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翻書|故鄉的風

夜翻书|故乡的风

夜翻书|故乡的风

錦州風大。

童年記憶裡的風,有時在耳際嘶鳴,雙眼便旋即做出眯起的樣子,像是擔心那風裡的塵沙,還會吹進我的眼裡。我知道這是瞬間的幻覺。

最初,我對風的色彩的識別是黃色。其實,風不該有顏色,即使有,也是人的賦予。而家鄉的風,與其它地方的風明顯不同——它個性十足,生猛異常。

那時,還沒聽過“沙塵暴”這個詞,只知道“刮黃天兒”,風颳起,天空一片昏黃。

故鄉的風之所以氣勢恢宏,是其中的沙塵充當了風的武器。

那時的風與沙塵,像是從未分開過。

風力助推沙塵漫天席捲,掀翻了街口擺著糖果的攤板,刮跑了老爺爺頭上的帽子。

偶爾看見騎自行車的人,在風裡歪扭一陣之後,不得不屈尊下駕,吃力地推車前行。

有時在教室裡正聚精會神地聽講,風猛然用力,讓玻璃飛出窗框,在書桌上和地上“譁”地破碎。

夜翻书|故乡的风

我和同伴們對風的防禦,最早使用的是風鏡。

顧名思義,風鏡就是防風的眼鏡。玻璃鏡片鑲在細細的鋼絲框上,四周有密織的布罩,兩端用皮筋連接,套在頭上拉至眼部,風便吹不著眼睛了。

每副風鏡五分錢,後來有了塑料的鏡片,價格要高出很多。戴風鏡並不完全是為了防風,重點是防風裡的沙子。

從上小學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戴風鏡了。與書包一樣,風鏡是每個學生的“標配”。

走進教室,摘下風鏡,兩眼周圍溼溼的,時間久了,眼部泛出兩個淺白的圈圈。

不知道何為“能見度”,只覺得路不在腳下。當我習慣地背過身去,風會把衣襟高高掀起,褲子突然變得異常肥大。沙粒打在後背上,能聽見密密的聲響,彷彿是一陣暴雨的吹打。

夜翻书|故乡的风

城南的小淩河岸,是放風箏的去處。小淩河在明朝開始有了好聽的名字,稱之為“凌川”“錦水”。

童年時聽老人說,錦州有“八景”,其一便是“錦水回紋”。我沒看過有回紋的錦水,只看過它在雨季裡咆哮,而雨季一過卻乾涸得滴水皆無。

河的南岸幾乎沒有人煙,無水的河道與河岸連在一起,放風箏則視野開闊。我僅放過一次風箏,地點就在那裡。

記得那隻風箏是用牛皮紙糊成的很大的“鷹”,父親為之花費了多半天的時間。放風箏前,我找來好幾個夥伴,想在他們面前炫耀一番。乘著晚秋的偏北風,“鷹”很快飛起來了,飛到河道的上空,頗有搏擊長空的英姿,夥伴們開始歡呼。

故鄉在渤海灣處,氣候本該沾個溼潤才是,但在記憶中,卻是年年風乾、風大、風多。冬天刮大北風,能把厚厚的棉衣打透。

好不容易盼來春天,萬物復甦之時,卻正是大風恣肆之日。夏季雖悶熱,但風小,算是快樂時節。

秋天一來,風比春天更甚。那時,沒讀過清代學者孫星衍的“莫放春秋佳日過”,要是讀過並懂其意,定會說他胡言亂語。長大後,讀“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便從心底仰羨江南,忽然覺得自己“生不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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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故鄉風的大小怕是不易改變了。但故鄉人卻不甘心,堅持數年植樹造林。上小學時,老師帶學生植樹,邊植樹邊說,樹多了,長高了,風就跑了。

一種嚮往久了,便會跑進夢裡。我多少次做過江南的夢,雖然是文字裡的江南,但黃鸝翠柳、白鷺青天,還有茂林修竹、碧水微風,著實讓我興奮一陣。

當然,故鄉是變不了江南的。夢做著做著,故鄉竟然有了夢裡的輪廓,大概是經過了四十年的光景,那輪廓漸漸清晰,漸漸現出了樹,現出大片大片的密密的林,覆蓋在城的周圍,漫過山巒,漫過村莊,一直漫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數不清的風箏,還在空中飄飛。

河岸,確切地說是河的兩岸,已被裝點出繽紛的色彩。彎曲的小路,順著河流蜿蜒伸展,間或有大片的綠草和好多種樹。

河水很是平靜,像是過去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波光微微泛動,明亮而安謐,倒映的綠蔭加重了幾層水色。

看得出來,流水不再是河道上的匆匆過客。鱗次櫛比的高大樓宇,被縱橫交錯的黑色路面,分割成鮮亮的組群。

夢裡有的,連連飛來眼底;夢裡沒見過的天鵝,竟也成群飛來,棲落在城區偏北一座新建水庫的上游。因此,那裡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天鵝湖。

灰鷹、蒼鷺、鷗鳥、秋沙鴨、赤麻鴨……追逐著從水庫裡流淌出的小淩河的浪花。

故鄉的風,依然在四季裡行走,從未停歇,但它已失去身披黃色的兇猛。穿過綠樹蔭蔭,送來陣陣潔淨的清爽,露出透明的形態。

記憶中和現實中,故鄉的風究竟形態如何,又會帶來怎樣的回味和感受,也許,只有故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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