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件子衣服引起的血案

凉州贤孝《王定保借当》,也叫《八件衣》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武威文史专家李元辉为我们讲述《八件子衣服引起的血案》。

八件子衣服引起的血案

李元辉

话说大宋仁宗年间,保定城南门外有个王员外,姓王名润;北门外有个张员外,叫做张栋。张栋娶了李月英为妻,王润迎娶了张栋的妹妹张秀英。

且说张秀英过门之后,好久未有身孕,直到三年后方才怀上孩子。怀孕期间,张秀英觉得自家的饭菜不合口,闻着邻居王妈妈家的扁豆饭特别香,便想尝一尝。谁知王妈妈十分小气,没有给她,张秀英十分郁闷。又闻着对门刘大嫂做的羊肉面片儿特香,便借口串门,想要吃一碗。刘大嫂十分大方,一连给她吃了五大碗。张秀英特别高兴,便给了刘大嫂三斗黄米。

十月怀胎,这年五月五日午时,张秀英生下了一个男孩。王润喜出望外,孩子长到七岁,便送进学堂,老师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王定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张栋和李月英结婚之后,生下了一队双胞胎女儿,大姑娘起名张存姐,二姑娘唤作张银姐,女儿七岁半时,双双送到烈女堂里读书。姐妹俩长到十九岁时,出落得花容月貌,而且字画裁绣样样精通。

且说王定保长大成人后,父亲王润便张罗着为他定亲。在媒人的撮合下,按照当地风俗,舅舅的姑娘许外甥,王定保与张存姐订了亲。

再说南学堂,这天老师有事出门,学生们就在那里掷骰子赌博。在同学们的怂恿之下,王定保也加入进来。不到一会功夫,王定保总共输了八串铜钱,但身上没带一文钱。同伴吵嚷着,说如果王定保不拿出钱来,就要扒掉他的衣服偿还赌债。

有个同学名叫张青,对大家说:“各位师兄,我们不能脱掉王定保的衣裳,先让他回到家中取钱。我在这里担保,如果王定保取不回来钱,我要向老师告他赌博。”众人这才放了王定保。

王定保出了学堂,失魂落魄,心想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赌博的事。怎么办?他思前想后,决定到舅舅家借钱。

王定保来到张栋家,不停地敲门,二姑娘张银姐早已听见,出来把门打开,道:“王家哥哥,看你如此慌张,不知何事前来?”

王定保左顾右盼了一会,羞惭地说道:“妹妹,实话告诉你吧。我在学校里玩了一阵骰子,不想输下了八串钱。我想,向舅舅舅母借钱还债。”

张银姐一听,揶揄道:“我以为姐姐许配了什么做官的人,原来是个耍钱赌博的汉子。”

王定保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张银姐道:“王家哥哥,今天你来的不巧,我的爹妈出去看戏去了。你先坐着,我到邻居家给你借几个钱去。”

张银姐出门,心想,一个黄毛丫头上门借钱实在不妥。抬头看见姐姐的闺房,想到姐姐刚刚置办上嫁妆,不如先拿几件,让王家哥哥换些铜钱。

想到这儿,她径直来到姐姐张存姐的房中。

张存姐正在绣花,看到妹妹慌慌张张来到房中,忙问怎么回事。张银姐便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给了姐姐。张存姐一听,气得怒目圆睁,道:“妹妹,你去把那个赌徒一顿棒子打出门。”

张银姐冷笑道:“姐姐,我跑来跑去都是为了你们夫妻好,你却这般无情。好好好,我这就告诉王家哥哥,说你不借。”

听张银姐这么一说,反倒为难了张存姐。思虑了一阵,道:“妹妹你说,我是借给好还是不借好?”

张银姐道:“姐姐,还是借给好。如若不借,我王家哥哥为了躲债,跑到天涯海角,你到哪里去找?”

张存姐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方便见面了”,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张银姐,“这是爹妈给我置办的嫁妆,里面还有二两银子,你拿去让他当上八串钱。告诉他,日后一定要完璧归赵,原样奉还。而且,一定不能让父母知道这件事。”

张银姐接过包裹,道:“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去给他交代清楚。”

张银姐一溜烟跑下楼,见到王定保,道:“王家哥哥,我走动跑西,总算给你借来了一件包裹。你拿到南门外的天龙号当铺,把它当上八串钱还债去吧。但你记住,五天后,你一定把这包裹原封不动赎回来。”

王定保接过包裹,点头称是,也顾不上说声谢谢,拿起包裹径直来到天龙号当铺,把包裹往柜台上一扔,说要当钱。

当铺掌柜名叫刘龙,他看了看包裹,道:“你这包裹里面是什么物件?要当多少钱啊?”

王定保抓耳挠腮道:“我走得急,没有问清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要当八串钱。”

刘龙抽了一口烟,道:“小哥,我们当铺有个规矩,就是要当着客商的面,把东西清点清楚,免得日后赎的时候不愉快。”

王定保道:“好,那你清点吧。”

刘龙把包裹拿下柜台,然后打开包裹,只见里面许多绫罗绸缎,还有二两银子,外加一只绣花鞋,合起来确实能当八串钱。

王定保催促道:“刘老板,你究竟当还是不当。你若不当,我到别的当铺去当。”

刘龙道:“小哥,莫急莫急。我问你,你的这个嫁妆,是借来的,还是偷来的,我得问清楚。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一概不当。”

王定保道:“我是借来的。”

刘龙说:“我却不信你是借来的。因为世上但凡前来当铺当钱的,从没有把钱放在里面的道理。昨日李武举家里失盗,他妹妹的嫁妆丢失了,案子发到各个当铺严查,所以我还是小心为妙。”

王定保一听,气红了脸:“这是我从亲戚家借来的包裹,我没有偷李武举家的半个东西。如若不信,你让李武举前来当面辨认。”

刘龙一笑道:“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来人,去把李武举请过来。”

李武举来到当铺,背着王定保细细检点一番,包裹里的东西果然不是自家的。但眼前这套嫁妆置办的委实不错,心下便有了贪念。

却见李武举大喝一声:“小子,你快说,包裹里面是什么东西?说对了,东西是你的,说不对,东西就是我的。”

王定保道:“武举老爷,包裹是我借的,我走的急,没有细看,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李武举大怒,一把抓住王定保的衣领,左右开弓,打了王定保五个嘴巴,打得王定保鼻血淋漓。王定保连声告饶,道:“武举老爷饶命,这个包裹确实是我借来的,不是偷来的。”

李武举不听,对刘龙道:“刘老板,你把这个贼寇好生看住,不要让他跑了,我要到衙门告状。”

李武举来到衙门,击鼓喊冤。知县名叫杨良,得知实情,命令衙役到天龙号当铺将王定保捉拿归案。

杨知县惊堂木一拍,道:“堂下可是王定保?你不好好读书,为何偷盗嫁妆?”

王定保道:“青天大老爷,包裹是我从亲戚家借的,不是偷的。”

杨知县转头对李武举道:“李武举,我看这个学生忠厚善良,不像小偷,放了他,让他好好上学去吧。”

李武举道:“大人还未审问,怎知他不是偷盗之人。”

杨知县一听,命令衙役,严刑拷打王定保。王定保哪能受得了这般酷刑,但他痛苦之余,兀自大骂知县是狗官赃官。

这一骂,把杨知县骂得脾气大发,大喝一声:“把烧红的烙铁拿上来。”

烙铁烫身,王定保坚持不住,昏死过去。知县命人用凉水将他泼醒来。看到又用大刑,王定保只好说出实情,把自己如何在学堂赌博,怎么到舅舅家借的包裹,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杨知县一听,命两个衙役分头到王定保家、张栋家报信。

两个衙役来到张栋家,说明情况,张栋两口子吓坏了,急忙给衙役塞了个大红包,希望他们在狱中不要虐待外甥王定保;两个衙役又来到王润家,王润夫妻吓得瘫软在地,又塞给一个大红包,央求他们好生看待儿子王定保。

却说李武举在旁边一口咬定王定保偷了他妹妹的嫁妆。杨知县看到王定保骨头硬,不肯招认,下令手下给王定保滚铁钉。衙役答应一声,把王定保捆在毛毡之中,在铁钉上来回滚动。王定保浑身鲜血,禁受不住,心下思想道:“我之所以受刑,完全因为李武举,李武举的儿子李能和我同学,何不攀扯上他,也让他受点罪刑。

想到这儿,王定保道:“知县大老爷,实话对你说吧。我在学堂里赌博输了钱,是李武举的二少爷李能,把我带到花园墙角,给我扔了一个包裹。我没有看包裹里的东西,就慌慌张张到当铺去当钱。望老爷明察。”

杨知县听后笑道:“你早点说出来,何必受刑。来人,把王定保押入大牢,到南学堂把李能捉拿归案。”

王定保来到监牢,牢子道:“坐牢也有规矩,把银子拿来。”

王定保道:“大人,我如今身无分文,你们暂且好生待我,等我出去后,加倍偿还。”

牢子道:“我们这儿讲的是眼前,没有以后。既然你没钱,墙角就是你的贼窝。”

他们把王定保押入大牢墙角,捆牢手脚,又加上一个“老虎凳”,疼得王定保龇牙咧嘴。晚上,牢房里臭虫乱爬,老鼠乱跑。看着这一切,王定保不由想起来爹妈,想到爹妈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想不到自己竟然身陷囹吾,也许不久就与爹娘阴阳相隔,不由掉下泪来。

却说衙役来到南学堂捉拿李能。不想提前走漏了风声,李能胆小,不敢远走高飞,吓得找了一根麻绳,上吊自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定保的父母听到消息后,先是哭作一团,然后夫妻二人来到张栋家,把情况说明。张栋大怒道:“那日衙役给我说了此事。这个不争气的王定保,欠下赌债,怎么跑到我家借钱来了,弄下这么大的事情。”

舅母李月英听说此事后,便悄悄告诉给二姑娘张银姐。张银姐一听,瞅空跑到姐姐张存姐的阁楼上,道:“姐姐,不好了,不知你借给王家哥哥的是什么嫁妆,把王家哥哥送到了牢房之中。”

张存姐一听吓坏了,道:“怪我在包裹里藏了一只绣花鞋,还放了二两银子,世上只有物件当钱,哪有钱当钱的道理,是我害了王定保。”

张银姐急道:“现在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张存姐道:“我和王定保还没结婚,凭什么理由去救?”

张银姐骂道:“我把话撂倒这儿,救出来是你的人,救不出来也是你的人,你看着办吧。”

说罢,转身就走。张存姐急忙拦住,道:“妹妹,你说怎么个救法?”

张银姐道:“这还不简单,只要我们到衙门,说出包裹里的东西,就能证明这个包裹是我们借给王定保的。只要证明王定保清白,衙门自然就会释放他。”

张存姐点头称是,找出另一只绣花鞋藏在身上。张银姐又道:“姐姐,我们带上一把尺子,一把刀子。”

张存姐疑惑道:“为何带上尺子、刀子?”

张银姐说:“我们的衣裳有尺寸,当堂一量见分明。如果我们官司输了,我们死到衙门也甘心。”

姐妹俩商量停当,打扮一番,然后下楼来到书房。张栋与李月英见状,便问姐妹俩为何打扮下楼。

张银姐说:“我们这两天有点感冒伤风,想和爹妈饮酒开心。”

张栋大喜,吩咐家人拿酒侍候。姐妹俩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儿,把父母灌醉倒书房。然后,姐妹俩悄悄离开书房,害怕走正门让家人看到,便来到后花园,找到摘果子的梯子,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墙头。

张银姐爬在墙头,又费力把梯子拉上来,然后搭在外面,两人顺着梯子爬下了院墙。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了保定城。

进到城里,因为姐妹俩貌若天仙,引来不少人围观。张银姐来到一位老大爷面前,问道:“老大爷,你知道县衙在哪里?”老大爷摇头道:“我给你说不清。”旁边一位货郎听后,笑道:“两位姑娘,我正要去县衙听王定保的案子,你们跟我走就是了。”

姐妹俩来到县衙,拿起鼓槌,不停地击鼓鸣冤。

杨知县即刻升堂,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状告什么人,速速道来。”

张存姐对张银姐道:“妹子,你比我机灵,你给大人回话。”

张银姐回答道:“大人,我告的是李武举。”

知县一拍惊堂木,道:“为何告他?”

张银姐道:“王定保的包裹是我们姐妹借的,他李武举凭什么冤枉好人!”

知县道:“传李武举上堂。”

李武举得知知县传他上堂,心里有些发毛。便顺手拿上十两银子,送给街上的郑英裁缝,让他作伪证。

李武举和郑裁缝来到公堂,知县命人把王定保也押过来,三方对质。

知县大喝道:“谁先回话!”

郑英裁缝道:“大人,李武举家的嫁妆由我裁剪。袋子上拴了几个铜钱,我忘记了,只记得里面的衣裳长丈三,宽八尺,总共九件。”旁边的裁缝徒弟急了,道:“师傅,袋子上拴了五个铜钱,里面的衣裳共六件,尺寸没有你说的那么长。”

知县大怒,道:“你们俩说的不一样,来人,给我打!”裁缝师徒一听,吓得一溜烟跑了。

张存姐张银姐上前道:“知县大人,王定保的包裹是我们借的,里面的东西我记得清清楚楚。袋子上拴着八个铜钱,包袱里包着二两银子,衣服总共八件,长三尺五,宽二尺三。还有一只绣花鞋,明针是三百六十道,多一针判我输,少一针算他赢。”

李武举听后,指着杨知县威胁道:“杨知县,今天的案子你若不给我判,我马上到省府去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银姐拿出刀子,道:“大人,今天的案子不给我们姐妹判,我们立即死在公堂上!”

杨知县一见,急忙走下堂来,拦住张存姐张银姐,道:“姑娘,莫急莫急。”

杨知县思前想后琢磨了一阵,忽然心生一计,道:“你们不必争论,老夫自有妙计。包裹里不是嫁妆吗?好,你们给我穿戴好。还有,不是只有一只绣花鞋吗?把另一只也拿来,穿在脚上走几步。”

李武举一听,心下犯难,但只好来到家中,对家人说出原委,然后带着大老婆、二老婆及妹妹来到公堂。

天龙号当铺刘龙把包裹里的东西取出来,让她们试穿。李武举的大老婆身子肥胖,衣服套不进去;二老婆脚大,绣花鞋穿不进去;妹妹的屁股大,穿上衣服太别扭。

杨知县大怒,命令衙役扬起鞭子,要拷打李武举的两个老婆和妹妹,三人一见,吓得连忙招认:“嫁妆不是我们的,是李武举硬把我们拉上公堂的。”

杨知县让人把三人打出公堂,李武举吓得变了脸色。

杨知县又让张存姐穿戴嫁妆。张存姐走上前,从身上拿出一只绣花鞋,和包裹里的那只恰好一双。张银姐帮忙给姐姐穿戴起来,众人一见,所有的衣服长短肥瘦恰到好处,十分合身。张存姐穿着一双绣花鞋,走了几步,轻盈合脚,满堂生风。

杨知县看得明白,知道是李武举诬告别人,大喝一声,左右衙役当堂拿下李武举。杨知县挥笔一判,判令李武举充军。先在李武举的额头刺上“充发军”三个字,然后命人押入囚车,扔到了南山的蓝河之中,顺水漂流而去。

杨知县又下令,把作伪证的郑英裁缝、助纣为虐的天龙号当铺刘龙以及放纵学生的学堂老师一并抓到公堂,每人各打八十大板。王定保当堂释放,留在衙门里读书。

三年后,王定保到东京汴梁参加科考,考取状元。皇帝派人把张存姐张银姐宣到金銮殿,封为一品夫人。然后又封赏王定保父母、张存姐张银姐父母,王家、张家各赐匾额一块,永不纳粮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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