周所长是老警察,姓魏的又是刑警,上次他们吃了亏,绝不会吃第二次。”

贺彪说:“刘彬侦察过了……”

陈一龙举手止住他说:“陆书记说的对,撤!”

车调头,贺彪用对讲机联络说:“二号三号,上果盘了。”后面的车跟着拐回去。

天已经放亮了,在接待室里埋伏的民警都疲惫不堪,有一个坐在椅上睡着了,打着呼噜,旁边的人捅捅他说:“冲!”睡觉的民警猛地跃起,踩着凳子推开窗就要跳,旁边一民警抱住他,众人笑成一团。

周所长从所里出来,喊着:“撤回来吧!”

众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回到所里,聚到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桌子上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在厕所设伏的民警进来说:“所长,咱们那厕所得整整啦,这一宿把人熏的……”众人笑起来。

李副所长说:“天都亮了,自己找地方打个盹吧。别都睡实呀,黎明的时候最好出事儿。”

周所长说:“你们睡吧,我值班。”众人听了这句话,撒腿就往值班室跑,去抢那几张床,腿慢的有的去了接待室,有的干脆就地拽把椅子,往桌上一趴就睡起来。魏涛的铺上也睡了两个警察,他看看没地方了,便往所长室去,周所长在写材料,魏涛在他对面坐下说:“没来哈?”

周所长说:“收获也不小。大鹏招了,陈一龙分一半利润,那个蒙面人是不是他且不说,就凭这一条,他就不够资格当警察!我给局里写报告呢,这回我看他还穿不穿这身皮!”

陈一龙在吃早饭,两个女服务员在一边侍候着,老陆进来了说:“龙哥,早。”

陈一龙说:“陆书记,来,一起吃。”

老陆说:“不,我吃过了。”

陈一龙摆摆手,待两个女服务员退出去,对老陆说:“你料事如神。刘彬说,今天一亮天真看着派出所不少人在院里晃,咱们昨晚要去,肯定中埋伏。”

老陆笑笑说:“那是碰巧了,我这人胆小,遇事顾虑多,派出所有没有埋伏,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一龙说:“你不错。咱俩一文一武,正好打天下。现在的问题是,大鹏的洗浴中心总得开呀?”

老陆说:“这事先撂一撂,你今天不是上局里报到么?先稳住你的位置,一切都好办。”陈一龙看看他,点点头说:“嗯,这话对。”

陈一龙比上班时间提前五分来到局长室门前,正要敲门,远远地看见魏涛走过来,转身钻进了卫生间。魏涛和杨昆从卫生间门口过去,郑重拿着一张表迎面走过来,对他俩简单地点点头,径奔局长室。

陈一龙从卫生间溜出来,仍在走廊里等着,他四处看看,走廊里没人,敲敲局长室的门,里面传来邱副局长的声音说:“进来。”陈一龙开门说:“局长……”

邱副局长说:“啊,你先在外边等,会儿,我们正在商量你的事儿。”陈一龙退出来,轻轻带上门,他有心计地故意没把门关严,留了一个缝,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谈话。

邱副局长说:“老郑,你别冲动嘛,坐,有话慢慢说。”

郑重把那张表拍到邱副局长的桌上说:“这个人,我坚决不要。”

邱副局长说:“郑重啊,你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这小子就想当刑警,上边也一再打招呼,原来我也顶着,把他放到派出所去了,可这回他又立了功,我还怎么顶?将就一点吧,不差一个人,就当多个打水扫地的。”

郑重说:“那不行,我们那儿一个萝卜顶一个坑,这种废物我不养。”

邱副局长说:“怎么这么说,我看素质还可以嘛。”

郑重说:“你看看他填的那张表!还高中毕业,那字写得比蜘蛛爬得还难看,得一个一个地清。一共没有二百个字,就有二十多个错别字!那什么水平那是?”

邱副局长说:“水平可以慢慢培养么。你们那些刑警文化就都高?写字就都好?有些案卷也是搞得乱七八糟嘛。”

郑重说:“所以呀,我才要把住进入关,历史遗留问题没办法,今后得进一个是一个。还有,建筑工地和打魏涛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系,有些同志可是有看法。”

邱副局长说:“你呀,还是先人为主。不要听魏涛一面之词,我就不信,光看眼睛就能认出人来?这也太玄了么!”

郑重说:“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要他。”

邱副局长说:“真不要?”

郑重说:“肯定不要。除非你把我撤了。”

邱副局长说:“什么话这是?他陈一龙是谁呀?不就是陈一文的弟弟么?为了他我就撤一个刑警队长?你把我这领导看得也太没水平了,你自己水平也不高。这事先这么的吧,你不要就让他上纪检科。这种要害部门不愿意让他去,你逼的啊。”

郑重嘿嘿地笑了,说:“怎么是我逼的?要说逼也是陈一文逼的。”

邱副局长说:“嘿嘿。顺心了是不是?去吧。把门口那小子给我叫进来。”

陈一龙挺直腰板站在门边两步远处,郑重从局长室出来,陈一龙立正说:“大队长好。”

郑重没想到他站姿这么标准,看了一眼说:“啊,陈一龙,局长叫你进去。”

陈一龙说:“是。”他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姿势向右转,立正,又向左转说:“报告!”听到邱副局长说“进来”后开门进去。郑重看着他的背影,含意不清地摇摇头,走了。

美迪夜总会门前,老陆正在门前指挥往新挂的牌子上遮红绸。

新牌子上写着:松江市美迪娱乐有限公司。

贺彪等人都在喜气洋洋地忙着排练。

四个礼仪小姐穿着旗袍,手托着托盘在红匾下站着,托盘里放着一把大剪刀,一把小巧玲珑金色的剪刀。

服务生和小姐们身穿制服,在门旁列队。

一些人在摆设花篮、挂各单位祝贺的条幅。

门前张灯结彩,四个大红灯笼上写着“开业大吉”四个大字。

门两边还有四个大氢气球,气球上挂着竖幅标语:“热烈祝贺美迪娱乐有限公司成立!”

“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和各界嘉宾光临指导!”

用气球吹起的彩门上写着说:“美迪娱乐,娱乐美迪!”

一伙军乐队在那边彩排。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停下,身穿一身崭新警服的陈一龙下车,引来一片欢呼。

陈一龙上了两步,站到台阶上,一种领袖感油然而生,他摘下帽子挥动着说:“同志们好!”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除两个头脑较快的服务生应了声说:“总经理好”外,没人应声。

陈一龙有些扫兴说:“素质太差。”

老陆忙说:“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对贺彪等悄声耳语着,贺彪等迅速向众人传达着。

陈一龙本来已经戴上了帽子,又摘下来,可胳膊抬了两下,却找不到刚才的那种感觉了。

贺彪说:“龙哥,喊哪!”

陈一龙有些僵硬地说:“同志们好!”

众人喊:“龙哥好!”

陈一龙一愣,又喊:“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喊:“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四处看看,觉得有趣,又喊了一遍:“同志们好!”

众人这一次回应得更齐:“龙哥好!”

陈一龙:“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此时才真正找到了感觉,又喊了一遍:“同志们好!”

众人:“龙哥好!”

陈一龙:“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说:“奏乐!”

乐队奏起乐来。陈一龙说:“不来这个不来这个!来那个,那个……”有胆大的服务生喊着说:“张信哲!”又有人喊着说:“谢霆峰!”顿时乱成一团。贺彪说:“不对不对,你们说那都不好,来个鬼子进村!”

陈一龙说:“对对对,就那个!”

乐队指挥忍着笑,指挥。乐队奏起。

陈一龙也改了词说:“弟兄们好!”

众人喊:“龙哥好!”

陈一龙说:“弟兄们辛苦了!”

众人喊:“为美迪服务!”

这场面吸引了不少人,很多群众在远处围观着,笑着。一辆公共汽车缓缓在门前通过,公共汽车里的乘客都向外看着。

吴梦站在车窗旁,看着眼前这一幕。车上的人都笑着,只有她没笑,听着陈一龙喊声,她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耳边响起了那个蒙面人的喝叫:“把我的人放开,要不我杀了她!”吴梦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车里的人都侧目看着她。

吴梦顺着车厢瘫倒。

杨昆开着三轮摩托鸣着警笛来到医院门前,魏涛未待车停稳便从车上跳下来,向医院里跑去。

医院观察室有两张病床,现在只有吴梦一个病人躺在床上打吊针,她已经醒过来了,眼睛痴痴地看着天棚。她听出来了,那个人就是陈一龙,或者说,陈一龙就是那天挟持她的蒙面人,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魏涛。

魏涛猛地推门进来说:“吴梦!”吴梦看到他,要坐起来,魏涛过去按住她说:“别动,别动!你怎么了?”

吴梦勉强笑笑说:“我没事。”魏涛长吁了一口气说:“可把我吓完了。一听说医院急诊室我脑袋都大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昏倒了?以前没这毛病啊。”

吴梦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两天没吃饭的关系。”

魏涛说:“就你这身材还用减肥?”忽然悟到,歉疚地说:“是不生我的气呀?对不起啊,我这几天实在是太忙,焦头烂额,那陈一龙……”

吴梦说:“你别提他!”

魏涛看着她说:“怎么了?”

吴梦转移话题说:“魏涛,房子你找了么?”

魏涛说:“哪有时间顾那个……”见吴梦脸色不对,笑着改口说:“不过马上就找啊,三天,三天之内肯定叫你满意。”见她仍不高兴,嘻皮笑脸地说:“其实,我比你着急,你说这杨昆也是,答应的事么,一点不上心!”

杨昆推门进来说:“哎哎哎,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啊,前天说没说带你看房子……”

魏涛说:“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呢?”

吴梦扭头向墙,眼里滑下一颗泪珠。

周所长的材料写好了,叫魏诗给他看看,魏涛认真地看了两遍,说:“行。我特欣赏最后这句:”如果你们领导坚持要把陈一龙这种社会渣滓留在神圣的公安队伍内,我辞职抗议。‘把笔给我……“周所长说:”干什么?“魏涛说:”我签个名。“

周所长说:“呆着你的,这事跟你没关系。”

老陆既然安下心来在美迪干了,办公室也就弄得漂亮起来。房子是原来就装修好的,只换了个办公桌,又沿墙添了一大排书柜,他给负责图书市场的莫春胜开了个书单,莫春胜拿着到图书市场去,这家挑一包,那家挑一包,不到一天就拉满满一小卡车回来,把那一排书柜装得满满登登,瞅着气势就不一样了。

老陆字写得挺好,没事常练练。这天正写的高兴,陈一龙气冲冲地进来了,老陆看看墙上的钟说:“龙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一龙说:“老陆,麻烦又来了。”

老陆说:“怎么了?”陈一龙说:一邱局把我叫去训了一顿,还是那两个冤家。姓周的给局里打了报告,说大鹏招了,洗浴中心有我一半股份。要求把我退回去。还威胁说要是不把我清出去,他就辞职!邱局叫我写个说明材料,你写吧,写完我抄。“

老陆思索着说:“咱们跟大鹏是口头协议,他可以招你也可以不承认嘛。”

陈一龙说:“我跟邱局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让我写个详细说明,留个底子呗。我发现这当官的阴得很。”

老陆笑笑。

陈一龙说:“还有,姓魏的,好像对李小鬼的死起疑心了,前几天突然提出要尸检,你说贺彪也是,在局长家沙发上撒泼尿得瑟什么?”

老陆紧张说:“撒泼尿?他没说呀?那麻烦了。”

陈一龙说:“幸亏尸体已经火化了。”老陆咬着牙说:“这个贺彪。”陈一龙说:“贺彪我教训他。现在的关键是,你怎么给我摆平姓周的和姓魏的。”

老陆低头想着,他的烟没了,伸手要拿烟,陈一龙把自己的烟递给他,老陆续着烟说:“我琢磨邱局能压下来,如果实在不行,就告他们吧。”

陈一龙说:“嗯?”

老陆说:“对,告他。叫胜子出头,他不是掉了颗牙么?这牙掉得好。现在电视里总讲抓警风警纪,咱们一告,再请文哥在上边给加点压力,他这个所长怕是得挪挪窝。姓魏的弄不好也得背个处分。”

陈一龙说:“行,那就告!我这就叫胜子过来。”老陆说:“不忙。先把他辞了,理由就是跟警察打架,他再告谁,与公司就没有关系了。”陈一龙说:“嗯,好。”

老陆说:“公司要开业了,打官司不吉利。再说,咱们也得看看邱局怎么走。”

杨昆、魏涛和蓝帆在看房子。这是处一室一厅的房子,多年没有粉刷了,几件简单的家具上布满灰尘。

房主在厅里站着。魏涛说:“多钱一月?”房主说:“四百。”魏涛说:“不能便宜点?”房主说:“我这是最低价了,我这三气全,二十四小时有水,再有这位置。”

杨昆说:“那你得收拾一下,刮刮大白呀,这地上,怎么也得铺点地板革吧?”房主说:“行,都行,钱你出。”

魏涛看看吴梦。

吴梦摇摇头。

看完房出来,魏涛要请杨昆吃麦当劳,杨昆因为房子没找妥,觉得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先走了。魏涛和吴梦在江边的麦当劳餐厅吃了点快餐,出来沿着江边散步。吴梦情绪不太高,魏涛紧跟着她哄着,说:“没事,这两份不行明天咱们再找,松江市这么大,我不信还租不着个合适的房。”

吴梦勉强笑笑说:“你上心就好。”魏涛说:“这话说的,结婚这么大事,我能不上心么?这些天哪,我是真腾不出工夫。”想起案情,又激动起来说:“哎吴梦你说,那天挟持你那个人是不是陈一龙?”

吴梦一听他提陈一龙,加快脚步,魏涛倒退着走在她前面说:“我反复回忆,那双眼睛跟工地那双一样一样的,我绝不会认错!可你说怎么有那么多大官给陈一龙作证呢?那都是些常上电视的人哪,这社会真就腐败成那样了?”

吴梦忍无可忍地说:“魏涛,你再提陈一龙这三个字,就给我滚蛋!”她跑到路边,招手就拦出租车。魏涛忙去拉住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一出租车停下来,魏涛挥手,出租车开走了。

吴梦又招手叫车,魏涛抱住她的双臂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我保证再也不提那三字,不提行了吧?”将吴梦半抱半推地拦回到人行道上。

有三四个行人围观着,吴梦说:“你干什么你!撒手哇!”魏涛松开手,吴梦看看围观的人,愤愤地往前走,魏涛在后边跟着她,嘻皮笑脸地说:“吃冰棍不?”

吴梦不吭声。

魏涛说:“要不,来袋苞米花?”

吴梦仍不吭声。

魏涛说:“喝瓶可乐?”

吴梦说:“你有意思呀!”

魏涛情绪低落下来说:“对不起啊。”吴梦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两人默默地走着。

魏涛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意思,吴梦我跟你说,真没意思。你我都知道,陈一龙是个什么玩意?社会渣滓!可这社会就有那么股暗流,能把这渣滓从暗处拱起来,叫他们大摇大摆地横行在江面上,叫他发财、当警察、还当英雄,叫他们搅混了这一江水呀……周所长打了两次报告,我也跟郑队反应了那天派出所的事,可咱们说话,根本就没人信,他们宁愿相信一个渣滓,也不相信两个正直的警察……哎,吴梦!”

吴梦已经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开走了。魏涛冲着出租车喊着说:“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眼里忽然涌满了泪水。

袁凤仪看《西部太阳》看上了瘾,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一遍流一遍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部剧,反正就觉得想看,看不够。

老陆回来了,见她又在看《西部太阳》,皱皱眉,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重重地扔在地上。

袁凤仪这才发觉,回头对他笑笑,说:“回来啦?”老陆“嗯”了一声,问:“聪聪呢?”袁凤仪说:“睡了。”老陆到床边看看女儿,轻轻地亲了一下,回到厅里坐下说:“以后我回来太晚,你就别等了,自己睡吧。”袁凤仪说:“我不困。饿不饿?饭在锅里热着呢。”老陆摇摇头说:“不饿。以后不用给我留饭,单位有夜餐。”袁凤仪眼睛膘着电视说:“啊。”

老陆说:“又看那个《西部太阳》,第二遍了吧。”袁凤仪说:“我乐意看。它叫我记起生活中还有崇高。”

老陆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玩意。人的本质就是自私的。”袁凤仪说:“那是你的人生观。”老陆一愣说:“你最近好像一直不高兴?”袁凤仪躲开他的目光说:“也不是。”老陆说:“那怎么了?”袁凤仪说:“没怎么。”老陆有些恼怒地说:“我说你这些天到底怎么了?除了我不回来,回来就没见你有个好脸。到底什么事,说,好不?”袁凤仪说:“没事。”

老陆扳过她,认真地看着说:“不对,你肯定有事。”

袁凤仪说:“我那天看着你了。”

老陆暗惊,但仍不动声色地说:“是么?哪天,在哪?”

袁凤仪说:“在新安派出所。”

老陆猛地松开她说:“胡说,我上那去干什么?”

袁凤仪捂着脸哭起来。

老陆默默地坐了一会,起身关上了女儿的房门,回来坐下,拿起一支烟点着说:“你看到了?”

袁凤仪点点头,老陆不吭声了,狠狠地抽着烟。

袁凤仪抽泣着说:“那个周所长,给我弟妹和侄子办了户口……”

老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说:“你弟弟判刑了,他还给办户口?”袁凤仪点点头说:“那周所长可真是好人哪……我爸挺感激的,给人家钱人家又不要,他打电话叫我买个锦旗给派出所送去。我去了,可我看到你从车里出来,拉下面具……”她哭起来。

老陆长出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是,我是在帮陈一龙做事,可这不是我自愿的。我无意中知道了他们太多的事,我要不干,他就会对聪聪下手,那小子像个疯子,防不胜防。”袁凤仪惊惧地看着他说:“你在原来的公司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地方呢?”老陆说:“我没办法。公司是文哥的。文哥让我过去帮他,我只好去。文哥对我有恩,要不是他帮我,现在我可能还在监狱里。而且,他能把我弄出来,就能再把我弄进去。”

袁凤仪说:“那,咱们走吧,离开这儿,远远地走,叫他们找不着咱们!”老陆说:“走?上哪?咱们俩没文凭、没技术,我除了动心眼,什么特长也没有。再说,这房子、这家就都不要了?还有聪聪,没有户口,将来上大学怎么办?办一个黑户口要很多钱,咱们有么?就算办了,以咱们的能力,岁数,再出去闯荡,真能叫她活得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快快乐乐么?”

袁凤仪不吭声了。

老陆说:“我这辈子,已经算是完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聪聪能生活得好,比任何人家的孩子都好。可这一切,都需要钱,包括给你爹买药、包括补贴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咱们走得了么?”

袁凤仪伏在沙发背上哭出了声,老陆没有去劝她,他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

(未完待续)

摘自—《绝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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