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羽伸手遮擋住有些刺眼的陽光，抬眼看著對面冰冷無情的四個字：C市監獄。低下頭看看有些怯生生的小小，“小小，我們要去看爸爸了。”
小小點點頭，緊緊攥著她的手。韓羽知道她在害怕。
小小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她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一直都很乖。
如果她知道撫養她長大的爸爸，親手把她的親生父親送進了監獄，她會不會恨。
韓羽希望小小長成一個善良的孩子。她不希望她的生命中有恨這種感情。
太累了。那種感覺她明白，它會把你折磨的日漸衰老。
她蹲下身，輕撫小小的臉龐，“小小，媽媽希望你一生都快快樂樂的。不要埋怨爸爸，他只是一時犯了錯。”
小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走吧。”
“小羽，謝謝你來看我。”隔著玻璃窗，韓羽看到易康眼裡閃動的淚光，他頓了頓，聲音裡多了一些傷感，“以後不要帶小小來了。”
韓羽身形一頓，看看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小小，問道：“易康哥，為什麼？”
易康沙啞著開口：“我不想成為小小生命裡的汙點。趁她還小，容易忘掉。”
“你沒有權利決定她的人生。你是她的父親，她是你的女兒，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韓羽有些生氣的說道，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那你呢？”易康反問，“你愛張放嗎？為了小小嫁給他，你問過小小的意見嗎？小羽，你不幸福，我看得出來。”
韓羽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她只是搖搖頭，“幸福對我來說，是奢侈品，我消費不起。”
“不，是你不敢。”張放直直望著她的眼睛，“小羽，你值得幸福。”
值得嗎？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奢求幸福這東西了。那只是一個永遠不能實現的夢。
易康並不知道韓羽和張放的真實關係，自然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交易。
他們的關係，也緊緊止於一張結婚證，兩個名字，一個印章。
顧莫有些疲憊地坐在真皮轉椅上，聽著來人的報告。
“顧總，調查過了。韓羽，28歲，已婚。她的丈夫張放，是一名警官。韓羽現在在A城一所小學任教。他們的女兒……”還沒說完，就被顧莫示意打斷了。
聽到A城這個字眼，顧莫眸光一黯，思緒彷彿又回到了某一刻。
來人遞上一張照片，“這是在她工作的地方拍下的。”
顧莫接過照片，目光觸及到上面的一大片向日葵花海，心裡的某根弦突然崩斷了。
真的是那裡。她為什麼要去那裡？
照片上的她穿著棉布長裙，站在向日葵花海中，回頭燦爛的笑著。
他又看到那個站在花海中的女孩，聽到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只有站在這些永遠追隨陽光的向日葵中間，我才覺得觸及到了陽光。
她笑得那樣燦爛，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他記得她以前不愛穿裙子。大部分時間，都是一身職業裝，冷漠幹練。
以前，你的記憶，只是三年前。那也只是不屬於你的過去。
她變了。
她過的很好。
只有他還追念著往事放不下。
那張照片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每看一眼，都像在無聲的嘲笑他：顧莫，你真的認識她嗎？
他拿起外套往外走去，“喂，喬喬，叔叔帶你去玩好嗎？”
“好啊，好啊……”電話那頭傳來喬喬興奮的聲音。
當車子再一次停在錦繡小區門口的時候，喬喬帶著抱怨的聲音傳來，“小叔叔，你到底要不要帶喬喬去玩呀。”
顧莫摸摸喬喬的小腦袋，柔聲哄到：“好，叔叔帶你去玩。”說完示意司機開車。
喬喬卻突然兩眼發光看向窗外，“咦，那不是小小嗎？”
顧莫快速轉頭，果不其然，她手上牽著一個小女孩慢慢走在路上，兩人有說有笑。
“喬喬，不去和你的朋友打個招呼嗎？”
沒等顧莫說完，喬喬打開車門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憋了一下午，肯定是悶壞了。
還好，他們在這裡轉悠了一下午，最終看到了她。
喬喬把小小和韓羽牽到他們的車前，對韓羽說：“阿姨，我是和我小叔叔一起來的。”
車窗慢慢降下來，韓羽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他回來了。
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車上的男人，心裡的築起的防線早已崩塌，面目全非。冷漠沉靜的臉龐，完全沒有了三年前的痕跡。
他突然變成了她不認識的人。她在心裡悲哀地想著。
顧莫勾唇笑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透出一股冷意。這個笑讓韓羽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她問自己：你真的認識這個男人嗎？
周圍安靜的詭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還是顧莫先開口，“韓小姐，好久不見。”
韓小姐，多麼諷刺的稱呼。
你希望他怎麼稱呼。走上來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笑著對你說，小羽，好久不見。別妄想了。
韓羽穩住身體，扯扯嘴角，從車窗上看到自己蒼白的面孔。半響，才艱難吐出幾個字，“顧先生，你好。”
顧先生。好，很好。
兩個小人兒手拉著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喬喬，帶你的好朋友去玩吧。”說話間，顧莫示意司機下車跟著她們。
“好。”喬喬拉起小小飛奔而去。
小小時不時地回頭擔憂地看一眼媽媽。
“上車。”顧莫冷冷的拋下兩個字，連笑容都省略了。
韓羽深吸一口氣。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打開車門坐進去。車內的氣氛沉悶的可怕，兩人都沒有說話。
“韓小姐，還記得我嗎？”那聲音像一根刺，每吐出一個字，就在她心上加深一寸。
記得，她怎麼會忘。
逃，韓羽唯一想到的就是逃。
顧莫好像早已經知道了她的想法，按住她想要開門的手，“韓小姐，我們許久沒見了。要好好敘敘舊。”
敘敘舊。他說的咬牙切齒，不知道是怎樣的敘舊。
他的手那樣冰涼，讓她禁不住一顫。
以前他的手那樣溫暖，他總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以前，又是以前。那些回不去的從前。
“顧莫，你放了我吧。”韓羽再也支持不住，眸光帶水，苦苦哀求。
該死的，又是這雙眼睛。顧莫在心裡罵道。他總是輕易就相信這雙眼睛，所以被她騙的團團轉。
“我放了你，誰放了我。”顧莫雙眼緊緊盯著她，雙手死死鉗住她的肩膀，似要把她捏碎。
好痛，身痛，心更痛。
韓羽從他的眼睛裡清楚的看到，他恨她。
他恨她。
好呀，恨吧。總比愛要好。
她能承受他的恨，卻無法承受他的愛。
她早該知道的。三年前她和張放拿著結婚證手牽著手走到他面前，她就該知道的。他發生車禍，她狠下心不去看他，她就該知道的。
她低下頭，輕聲說道：“顧莫，對不起。”她終於說出來了。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顧莫放開他，理理上衣，薄涼的開口，好像剛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韓羽，你現在過的很幸福嘛。你女兒都這麼大了，很可愛嘛。”
“不是，小小……”韓羽剛想開口，突然想到了什麼，把後面的話吞進肚子裡。
顧莫看著她沉默的樣子，心裡沒來由的煩躁起來。他壓下那股煩躁，冷冷開口：“沒想到，你們還在一起。”
韓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你們指的是誰。任由他，沒有解釋。
顧莫忽然起身，雙手撐在車門上，把她圈在懷中。氣氛突然間變得曖昧，可是韓羽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
他薄涼的聲音在她耳邊再次響起，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後，說出的話，卻讓她如置身冰窖，“韓羽，不要得意。我們的遊戲剛剛開始。”
“你們會離婚的，相信我。”
說完，“啪”的一聲打開車門，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了回去。
司機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她挺直了脊揹走過去，只覺得背後發涼。
她害怕了。不是害怕顧莫的遊戲，是害怕他帶給她的陌生感覺。
那個人，明明那樣熟悉，卻又像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罪魁禍首不就是她嗎？
她輸了。因為，她還記得他。即使三年沒有收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即使刻意遠離所有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即使她自己都以為她已經忘了他。他就這樣出現在了她面前，帶著冷漠、疏離還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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