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潮安文艺》(2018年第2期)

《潮安文艺》2018年第2期 (总第44期)

散文|《潮安文艺》(2018年第2期)

■散文

还原父亲——包光潜

探龙湖古寨——陈俊乾

散文三题——叶美林

番梨香飘满山崖——陈秋城

童年那一缸“菜脯”——沈美霞

湘子桥情怀——李少英

行走潮安——蔡文泰

老厝啊,老厝——刘粦孝

母亲的唠叨声——李学英

潮乡善星——郭植坤



还原父亲——包光潜

(一)

当时我毕竟只有七岁,对父亲的印象总是模糊的。之后,我一直想通过一些事物或经历来还原父亲的本来面貌,好给子孙有个交代。在记忆中搜寻,在往事中打捞,我仍然很难走进父亲的日常生活以及精神世界——这个麒麟畈唯一读过“完小”并在外地工作过的男人,他应该有着一些不同于农民的思想意识和精神追求。我很难弄清楚一些我特别想知道的事情,譬如两虎(父母均生于1938年,属虎)相斗的父母的情感生活——印象中,他们多是争争吵吵的,有时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大伤和气与元气。正应了那句老话,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或两败俱伤。母亲是个个性强烈的女人,得理且饶人,得不到理,她绝不罢休。父亲虽然单薄而瘦小,却事事处处逞强,想争个脸面,混个出息,自然而然在政治上要求进步,摆脱家庭的缧绁,何况在那个政治统帅一切的年代。舅母80大寿时,我们去看望,她说我的父亲为了自己的进步,六亲不认,曾经断绝与岳父家的来往。我默然,不好妄加评论。也许父亲是麒麟畈乃至更大范围内的那群鸡中的一只鹤吧,因为不擅长内敛之术,经常遭到攻击或构陷,那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家庭出身比较“优越”,尤其是社会关系中,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再加上他素日里率性而为,嘴上总是少了站岗的。

父亲倒霉的起因,有两件事。一是父亲始终怀揣一个袖珍式收音机——他怎么拥有收音机,家人不得而知——时常播放一些村民们听不懂的话,譬如粤语等,于是有人告他收听敌台。二是工作组下放到麒麟畈,轮家挨户地安排就餐,多有劳民之虞,父亲便发了一句牢骚话:“这哪是工作组啊,简直是菩萨,要供着。”这话当然不好听,又被人告发了。

父亲出事后,我们家庭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我和弟妹们都成了人见人憎的狗崽子。我的心灵因此受到特别大的伤害,内心的阴影终生不散,严重地影响了我人生的走向。关于我请罪的往事,以及父亲的遭遇,已记录在多篇文章里,如《高明德老师》等,此处不再赘述。

恕我不孝,忘记了父亲的忌日。我只记得那是1970年的夏天,水稻即将成熟,葵花已然盛开,逼仄的乡村公路上奔驰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黄尘蔽日,乡人张望。吉普车一停,祖母的恸哭,引来了许多村民的围观。父亲的遗体暂寄于双河大队碾米机房的屋檐下。祖母踉踉跄跄地直奔老家麒麟畈,沿着村街张望的人,陪着祖母暗泣,不敢失声。母亲和姑妈得知噩耗,哭得死去活来;然后,便草草收殓了父亲,葬于张家山。

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努力忘记那段苦难的日子,忘却所谓的仇恨,只想通过回忆与缅怀父亲的遗物,诸如衣物、照片、算盘、私章、账本、二胡等,记住一些美好的事情。

(二)

父亲的衣物和照片,很快被祖母付之一炬。这是麒麟畈的丧葬习俗,不保留亡人的旧物,以免睹物思人,痛上加痛。

父亲很喜欢照相,在当时乡村极其罕见,这得益于他曾在粮站工作的方便,结交了一些朋友。父母卧室的护壁上斜挂着一个大大的镜框,一镜框的照片大多数是父亲跟朋友或同事的合影。其中有一位同事跟他关系很好,父亲回乡务农以后,一直与这位同事保持密切的联系。父亲临终前,他冒着风险赶到医院看望父亲。据祖母和母亲回忆,他说话不多,轻声细语,两只雪亮的眼睛渐渐地阴沉下来,一直盯着父亲瘦削黯然的面孔,目不转睛,自始至终,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临走时,他硬是塞了两张皱巴巴、浸有汗渍的毛票子,共10元。当时,我家已被生产队停止发放口粮三个月了,全靠亲戚朋友偷偷摸摸地送点粮食糊口。两个妹妹分别寄养在舅舅和姑姑家,不满周岁的弟弟因营养不良得了疳疾。父亲最后的时日全靠这十元钱滋补着身体,而且还补贴着家用。我只记得当时学徒工每月才18元工资,足以见得那个时候的10元钱是多么厚重。后来祖母和母亲反反复复地叮嘱我们,长大了无论有没有出息,都要找到恩人。能报答的就报答,没能力报答就给他磕个响头。

镜框里也有两张父亲的单人照。一张一寸的,像现在的证件照,还有一张六寸的,置于镜框的正中间,父亲身着一件蓝色的大氅。大氅后来不见了,或许填进了父亲的棺材里。可那是个大热天,他的尸体已高度腐化……一想到大氅里渗透着父亲的尸液,我的心里就像生石灰腌制过的,阵阵灼痛。

父亲大抵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我上学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将两样东西交付于我。一是算盘,二是私章。它们均是骨质的。算盘的框架和珠子都是灰白色骨头磨砺的,肯定不是象牙,我们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骨头能够制作算盘珠子的动物一定高大威猛。

我刚上学的那会儿没书包,父亲特意为我编织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篮子,放几本书和一支铅笔,小算盘压在书本上。用现在的话来说,当时的父亲真的有点装逼了——刚刚上学的我,根本用不上小算盘的。后来抄家的时候,有的东西是公开被人拿走的,好像还作了记录,譬如仅有的几块银元,以及支援“抗美援朝”时期购买的国库券;也有一些东西不翼而飞了,应该是被人顺手牵羊了,譬如我心爱的小算盘。1980年代,大队部清理旧物里,发现几张我家记名的国库券,按照政策退还了。在银行换了一点钱,令祖母和母亲欣喜了一阵子。

私章是牛骨精心磨砺的,小巧玲珑,上面刻着父亲赐予我的姓名:包光全。我非常纳闷儿,父亲为什么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给我刻好私章呢?难道他真的在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大限近矣,并且希望我将来撑起这个已经破落的家庭?

在进城和拆迁的多次搬家中,我一直守护着我的私章。它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它刻着我的最原始的姓名。可是,当我最后一次回迁原址时,它竟然下落不明!我深深地感觉自己愧对父亲,不仅将姓名中“全”改为“潜”,而且还将它弄丢了。

(三)

父亲的账本放在父母卧室的书架上。

所谓书架,其实是几块枫杨板,用铁丝斜拉在墙壁上的那种。总共有两层,间距大约二尺。上层全是父亲做会计时的账本。账本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练习薄,一种是会计专用的。专用账纸很特别,格子或大或小,印的是蓝线条,十六开大小。从字面上看,父亲的钢笔字确实不错,虽与书法相去甚远,却也端端正正,蕴含着功力。我的启蒙汉字,基本上没有铅印的,都是父亲的墨迹。父亲在我心目中是了不起的,他是知识与智慧的化身。目睹旧物,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书架下层比较混杂,除了父亲的账本以外,多是母亲用的杂物,诸如纸或笋壳裁剪的鞋样子、黄檀木制作的鞋楦子,还有一些针头线脑之类。鞋样子夹在父亲的账本里,有大人的,有小孩儿的,当然也有我的;鞋楦子一共有多少只,我记不得了,但合在一起就是我们家人的一双双脚。

后来趁母亲不在家时,我悄悄地溜进卧室,将一个小凳子架在大凳子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最上层的账本取下来阅读。尽管什么也看不懂,但我还是煞有介事地翻阅。因为不会整理,书架子总被我弄得七零八落,理所当然地遭到母亲的斥责——一是怕我从凳子上掉下来,二是那些账本是父亲的遗物,她不想让人动它。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增添,我想了解父亲秘密的愿望越发强烈——我一直以为父亲是有秘密的。当我把整个书架子翻阅完毕,也没弄清楚父亲在那些账本里埋藏了什么。翻阅的过程,说没任何收获那是假话,至少让我懂得拥有“文化”是一件光彩的事。父亲的“文化”就是那一摞摞账本,以及藏在账本里真正的书,譬如《封神榜》《古诗十九首》和《红灯记》等。我对《红灯记》没什么兴趣,因为父亲是乡村样榜戏的编剧兼鼓手,我姑姑演《红灯记》里的李奶奶……我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封神榜》很有吸引力,令我废寝忘食。那些神话故事滋养了我荒芜的心田。对我影响最大的应该是那本没有封皮的《古诗十九首》了。没事的时候,我便一本正经地翻阅,什么“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其实书中有许多我不认识的字,但不妨碍我的阅读与喜爱。

(四)

那把二胡,一直悬挂在父母卧室的护壁上。

我一直跟祖母睡一张床,极少进父母卧室的,自然对那把二胡充满着向往。偶尔壮着胆子,探着脑袋,蹑手蹑脚地步入父母的卧室,渐渐地靠近那把暗红色的二胡。老远伸出微微颤栗的手,去触摸两根神奇的弦——这么简单的两根弦,怎么会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呢?

父亲二胡的乐声时常在阴雨天,或晴朗的夜晚,袅袅不绝于耳。或如泣如诉,或喜气洋洋。不是泉水叮咚,就是万马奔腾。听父亲的二胡,有一种冲动,有一种忧伤,却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和父亲一起拉二胡的还有隔壁的炳叔,他们是最好的搭档,都是小山村里读过几天书的人,但父亲的慧根远在炳叔之上。炳叔心里难免有一种若明若暗的莫名的嫉妒。可他们正如二胡的两根弦,一粗一细,一短一长,缺了谁都不行,只得默契配合。

父亲生病以后,几乎没有摸过二胡了。它静静地悬挂在护壁上,积满了岁月的尘埃。而我只能远远地凝望与守护,甚至连手都不敢伸向它。我的表哥几次将父亲的二胡从护壁上取下来,非常笨拙地拿起弓,兴奋不已地在弦上摩擦,发出不堪入耳的噪声。不知何时,他悄悄地将二胡带回家了。这事儿让祖母知道了,她非常生气,硬是托人捎信,让表哥将二胡送了回来。作为母亲,祖母当然不希望儿子喜欢的东西让别人占为己有。祖母亲手将父亲的二胡又悬挂在原处,只是那上面的尘埃已经不见,隐隐约约地泛出暗红的光,直刺我的眼睛。此后,我连靠近父母卧室的勇气都没了。实在忍不住,我隔着护壁轻轻地摩挲想像中的二胡。

父亲去世后,家里很混乱,祖母长期处于迷糊状态。当母亲问她父亲的二胡哪里去了,她呆滞地摇摇头,仿佛她从来没见过似的。当她渐渐地从悲痛中挣扎过来,还是只字不提那把二胡。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地问祖母,父亲的二胡到底藏哪了?祖母仍然避而不谈,却跟我说起二胡的制作。原来这把二胡竟然是父亲自己亲手制作的。我问隔壁的炳叔是否如此,果不其然。看来祖母的思维一直是清醒的。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父亲二胡的下落呢?

每年油菜花黄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的二胡。因为父亲制作二胡,必取菜花蛇的皮来蒙共鸣箱,而菜花蛇在菜花黄时活动最频繁。祖母说,只要有人捕获了菜花蛇,父亲就会小心翼翼地替人剥蛇皮。趁蛇皮尚存温热,将它粘贴在簸箕上,冷却,收缩,微晾。根据琴筒的大小,裁剪一截,温水浸泡,滴几滴白酒,除腥气,直到酥软为止,用刀片刮去蛇皮上赘物,使其变得均匀。再次晾干后,用鸡蛋清作粘合剂,将蛇皮紧紧地蒙在琴筒(竹筒做的)上。最后用麻丝线捆扎琴筒上的蛇皮,使用撬棒,通过杠杆作用将它们牢牢地捆绑,并削齐,蒙上布料,即算大功告成。

我一直在寻找父亲的二胡,不仅为了留个念想,更重要的是想留住这民间的手艺。

(五)

我家的自留地正好在山边,那些尚好的菜蔬和尚未开挖的山芋,便首先遭受兽们的蹂躏。父亲当年下了狠心,一定要狠狠地惩治一下这些与人口夺食的野兽。

父亲找到供销社的熟人买回炒制炸药的药品,如硝酸钾、硫磺之类。他支起铁锅,生起炭火。先是爆炒锯屑(锯木头撒下的细屑),令其碳化,然后根据师傅的指点顺次放入化学药品,在温热的铁锅里焙炒。炒制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火药爆炸。因此,父亲炒制炸药时是不允许旁人尤其是小孩子在旁边观望的。炸药炒制完毕,然后在熔蜡中灌药,并插上一颗小号的雷管,再凝成丸状,大约比鸡蛋小一点。

首先,父亲选一个比拳头略小、形同鸡蛋的红皮山芋,剖开镂空,恰好能容得下一颗炸药丸,再将两半合上,用细麻线沿事先剔好的凹槽捆绑,力度恰到好处,不致松脱,也不致压爆雷管。最后用黄泥涂抹凹槽,伪饰到乱真的地步。整个工序小心翼翼,纯熟致至。每逢此时,父亲总是躲在房间里闩上房门,绝对不许我和家人靠近。我时常透过门缝墙罅窥视,其乐无比。

布置炸药必须考虑人畜安全,甚至连小偷偷山芋等的偶然性都得周密谋算,不能出一点纰漏。还要思谋着野猪刨食的习性。翌晨,天麻麻亮就得把未爆炸的炸药掏回来,一个不落。

有天凌晨,窗外漆黑如墨,下着蒙蒙细雨。先是犬吠,一阵紧似一阵,后来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整个村庄都惊醒了,人们一起朝爆炸的方向涌去。父亲兴奋得像一只猴,从床上跳了起来,掼门而出,一路狂呼:炸着了!炸着了!

在一片狼籍的野荸荠田里,村民们象过篦子搜了个遍,却不见野猪的踪影。然后,他们又沿着河岸搜寻,仍然一无所获。大家垂头丧气,悻悻回家。父亲衣服湿得精透,嘴里叽哩呱啦,不知所云。他靠在椅子上默默无言,目光呆滞,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阴沉着脸。我们一家人都不敢靠近他。

第二天早餐时,社员们成群结队地去河西薅山芋草。突然有人站在木桥上高喊:“野猪?——野猪找到了!”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朝河里望去,果然清澈的水下有一个庞然大物……这一天是全村男女老少的节日。小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尾随大人,蹿东蹿西。200多斤的野猪被屠宰、洗濯完毕,每家每户都有一份。剩下的头头脚脚和猪下水,被祖母和母亲调制得非常精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得有滋有味,我们想象着别人家也一定吃得有滋有味。

打这以后,我发现父亲言语少了。每天擦黑时分,他总是形影相吊地在老河堤上踅来踅去,心事重重。我不敢靠近父亲。父亲的脸象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过多久,父亲被批斗,然后就住进了县城血防站医院……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床肚里的炸药千万别碰,还是送给生产队吧。

(六)

该为你父亲立个碑了。每次返乡,姑妈总是泪水涟涟地叮嘱我,而我总让她失望。其实,我根本没忘记这事儿,只是有个想法,不能公开而已。我不能只为生父立碑,而不考虑继父坟头的荒芜。按照乡村传统习俗,墓碑上必须有子孙的名字,可继父的儿子、我们的小弟一直没有婚配。我想等到他成家立业,有了子嗣,再将父亲和继父的碑同时树起来。

等待,再等待,等得我心烦意乱,气不打一处出,出就出在小弟的身上。可谁不想有个温暖的小家庭呢?每年清明和冬至,我们兄弟姊妹总是相约至父亲和继父的墓地,烧几刀纸,挑几担新土,然后回麒麟畈陪母亲吃顿午饭,各自返回。因为年年为父亲的坟添置新土,远远地望去,它像一座小山丘雄踞在张家山墓地之首,可一直没有墓碑。没有墓碑的坟,就像少了身份证,或缺了户口本。在“那边”,父亲肯定受过许多委屈,我因此内疚。

父亲去世40周年时,我下定决心为他立个碑。至于继父碑上的题写,母亲倒是出了一个乡村约定俗成的主意,即在小弟的名字下方具上“孙/玉成”三字。孙是孙辈,玉与遇谐音,玉成就是遇到合适的成个家。母亲叮嘱小弟,将来成家了,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必须叫玉成。这个问题的解决,我就可以完成几十年来的夙愿了。

定制父亲墓碑时,我忽而想到另一个问题。我问母亲,父亲的碑能不能制作得比祖母的碑大一些?母亲说,现在经济条件好了,难得你们有孝心。按老理说,下人的碑不能超过先人的——只怪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大碑。时代不同了,破点规矩没关系,你奶奶也不会责怪的。不过,你们还是将奶奶的墓地用水泥修整一下,弄个祭台,以后烧纸、磕头也方便些。

于是,我们遵照母亲的意思,迅速订购了两块规格相同的碑石,请人承包了小小又大大的工程。本想用水泥将坟墓全部塑起来,可母亲说不好,坟上不长草,哪里还像坟?说的也是,坟就该像坟的样子,有碑石,有祭台,有土丘……春暖草荣,冬寒草枯,这才是中国特色的墓地。更重要的是,不用水泥塑,每年都可以添新土,以此表达对先人的尊崇与缅怀。

望着父亲坟前高高挺立的墓碑,我潸然泪下。现在好了,父亲终于有了“合法”的身份,不管到哪里,都不会有“小鬼”刁难了。

2018年3月于池州猪窝斋


探龙湖古寨——陈俊乾

从上世纪90年代末至今,我到单位上班,每天往返二次,每次都必须经过龙湖古寨。龙湖古寨依偎着韩江西溪中下游西岸,距离潮州市区约15公里。她在近年被评为首批“广东省古村落”,素有“潮汕民居大观园”之称。

因上下班匆匆忙忙,一直以来没有顺便走进龙湖古寨观光。后来古寨成为旅游景区,游客特别多,朋友多次邀我到古寨玩。不知什么原因,都未能引发我的兴趣。也许我以前曾经在龙湖呆过,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近日有幸拜读了张扬的散文《老家》,颇有感触。《老家》描写了龙湖寨古今的兴盛与失落的变化,以及作者对家乡的人和事那一份浓浓的眷恋。读了,如同回到了我童年至青少年时期的家乡。其实张扬笔下的老家是粤东地区每一个村落都具有的共性,我的家乡就同样存在许多相似之处,家乡也傍着韩江,护堤公路沿村边蜿蜒而过。儿时站在韩堤顶,遥望堤外,青山绿水,美不胜收。俯瞰堤内,小小村落,地形村貌尽收眼底。古厝屋脊高低错落,屋顶处偶有袅袅炊烟飘逸。村前池塘很大,水也清明。早晨人们都来到池塘边石级阶梯或石篱上洗衣,盛夏的傍晚许多大人孩子都在这池里沐浴泡凉。那时我时常从池塘的这边游到那边。村东有条小溪,淙淙川流不息。乡里的老人说:小溪是有尽头的,她一头连着韩江,另一头环乡而行,滋润着村庄、田野流入梅林湖通向大海。村头古老的大榕树,也称神树,根深干粗、枝繁叶茂,荫及四面八方。夏天,村里的老人中午时最喜欢在榕树下纳凉,身边是拴在硕大树根上的几头水牛。这是一幅古朴乡村气息的天然油画。这幅油画与张扬《老家》描绘的十分相似,不同之处的是张扬的老家是一个曾经繁荣过的古寨,并且至今保存完整。

细读张扬的《老家》,不仅勾起我儿时的回忆,而且让我萌发前往张扬老家这个粤东古寨探访的欲望。

在一个日丽风和的日子,我在朋友的陪同下,驱车来到龙湖寨。现时张扬门口的那个池塘,已不是《老家》中描写那样的“半池漂泊的浮萍,半池回清的倒影”。那个池塘已经没有浮萍,水面干净清明。池塘边绿柳随风摇曳,远远望去风景秀丽,顿感心旷神怡。政府提出的“六城同治、水岸同治”,使这个古寨修整得更加风景优美了。

眼前张扬笔下的那棵古榕树更是郁郁葱葱,树下现在没有拴着水牛,倒是摆有几处小摊挡,卖些龙湖酥糖、豆方豆条之类的特色小食。几位老人坐在那里吸烟、聊天。古榕树上挂着大红灯笼。古寨楼前游客如鲫,人声鼎沸,各路导游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右边的古寨墙上挂着许多牌子,如中国民俗摄影协会、香港中华摄影协会采访创作基地、广东省最美乡村示范区、广东十大最美古村落,潮州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基地……等等。

我泊好车来到古寨楼前,寨门顶刻着“龙湖”二个大字,金光闪闪。走进寨门,便是当地人称之为龙脊的中心街,铺着崎岖不平的青石板。我伫立在古寨楼旁,望着如历史书的古老龙脊,思维散性,随口哼出顺口溜:

近看无龙亦有龙,

远眺有湖疑无湖;

似古非古非常古,

是寨非寨是名寨。

进入寨内,走在三街六巷中,目睹耳闻了龙湖古寨名副其实 的“潮汕民居大观园”。我的朋友是地地道道的龙湖人,以前一直住在寨内。他自豪地在我面前述说:龙湖因东面临韩江,古时周围池塘湖水环绕,故称塘湖,寨内贯穿南北二门的直街形似龙脊,又称龙湖。古寨始建于南宋时期,距今巳有一千多年历史。明清时期是龙湖寨的鼎盛时期,以“潮居典范、祠第千家、书香万代 ”之称而遐迩闻名。立在寨前且保存完好的碑记一一《塘湖刘公御倭保寨碑记》引起了我的注意,近前一看,她清晰地记载着明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倭寇侵略潮汕,当时回乡祭祖的福建按察使刘子兴率塘湖村民奋起抗击,并在四周加固围墙,同心御敌,赶走了侵略者的光荣历史。

上世纪70年代末期,我参加广东省数学专业大专函授,那时函授教学分教点就设在龙湖古寨中的“许厝大宗祠”。三年函授期间,我课余经常和几位学员从南往北,从西到东,穿直街窜横巷散步。当时被同学戏称为“巷内猫”、过街老鼠。除了到客巷里看状元林大钦的出生地,看那口状元井。也到银湖院后看虎耳草。还到夏厝巷看夏厝祠,那里是潮汕人津津乐道、充满戏剧性的秀才夏雨来居住的地方,在那里聆听那古怪刁钻的夏秀才的传奇轶事……寨内各个姓氏的100多座宗族祠堂、名宦府第和商贾富绅豪宅甚至民宅都踏得滚瓜烂熟,但就是弄不懂、看不透。

近几年听说过很多关于龙湖古寨的介绍,如今观光过程又听寨中人的朋友解说,忽然发觉这些建筑和故事的博大渊深。这些宗祠民宅庭院深深,有三进、五进甚至十进。大部分为明代建筑,都是以体现宋、元、明、清各个历史时期的不同风格以及典型的潮汕工艺精华而远近出名,有“潮汕古建筑博览”之称。故有“京都帝王府,潮州百姓家”之谚,在岭南地区实属罕见。几座较著名的“潮州厝,皇宫起”,如阿婆祠、方伯第、进士第、探花府、绣衣第、许氏宗祠和天后宫等,它们都是集这样众多的民居祠院精品于一身。目前这些祠第大多都已修旧如旧,门前都挂上广东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牌匾。

细看,这些宗祠民宅大部分建筑荟萃了潮州民间工艺的特色。如木雕、石雕、贝雕、嵌瓷、彩绘、贝灰塑等。各民居的门廊立面装饰厚重。门簪、门匾、对联、侧壁的四周多绘风俗彩画。门框、柱梁、柱基、栏杆、台阶以及门面花板等都用石雕,尤其是石鼓、瑞兽、狮子等融入了潮州民俗之精华,彰显着皇家气派。这一切,在我早年函授之时的穿街过巷看古寨并没有发现,我二十多年的上班下班均途经这里,却没有念头去看一看。因为张扬《老家》的眷恋,让我有了今天的探寻,恍然大悟了古寨历史的深邃。

我一直在想,明朝时,朱元璋对官府民宅的建筑要求十分严格,规定平民百姓所建房舍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及彩色装饰。然而寨内的许多宗祠民宅,为何都是“准五间”的斗拱及彩色装饰呢?居住在这里的一位老者介绍说:这些建筑式样和精美工艺与古寨在悠久历史中,曾孕育了不少出类拔萃的名宦不无关系。我来到客巷,老者介绍说:相传金石人的状元林大钦出生地点就在这个古井旁边;夏厝巷夏厝祠这座“四点金”的庭院里,住着“石磨叫你担去担返来”的秀才夏雨来;潮汕历史上唯一的探花——京师会试中殿试第三名的姚宏忠就是龙湖人;明朝中期任广西临桂县教谕的许洪宥、明嘉靖年间任两淮监察御史——被誉为潮州前八贤之一的成子学、还有一门三科甲的夏建中夏宏夏懋学也是龙湖人……等等。相传明清时期更是人才辈出,仅科举出身的进士举人就有50多人。那时许多祠堂府第大多数就是这些岀类拔萃的名宦建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正是龙湖古寨之所以能瞩目于世的原因。

从北门开始,沿着直街自北往南约行一公里就到南门,南门处便是建于民国时期的“龙湖书院”,现为龙湖镇最高学府——龙湖中学。我没有在龙湖中学读书,但我参加广东省数学大专函授的时候,曾在这里集中复习过一天。后来三个钟头的入学考试就在这里进行。也可以说,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真正从“龙湖书院”开始走上教书生涯这条路。以后有机会多次来到龙湖中学参观学习,每次都倍感亲切。在平时闲淡中有朋友问:你没有在龙湖中学读书,怎么对龙湖中学有这么深的感情?我都很自信很自豪地说:我曾在书院读过书和考过试呀!“龙湖书院”的创建哺育了一批杰出人物,很大程度提升了古寨的文化层次。

古寨厚实的文化底蕴留下了丰富的古迹文物,如名人题词、书法、碑记、壁画以及石刻等,使之早在明代汕头开埠之前,这里就已是潮州经济贸易重镇。同时也推动了饮食、礼仪、传统民俗等文化的蓬勃发展。这里的潮乐、舞龙、舞狮和英歌舞很有特色。每年正月的舞龙等各种民俗文化活动十分精彩。“龙湖酥糖”、“龙湖炖糕”、“龙湖蚝烙”等著名小食随着旅游景区的开发更是声名远扬。

记忆中,我在龙湖函授教学点学习三年间,那时许多人家都居住在寨内,中心街是集市的地方,沿街铺面生意很旺。中午经常到大街横巷旁边的小食店花二毛钱煎一大盘蚝烙或泡一大碗牛杂粿条过餐。街上也有卖些萝卜粿、马铃薯粿、粿条卷的小吃,常常勾引我跑到那里去吃。那时候在乡里当民办教师的我,每月上级补助6元的钱还算充裕。每期授课结束,我都来到大街斜对面的小摊挡买些龙湖特产,如“龙湖酥糖”、”龙湖炖糕”等,然后高高兴兴地带回家送给邻里。以后,每逢中秋前夕,厝边头尾的叔伯婶姆得知我经常到龙湖函授,都纷纷托我购买“龙湖书册糕”以及“豆条豆方”回家。直到现在中秋节和过年要买“书册糕”、酥糖等节料,我都认定龙湖特产的“炖糕”和“豆方”是最好的风味小吃。

参观完龙湖古寨,回归时候,看着深遂而又庄严的书院大门,听书院里面书声朗朗,我流连忘返,思绪万千。龙湖寨在明清时期为何这么鼎盛?为何在明代的禁令中还享有“京都帝王府,潮州百姓家”之美誉?这一连串问号在我脑际浮荡。

小镇不大,古寨很古。潮州厝皇宫起,传奇轶事不少。这是我探寻完张扬老家后的感叹。我想这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其实一座建筑物、一处名胜乃至一个景点,如龙湖寨的旅游开发,其价值不在景点的美观和她的可观赏性带来的经济效益如何,而在于文化的开发,探寻其深厚文化的根源,令人费解的兴衰浮沉奥秘,使游客得到启迪,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散文三题——叶美林

清明

清晨,无雾。无雨。天气晴朗得出奇。

旷野外,大山连绵不断向两边自由地蜿蜒伸展。

踏上通往大山的路,视线随路的伸展,越走越宽广,目不暇接,阳光、田野、空气向纵向深无限地扩散。

黎明后清爽弥漫着苍茫大地。新的一天才刚刚苏醒,暮春的种粒刚刚播下,旷野里依旧一片静寂的宁谧。

我们的心里装着膜拜,口里含着祝福。一年一度清明节,心里揣着年年不变的虔诚,一步一步地走着。

没有雨点清明格外明朗,正如没有皱纹的红颜一般瞬间而返新。从史书上的记录,从诗意的描述里,这个时节,总是伴着漫天细雨。雨,暂时阻止了路人的脚步,或者,也多多少少影响了朝山的心情,但,路依然还是落在脚下,目标依然的前方。

换了一种难得的气氛。路上,到处洋溢着笑脸,到处是窃语,路面有了细微的烟尘,远处有了漫漫白茫。山上,有了零星的身影,还有此起彼落的烟灰。

山上,沉寂了一年的枝叶落了地,软绵绵正是踏青的极好季节,久旱渴甘露的树荫,无不向苍穹展示着内里难以觉察热盼的渴望。

难道,没有了“雨纷纷”的诗意,走在大山上便失去了深邃的诗,人们便失去了谈天论地的资本?

在山上走了一些弯路到了目的地,天底下最自然最朴素的归宿也就呈现在眼前。经过一年的春花秋月,寒来暑往,又将在这一天迎来袅袅香火。祭拜的准备细节一展开,摆好粿品,跪下,对着先祖在心里祈祷,或是默默或是高声。人世间奋斗的壮语,心灵的茫茫私话,这一刻,全向祖先遥相寄告。烛光点燃,香烟袅袅,一座清净朴素的墓地,长眠着一个又一个曾经活跃的灵魂,百年的人生历程后,又诠释世间最平淡最醇美的真挚而良苦的告诫。

先祖,已随时间的远去走到了天堂的深处。活着的人,是先灵们留在人世里最直接的一根根血统和血脉,蜿蜒着基因和细胞的痕迹,从昨天走向今天,从今天走进明天,生生不息绵延不断。人们沉寂一天的期待就是为着复醒一天的顾盼,人们缅怀过去的时光就是憧憬着未来的日子。阴阳在这一刻无言对话,生命在这一刻透彻顿悟。

山上已零零散散聚落着众多虔诚的子孙,或是丰沛,或是素约,只为一个固定的契约,只为一个长守的誓言。

不远处有一对来祭拜祖先的父子。一个小孩在收拾祭拜好的粿品后,还非常留恋地说:“清明真的好哩……”大人默默地看了一下,强忍着话不让出口,可能两代人之间存在太多的话语。

下山的路上是父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孩就是我们昨天的影子。幼稚,何曾可笑,却是朴素的,却是真挚的,在心间无阻的流露,在脸上平静的淌现。成熟,源于幼稚的历练,参天大树,也是从幼苗历经风雨而来的。青春不需要感怀,世象也无需过分夸张,自由地淌露,自然地蔓延,乃至,恣意地放逐。在真性情的格局里,色彩斑斓。宽容,弥足珍贵。每一个上山的人即使偏激即使顽劣即使幼稚即使浅陋,在先灵的面前跪下,说一些心里的话,乃至自责和忏悔的话,也许就会得到一种释怀得到一种解脱。每年一度清明一度畅言,一个来回就会成为上山的人最好的寻根和对照。

土地,是终结人世最好的归宿。先祖们,把所有悲欢离合深深地深深地潜藏在脚下的土地里面,化作无言,化作感恩,后人,在图腾面前瞻仰,在过往中缅怀,或是爱或是恨或是笑容或是哭脸或是满足或是遗憾,一转眼,千年百年似光阴一倏间。

雨下终会停,天晴会逢阴,阴晴圆缺,自然常理,血脉相连薪火相传便是无形的规律,树木花草和游走的精灵莫不如此。天地无限大,万物各自有生涯。浮华春梦,繁花散尽,终归平淡终归静默。青素落红都是有情物,在土地里化作春泥更护花,在心底将催促春蚕破茧重生。

走下山,山下万丈红尘。一片霞光正灿烂。

一棵树

一棵树独立在寒冷的田野中,在一平如展的原野里,孤零零。

一棵树长年累月地伴随着周围矮小的小生命,常青的田野,绿了又黄,壮而又枯,无名的芳草一季又一季在风中摇曳,在风与雨中歌唱,在雾和寒露中徜徉,它的周围便洋溢着快乐的气氛,散发着欢畅的朝气。

一棵树,因为孤单,它总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有风吹来,欢乐总是不属于它,太老成持重,没有明白现代与新潮的年青小生命有多少不为它所知的朝气。即使阳光与雨露,只是对它冰冷一接逢,不是它脚下那片乐土上的精灵,轻抚在凉风中呜咽,是歌唱生命的年轻,在诉说心中的欢快。

一棵树,因此而注定了孤独,也注定了寂寞,于是:

寂寞时,你顾影自怜;孤独时,你顾自落寞。

痛苦时,你顾自忍受;快乐时,你自己庆祝。

当然,一棵树也有它自己得意的时候,每天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总也先撫过它的脸上,在雨露之中,它也透过滋润的水气品尝那一份甘醇,而不为小草的杂乱互争地盘,也不为繁花的红艳而嫉妒,更无需为田野四季的变换而轻易变脸,只是一个生命静静地回忆过去,展望未来。所以:

寂寞时,你只能自己守候;孤独时,你只能自己理解。

痛苦时,你追忆往昔岁月;快乐时,你要尽情地享受。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棵树。

昨夜星辰

常常在失眠的夜里深深地思索一代优秀诗人海子为何腾飞于灿烂的红云岁月,又在生命的极度炽热中消失在冰冷的铁轨上?

思考一个炙手可热,周围布满鲜花与光环的诗人优秀而卑微的元素悲剧常常希望更多优秀的元素像光环一样向四周扩展,能使更多后来者卑微地活着。

一颗飞逝而过的流星片刻扫过夜空的静寂与寥落,光芒四射。或许因为曾经卑微而几乎丧失一段极其美好的爱情和姻缘,这是现代人的尊严失落在自然与社会中一个仅有的物种,一朵“另类之花”诞生在阳光明媚的百花园而厌恶蜜蜂的主动与勤劳,包容了现代人心理狼的孤高与冷傲,渲染了周遭氛围的沉闷,加重了心灵的沉重与助长了暧昧的滋生。

以梦为马的男人,诗歌的世界缤纷多彩,浪漫的领域天马行空,法律文本的古板严谨悄悄逃离在罗曼蒂克背后,“语言学家”一次又一次用强词夺理摧残了单纯而洁净的心灵,一张生存的焦急面孔无处遁形,人类的“贬值”的良知再也难以埋藏风雨飘摇的动荡境界。梦与现实的深刻背离是现代人心中一处不可言状的先天性硬伤,我们不单为生活而生活,也要为心灵承受现实的一丝不挂的无情亵渎。

我们常要感伤文明的力量在庸俗的氛围里如此地脆弱,一个进步的躯体与负累的心灵如此地格格不入。对于生活的繁复,编织成无数张看不见的网,灵活的,愚笨的,先行的,停滞的,无数的网眼,标识了固定了,已是冥冥之中早已定格的坐标。我们既是旁观者,更是一个无法置身事外的当局者。

这是人类忧伤的内核,这是世间悲情的皈依。

海子的悲剧犹如夜空中一束辉煌的烟花,点缀夜的繁华与喧闹,我们是虔诚的观众,对每一出落幕的戏剧,都曾感到深深地震憾。

他们去追寻黑暗的昨夜,而我们却是等待明天的朝阳。


番梨香飘满山崖——陈秋城

盛夏,是古巷镇枫江北畔山区水美村各种热带水果收获的季节,更是番梨飘香的季节。

番梨,又称菠萝,是水美村传统水果,迄今己经有数百年的历史。相传,在水美村李姓先人于此創村时,就带来了番梨种苗,说是番客从南洋带回来的,因此姓番,叫番梨。至于后来又如何将番梨叫成菠萝,大概是原汁原味的番话。

水美村人勤劳、聪明,硬是将原来的穷山僻壤,变成山连山,片连片苍茂接天的番梨林!每到盛夏六、七月,是番梨成熟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番梨林,挂满己然成熟了而且外貌酷似黄金甲的硕大番梨果,果香满山崖,沁人心脾。

据老一辈人讲,这里的番梨,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岁月,而且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水美人的精心培育,仍然保留着当年从番畔带回来的传统品种,果大、皮黄、肉嫩,入口即化,爽滑润喉,甜美无比。传统的品种,加上当地得天独厚的气候、环境以及富于多种矿物质的土壤,致使从这里产出的番梨,无论是色、香、味与及个头,使其它地方产的番梨,都显逊色。水美村优质的番梨,给那些绝顶精明的水果商,带来了无限的商机。每年从农历五月底至七月,来自香港、福建、上海、杭州、南京、广州以及周边县市的商客云集水美村——于是,这里的番梨,从水、陆两路运往各地……

水美村因山水秀美而名,水美产番梨因独享盛誉而名“水美番梨”,这与“枫洋龙眼”、“孚(中)优(选)柑”乃至“归湖橄榄”、“磷溪洋朵”等以果优而冠以村名同出一辙。

每当番梨收获季节,四乡六里的亲朋,都会如期到水美探亲访友,与主人共享番梨丰收的喜悦。水美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都会捧出一盆金黄色,香喷喷的番梨招待四方来客。又带客人登山涉水,观赏在炽炽夏阳下金灿灿,而且散发出一阵阵醉人果香的番梨林。此刻,秀水旁,綠荫下,主人总会选摘最美的番梨,与客人共赏番梨果香。世上最使人心畅的事情,应莫过于在果林边品赏最能消暑解渴的新鲜番梨果了。旧时,有人在村头的古榕树下,打出一条上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红布条幅,让远方来客又一次感受到山村人热情好客的民风。前几年,更有人为此写了一篇《番梨熟时客自来》的文章,发表于文艺刊物上。

据水美村民说,旧时因客人纷至沓来,而主人为不误季节忙于上山收获,常常无暇待客,故又心生怠慢客人愧感。为此,乡耆集思后,作出定日待客乡约,日子择定农历七月初二日。理据是:这天是先祖立齐天大圣庙,祈盼孙悟空显圣护境祐民圣日,乡民藉此集中祭祀,答谢神恩。是日,水美人会倾其收获的部分收入,宴请亲朋,而且延请戏班,做戏酬神助兴。

至于乡耆们为何专定七月初二祀神祈福呢?其中又有一个传奇的故事。

相传,清朝未年的又一个番梨收成季节,乡民结队挑着番梨,翻山越岭,从山后弯曲而细小的沿水流而下的山道,艰辛跋涉来到韩江边西林村的小渡口,登上泊于岸边的木航船,然后顺流往潮州古城而下,至东门外码头边水果市场贩卖。时值七月初,正是飓风多发期。当满载番梨的木船,离开西林渡头不远时,突然狂风大作,木船在江中剧烈颠簸,险象横生。遇此风险,乡民们吓得脸色惨白。此时,有人掌舵,有人下跪,祈求大圣保佑。在乡民虔诚的祈祷声中,木船终于有惊无险,安全抵达潮州古城东门码头。后来,据当时的舵手透露,他看见大圣一直在船头蹦跳,陪伴他们到东门码头。消息传出,乡民们都说一切皆赖齐天大圣保佑。从此之后,大圣庙香火益盛,以至衍成了农历七月初二祭祀大圣的民俗。好事多磨。讵料,水美村形成于农耕年代,道道地地与番梨密切相关的民俗节日,竟在“文革”初期被视为封建迷信而禁止了。然而,就在水美村民一筹莫展之际,正在参加公社宣传会议的黄阿总、陈振武等一班大队资料员和公社广播站长张运瑜,给出了个好主意:将民俗节日定名为“番梨节”。果然,在“秀才”们的“摇唇鼓舌”下,公社革委会批准了水美村《关于举办水美番梨节庆祝活动的请示报告》。

水美村沉阒了数年的传统民俗节日,在乡民的欢笑声中恢复了。水美番梨节,一枝独秀。

年年岁岁番梨熟,岁岁年年客自来……


童年那一缸“菜脯”——沈美霞

人到中年,静下来时,总喜欢搜寻岁月的痕迹,总有一些值得回忆的往事、一些难以忘却的身影、一些铭记于心的话语……如同耀眼的星辰把记忆的星空点缀得璀璨而美丽。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菜脯赐予我许多难忘的记忆,“菜脯”即萝卜干,是一道非常经典的潮州地方风味小吃。在潮汕,闽南,台湾,梅州丰顺等地区都把萝卜干称为菜脯。与潮州咸菜、鱼露并称"潮汕三宝"。每年帮妈妈曝菜脯,是我农忙不可少的一件事,那时面对菜脯我总会深情地发呆。

前些日子,跟着汕头作协到普宁市广太镇采风。在一处扩埕上看到当地的农民在曝“菜脯”,看着一个个在烈日下已接近金黄色的萝卜干,散发出一阵阵特有的香味,同行出生于市区的文友一个劲好奇的追问:这是什么?这使我非常惊讶,也许城市人跟农村人的区别就在于对待农作物上的认识吧!站在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菜脯”前,蓦然回首儿时曝“菜脯”的情景,一种温馨的记忆油然而生。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生产队都会给各家各户分一块自留地,于是,一年四季中各人总会在自留地播种些新鲜蔬菜,常见的有白菜、番薯、萝卜、厚合、香菜、马铃薯等以解决农家一年四季的吃菜的问题,至于茄子、西红柿、黄瓜、丝瓜、豆角之类的应季蔬菜,大家也会按季节播些种子。我家种得最多的要数番薯跟萝卜了,因为番薯及番薯叶不但可以喂猪,既可当菜吃,又可替代粮食,增加日常的营养,一举两得。而萝卜的叶子,称为莱菔叶,萝卜的种子破土而出之后,嫩绿的莱菔叶生长出来,每天我总会去割一些来喂鹅,差不多个把月左右,萝卜就可收成了,轻轻一拔,白白胖胖的萝卜一个二、三斤,便成了囊中之物。

那时,我家为了解决三餐的吃菜,弥补食物之不足,在萝卜收成之后,就忙着开始腌“菜脯”了。“菜脯”制作要经过"晒、腌、藏"三道工序。将萝卜拔出洗净,放在太阳底下下曝晒,那时,几乎每户种萝卜的邻居,腌“菜脯”都会在菜地里上挖出一个半人多高,约一米半宽的坑,腌“菜脯”的那天,陌上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不等太阳升起就出现了一派繁忙和热闹的场面。我母亲以勤劳而著称,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地赶赴地里,等待着从合作社买来大颗粒食盐的父亲。腌“菜脯”的制作流程比较繁琐,白天把萝卜均匀地铺在坑边的地里晒太阳,让其充分曝晒;午后,必须挨个给萝卜翻身,使曝晒更为均匀;傍晚收回坑里撒盐腌起来,一层萝卜一层盐,然后,再用洗干净的双脚在上面重重的踩,夯实装满后盖上一层稻草,再压上大石块,这样晒、腌的工序持续重复半个月后,直至菜脯变为金黄色方可停止。再取出晾晒,搓去水分,再曝晒,直至挤不出水为止。然后把它们挑回家里面,找来几个空缸,一个萝卜挨着一个萝卜的整齐放进缸内压实,每压一层,上面再撒一大把大颗粒食盐,以防日后萝卜腐烂变质。压了一缸又一缸,而且每缸都压得严严实实,直至压得满满的,再将选择好的鹅卵石压在萝卜上。用稻草封口,再过半个月之后方可取出,这样,就变成独具风味的萝卜干了。那时,小小年纪的我,步履蹒跚地也加入到腌“菜脯”的行列,帮助父母抱萝卜、放萝卜,往缸里添萝卜,甚至喜欢玩耍的我,整个人跳进缸里,欢快地唱啊跳啊,像是在过节似的。古朴的小村里,人们收获的果实总是差不多,腌菜的日子也是差不多,那些叔伯、婶姆一群一伙地忙碌着,大家都是一边说笑着干活,一边用红泥火炭泡几杯酽酽烫烫的工夫茶,谁家先干完活儿,谁家就帮忙,那种劳动的场面很是融洽和红火。那种质朴的乡村邻里间和谐相处的融洽氛围,是繁华而现代的都市小区邻里间所无法感受到的。

腌的“菜脯”,放在角落里,静置半个多月后,当“菜脯”浓香的味道渐渐在屋子里一阵阵的飘散开来,这时,开缸即可食用。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农家大多吃不饱肚子,几缸“菜脯”,可以整整吃上大半年,直到次年的新鲜萝卜生长出来为止。那年月,谁家有需要“菜脯”的尽管来拿,没有不肯给的,只有有求必应,有难必帮。淳朴的乡风民俗,在当下商品经济的社会中恐怕很难见到了。那时,“菜脯”几乎被当作农家的主打佐餐小菜食用,可以说顿顿离不开它。每天三餐总会开缸洗上一个“菜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虽然那时常一边食着很稀的白米粥,一边食着蒸着的自产番薯,再一口一块“菜脯”食着,那情景有点像潮汕小品中的台词:“苦啊苦,食番薯配菜脯……”但大多数人仍把它当成山珍海味似的咀嚼,吃完了脸上还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眼下,各种打着潮汕传统小食的“菜脯”随处可见,但家乡的土地早已在潮安县恢复建制时被征作县城区用地,农家早就已经远离耕种的日子,也告别了陌上腌“菜脯”的时代,大家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再也不用大量地腌“菜脯”了。要腌,也只是个别妈妈心血来潮时从菜市场买回几个萝卜,切成小块腌上,作为调剂口味、当成是无添加剂的绿色食品吃稀罕而已。

每每我在餐桌上吃到潮汕小食“菜脯”时,总会怀念童年那一缸腌“菜脯”,或许那时的腌“菜脯”昭示了淳朴的民风,或许不腌“菜脯”是乡亲们走出了苦难与辛酸的光阴,也或许餐桌上的腌“菜脯”能咀出幸福的味道……

当我跟文友站在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菜脯”前,童年记忆中腌“菜脯”的情景温馨而涌,这种温馨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我久久回味!


湘子桥情怀——李少英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座桥,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高的一座桥,从来也不曾想过,我会和这座桥有任何关联。

在此之前,我走过村头的光滑的石板小桥,走过田间惊险的独木桥,走过村口简陋的水泥桥。但它们只是我年少时求学的必经之路,是我孩童时代玩耍的地方,从来,我不曾把它们念想,将它们描写。

只有这座桥,它让人怀想,叫人回味,教人追忆。怀念一座桥,其实是怀念一段过往,重温人生的某个片段。锦瑟年华里,我走过这座桥,追逐着一个梦,体味一段叫做青春的岁月。

我回忆的影像中,总有那么一幅图,浓墨重彩盖在心田中。一个瘦小的女孩,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背着一个笨重的书包,飞跑在古老的湘子桥上。她一心只想快点到达那座神圣的大门,好开始她青春的梦想。以至于她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那些美丽的风景,那是后来才发现的。

第一次见到湘子桥,是在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灯光幽暗,月色朦胧。住在城里的堂姐带着我来到这里游玩。那时我还只是一个乡下的小学生,对城市有着与生俱来的陌生与恍惚。我很是好奇,这桥上的热闹与繁华,更是羡慕,这城市的多彩与喧嚣。或许就在那时吧,我在心里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到城里来,把城市的斑斓悉数看尽。

后来,我真的来了,成了这座小城里的大学生,最重要的是,我几乎天天要走过这座桥,度过我的大学生活。我总是骑着一辆老旧自行车,背着一个大书包,匆匆往桥上蹬,望见了桥,就望见了学院,就望见了希望,也就触摸到了未来。

我会和我的同学,在晚自习后,在月朗风清的晚上,来到湘子桥上,听听滔滔东流的韩江水,唱着永不停歇的歌;吹吹过江而来清爽的风,带着城市的味道与气息;看看桥上夜夜璀璨的灯火,喧闹着人们的安然与惬意;吃吃桥对岸香甜可口的芝麻糊,满足一下舌头对味道的探求;买买桥上无所不有的小商品,偷偷乐着我们讨价还价的本事。

我们来回穿梭,乐此不疲。我们日日走过,两岸潮平。我们走着走着,岁月走远,记忆浓烈。

后来,我毕业了。我还是离开了这座桥,离开这座小城,回到我的乡村,安心做一个乡村教师,在有农田与蔬菜的土地上,开垦耕耘着我的生活。对于湘子桥,我似乎把它给忘了,在青春渐行渐远的日子里。

当我再次踏上这座桥时,我已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母亲,我们一家三口来这里游玩。昔日简陋的钢筋水泥桥不见了,当年那种两岸商贩众多的热闹场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香古色精美绝伦的“十八梭船廿四洲”的启闭式桥梁。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湘江春晓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美丽如画的广济桥。踏上,寻找,回忆。此刻,江风轻拂,彩旗飘扬,我竟有些恍惚,这就是我曾经日日走过的湘子桥吗,就是那座闻名天下的湘子桥吗?

是的,它就是我们潮州八景之首的“湘桥春涨”的广济桥。每当暮春三月,水涨江阔,浮桥似长龙卧波,两岸桃红柳绿,这样的景致,我们熟悉。“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廿四楼台廿四样,两只鉎牛一只溜”这样的歌谣,我们唱着长大。“到广不到潮,枉费走一遭;到潮不到桥,白白走一场”这样的歌谣,我们耳熟能详。

是的,它就是以“十八梭船廿四洲”的独特风格成为中国四大古桥之一的广济桥。也是被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誉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那独特的十八梭船排成一列横队,用铁索连成浮桥,在桥的中间,由于江流“警湍尤深,不可为墩”,造就独一无二的“浮桥”。远远望去中间那“舳舻编连”,真的似“龙卧虹跨”,这简直是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线,收入你的镜头就是一组“透视”构图,美不胜收。

是的,它就是“廿四楼台廿四样” 、“重瓴联阁、联芳济美”的美丽广济桥。广济桥草创阶段,便有筑亭、“覆华屋”于桥墩上的举措,并冠以“冰壶”、“玉鉴”等美称。现在的广济桥,正是恢复了明代该桥“十八梭船”的启闭式浮桥以及桥上亭台楼阁的独有风格。你看那各个桥墩上风格各异的楼台,你看那遒劲有力的“奇观”、“广济”等书法篆刻,你一定会被这座古老而年轻的桥梁所吸引,你也一定赞叹这座桥的古香古色,精妙绝伦。

行走在湘子桥上,清风拂面,两岸潮平。波光粼粼的江面,小船如画。东西两头二十四座桥墩上的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让人仿若穿回历史,走在画卷中。桥上还有潮州特色浓郁的民间艺术,手拉壶制作,木雕作品,麦杆画……无不让人流连忘返,啧啧称赞。此刻,两岸木棉开放,绿树红花。你若找个好角度,在红彤彤的木棉花的映衬下,你的镜头里一定是一幅绝美画卷,古典而优美。

从青涩的少年,走进激情的青春,是这座古老的湘子桥陪伴着我,见证着我的成长。走过湘子桥,走过青春,走过岁月,走向未来。


行走潮安——(马来西亚)蔡文泰

在南洋的童年岁月,经常听父亲说,“我们是潮安人”。十多年前人生首次回来踏上潮安的土地,那一刻内心无限激动。这些年来,“回潮安”逐渐从常年行为提升为常月习惯。走过潮安各镇各乡,每当踏在潮安土地上,心情总是特别好。岁月如梭,我与潮安一起成长,在潮安更多角落留下足迹,一部部真人真事在潮安这片美丽土地上演。

最初行走于潮安这片土地上,当时的推动力当然还是为了寻亲。十年前以江东大桥越过韩江西溪,行走于江东土地上,在祖母家乡上庄村寻得众多亲人,那个下午一家人喜极而泣,我在表叔家吃那碗甜到无法形容,配上两粒鸡蛋的黄色面条甜汤,那个画面,是一辈子的美好珍贵记忆。

接下来的日子,“寻亲”一直是行走潮安的内容主题。在祖母家乡寻得亲人,激励我帮更多人在潮安进行寻亲的努力。潮安是我多位马来西亚好友的家乡。他们的祖辈当年也远渡重洋在南洋建立家园。

当年帮好友忠义在沙溪镇高厦村寻亲成功并陪他下乡见亲人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依然记得当天是一个炎热的早上,在高厦村,忠义的亲人开着摩托,满脸兴奋地前来迎接我们两人回到家中。这回轮到忠义吃那碗配上鸡蛋的黄色面条甜汤了。

行走潮安协助好友寻亲的努力脚步不曾停歇。今年初在彩塘镇仙乐乡协助我好友顺平寻亲成功。因资料比较充足,加上潮安侨联的高效协助,一天时间便获得成功寻得的消息。在等待顺平飞过来与亲人团聚的当儿,我代表顺平赴彩塘会见侨联领导与杨氏亲人,进行温馨的“确认程序”。顺平之后亲自下乡,我再陪同他会见更多亲人,众亲人热情招待,大家考察观光似的在乡里走透透。

去年,在多年尝试之后,我终于在龙湖镇鹳巢乡两位好友黛泽与坤彬热心协助下在塘东下蔡村祖父家乡寻得亲人。阔别九年,再次尝到那鸡蛋黄色面条甜汤的滋味。其实,寻得亲人的甜滋味不逊于那碗甜面汤。

寻亲成功之后,行走潮安也变得相对频繁了。渐渐地,行走潮安不再是为了寻亲,而是与已经寻得的亲人更多的互动。表哥多次开车把我从潮汕机场或潮汕高铁站接到江东家中,堂弟及堂侄也多次开车把我从潮汕公路载至龙湖塘东家中。堂弟以摩托载至浮洋镇热闹的市集买羊肉,与亲人多次在乡里步行,或为了探亲,或参与活动,本身在乡里进行晨运步行,这种种穿梭于乡里路间的体验,是行走潮安的更深入续集。随着获悉在东凤镇与金石镇也有亲人,行走潮安的路线也延长到了这两个镇。在东凤就会想起马来西亚好友春盛,他已在家乡东凤寻得亲人。

除了龙湖塘东与江东上庄,探访次数最多应该就数龙湖鹳巢了。两位好友,黛泽与坤彬在龙湖鹳巢土生土长。这两位好友陪我在塘东祖父家乡寻得亲人。每逢中秋节,春节,营老爷闹热,婚庆,在鹳巢与两位好友聚首,已成惯例。

当初开始行走潮安,是为了寻亲,寻亲成功后行走潮安就是回家了。行走潮安也为了帮更多人实现骨肉团聚的多年家族之梦。行走潮安更进一步为了促成潮安与南洋文化交流与经贸合作,为潮州与南洋牵线搭桥。庵埠作为潮安区政府所在地,是潮安的核心心脏区,我行走庵埠的机会也增加了。见领导商谈寻亲事宜,国际文化交流经贸合作事宜,很多具体项目的落实都是由这里的面谈开始。我一般选择步行庵埠,实地体验这潮安县城。每逢人在庵埠总会想起友豪这位好友,他的家乡就是庵埠。同时,也不忘另一位好友训彬在庵埠寻亲的事还未成功。

不知不觉,在潮安家乡的朋友逐日增加了,现在行走潮安也开始几乎变成生活日程的一部份了。

潮汕路,护堤路,一东一西以南北走向贯穿潮安各镇,如同纽带般把各镇紧紧拉在一起。江东大桥则确保了江东与潮安各镇紧扣拥抱。母亲河韩江缓缓流经潮安,护堤路顾名思义忠诚地为潮安人护航。数不尽纵横交织的乡镇路,乡里路多年来默默为数十代潮安人服务。伴随我以潮汕路,护堤路,江东大桥,乡镇路,乡里路行走潮安的是沿途美不胜收的潮安风光。

海外的潮安同乡们,多回来家乡走走看看吧!身为潮安人,脚踩在潮安的土地上,亲眼目睹家乡实况的那一刻,您会深刻感受到潮安真正的美。这种美,无法以文字言语描绘,只能亲身体会,更需以“我是潮安人”的身份认同才能完全体会。


老厝啊,老厝——刘粦孝

我带着期许的怀恋,走进老厝区,寻访我的老友,我的老厝,心中阵阵涟漪,眼中满是热切。镜头,留连在一间间老厝间,定格在值得的时光里。老厝,记录历史曾经的艰辛和光景;老厝,诉说着久违的温馨和祥宁。

路,弥漫着泥土的香甜,初春的路花,带着稚嫩的草芽,可爱地左右摇摆,围绕着这青砖黛瓦的老房子,浮躁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踏进老厝排开的小路,犹如置身于历史,慢慢前行、慢慢享受着老屋院落的气息。这青砖黛瓦的老厝,还在这里完好地守望着岁月?期待着有人来传说它那过去的故事?

老厝,是父母们“春燕衔泥”的代表精品,数十年的光景,分毫争取、锱铢积攒。老厝,耗尽了父母们半辈子的心血。老厝啊老厝,饱经风霜的老厝。你就像一位憨厚朴实的父亲,儿女们紧紧的依偎着你,依偎着你那坚实的肩膀,依偎着你那倾心担当的爱。老厝啊老厝,你就是儿女们从乡镇走进城市的安身立命之本,是生命的摇篮,梦的翅膀,回忆的根源。

安份守己的老屋,是童年快乐的天堂。屋檐下的燕窝,厝顶的麻雀,儿时的欢声笑语。似乎,这一切还在房梁和屋顶间缭绕。曾经,那稚嫩的读书声,穿过天井,带着梦想,从这里飘上高高的飞檐,飞向蓝天,飞向农村人日日念念的大城市。

站在老厝面前,我似乎听到当年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仿佛看到当年父辈们辛勤忙碌的身影。如今,木裂漆落的门上挂着斑斑锈迹的铁锁,这个锁啊,锁住了老厝早已随风飘逝的平常小事,锁住了当年生生不息的岁月。

老厝,确实也老了,像一位孤独的长者,守望着流年,守望着灵魂!被冷落的老厝小院儿,如一幅厚重的油画,画满了遗忘,画满了年代。老厝,沧桑的老厝。你那脱落的瓦挡,布满“寿斑”的墙体。似乎叙述着你走过来的岁月故事,故事肯定很长,很经典。老厝,你曾经怀抱中的儿女,不管走多远,不管身在何处,你永远是他们回家的路标,魂牵梦绕的根。

走进老厝,看着长满青苔绿草的台阶,风儿告诉我,这院子里的儿女们都成就了事业,成就了梦想!噢,成功的人,最后留下的就是这老厝在这里守望着流年。天井中间,布满了绿苔小草,青青绿绿,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彩画。地上的每一块砖,都写满了儿女们的成长经历。这天井在过去,肯定是孩子们童年游戏,夏天纳凉的开心小院儿。

我站在老厝的院子里,静静地凝望着老厝。老厝,你并不老,你的风采依旧。如今您的苍老、宁静,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然而,在生命时光的暮年,你依然挺立着脊梁,傲然地捍卫着自己的尊严。

老屋,您是心的港湾,您蕴藏着岁月的气息。不仅遮风挡雨,还承载着在这里生活过人的汗水。你是宝贵的精神财富。

老厝,您豁达、勤劳、慈祥。您无私的胸襟,温暖了儿女们的血脉。您那生生息息的艰辛,培养出了让人骄傲的儿女。您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母亲。

老厝啊老厝,我敬重你们!


母亲的唠叨声——李学英

那天,我心情不好,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至极。这时,我耳边仿佛响起母亲的唠叨声。

小时候,我生病时,又有哪一次的床前会少了母亲?又有哪一次,我会顺从地吃药、睡觉?而母亲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哄骗我把药喝下肚,然后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再用湿巾轻轻地擦拭着被我弄洒的药滴,却仍不忘记一边数落着我:“天气转凉了,让你多穿件衣服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感冒发烧了。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开心?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可就真的不再管你了……”然后又用酒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着灼热的身体。

母亲总是这样,对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就像当初我义无反顾地下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先生时,把她气到住了院,并发誓要与我断绝母子关系。然而,在我怀孕时,由于无人照顾,又伴有强烈的妊娠反应,以至于奄奄一息时,是母亲得知消息后,叫上车子,找到出租屋,将我带回娘家好生地护理起来,虽然由始至终,她的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着:“别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只不过是刚好路过那里,看到你这个样子,权当是做件好事而已……”

还有一次,我生智牙,居然把半张脸都撑肿了,疼得我睡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只会呜呜地哭。先生慌张地领我看过医生后,药也喝过了,该做的都做了,却又因药物过敏,脸肿得更加厉害了。正当先生在我的哭闹下不知所措时,母亲又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在当天晚上带着当地的老土方,一边给我抺着药,一边又喋喋不休地说开了:“你呀,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从小到大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

外孙的出世,令向来重男轻女的母亲很是高兴了一阵。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发下的誓言,悉心地照料我坐月子。然而,母亲依旧会在我耳边唠叨着:“你看看你自己,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怎么照顾好我的外孙?怎么让我放心?……”

“天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地冷?”我不停地颤抖着,努力地睁开双眼。

先生那张受惊的脸瞬间映入我的眼瞳。“你醒了!真是快被你给吓死了!怎么生病了也不说,突然就这样晕了过去,还好刚刚医生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操劳过度,感冒发烧了而已。”先生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来。

我赶紧伸手挡住他,说:“别打。”

他说:“可你刚才模模糊糊地,一直在喊‘妈妈’”。

我说:“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让她一直为我操心。”

就在我俩商量着该怎样才能同时照顾好孩子和彼此时,母亲来了,她一进门,瞧见我那病秧秧的样子,马上脱去外衣,找来体温计,一边又滔滔不绝地说开了:“难怪我这两天总是感觉心神不宁,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我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实在放心不下你,就过来看看。你看看你,已经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我多想回到母亲的身边,再生一次病,再好好地感受母亲的爱。母亲的唠叨,是我在这个人世间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潮乡善星——郭植坤

在每个晴朗的夜晚,我喜欢举头仰望着那广阔无垠的天空,看着那群星璀璨的繁星。心想着哪一颗行星就是8126号陈伟南星呢?

陈伟南先生年近百岁始终如一日爱国爱乡,他的事迹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国学大师饶宗颐老先生更为其亲笔题写了“懿德仁心”的赞语。确实,伟南先生是这个时代的人物楷模,其嘉言懿行更如春风化雨般润泽人心。

“人生价值在于奉献,事业成功在于努力”是伟南先生对自己人生的写照,更被世人誉为伟南精神。人们之所以认同伟南精神,盛赞伟南精神的原因在于:陈伟南先生是一位真正坐言起行的人,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慈善家。

作为一名久负盛名的慈善家,伟南先生从不居功自傲,从不盛气凌人,而是更加倡导尊重受助者的人格尊严,更加设身处地地为受助者着想。在纪录片《陈伟南》中先生坦言,如果受者正面接受媒体的采访,一经被生活在受者周边的熟人知道了,肯定会跟受者的家人说自己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家人在接受人家慰问之类的话。听到这话的人,不论是小孩,抑或是大人,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毕竟,自己的自尊心在别人面前暴露无遗,换作谁心里都是不好受的。因此,伟南先生便首倡:施者要尊重受者的人格尊严,唯有做到这样方能彰显出慈善的真谛!

伟南先生高尚的人格魅力,造就了伟南精神的崇高伟大。先生始终秉承“事业成功在于努力”的理念,虽长年身居香港,但仍时刻念念不忘自己的家乡。始终以一种赤子的情怀,以满腔的热情回报家乡。

潮汕大地人多地少的特点,使得众多精明的商人争相看好潮汕人这个庞大的消费市场。然而,伟南先生心中更是明白这一点,但作为一位搏击商海一生的生意人,他并没有想把自己的生意触角延伸到这个消费潜力巨大的潮汕大地上。这一点曾令无数人不解,但先生发自本心的慈善精神解释了这一点。先生觉得,之所以不在潮汕大地上发展自己的生意,从事商业活动,是怕惹来民众的非议,认为他之所以做好事,做慈善,是在为自己拉生意,让慈善变味。笔者认为,这一点是最可贵的,也是作为一个生意人永远尊贵着的资本。我想先生该是一位“大善商了”,所以他便“无算”。唯有真正发自内心地行善,做好事的人,才能够把一件在常人看似普通的事做得周到圆满了。

伟南先生无论人在哪里,涌动的人流就簇拥到哪里。人们对于这位可亲的慈善老翁的敬重程度可想而知。这一切源于先生对慈善事业的一贯真诚,无私奉献。先生的慈善精神将是超越时代的,他对每一位受助者的关心是极其细腻的,连点滴小事都常牵挂于心。把慈善化为实实在在的无形的关爱,让每位受助者倍感温馨和亲切。我觉得,陈伟南先生不愧为这个时代最伟大、最值得致敬的时代慈善人物。

天顶一粒星,地下开书斋。慈善写大爱,奉献在人生!这位过了百岁华诞的海外赤子善翁。这位佛面菩萨心的爱国华侨,是全潮汕人民无比敬重的善人。伟力兴公益,南天耀德辉。衷心祝愿伟南先生健康长寿,德泽绵延! 相信伟南精神也将如同8126号行星的光芒一般永恒地照亮世间每一处黑暗,净化着世人的心!让这颗高悬苍穹的善星,永远激励着天下善心人士,不断坚持前进吧。


2018年第二期(总第44期)

顾 问:潘金标

主 编:蔡少文

副 主 编:陈瑜瑜

校 对:沈 重

刊命题字:中国美术家协会原副主席 林墉

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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