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混子之滾刀肉「劉海柱」前傳14

江湖混子之滾刀肉“劉海柱”前傳14

劉海柱自從回來,只是通過姐姐跟家人道了聲平安,然後再也沒回家住過,他不敢回家,所以一直住在郝土匪家裡。

周萌還劉海柱筆記本的第二天,郝土匪一早上就出去辦事兒,等下午回來的時候差點兒沒暈倒在自己家的院裡。

咋了?劉海柱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整套修自行車的工具,把郝土匪家裡那輛嶄新的二八大鏈盒自行車給拆了個稀巴爛,現在正拼命組裝呢!不僅腳蹬子之類的零件被劉海柱拆卸了下來,而且就連軸承裡的鋼珠子都被劉海柱弄了一地。

和郝土匪一樣差點沒暈倒的是那隻大黃狗,它的眼神中充滿了迷惘、恐懼,它徹底明白了:這小子是個變態 !他把自己勒上去放下來這事兒太正常了!好端端的一個自行車都能被他拆得稀巴爛然後再重新拼裝,他啥事兒幹不出來?

如果說這大黃狗在此之前還對自己苟延殘喘的人生多少報點兒僥倖的話,那麼現在這點兒僅存的僥倖也沒了。它知道自己遇上了個變態 殺手了,它無奈,它恐慌。現在它連報仇的勇氣都沒了。

“柱子,你在幹啥!!!”郝土匪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

“怎麼了?我練練活兒!”

“啥活兒?!”

“你沒長眼睛啊!修自行車的活兒!”

“你……你拿我車子練?”

“我倒是想拿我自己的車子練,那我總得有吧?!”

“我這自行車是新的!!沒壞!!”

“你這麼激動幹嘛,我知道你自行車沒壞啊!我一會兒再給你裝上!”

“你能裝得上嗎?”

“呵呵,這小破自行車算什麼?我以前在部隊裡修汽車。”

“汽車跟自行車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了,汽車比這自行車複雜多了。”

“我是說結構一樣嗎?”

“不一樣,自行車簡單。”

郝土匪摔門進房間了,等到快吃飯的時候才出來。

“柱子,你吃不吃飯?!”

“不吃,你看,這自行車裝好了吧?!”

劉海柱很輕鬆的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騎上自行車轉了一圈:“你聽聽,現在你這車沒以前那麼大動靜了是不?車閘也更好使了,現在剎閘更好用了,也沒動靜了。”

郝土匪也騎上自行車轉悠了一圈:“哎呀,柱子,還行啊!”

劉海柱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我也只會幹這個了。”

郝土匪說:“進來吃飯!不吃飯就涼了!”

劉海柱說:“我再重新拆卸一遍,熟能生巧。”

“啥?!你要是再敢拆我自行車,我就把你拆了!”

“呵呵,能拆得動你就拆。”

郝土匪沒再言語,他看出來了,劉海柱現在心情不錯,是這幾天來心情最好的一天。難得劉海柱心情這麼好,還是別打擾他的好心情了。

“你拆了卸,卸了拆是想幹啥?是不是閒的?要是太閒你去撓牆根去啊!”

“我想開個自行車維修點。”

“讓個人開嗎?我咋沒看見街上有修自行車的?”

“讓開,今天我騎你自行車上街時看見了一個,估計也是剛開。我也準備學他,在他旁邊也開一家。”

“呵呵,那能賺錢嗎?”

“不知道,總歸是有個營生唄。”

“營生?呵呵,你還吃不吃飯啊!”郝土匪也為劉海柱高興。

“我先不吃了,郝土匪你把你家門燈打開,我再拆修一次。”

“拆修?我車子沒毛病!你修啥你修。”

“呵呵,拆卸,拆卸。”

郝土匪罵了一句,把門燈打開了。

大黃狗這回眼睛綠了。為啥眼睛綠了?嚇破膽了唄!它一琢磨:不對啊,這小子還有這麼多花樣?他將來是不是要用這法來折磨我?我身世已經夠淒涼的了,他要是把我腿打斷了接上,接上以後再打斷,斷了再接……大黃狗根本不敢再想了,還是直接咬舌自盡算了。

劉海柱沒太注意到大黃狗的表情,專心致志的修著自己的自行車。劉海柱的經營理念遠沒張浩然先進,他遠沒張浩然懂得經營,他只知道別人做什麼然後自己也跟著做,甚至他連選址都不會,他看見了郝土匪家旁邊那個中學門口開了一個,他也準備在那開。他連同業競爭都沒想過,就想給那個修車的搭個伴。就這樣,劉海柱成為了全市第二家個體修車攤的老闆。

劉海柱跟張浩然比做生意的天分實在是差得太遠了。但是劉海柱老實本分的經營,一分一毛的賺錢,誠信和踏實遠遠超過張浩然。

修車的工具是劉海柱用二東子借給他的錢買的,他知道他要是把這錢還給二東子,二東子肯定很難過。因為他聽到“這錢髒”這三個字時,滿臉都燒得慌,心裡也堵得慌。所以他乾脆用二東子的錢買了修車工具,賺乾淨的錢去。

用髒手,賺乾淨的錢。賺乾淨的錢,心裡踏實。

沒過幾天,劉海柱的修車攤真的開了起來,他這修車攤,離他“立棍”的地方不到三百米。這街上的人都認識他,指指點點。

“你看,這不是二月二那天在這裡打架那小子嗎?你別看他打架厲害,這不還是得出來討生活?”有人議論。

劉海柱不以為意,自從他聽到了二東子哥哥的事兒和周萌的話以後,他徹底明白了:靠手藝賺錢,沒啥丟人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贏得人的尊重。自己是在幹活兒,不是在討飯。

但是當時的社會上的人不這麼看,大家都認為國家幹部和工人才是正經八本的“工作”,其它的“工作”都不算是“工作”,尤其是在街上修自行車這樣的活兒,更容易被人瞧不起。

有時候有些認識的小混子來修自行車,還打趣他:“柱子哥這麼大的一個好漢,咋現在還幹上這個了呢?”

“這是好漢才能乾的活兒,懂不?不懂哪兒涼快哪兒涼快去。”劉海柱這樣回答時心情很暢快,他現在是真的想明白了。

“柱子哥,那你說哪條好漢幹過這事兒?”

“你修不修自行車啊!不修就邊兒上去,再磨嘰我把你車子給你砸了!”劉海柱作勢揚揚扳子。

“哈哈哈哈,柱子哥,你可別介!我家就這一臺自行車,你砸了我騎啥!柱子哥你幹啥都是條好漢!淘大糞你也是條好漢。”

“恩,我現在不想砸你自行車了。”

“哈哈,是吧!”

“恩,我現在想砸你了!”

“哈哈哈。”

劉海柱從修自行車這至極簡單枯燥的工作中找到了樂趣,遇上熟人就扯幾句,遇上生人就專心致志的修車。開始的時候人們都有點怕劉海柱,不敢來他這修車,因為都親眼目睹過他的癲狂狀態,都怕這武瘋子啥時候一衝動把自己打了咋辦?

劉海柱起得比臨近他的修車攤攤主早倆小時,回去比這同行晚一個小時,每天都是天不亮了就出來,等天完全黑了再回去。所以,有些人迫於無奈,只能來他這裡修車。

時間久了,大家就都瞭解了:這斗笠怪人不但手藝好、幹活兒快,而且還頗有些古道熱腸,小毛病經常不要錢,誰要是一時沒帶錢那也肯定給修。劉海柱的生意真不錯,一個月下來一算:偶

,居然賺了一百塊錢!三個多月的工資啊!

修自行車這活兒風吹日曬的,一個月下來劉海柱的手的繭子長起來了,下半截臉也曬成了古銅色,不熟悉的人根本已經認不出來眼前這人是劉海柱了。而且,劉海柱也是越來越邋遢了,手上的黑色機油好像洗不乾淨似的,袖口也全是油汙。幹這個的,沒辦法。現在的劉海柱就像是剛從煙囪裡爬出來的似的,沒有人能想像得到在幾個月前劉海柱居然那麼幹淨利索。

劉海柱是越幹越開心,一晃,二東子出去“幹活兒”已經回來了。劉海柱數了數自己的積蓄,夠還二東子的了,而且,還能再夠一頓酒錢。

二東子見到劉海柱馬上就捂上了鼻子:“柱子哥你剛在機油裡澡了?”

郝土匪也跟風說:“哥們兒我現在聞柱子身上的機油味上癮了,比煙癮還大。”

聞不聞。”劉海柱挺牛。

當劉海柱把滿滿的一塑料袋子分票、毛票錢遞給二東子時,二東子驚了:“你修自行車就賺到了這麼多錢?”

結果劉海柱又拿出了一袋子錢:“這是咱們今天喝酒的錢。”

劉海柱終於大醉了一次,這次郝土匪沒喝多,沒穿越,可二東子卻又喝多了,抱著劉海柱痛哭。

“我作孽啊!”

“咋了?”

“我作孽啊!”

“咋了?”

“我要不是擠兌我哥,我哥肯定不能出去跑盲流。”

“也許你哥明天就回來了呢!”劉海柱安慰二東子。

“我哥要是回來,就讓他跟你去學修車。”

“沒問題,肯定沒問題。”

劉海柱終於明白了二東子為什麼一喝多就哭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頭還有點兒疼的劉海柱又一大早就去修自行車了。

哼著小曲坐在小馬紮上等活兒的劉海柱眼皮底下出現了一雙熟悉的大頭鞋,再抬抬頭,又看見了一條熟悉的滌卡褲子,再抬抬頭,是條全是勒痕的黃色牛皮腰帶。

這皮帶太熟悉了,他沒少被這皮帶過!

劉海柱一看這皮帶徹底驚了。咋了?!他爸來啦!!

劉海柱沒注意看他爸手裡是否攥著二槓子,轉身就跑!一著急連馬紮都甩在了一旁。

“柱子,你給我回來!坐下!”今天劉海柱他爸好像脾氣格外的好。

“……”劉海柱大氣都不敢出,硬著頭皮坐在了小馬紮上。

“你跑啥?!”

“……”

“我車閘不太好用,給我修好!!!”

劉海柱還是不敢抬頭看他爸爸,低頭拿著扳子開修了。車閘壞了是小毛病,劉海柱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

劉海柱對這自行車太熟悉了,劉海柱上小學的時候,他爸爸就用這自行車馱他。只是好像在十幾、二十年裡,動手修這自行車的一直是他爸爸,他連給這自行車打氣都懶得打。

劉海柱的爸爸騎了一圈回來了,說了一句話:“我養了兒子二十七年,今天,終於用上了兒子一次。”

說完,劉海柱他爸爸蹬上了自行車,騎了幾步回頭說:“你和你姐想你了,有空回家吃頓飯吧!”

一直沒敢抬頭看爸爸的劉海柱手裡攥著扳子,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在他那油汙的臉上,劃出了兩個白道。

劉海柱明白了:以前爸爸見到自己就打,那是因為自己太不爭氣。

爸爸走後,劉海柱忽然覺得很一溫一 暖,從未感覺到的一溫一 暖。

整整一天,劉海柱都是在一溫一 暖中度過,他不到天黑不收攤,向來如此。

快天黑時,又來了個修自行車的。別看劉海柱的眼睛貌似被遮著,但是他似乎什麼都看得見,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生一胡一 司令。不過劉海柱沒說話,直到一胡一 司令要給錢的時候劉海柱才說話。

“這點小毛病,一分鐘的活兒,錢不用給了。”

“咋了?”

“你不是一胡一 司令嗎?下次來再給吧!啥時候大修的時候來我這就行了。”

“你是?”一胡一 司令怎麼能想到眼前這人就是劉海柱。

“柱子啊。”

“啊?!柱子?!”

一胡一 司令家和劉海柱家離得不遠,小時候都在一起玩兒過,但是長大了以後並不是一個一團一 夥的,雖然彼此認識,但是也就是點頭之一交一 。

“哈哈,咋了?”劉海柱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見到了太多像一胡一 司令這樣的人,見怪不怪了。

“沒咋,沒咋,你咋還幹上這個了呢?”

“人總得有個營生吧,你看我現在也沒個工作,咋也得有口飯吃不是?”

“哎呀,你怎麼能幹這個呢?”

“怎麼不能呢?”

“對了,晚上有事兒嗎?要不喝點兒酒去?”

一胡一 司令這才想起來,東霸天一個多月前曾經讓他找劉海柱喝酒,當時一胡一 司令還真找了兩天,但是沒找到也就沒太當回事兒,忘了。東霸天也沒再催過,今天在這裡看見了劉海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劉海柱被一胡一 司令說煳塗了:無非就是個點頭之一交一 麼,咋還一見面就張羅喝酒?

“喝酒?咋了?”劉海柱問。

“咳,這樣,馮哥認識不?”

“認識啊,不過不熟啊。”

“馮哥說想請你喝酒!”

“他咋還想起請我喝酒了呢?”

“覺得你人好唄!!走,走,走,別磨嘰了。”

“我這攤還沒收呢,我收了攤得回家。”

現在劉海柱也不缺一頓酒喝,他實在不知道東霸天為啥請他喝酒。其實東霸天在劉海柱心裡也是半個精神病,多少年以來劉海柱一直這樣認為。所以雖然都是在街上玩兒的,可劉海柱寧願跑到市中心去找郝土匪這樣的人,也不願意和東霸天打一交一 道。劉海柱和東霸天的關係不能說好,但更不能說不好,相互間都給面子,見面也能聊上兩句,

“現在收攤,都幾點了還不收攤,收!收!收!馮哥的面子你咋也得給是不?”

“那肯定是得給,主要是你們請我幹啥啊?”

“啥也不幹!非得要幹啥才能喝酒嗎?!就是喝頓酒聊聊天不行啊!”

劉海柱第一是不願意去,第二是不好意思去。為啥不好意思去啊?因為劉海柱身上和手上的機油要是洗洗,肯定能洗下去二斤油去。東霸天他們那幫人是出了名的趕時髦,自己和他們坐在一起有點不搭配。

可一胡一 司令根本不管那麼多,拉起了劉海柱的胳膊非要拽著走。劉海柱沒轍,只好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跟一胡一 司令走了。

想了一路,劉海柱也沒明白東霸天為啥要請他喝酒。

到了酒桌上,劉海柱果然和在座的七、八個人都格格不入。劉海柱也不太好意思伸手動筷子,因為他自己那手剛才吃飯前洗了半天發現怎麼洗也洗不白了,油漬已經浸入到皮膚裡了。

不過東霸天好像並不太在意劉海柱有多邋遢,可能是他從小就認識劉海柱,知道以前劉海柱一直挺乾淨的。所以,東霸天還讓劉海柱坐在他的左手邊。

東霸天繼續著他一如既往的神神叨叨的背誦毛主席詩詞:“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哈哈,吃!”

東霸天最近好像確實有點激揚,雖然說以前東霸天已經夠得瑟的了,但是絕對沒最近這麼得瑟。可能是最近被陳白鴿愛情滋潤的緣故,所以東霸天顯得愈加的意氣風發。不過東霸天得瑟的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劉海柱早就一習一 以為常了。

“今天給大家介紹個新朋友:劉海柱!大家鼓掌歡迎。”東霸天還來個祝酒詞。

大家一起鼓掌,端杯都喝了。

“哈哈,歡迎啥啊!在座的我都認識!”劉海柱說。

劉海柱這人就這樣,見到誰都不怯場。就算是被江湖中人畏如蛇蠍的東霸天在側,劉海柱也是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不卑不亢。

“就是,我從小就認識柱子,絕對是咱們東邊兒的好漢。來,一起再喝一杯!”

可能是東霸天最近心情太好,所以少了狂躁和間歇一性一言行失常,所以這頓酒喝得挺盡興,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喝得挺痛快。

江湖中人喝酒都沒什麼譜,沒到一個小時,已經喝多了好幾個了。剛剛到了春天,已經有好幾個脫一光膀子的了。劉海柱和東霸天也有點兒高了,大家話都多了起來,眼睛也都直了。東霸天一點兒也不嫌劉海柱滿身油汙,和劉海柱倆人勾肩搭背的聊得熱鬧。整桌,就他倆喝得最多了。

東霸天摟著劉海柱的脖子問:“柱子,最近幹什麼呢?”

“不是說了,修自行車嗎?”

“別修了。”

“咋啦?”

“跟我混社會吧!”東霸天這人就是直接,從來不拐彎抹角。

東霸天這話一說出口,酒桌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知道,東霸天這是下茬子了,今天請劉海柱喝酒的目的就在於此。

劉海柱也是個直一性一子,但是沒想到東霸天比他還直接。這麼直接就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了。

“馮哥,我覺得我還是別跟你混了吧。”劉海柱說得挺認真。

一胡一 司令趕緊朝劉海柱使眼色,那雙小眼睛不停的朝劉海柱眨。一胡一 司令不知道江湖中還有誰被東霸天賞識卻會直接拒絕,他不解。

劉海柱根本就不顧在他對面一直使眼色的一胡一 司令。

由於劉海柱沒什麼文化,所以他說話一直沒什麼條理。但是劉海柱接下來說的話讓人感覺挺舒服,儘管他拒絕了東霸天。

“馮哥啊,你看我一直叫你馮哥,其實咱們倆都同歲。誰生日大還不一定呢。但是我得叫你馮哥,因為你在社會上混得比我強多了。你有文化,我雞一巴就是渾人一個,啥也不懂,這我知道。一胡一 司令叫我來,我這一路就想:馮哥叫我來幹啥呢?一直走到你們家門口見到你一起來飯店的時候,我才想明白,馮哥你是想叫我一起混社會。”

酒桌挺安靜,沒一個人說話,就連摟著劉海柱脖子的東霸天也不說話,靜靜的聽劉海柱說。

“但是我想吧,我還是不能跟你混了。你聽我說啊,我從元旦就沒回過家,到現在也仨月了。腦袋被張浩然開了瓢,更不敢回家了。可我爸今天早上去我修車攤了,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沒跟我發脾氣。我爸走了以後,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爸脾氣太大,是我以前太不爭氣。我爸歲數也不小了,今天我看我爸騎車子都不利索了,我真不願意讓我爸再因為我生氣了。”

東霸天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靜靜的端起酒杯,跟劉海柱一撞。倆人一口乾了,東霸天倒酒,劉海柱繼續說。

“你看今天這一桌子人,就我穿得最髒最破,可是馮哥你照樣給我面子,我也感動。但是覺得吧,現在我幹這活兒苦是苦了點,但再怎麼說也是個手藝活是不?賺點兒酒錢,還是沒問題。我琢磨我再混兩年社會,我不被人打死也得被政一府給崩了,就我這一性一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吧,還是乾點活兒賺倆煙錢、酒錢得了,錢不多,心裡踏實。”

東霸天又靜靜地跟劉海柱碰了一杯,喝完以後劉海柱又繼續說。

“你和盧松的事兒我也知道。其實我認識盧松的時間也不長,但是我跟他們土匪大院的郝土匪是最鐵的哥們兒,收拾張浩然就是我們倆一起收拾的。雖然我也是東邊兒的,但是我要是跟你成天在一起,郝土匪啊、盧松啊什麼的得怎麼看我。我和盧松接觸時間不長,但是我覺得他真是條漢子。”劉海柱真是有啥說啥,根本不避諱。

東霸天又跟劉海柱撞了一杯,東霸天和劉海柱應該是持相同的看法。儘管東霸天和盧松倆人對砍差點兒沒砍死,但是東霸天尊重這個對手。能被東霸天尊重的對手,可能也就是盧鬆了,跟盧松齊名的張浩然站在東霸天跟前跟個三孫子似的。

劉海柱繼續說:“其實今天馮哥你請我喝酒,我還不能跟你混社會,這酒我不應該喝,即使喝了也不該讓你請。可是我今天的錢剛還給了朋友,這頓酒太貴,我請不起。不過等下個月,我再把我另一個朋友的錢還了,我就能請得起了,到時候說啥也請你喝酒,請兄弟們喝酒。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了,不過兄弟們誰要是自行車壞了,去我那修,沒說的!”

劉海柱這席話說得太真誠了,而且還有點兒太直率,罕見的直率。

東霸天舉起酒杯,用力的跟劉海柱一撞:“柱子,你欠我一頓酒。”

“對,欠你一頓酒!”

“倆月內,你必須還!”東霸天一口把就酒給幹了。

“必須!”劉海柱也幹了。

“以後我找你喝酒,不管啥時候,你必須來!”

“必須!”

爽一快人就喜歡爽一快人。

“你知道欠我酒不還是啥後果嗎?”

“啥後果?”

“你問問張老六去,他上個月少給了我一條煙。”

“那你該收拾他。上次我就是沒找到他,找到他了肯定收拾。”

“那你等他出院再收拾他吧!他現在剛進醫院,哈哈”

“哈哈!”

倆人又幹了一杯。

東霸天和劉海柱是八十年代我市江湖中的雙雄,這倆人相似的地方不少,但是似乎不同的地方更多。

雖然劉海柱的江湖地位此時遠不如東霸天,但是東霸天卻不把劉海柱當成小弟,而是當成朋友。雖然劉海柱沒有跟東霸天混,但是這倆人似乎是找到了共鳴。

醉眼朦朧的劉海柱十分確定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精神病。不但不是精神病,而且還是一個智商、情商都超常的擁有著超乎尋常冷靜的人。以前,是自己錯了。

劉海柱剛想到這,東霸天就又狂躁了:“楊五,倒酒!你是幹什麼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劉海柱喝得太多了,眼前的東霸天好像變成了馮朦朧。這哥倆眉眼基本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只不過東霸天英氣勃勃,馮朦朧文質彬彬。

想到了馮朦朧,劉海柱又想起了周萌,心中一痛。

大醉中的劉海柱忽然想明白了:的確是馮朦朧跟周萌更般配,人家馮朦朧長得好,有才華,家境好。周萌就應該找一個這樣的丈夫。

想到這,劉海柱就失去記憶了,再醒來,已經是在郝土匪床 上了。

據說,劉海柱走了以後。

一胡一 司令曾經對東霸天說:“柱子有點不給面子,是吧。”

東霸天哈哈大笑說:“牢騷太盛防斷腸,風物常宜放眼量。”

一胡一 司令說:“馮哥你說這是啥意思。”

東霸天說:“沒意思。”

劉海柱修自行車的這段日子裡,日子過得緊張有節奏,劉海柱現在起早貪黑的最大目的就是早點兒把錢還給周萌,欠著人家的,心裡實在忒不自在。

劉海柱總是在街頭低頭修車,不大看馬路上的人,他可能是怕看到周萌,更怕周萌看到他。

緊張的生活總是讓人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五一到了,劉海柱也脫一下來大衣。天暖和點兒了,對劉海柱這樣修車的人來說,實在是莫大的幸福。

坐在小馬紮上的劉海柱天天數他那塑料袋子裡的分票、毛票,攢夠了,就還周萌。數來數去,正好多了一塊錢,正好夠還周萌。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數一百遍,能把那錢多數出來一張嗎?”

劉海柱一抬頭,呦,東霸天。“馮哥,你咋還過來了呢。”

“我來看看你的酒錢攢夠了沒有。”

“還沒,還沒。”

“唉,那看來只能我再請你喝酒了。”

“哈哈,那沒問題啊!”

“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喝上你這頓酒。”

“馮哥你看你說的。”

“晚上,老地方見,我請!”

說完,東霸天走了。劉海柱發現東霸天有點手舞足蹈,平時雖然東霸天很是得瑟,但是走路還是挺正常的,劉海柱真不知道東霸天為啥今天這麼高興。

正當劉海柱拿著錢袋子看著東霸天遠去的身影時,眼前又出現了一雙一腿,一雙劉海柱魂牽夢繞的腿,什麼腿這麼有特色能讓劉海柱一眼就認出來?當然是跳過芭蕾舞的腿。

劉海柱渾身過電似的一震:來了,還是來了。

儘管劉海柱渾身一震,但是根本看不到劉海柱表情的變化,因為大半張臉,已經被斗笠遮柱了。

“劉海柱。”周萌的聲音挺一溫一 柔。

“……恩。”

“你抬頭。”

“……恩。”

劉海柱不由自主的聽話仰起了頭,可是周萌還是看不見他的眼睛。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恩。”

“我父母身一體都不太好,我得回上海照顧他們了。”

“……恩。”見到了周萌,劉海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恩”。

周萌看不見劉海柱的臉,只好自己蹲下了。等周萌一蹲下,劉海柱又低下了頭。

“你抬頭。”

“……恩。”劉海柱多少抬起了一點頭,然後又趕緊低下了頭。

周萌看到了劉海柱那張滿是油汙的憔悴的臉,周萌心都碎了。她的確是恨劉海柱太渾,但是畢竟這麼久的感情在那擺著。即使她和劉海柱分手了,她也沒完全同意馮朦朧。更何況,現在自己又要回上海了,和馮朦朧也不可能了。她想不到劉海柱居然在短短的幾個月中變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看到就心疼。

周萌掏出了一塊雪白的手絹:“給,擦擦。”

劉海柱那滿是油汙的手伸出了一半,就又縮了回去。手太髒,手絹太白。

“給,拿著。”周萌再遞。

劉海柱把手徹底縮了回去,抓起來錢袋子遞了過來。

“周萌,對不起……謝謝。”

周萌哭了:“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這些錢,都是乾淨的。”

周萌哭得更厲害了:“柱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恩。”

“像現在這樣,好好的。”

“……恩。”

“我會回來看你的。”

“恩,還有這個,你收下吧。”

那是一個黑皮的筆記本,上面寫著:“周萌同志:工作順利,萬事如意。劉海柱。1979年元旦”。這是劉海柱送給周萌的第一個筆記本。那時候的劉海柱,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英俊小青年。

自從周萌還給了他六個筆記本之後,劉海柱就一直把這個筆記本帶在身上,他有預感周萌一定會來找他,所以就一直就想把錢和筆記本一起還給周萌。

“柱子……”周萌顫巍巍的接過了筆記本和錢袋子,眼淚撲拉撲拉的掉在了地上。

這錢,周萌得拿,必須拿,這是乾淨的錢。

“你保重,你好好的。”周萌已經泣不成聲。

“恩。”劉海柱依然面無表情。即使有表情,也被那斗笠擋上了。

“……我這幾天就去知青辦辦手續,我臨走的時候再來看你。”

“恩。”

“柱子,我走了。”

“恩。”

擦了擦眼淚,周萌走了。

劉海柱沒有勇氣多看一眼她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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