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九一八:越过山丘,我看到天空在向我招手

铭记九一八:越过山丘,我看到天空在向我招手

勿忘国耻,吾辈自强

今天是9月18日。1931年9月18日,中国人民永远难忘的一天。这天晚上10时20分,日本关东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所属的河本末守中尉率其部下,经过长时间密谋和精心策划,炸毁了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的一段南满铁路,栽赃嫁祸于中国守军。以此为借口,日本关东军向中国军队发起猛烈攻击,炮轰沈阳北大营和兵工厂,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越过山丘,我看到天空在向我招手

孙昌建

铭记九一八:越过山丘,我看到天空在向我招手

大约是在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有王力宏驾机欲撞向日本军舰的镜头,这个时候从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天空,然后看到一名战友正拉着一只降落伞在缓缓下降,这名战友实际上已经被日本飞行员锁定了射击目标……当我看到这一组镜头的时候,我以为大概是看懂了这部名叫《无问西东》的电影,我不仅能讲出王力宏饰演的沈光耀的原型是谁,也能讲出那名跳伞战友的原型,以及那一片云南的天空和杭州的天空到底有些什么不同。

这是因为我写了一本名叫《鹰从笕桥起飞》的非虚构作品,这内容虽然只是中国空军抗战的鳞爪碎片,但这背后却是一片又一片或硝烟弥漫或无比蔚蓝的天空。

这一开始是因为工作。当时浙江档案馆有一批选题让我们去写,而且可以是凭兴趣各自认领的选题,我一开始“兴趣”并不大,因为我知道此种规定动作必然规矩多多,后看到有个“笕桥航校”的题目还无人认领,遂想起我之前先后淘过一本《笕桥英烈传》的同名影碟,想看看在版本和制式上有什么异同。我有个小癖好,即使同名的影碟,有时我也会拿来作比较,何况那是抗战题材的,从出品时间看也基本属于老电影的范畴,因为那个阶段我也在淘一些邵氏电影的片子,虽然1996年我在香港见到邵逸夫先生之时,还不知道他曾是拍电影的,当时只知道他是开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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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之后,在档案馆同志的帮助之下,我写成了关于笕桥中央航校的文章,破例地在《都市快报》上发了四个版;一年之后,一本叫《档案时空》的书在同事们的努力下也出版问世了。是的,如果从工作的角度讲,我们的这个规定动作已经完成了,我也应该越过山丘,不管有没有人等候都要去找新的活干了,但是没想到,我竟然一头扎进了笕桥,扎进了“航校”,且在山丘上越走越远,我去了南京去了芷江去了腾冲,然后再去了台湾的冈山,我想获得更多的材料,然后又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也喜欢去台湾上网搜文史资料,一搜我就脸红了,因为我发现我写笕桥航校的文字在那边的网上也都有,有的注明了出处和作者,有的没有注明,但我一看就有数啊,因为连我的小差错都原封不动地在那那里,这怎么让人不脸红呢?

有时也的确是这样,工作结束之日,恰是兴趣产生之时,我对杭州民国年间几所学校的兴趣,如浙江第一师范,如中央航空学校,一开始大约都是“命题作文”,写好交掉就是了,但奇怪的是我一旦投入进去,就完全不能自拔,这跟恋爱有点相似。从恋爱到结婚,本来是应该降温的,但事实上这热情不降反升,也至少分手之后还在默默关注。这正如有了一,就会去找二,然后再去找三,然后三再万物,这刹车就踩不住了,因为一路前行,万物又在生长。这样的过程就是一个积累的过程。

一开始我是相当孤陋寡闻的,我只知道笕桥有个航空学校,不知道一墙之隔还有个中央飞机制造厂,我一开始在南京找到当年的学徒工、今年已经101岁的朱老先生时,我并不抱多少希望的,而且我一开始只是想让他讲一讲他那个年代的生活,他眼里的航校战士,谁知他给我亲手绘了当年飞机厂的平面示意图,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更有意思的是,我在他南京的家里吃饭时,突然天下大雪,然后他给我斟酒挟菜,出门时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带话给他杭州的朋友,说一定要谨慎啊,他说他的一生是小心做人的一生。但同时朱老先生又很幽默,两年后在他百岁寿宴上,他率先起身致词,致什么词呢,他祝大家在座的各位都要超过他,要长命百岁……后来这一幕又在杭州的知味馆情景重现了一下,这是他去年秋天来杭州寻访他出生的地方。这让我们喜不自禁,因为明知做不到,所以反而也放松了,但老先生自己还是很坚信的,包括他在8月14日那一天,坚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南京航空烈士公墓的数百级台阶,手里拿着一束花,在烈日下站了半个多小时祭奠他的那些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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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杭州上空的“八一四”空战,之前我看到的材料上基本都是说我们打下了日本的6架飞机,我们却毫发无损,换一种表述是6比0完胜,但后来我看到在南京的航空纪念馆里说是4比0,有的地方又说是3比0……这可不是玩笑,这正如一场世界杯足球赛,这个比分肯定不能嘴上跑火车的,那怎么办呢,那只有找更多的史料,找来自各方包括来自日本的史料,然后把这些史料一一列举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自己判断了,后来我甚至看到有9比0的说法,还是当年的空军最高长官、浙江临海人周至柔的文章中出现的。我也跑到了临海乡下去找他的故居,故居里真的没有什么了,但是找到了心就安了,正如我也在寻找他们说6比0乃至9比0的依据。

再比如说高志航在“八一四”的第二天还是在杭州上空跟日本人激战,又打下了飞机,但是他的手臂被对日本飞行员用手枪射伤,我找到两本高志航的传记,一本说是左臂受伤,一本说是右臂受伤,那么到底是哪一只手臂?从他在广济医院的照片来看,好像也看不清楚,再说照片也有放反的。包括我们的一些王牌飞行员,如刘粹刚到底打下了多少架日机,这在几种文本中也是不一样的,后来我才知道有的时候是几个战友合力打下了一架,比如三个人同时开火的,但这样也只能说是击落了一架,而不能说是三架呀……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明,如果你光写一个人一件事好像还不会出问题,那多半是完成工作,但你要写一个整体写一个团队,那问题就出来了,有时对这些问题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有的自己没看出来被编辑和校对看出来了,他们一问你,你要给出一个答案,为了这个答案,你得要找多少书啊,因为亲历者我找不到了。找书也还要注意,小说和纪实是不一样的,报纸和杂志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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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讲到电影《无问西东》中沈光耀的原型沈崇诲,他是一名英雄我早就知道了,但那只是网上搜来的一点点内容,不要说写书了,甚至都构不成一种谈资。但就在我2016年夏天观看纪录片《冲天》时,从浙江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吴缘那里知道了笕桥有一名收藏者在做航校的民间纪念馆,他叫高建法,是笕桥本地人,于是我赶了过去,当时赶过去也是为了去见大英雄高志航的儿子高耀汉,可谁知在那里竟然发现了沈崇诲他那班同学的纪念册,那上面有他撰写的关于航校新生的调查报告,还有他的照片,后来又在三十年代的旧杂志《中国的空军》上发现了他的遗照。这都还不算什么,我也很早就在文字上看到过在杭州的梅东高桥有航校新生入伍训练营,是的,就是在梅东高桥,那不就在杭州体育馆一带在我上班的地方吗?那这个训练营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看就那么近那么近,如果蒙太奇镜头一转,我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正可以看到沈崇诲们在操场上跑步,这不是虚构,这是真的,而且也不止沈崇诲他们这一届,后因抗战全面爆发,笕桥航校也迁至云南,这航校的新生训练营也才中止。老杭州人都知道,这这一带曾是清军的营盘,杭州沦陷后又曾是日本军队的营盘,而在民国时这体育场就曾经是杭州飞机场的雏型,且也降落过飞机,后来杭州举办全国运动会,遂有了体育场路并将大营盘一分为二,即一边是今天的体育场,一边是今天的体育馆……

当这些谜团被我一一破解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快乐也跟“长命百岁”大约是相同的吧。

采访和写作很多时候也如同进入了山间,你本来是奔着什么大瀑布而去的,事实上可能连小龙湫都没有,但路边无名的野花却吸引住了眼光,然后再想办法去网上搜索: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草?这正如我进入在南京的航空烈士陵园,每一块墓碑都有一个故事,也都还有多多少少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有的在当年是公开的,有的直到今天还是秘密。比如说高志航的牺牲当然不是秘密,但他牺牲的消息是何时公布的?这直到今天我也还没有搞清楚,我想这都是我还暂时停不下来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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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现在大约能略懂一点这句话了,因为在这里踏破铁鞋是个前提,而且有可能你踏遍青山之后人已经老了,我所寻访的抗战空军的第二代第三代,其中第三代中有不少也都要比我年长了。我觉得最苦的是这些烈士的后代,特别是留在大陆的二三代,但是他们并不是说要为自己诉苦,而是要为他们的上一辈讨一个说法,为抗战老兵讨一个说法。去年在南京参加纪念“八一四”空战八十周年的活动时,我这一桌刚好有高志航留法同学的孙子和孙女在,还有一些起义投诚人员的子女,当然也有红色将领的子女,那种印象和感慨是我永远也不会忘的,他们讲了一些什么,我完全不需要录音的,当他们相逢一笑举起酒杯时,我突然又有了写作的冲动。

是啊,当年那些牺牲的空军战士太过年轻,平均年龄是23岁,他们就倒在抗战卫国的疆场上,有的瞬间就消失在天空中了。他们有的还没有成家,有的成家了也没有子女,有子女的则是遗腹子(女),这些子女今天最小的也七十多了,最大的将近九十了,实际上他们有的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只是在照片上,在文字的传说里,而在妻子未亡人那里,正如电视剧《一把青》中所讲的,飞行员的归零很简单,只是你的碎片,女人得去捡,你归零了,女人却要花一辈子的时间重新拼凑起来……我们这些抗战老兵的二代和三代,也有的在做志愿者,比如在杭州的飞虎队员吴其轺的儿子吴缘可以说是倾其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在为浙江的抗战老兵服务,这是令人感动和欣慰的,我的不少采访线索都是他提供的。

如果把时间坐标设定到抗战全面爆发的1937岁,那到今年都已经81年过去了,当年的亲历者已经十分稀少了,何况我关注的又是空军,它的高牺牲率是人所皆所的,虽然中国当年的海军远比空军还要悲惨,那么只能去寻找他们的第二代和第三代,活人找不到,只能去墓园里寻找碑文,这有不少后来也遭人为破坏,但所幸又有重修。因为经历过那个年代,在我们这边是洗刷得越干净越好,哪还敢保留遗物以作纪念?

再由于是在特殊的战争年代,空军的编队组织在当时也还是军事机密,这就使得当年的新闻报道中,四个W有时也是不全的,比如我看到的关于沈崇诲牺牲的报道,最权威的是出自当年的空军刊物《中国的空军》,后来的不少选本皆出自于此,且不说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咬牙仔细读完发现那大半是散文诗风格,都是在歌颂其精神,这当然是没有错的,但是今天的人提三个问题就会问倒我:第一他和同机战友的尸体有没有找到?第二被撞的出云舰到底受了多大的伤?第三八卦一点,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稍稍专业一点,还会问日本报纸有没有对此报道过,因为这么大的事情人家的媒体不可能一声不发的……这恰恰都是我所要去破解的,也许不能叫破解,只是去寻找,尽可能地去逼近或还原事实本身,无问西东,无问结果,但是需要一种路径,一种方式,一种默默前行的勇气。

这也正如李宗盛在歌中所唱的,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而我要说越过山丘,我看到天空在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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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从笕桥起飞》

内容简介:

本书从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旧址开始,探求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空军鏖战长空的历史、“八一四”空战的细节与谜团,调查航校学员的背景往事和战后经历,报道“笕二代”的寻亲,再现一代飞鹰勇士的心路历程与民族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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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昌建,浙江杭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出版作品二十余部,获“五个一”工程奖等多项。出版《改变——留学年代的脸谱》《书生意气:浙江一师别传》《民国有个绍兴帮》《我为球狂》等各类作品20余部。作者连续多年关注、走访、调查抗战老兵和笕桥中央航校历史,搜集民间一手资料,发现了若干全新历史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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