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我来用膳？”楚慕昭笑着走进来，说道。
顾青菀也没撵他，只是自顾自地拾起筷子夹起一口菜吃了起来。
被这般怠慢换做平时楚慕昭只怕早就掀桌了，这会却笑眯眯地，也不管顾青菀什么脸色坐在了她对面，那厢阿瑶早就伶俐的拿了副碗筷来。
楚慕昭瞧了她一眼：“倒是伶俐得紧，好好伺候菀菀，往后的好处少不了你。”
说着便有随侍拿给她一个金果子，足有二两重。
阿瑶战战兢兢地接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心想这位圣上长得真好看啊，还很大方。
下一瞬她就联想到了顾倾柔的下场，连忙收了心思，很有眼色的带着宫人们下去了。
如今顾倾柔早就成了整个皇宫不公开的笑话，若不是早早被发配去充军，留在宫中恐怕也要被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毕竟那位风光的时候颐指气使，名声可是坏透了，和现在这位娘娘没法比。
顾青菀自然不知道阿瑶在心里把她夸了八百遍，她只是低头吃饭，顺便想一想怎么向楚慕昭提一提赦免楚墨言的事。
突然，一小碗白玉豆腐汤端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顾青菀抬眼望去，只见楚慕昭朝她笑了一笑，又给她布了一筷子菜。
顾青菀又给加了回去：“我不爱吃鸡丝。”
说完脖子缩了缩，生怕楚慕昭掀她桌子。
却只听得楚慕昭把筷子放下了，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先吃罢，我歇会。”
说罢便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待顾青菀吃完饭叫阿瑶撤下桌子都没醒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楚慕昭应是受了伤了。
除了为她挡的那一箭伤在手臂，她所知的伤口就有背上和肩上各一处，此时看他除了脸色白点倒看不出来什么。
许是不怎么严重吧。
她放下心来，轻轻叫了一声楚慕昭。
谁知楚慕昭竟一动不动，她只得上手推了一把。
楚慕昭募地睁开了眼，抓住她的手就往怀里一带，随即松松的抱住了她。
猝不及防扑倒在他怀里，顾青菀脸红了红，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却被楚慕昭摁住了。
“乖，让我抱抱。”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顾青菀想到他身上还有几道伤口，便不动了。
只是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若是想为楚墨言求情就不必了。”楚慕昭抢先说道，声音微微地冷下来。
“为什么？”顾青菀抬头怒视他。
她趴在他怀里，仰头却在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质问他，而那个男人前日晚上还险些要了他的命。
楚慕昭的面色微微冷了下来，方才还愉快的心情此时像堵着什么似的：“问我为什么？弑君之罪还不够大的吗？”
顾青菀似乎是被他这句话噎到，她抿了抿唇还想给楚墨言争取机会：“墨言他也是心急，你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吗？”
楚慕昭忽地起身，趴在他身上的顾青菀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甩在了榻上。
他背过身，带着压抑着的怒火的声音传来：“顾青菀，你一口一个墨言，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那声音带着几分怒火几分不甘几分……委屈？
顾青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楚慕昭那样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又怎么知道“委屈”二字怎么写呢。
她咬了咬唇，暗自下了定了决心。
楚慕昭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内心极为窝火，中间又夹杂着几分心酸。
想他楚慕昭何时受过这份窝囊气，今日为着她顾青菀倒是通通受了个遍。
难不成一报还一报，当日他施加于顾青菀身上的所有，老天爷都要叫他一一还回来么？
想到此他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愧悔，正被煎熬得七上八下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带着熟悉的温度。
“楚慕昭，我愿意留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到顾青菀咬了咬嘴唇：“你放过楚墨言好不好？”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上一瞬有多狂喜这一瞬就有多冰冷，楚慕昭捏紧了手掌心的那只手腕，最终甩开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青菀，如果这是你唯一的愿望，那么，如你所愿。”
带着铁质的冰冷的声音渐渐走远，顾青菀扑倒在冰凉的地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用下半生的自由换得了楚墨言的安全，但愿楚墨言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避免再生战事，民不聊生。
皇上和娘娘冷战了。
这是最近整个皇宫所有宫人都有的共识。
为什么说是冷战而不是皇后娘娘失宠了呢？
原因在于后宫一个倒霉催的小太监主管看到皇上从顾青菀那满面怒容拂袖而去后，便以为顾青菀失宠了，私自扣下了她们宫里的一点用度。
这事在后宫中时有发生，并无甚稀奇，比这更过分的顾青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可这太监主管第二日便被皇上亲自派来的侍卫一剑穿心！
要知道后宫的事务自有后宫的总管管着，皇帝连授意总管都不曾，直接派贴身侍卫结果他的性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疑是皇帝在向众人宣告顾青菀的重要性。
自那以后，顾青菀宫里的赏赐就没停过，皇上却再也没来过顾青菀的宫里。
“娘娘，皇上今儿又没来。”阿瑶垂头丧气地说道。
顾青菀点了点她皱起的眉头，好笑地说道：“我说皇上不来该着急的人不是我吗，你着什么急呀。”
阿瑶说道：“我是替娘娘您着急呀。皇上这么好的夫君，对您一心一意，即使与您有了争执也不忘给您撑腰，这样的好夫君您就不怕被那些狐媚子抢走啦？”
被她这么一提顾青菀倒是真想起来，在把顾倾柔误认为是她的时候，楚慕昭对她也是百依百顺，说起来确实是痴情种子一个。
“我还巴不得他被那些狐媚子勾走呢，最好以后都不要来烦我。”
心里想着，嘴里说着的却是另一套，顾青菀都觉得自己脸上有点臊得慌。
日子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过着，转眼已是岁末。
作为楚慕昭名义上的皇后，顾青菀就算再和他怄气，也得顾虑到皇家的面子，随着他出席各种盛庭华宴。
这日，正好是琉璃国进贡的日子，顾青菀早早地被阿瑶拉起来梳妆打扮，陪着楚慕昭会见琉璃国王。
随着琉璃国王一同面圣的还有他的小公主，约莫十七芳龄，名唤文桑，一身劲装打扮，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跋扈。
顾青菀只消一眼，便知道这个琉璃国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无非是想把小公主许给楚慕昭做妃，换他们区区弹丸小国几十年安稳罢了。
她偷偷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听着席上国主的高谈阔论。
须臾又换了场地，原是这小公主想要看马戏，楚慕昭便陪着她去了广场。
顾青菀原本想溜，却被楚慕昭抓了个正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菀菀可是吃醋了？”
我吃你个大头鬼的醋哦。
顾青菀暗暗翻了个白眼，只是此时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好懒懒地说了句：“有些乏了。”
谁知楚慕昭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那便去休息。”
顾青菀瞪大了眼。
直到被他拉着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甩开他的手，顾及着小公主在场只好勉强装作顺从地说道：“皇上，臣妾自行休息即可，小公主远道而来，您——”
“那如何行！”楚慕昭打断她的话，面露关切：“菀菀的事便是头等大事，其余的都需靠边放。”
被“靠边放”的文桑轻轻“啧”了一声，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天朝的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杵在那就是个泥雕木人了。
顾青菀吓得连忙拉住他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臣妾突然不困了，小公主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多陪陪她罢。”
文桑：“……”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玩挺好的。
早些时候阿爹还叮嘱她帝后不和，她有的是机会，如今看来，她怕是连这位皇后的裙边都比不上。
马场上已经有列队整齐，楚慕昭一行人坐在高高的台子上，看着下面纵横厮杀，其中一人身着红盔甲，神乎其神的马技几乎瞬间吸引了小公主了目光。
“皇上，我要和那个人比划比划！”文桑伸手一指，整整指定了场中央穿着红盔甲的那人。
顾青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目光瞬间就定在了那人身上。
是楚墨言！
尽管马场离着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视线也不是很清晰，但顾青菀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场中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停下来挥了挥手中的枪，顾青菀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楚墨言帮她良多，此前她一直担心楚慕昭会对他不利，如今看到他生龙活虎的模样着实放下了心。
她用手捂着心口，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这一幕全都收进了楚慕昭的眼里。
他的心脏狠狠地被抓扯了一下，一瞬间嫉妒的情绪像野草一般疯长，几乎要盖过他的神智。
“看到他还活着你就这般高兴么？”身边凉凉的声音响起，顾青菀忽然察觉自己失态，连忙端正了坐姿。
过了一会她才悠悠的说道：“比跟着你回来高兴。”
楚慕昭暗暗捏紧了手指，脸色阴沉了几分。
顾青菀本以为他要发怒，谁知身边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我哪一天死了，你也会者般兴高采烈么？”
“是啊，我恨不得在宫门口放一挂鞭炮来庆祝我脱离苦海。”顾青菀故意尖酸刻薄的说道。
楚慕昭狠狠一震，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毫无波澜。
“你不是累了么，回去休息吧！”带着铁质的冰冷的声音响起，顾青菀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楚慕昭的眼神带点疑惑。
此时的他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虽眉目依旧俊朗，但一层一层的灰气弥漫在他脸上，竟不比御花园昨日枯萎掉的海棠花好看多少。
她迟疑了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回走去。
就这样罢。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爱恨纠葛，多此一举无非是给自己多一笔业障，倒不如各不相干。
顾青菀转身的瞬间没有看到的是，楚慕昭飞快地低头，掩去了眼中泛红的眸色。
穿过御花园就到了自己宫里，顾青菀打发了阿瑶先去给自己准备些热茶，自己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漫步。
虽是百花凋零的冬天，御花园却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红的白的粉的各种争奇斗艳的花儿开得葳蕤。
穿过一片花海，再转过一片假山林便到了梅园。
此时正是寒冬，不知那些腊梅是否开了，若是开了便折一枝回去插起来，定是极好看的。
她低着头快速走着，忽然听见身后风声一响，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被人捂住口鼻抵到了最近的一块山石上。
“嘘，是我！”
楚墨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随即放开了捂住她的手掌。
顾青菀一看果然是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抓着他的手急急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你？”
说完东张西望，生怕哪里突然冒出来侍卫抓住她。
楚墨言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和模样。
“无妨，那些普通的侍卫如何能拦住我，我……就来看看你，青菀，再等等我，等等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顾青菀忽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绝美的脸上布满了紧张的神色：“你要做什么？楚慕昭没有为难你吧？你不要做傻事，我现在——唔——”
话音未落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楚墨言张开双臂将她整个纳入怀抱中，在她头顶满足地叹息。
“青菀，能被你挂念着的感觉，真好。”
顾青菀被他捂在怀里，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楚慕昭那张灰败的脸。
“顾青菀，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这般兴高采烈？”
她心下一突，手忙脚乱从楚墨言的怀里挣扎了出来，严肃地对楚墨言说道：“墨言，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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