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課堂教學的五個境界

導 語

什麼樣的英語課堂教學才是好的、理想的課堂教學?讓學生參與進來,充滿了志趣,發展了學生的思維品質,或是完成基本的知識講授和能力訓練?為師者終究會要面臨這樣的問題。

不論大學老師還是中小學老師,每次去上課,心裡總要有點什麼追求。我把這種追求分成五個境界,或叫五種層次。

這五個境界從低到高是:

第一、起碼要充滿信息;

第二、儘量讓信息都是事實;

第三、最好把事實放在一個系統中成為知識;

第四、更理想的層次是讓知識充滿智慧;

第五、最理想的境界是把智慧上升到哲學。

外語課堂教學的五個境界

第一境界:充滿信息

老師上課起碼要有信息。看上去這個要求過於簡單了。其實不盡然。真的有的老師上課,前分鐘是胡扯。前幾年,有位老師每次上課先講幾個文化大革命的小故事:某某寫了什麼大字報,某某被紅衛兵揪出來了。他講得眉飛色舞,學生們卻早聽膩了。另一位老師每次上課都用分鐘講自己寫了什麼文章,搞了什麼科研,自吹他是中國搞認知語言學的第一人。還有一位講法律的老師每次上課都要接手機一兩次,一接就是十幾分鍾;開始回來還向學生道個歉(“不好意思,案子太大了,幾十萬呀”),後來就理所應當了。

這些人的課上,信息量很小,他們在浪費學生的時間,等於“殺生”。他們的信息無異於“八卦信息”(某某明星嫁入豪門,到海外生子,母子首次曝光)。他們是“學術混混”,遲早學生會認識到他們是“盜竊別人生命的罪犯”。我相信教學大綱上規定的內容都是有用信息。如果老師想加些課外內容或舉個例子,也應該是有根有據的信息。

外語課堂教學的五個境界

第二境界:儘量讓信息都是事實

信息有真有假。在課堂上提供的最好是真的。 這是第二境界。常言道,“眼見為實”。但我們課上講的東西不可能都是我們見過的。再者,這個說法並不科學:世界上有許多東西我們是看不見的。光、電、熱、地球引力等都不易看到。不過,我們可儘量採用來源可靠的信息,如正規出版社、正規媒體、特別是科學家的研究成果。我喜歡用科研人員的文章或演說。如,斯賓塞 威爾士是用基因來研究人類進化歷史的科學家。他試圖收集世界各地不同人群的基因,用基因信息中的異同來畫出全人類的“家譜”。這是一項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工程,但是從理論上說是可以操作的。人類基因組有兩種染色體,共億個核苷酸。一個細胞裡的基因排列起來約有兩米長;全身的基因排列起來的長度可從地球到月球來回幾千次。基因組的信息量是個天文數字。它包含了人類進化過程的全部信息,記載著我們區別於其他動物的根本編碼或程序。不過,人的基因組與其他動物的基因組差別很小。據說,我們與耗子才差2-3%。個體之間的差異不到千分之一。正是因為基因編碼如此複雜,我們在遺傳中出現小小偏差是很容易的。小偏差經過幾十代、幾百代之後就造成不同族群之間的差異。調查出這些差異,就能畫出“人類家譜”。

舉這個例子是要說明,講這種知識比傳播“神醫”們的“長茄子、綠豆、白蘿蔔治百病”或用芒硝強行“脫水”可治病要有用得多。為人師者,要有自己的基本判斷。不向學生推薦《學習的革命》之類的書,更不信讀了它能獲諾貝爾獎的鬼話。作者若有獲此大獎的方法,他為何不去拿獎而落到編書騙錢的下場?只有騙子們才推薦“三個月過英語口語關”之類的學習班;英語專家都是告誡學生多聽多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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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境界:最好把事實放在一個系統

第三境界是把事實放在一個框架裡,用一種理論串起來,把零散的事實組成體系,就成了知識。能上升到這個境界的老師就算合格了。我國學校開的課基本上都屬於一個知識領域,不同的是中學的是入門性的,大學的更深些,研究生的到了學科前沿。我這裡要強調的是:外語老師要學會用無懈可擊的外語和豐富的百科知識去征服學生。外語要好自然不在話下。但我們外語出身的人有先天不足,就是缺少百科知識。我們的課有時不受學生歡迎,原因之一就是我們除了會講語法沒有什麼啟迪人家智慧的內容。語言是文化和知識的承載體;人是智能動物。在基本生理要求滿足後,人的智能要求十分強烈。我們用“大白話”英語(如 )對付大學生,是對他們智力的侮辱。原來我們擅長用外語講文學、語言學、翻譯、外國文化等,這就是專業知識課。現在時代變了,有人能用外語開新聞課、法學課、經貿課;今後還應有人能用外語開出更多的理工類的課程。首先會按大學科門類開設英語課(哲學、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理學、工學、農學、醫學、軍事學、管理學),然後再細化到一級學科,如物理學、化學、光學、力學、材料科學、電學、海洋學、地理學、天文學、機械工程、電氣工程、土木工程、計算機科學等。這就是所謂的專門用途外語。我預料,幾年之內,大學英語教師的職業發展方向是走專門用途英語的道路。中學生英語水平提高了,大學裡還教普通英語就難以再混下去了。老師們也不用擔心,只要你的英語好,開出一門專業課來並不難。從此你就有專業方向了;從此你就可以在語境中教語言了;從此學生也會更喜歡你的課了。

此外,外語老師最好掌握一點外語教學和學習的理論知識,不是為了給學生講授應用語言學,而是為了給他們提供專業化的指導。學生問老師“為何這樣教”時,老師千萬別說“因為我的老師就是這樣教我的”。這種回答太不專業,沒學問,讓學生沒信心,甚至瞧不起你。如果你懂些外語教學和二語習得理論,就任何一個問題都能給出有根有據、引經據典的答覆,學生定會信服你,配合你,課堂上的學習氣氛會大大改善。總之,外語老師要做知識人、文化人,不能除了外語啥都不懂。這既是語言的內在要求,也是時代對我們的要求。(想想:美國大街上懂英語的人多得是,都能教大學嗎?)

外語課堂教學的五個境界

第四境界:讓知識充滿智慧

第四,如果外語老師能再上一個臺階,就更好了。那就是讓課堂充滿智慧。法國哲學家帕斯卡說過:“智慧勝於知識。”如果說知識回答“是什麼”,智慧回答“如何”和“為什麼”。知識是“授予魚”,智慧則是“授予漁”。牛頓見到蘋果向下掉,於是發問“為什麼蘋果從樹上落到地面?為什麼它不斜著下落或飛到天上?”於是開始了萬有引力的研究。這就是智慧。再如,喬姆斯基發現,(約翰很容易被討好和 (約翰隨時都想討好別人)結構完全相同,為什麼差別那麼大呢?是誰規定形容詞變化使主語和賓語的關係發生那麼大變化?小孩子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否有些語言知識是與生俱來的?喬氏就是根據這些人人都熟知的現象提出了語言先天論,在語言學界掀起了一場革命。這就是以小見大的智慧。世紀丹麥歷史語言學家卡爾 維爾納發現音變的定律,也是智慧的火花。情況是:古代希臘語、拉丁語、哥特語、高地德語的音變中出現了極不規則現象。有人認為其中必有原因。一天,維爾納正讀一本書,突然注意到梵語的“父親”和“兄弟”上的重音符號,一個在 之前,一個在之後。他立刻發現,這一前一後就是引起音變差異的根本原因。愛迪生說過:“智慧的可靠標誌就是能夠在平凡中發現奇蹟。”

在當前的網絡時代,獲取知識的途徑多了,知識的來源和可及性大大增加,所以知識本身變得廉價了;反倒是如何獲取知識,如何進行創造性思維,顯得尤其重要。如果知識講的是定律、原理、學說等,智慧則告訴我們原理、定律是如何提出的,那些偉大頭腦是如何工作的。我敢肯定地說,應試教育中智慧很少,四項選擇測試中智慧可能等於零。天天喊著要培養出大師級人物,可是天天用測試扼殺學生的智慧,言行不一呀。

外語課堂教學的五個境界

第五境界:把智慧上升到哲學

第五,最理想的老師是講課時充滿哲學的真知灼見的老師。哲學是大智慧;“哲學”在希臘語中的意思是“愛智慧”。很難給哲學下個好定義。有人說,哲學就是歷代哲學家們的各種觀點和論述。也有人說,哲學是人對自己和所處世界的根本問題所做的探究和反思,包括像“真”、“善”、“美”、“自由”、“正義”等概念。哲學就是思辨。我們講不出那麼多大理論,但告訴學生打開思路是有益的。有句名言:“大腦就像降落傘,打開時最有效。”

哲學最關心的有三個問題: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本體論關心到底存在什麼:是物質(肉體)還是意識(靈魂)。一元論承認只存在其中之一,二元論承認二者都存在。當代哲學家卡爾波普爾則認為有三種存在,他稱三個世界:物質的、心理的、心靈產物的世界(包括語言;傳說、故事與宗教神話;科學猜想或理論以及數學建構;歌曲和交響曲;繪畫和雕塑等)。認識論問:我們如何認識世界?是認為知識來自後天的感官經驗,還是通過理性思維獲得正確知識,即經驗論與理性論的區別。方法論常說只有歸納法和演繹法,其實還有證實與證偽。證實曾時髦多年,後被波普爾批判了。證偽是波普爾的一大貢獻。他說經驗論是有缺欠的。你見到只天鵝是白的,不可以講世上天鵝都是白的,因為你是無法窮盡其例證的。而只要有一隻是黑的或黑白的,即可推翻白天鵝理論。證偽主義可以避免對錯誤理論辯護和教條,它使人們相信所有的科學都只是一種猜測和假說,時刻準備修正。乍一看,這番話離我們甚遠,其實不然。我們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與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打交道。

例如,常有老師寫道,“我教英語年了,口語就應該這麼教。我的某某學生給中央領導當翻譯,某某學生……。”這就是典型的瘸腿的實證主義。你把教齡說得越長,分母越大,成功學習者比率就越小。再如,語言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語言(不包括文字)看不見摸不著,但存在於每人大腦之中。它獨立於個人,個人不可創造它,也不能改變它。它很像一種社會契約,有極大強迫性,但你不覺得被控制了。它算是存在嗎?心理學家德克海姆說這屬於“社會事實”。“社會事實”就是社會規範,摸不著看不見,存在於集體心智之中,但有強大的約束力。我國男孩不穿裙子,不是因為裙子難看,也不是裙子不舒服,而是社會規範不允許。

語言與天賦、語言與智力、語言與思維、語言與世界、語言與現實、語言與心智、語言與進化、語義和語用、所指和意義等,都有極其複雜的關係,都不是一兩句話能講清楚的。但是,從它們中沉澱出來的幾點啟示值得一提。比如關於個性與共性問題。學第一門外語時,會為其與母語之差異而驚奇;當研究了-種語言之後,會感到人類語言如此相似。其實這並不奇怪,站得越高,視野越寬,抽象層次也越高,抓到的越接近本質。

語言學與其他科學一樣,似乎都走過從規定性到描寫性再到解釋性的過程。語言是什麼?從前我們知之甚少,傳統語法就是規範性的:以古人的經典著述為準;後來發展成描寫主義:流行在社團中的任何句子都是合法言語。要解釋語言的本質到底是什麼,那就很難了。因為人們不再滿足於把語言看成簡單行為,而是要探究其本質:它是後天學習的?還是與生俱來的?還是二者各佔?有人最後把語言歸結到生理、基因、遺傳。語言看似平常,其實複雜萬分:揭開語言之謎,才能揭開人類之謎。究其原因,求知總是從外到內、由表及裡的問題且永無止境。

老師的真知灼見在很大程度上與其個人修養有關。教書不育人是不可能的,只是看你教好還是教壞。老師天天在學生面前晃來晃去,一言一行給學生留下深刻印象。老師做人的理念,無形中傳給學生。所以啟功先生題詞:“學為人師,行為世範”。此外,老師常常告訴學生一些哲人名言,會給他們不少精神力量。有些名言,我很喜歡:“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凡人修外不修內,信眾修內不修外。”古人云:“才是德之資,德是才之帥;德才全盡謂之聖人,德才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諸葛亮《誡子書》:“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先人無不強調修身先修心,恬淡才明志,寧靜方致遠;先做人,再做事。記得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有位著名藝術家講過:一場戲演下來,不要看掌聲和鮮花,要看觀眾三天後還在議論什麼。

如果他們議論的是未來,是人生,是世界,那麼這場戲就算成功了。我看,老師的一堂課也應該這樣評判。若學生離開教室時感到點燃了一縷思想火苗,腦袋開了點竅,有那麼點東西永遠留在他們心中,這堂課就算成功了。(劉潤清教授《論一堂課的五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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