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是村裡的養魚專業戶。這年年底，他和老婆阿花算賬完畢，十分高興，夫妻倆一年辛苦下來，足足賺到了5萬多元。
阿花望著笑得合不攏嘴的老公，提醒他不能忘本。阿忠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忘記了阿錢的情，對吧？明天我就去找他還錢。”
第二天，阿忠揣了3萬元，外加酒和十來斤辣椒魚乾，騎上摩托車，朝阿錢家趕去。阿錢家在西嶺村，約有三十多里路遠。阿忠跟阿錢，是高中同學，幾年前，阿忠承包的魚塘受澇災被沖毀了，阿錢聞訊立即送錢過來幫助阿忠重振事業。這種雪中送炭的情誼，自然要回報。來到阿錢家後，阿忠大吃一驚：阿錢竟然昨天晚上出了意外死了！錢家已經佈置好了靈堂，阿忠十分難過，望著阿錢憨笑的相片，默默地說：“阿錢啊阿錢，我今天是來還債的，你幹嗎不等我見上一面呢？你就這樣走了，留下老婆、老孃、孩子，她們今後該怎麼辦呢？”轉出到外面，阿錢的老婆流著淚告訴阿忠，昨天下午，石場發生塌方事故，為了救人，阿錢不顧生死，衝進石洞裡找人，結果就……他走得太匆忙了，連個話也沒有留下！
正說著，有個親戚過來朝她耳語幾句。阿錢的老婆臉色大變，匆匆忙忙離開。阿忠扯住那個親戚問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親戚說，有債主找上門來逼債了。說著，他嘆息說：“阿錢這人心眼好，他借別人的錢，都打了欠條，可人家欠他的，他卻沒有給家裡留下一個證據。據說，外面的人欠他起碼十幾萬元債。
原來是這樣。阿忠摸了摸腰裡的那沓錢，突然猶豫起來，一直到離開，也沒有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他告訴阿錢的老婆，自己這回是來送辣椒魚乾給阿錢過年的，沒想到……
阿錢的老婆擦著眼淚說，許多人聽到阿錢出了事，都來討債，只有阿忠是來送禮品的，阿錢在地下有靈，也會高興自己沒有白交這個朋友。阿忠臉上一陣發燒，敷衍了幾句，匆匆離開了阿錢家。
快到家時，阿忠在十字路口撒了泡尿，望空對阿錢說：“阿錢，你別怪我貪，我現在還急需用錢，這筆錢，就算你在陽世為自己早日超生積的功德吧。”回到家裡，阿忠把阿錢不幸身故的事告訴了阿花，夫妻倆感慨萬千。阿忠對阿花說：“老婆，明天，我們進城去，選購一些新衣和首飾，好好過年。”阿花不同意，說明年不是要多承包一口魚塘嗎？承包金、魚苗錢，還有其他投資，還需要很多錢呢。阿忠笑了笑，把那3萬元掏出來，說：“不必動那些錢，這錢就夠我們花了。”
阿花見到錢後，十分意外：“你沒還錢？”
阿忠得意地笑了笑：“無憑無據，還什麼？”
阿花不滿地說：“怎麼可以這樣！你知道這叫什麼嗎？你這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阿忠一愣，嘆了口氣說：“過年了，花銷大，明年魚苗又要漲價，今年賺的這點錢，哪裡夠用啊。”
阿花厲聲道：“你覺得這樣好嗎？”
阿忠振振有詞：“我還3萬元給她們，無憑無據。萬一她們說明裡是3萬，實際上是5萬元、10萬元，你說，我如何說得清？”
阿花說：“這是狡辯。她們不是那種人。再說，只要坐得正，就不怕身影歪。”
阿忠說：“人心隔肚皮，你又不瞭解人家，怎知她們會怎樣想？”
阿花愣住了，沒想到老公會變成這樣。她知道老公的性子，爭執下去，他反而會鑽牛角尖，就不再與他理論，說：“世上的事，人在做，天在看。這做人講究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吧。我做飯去了。”
阿忠受到老婆指責，有些灰心，拿著那筆錢反覆掂量，最後嘆了口氣：“阿錢，你幹嗎要出事呢？這不為難老同學了嗎？”
正在想著，阿花催他過來吃飯。阿忠收起錢，剛剛坐好，阿花就端著一盤菜上來。阿忠一看，這是一道荷葉清蒸魚，清香無比。魚是自家的鯉魚，荷葉是池塘裡摘的。阿忠吃了一口，連聲稱讚：“好菜好菜，老婆的手藝大有長進。”阿花冷笑道：“你慢慢吃，一定品嚐出它的味道來。”
一會兒，阿花又擺上一道菜。這是一道家常菜：茴香拌頭菜，下面炒飯墊鋪。這道菜清心、爽口。阿忠吃了一口，故意問：“老婆，這道菜，是不是也有讓我品的味道？”阿花笑了笑，問：“你說呢？”
第三道菜上來了，阿忠一看傻了眼，這是什麼菜啊？青花瓷盤上放著一隻梨，還有一把水果刀。阿忠忙問這是什麼意思？老婆說：“這道菜是菜不是菜，你要把它當菜看，它就叫香梨清火盤。你要是不把它當菜看，便是一隻梨。要不要分，自己想吧。”說著，老婆解下圍裙：“今天我身子不舒服，晚上你睡客房，讓我清靜清靜。”說完進了臥室，“砰”地關死了門。
到了晚上，阿忠孤獨地躺在客房的床上，輾轉難眠，感到很是委屈，白天做的那件事，雖然是有些不地道，但也是為了家裡好啊。雞啼五更時，他再也忍不住了，爬起來跑到臥室門前，“咚咚”地輕輕敲了兩下，說：“老婆，我錯了。”
其實，臥室裡的阿花整夜愁緒成千，這時候她聽到阿忠在外面認錯，懸了一夜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故意大聲問：“什麼？聽不清。”
阿忠可憐巴巴地哀求：“老婆，我錯了。快開門，讓我進來。”
阿花道：“你哪會錯？快回去睡吧，別吵人家。”阿忠聽出老婆還有氣，只好放下身段，說：“老婆，我想了一晚，什麼都明白過來了，今天的事，是我不該啊。”
阿花隔著門，冷笑道：“鬼才相信你的話，喝飽了，睡足了，就來告訴我你後悔了，當我是傻子啊。”
阿忠急忙說：“不不！老婆，你聽我說。你用心良苦做了那三道菜，提醒了我啊。我知道錯在哪兒了。”
阿花道：“那你倒說說看，你明白了什麼？”
阿忠苦笑：“你做的第一道菜‘清蒸荷葉魚’，意思是‘魚從何來’？這是警告我做人不能忘本；第二道菜‘茴香拌頭菜’，是勸喻我趕緊回頭是岸；第三道菜，給我一把刀，一隻香梨，那就更明顯了，你跟我以後是要一塊生活下去，還是‘分離’各奔東西，就看我能不能悔改了。老婆，你放心，明天我就去阿錢家……”
說完這些，裡面還沒有動靜。阿忠有些洩氣，說：“老婆，你還不肯原諒我嗎……”正要離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黑暗中老婆一把將他拉進了房間，阿忠立即覺得自己被一團溫暖的氣息包圍住了。只聽老婆嗔怪道：“死阿忠，早要這樣，也不至於在門口受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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