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好好吃」 「好巧,我也是!」

藍田私房菜。

一名中年美婦與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相對而坐,青年五官深刻俊美,身形高大,氣質如冰雪覆蓋的青松般冷淡。

柯媽媽端著茶喝了一口,繼續唸叨自己的外甥:“小琛,你就不能不要臭著臉了嗎?你都瘦成什麼樣了,胃口還是不好嗎?這傢俬房菜很多人都誇的,人家女孩子本來也不想來,聽說在這裡吃才答應呢,說不定會有你喜歡吃的菜……”

沉默的周琛備受折磨,手機鈴聲恰好響起,將他解救,連忙接通了電話。

嗯啊幾聲後,周琛沉聲道:“知道了,我立刻回來。”

柯媽媽一聽,立刻放下了茶杯,“回哪裡?又回公司?飯還沒吃呢。”

“小姨,我負責的項目有急事,下次再約吧,代我向那位女士道歉。”周琛嘴裡說著抱歉,卻是半點也不遲疑地起身,一邊扣上西服口子,一邊向外走。

柯媽媽惱了,踩著高跟鞋快步追上去,充滿了懷疑:“等等,哪有這麼巧的事,還要你親自到場,連一餐飯的時間也等不了?”

“小姨,如果我要騙你,不如索性不來。”周琛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電梯口,按下電梯。

“那還不是因為……”柯媽媽心想,因為我生拉硬拽的。

她甚是不甘心,猶在勸說,“女孩子快到了,你至少當面說一下吧。特別優秀的小姑娘,父母都是學者,自己剛考上公務員,材料寫得極好,聽說平時就愛好文學,是業餘作家……”

“你看起來,好好吃” “好巧,我也是!”

“小姨,來不及了,下次再說吧。”周琛按了按柯媽媽的肩膀,淡褐色的眼瞳看人無端就帶著幾分冷冽,竟讓柯媽媽一時被震住了。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到了,兩扇電梯門向旁分開。

電梯中的人便顯露了出來,裡面站了兩名女孩。

一個是周琛的表妹柯珂,她見到他們後,欣喜之餘難免詫異,不明白他們怎麼在電梯口。

另一名女孩也抬眼看過來,她穿著漸變藍的長裙,最下端的顏色像深海一樣,裸.露部分的肌膚白得帶著透明感,最為出色的是光潔的額頭之下霧濛濛的兩隻黑眼睛,引人探尋。

不是豔光四射,卻耐人尋味。

更重要的是,在見到女孩的這一瞬間,已經食不知味三年之久的周琛猛然生起一股強烈的飢餓與食慾!比他失去食慾之前所有面對食物的渴望加起來都要強烈!

舌底甚至已經分泌出了唾液,幾欲垂涎三尺……

周琛的目光死死黏在賀蒔身上,從她的頭髮絲兒開始一寸寸向下看,彷彿要用眼神將她拆皮剝骨,一點點吃淨一般。眼神露骨至極,毫不掩飾——或者說無暇掩飾。

……

這樣的眼神太過私密,甚至不適合出現在公眾場合。導致這場景顯得太過曖昧,以至於帶上了幾分情.色意味,與周琛素日冷靜自持的畫風嚴重不符。

柯珂和柯媽媽神情間都流露出古怪,甚至是駭然,只覺得周琛的眼神太……過分。

這發生在周琛身上,就更是增添幾分不可思議。

看人家小賀,都被嚇得低著眼不敢看人了。更別提出電梯。

周琛光顧著用赤.裸的眼神盯住人家,絲毫沒顧慮自己往電梯口一站,叫人無法出行。

柯珂回過神來,頓覺尷尬,給周琛使著眼色,“表哥,這就是賀蒔。小蒔,這是我表哥周琛。”

此言一出,足足三秒後,周琛才堪堪收斂,沉默地收回了目光,側身讓路,“賀小姐,請。”

賀蒔也點頭致意,對於周琛失禮的動作或者說眼神,許是有些不好意思,略在前幾步走向藍田。

周琛剋制住追尋她背影的目光,低頭後卻若有所思地舔了舔下唇。

明明是有點下流的動作,但是以周琛的臉和氣質做出來,無法讓人覺得猥瑣。

看著眼前的一幕,柯珂和柯媽媽匆匆交換了一個茫然、難以置信的目光,又有點心情激盪,仿若共同目睹了什麼隱秘。

“你看起來,好好吃” “好巧,我也是!”

母女倆錯身,柯媽媽走在外甥身旁,和顏悅色地問道:“怎麼,公事又不用忙啦?”

自從賀蒔出現後,周琛的眼神就漸漸暗下來,此刻,他看了看藍田的招牌,說道:“還是美味比較重要。”

柯媽媽像是洞悉了什麼謎語,掩著嘴開心地笑了起來。

柯珂則緊走追上賀蒔,也因此,無論是她還是周琛與柯媽媽,都沒看到在此之前,賀蒔也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嬌嫩、飽滿的嘴唇。

再度落座,周琛又一次仔細地看著這位賀小姐。

這時,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便顯露出來了。比如她身上的藍不止是襯得膚白,因為收腰設計,更顯出了一截細細的腰身。她的細瘦又不是乾瘦,而是柔軟、骨肉勻停的。

誠然,她容貌、身段、氣質無一不佳,漂亮卻沒有侵犯性,無論男士還是女士見了她,都會心生讚許,更甚是激發出愛慕。

可是在周琛看來,激發的卻只有他消失三年之久的食慾。

也許外人看來他太過入骨,然而只有周琛知道,他一見賀蒔,便口舌生津,不知花費了多大的氣力,剋制自己想要吞吃賀蒔的欲.望。

這不是常人當有之慾,不過,周琛那莫名消失的食慾,也不是常人當有的。

所以,此刻周琛並未將自己視作瘋子,反而立刻取消了本已改變的行程。無論對他,還是對他的家族來說,那行程定然是遠遠不如周琛的身體健康重要的。

自從三年前一場意外之後,周琛就失去了對食物的渴望,任何美味對他來說,都毫無吸引力。試過無數菜色,都沒能勾起一點食慾。

一般人病一場,口中無味,就已難受。

而周琛的症狀更是重了千百倍,持續了三年之久。他雖然照樣一日三餐,外人也無法看出他的胃口,然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失去食慾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沒有進食慾,就像沒有求生欲一樣。每次進食,更像是上刑,味同嚼蠟。

三年下來,即便用上各種手段,周琛也瘦了近二十斤。

——直到現在,再次見到賀蒔的一剎那,周琛重新感覺到了食慾,他甚至想稱之為,感覺到了自己還活著。

頃刻間,周琛將所有慾念、思緒收攏起來,剋制地為賀蒔斟茶。

他看到賀蒔輕輕說了一聲“謝謝”,然後端起茶,小口啜飲。她柔軟的嘴唇貼在杯沿,熱氣氤氳間,唇瓣更為嬌嫩,呼吸中帶著熱氣,讓人好想咬住它。

周琛毫不掩飾的眼神令柯珂母女既興奮,又有點緊張,擔心女方覺得冒犯,於是更加迫不及待希望周琛展現出自己優秀的一面,同時攔截周琛有些逼人的目光。

柯珂說道:“小蒔,你業餘不是寫作嗎?我表哥認識很多出版人,你們也算圈子重合了,可以聊聊啊!”

賀蒔似乎有些羞澀,低頭說道:“我不過是自娛自樂。”

“你看起來,好好吃” “好巧,我也是!”

周琛對於賀蒔,實在只有欲,但他對著這道於自己而言絕頂的美味,甚或叫作藥,也展現出了極大的耐心,“賀小姐謙虛了,聽柯珂說你文字功底深厚,有機會希望能拜讀作品。”

賀蒔好像更為羞窘了,避而不談,“柯珂只見過我寫的材料,那都是有套路的,不是一回事。”

“小蒔特別低調,要不是有人看到小蒔的稅單,問了起來,連我都不知道的呢。”柯珂誇讚道,“哪像那誰誰,一點點成績恨不得用對講機在全頻道說一遍,好教全市的同事都知道啦。”

柯媽媽打斷道:“好了,你們單位那點事情就不要拿來說了,你同我去下面商場一趟,取我訂的包。”

這顯然是要給相親男女留出單獨相處時間,柯珂立刻會意,兩人挽著手離開了。

深黑的桌子有稜有角,左右擺著兩份幾乎一樣的食物,量皆較少。除卻飯,每人四樣菜。

從左、從右起,是一隻巴掌大的黑瓷碗,一塊完整的豆腐躺在裡頭,被煎得微黃,約有三分之一被醇香的米酒漫過,而豆腐上頭,還有零星幾點嫩綠的蔥花。

旁邊一道菜的原料裡同樣有酒,桂花釀藕,純白色的瓷盤裡盛著小半花雕酒,四五片孔中塞著糯米的藕片臥在上頭,再滿灑淡金色的桂花幹,花香、酒香、藕香融為一體。

再旁一道蒸鰣魚,只取最肥美的一塊,嫩生生被一汪濃濃的湯汁含住,下面還墊著火腿片與筍片,蔥花、薑絲點綴其間。

最後是豆苗湯,盛在一隻荷葉邊的小瓷碗裡,豆苗被切成小截,形貌青翠柔軟,連湯汁也像是淡綠色,熱騰騰氤氳著霧氣……

——照理說,介紹人離開後,兩人應當好好聊一聊。

然而實際情況是,沒說兩句飯菜上桌,沒有邊吃邊聊這個環節,賀蒔一見菜色,便眼睛一亮,埋頭喝湯吃菜,無暇同周琛談天。

這樣率真到無禮的行為未能引起周琛絲毫不滿,或者說他目前對賀蒔唯有另類的好感。

而且,因為毫無食慾三年之久,在看到賀蒔動筷之後,周琛也更加飢餓。

他看到賀蒔輕輕吹了一下豆苗湯,張口喝湯時還用勺子撥了一下,嫩紅的舌頭一卷,便咬了兩片豆苗入口。於是,他便也就著賀蒔,喝了一口豆苗湯。

與以往的感受不同,豆苗湯一入口,便在口中爆發出久違了的鮮香適口,宛如春回大地,味覺一瞬間復甦。

周琛不是美食家,但空缺三年的食慾讓他知道,大快朵頤竟也是一種奢望。重新得到的這一刻,難免心魂微蕩,眼神都有了明顯的波動。

周琛隨著賀蒔的腳步,埋頭飲食。賀蒔白嫩的手指拈著勺子挖了一勺東坡豆腐,他的目光在賀蒔手上轉了一圈後,也舀了一口豆腐。

賀蒔的細白整齊的牙齒上下一合,將桂花釀藕咬下一塊,嘴角還粘上了桂花幹,他便也幾乎一口一個,吃下一塊藕片,讓醇香的花雕味道在口中瀰漫,隨著牙齒的咬合,藕香與桂花香也深入舌間喉中……

太久沒有感受過對食物的渴切了,周琛越吃越快,只勉強保持著他的禮儀。

而賀蒔,她雖然小口小口吃著,但速度絲毫不遜於周琛。

於是,當柯珂和柯媽媽悄悄走到門口時,本以為能看到周琛和賀蒔相談甚歡,誰知道一眼望去,他們二人都在專心吃飯——賀蒔甚至端起碗,把最後幾片豆苗也扒乾淨了。

柯媽媽神情複雜,不知道是該高興周琛吃得那麼香,還是該哀嘆疑似相親失敗。

柯珂卻心寬很多,她們本就不打算和兩人一起吃,方才去逛了一下,取了包,現在她也不打算立刻進去了,拉著母親的手道:“小蒔吃飯時就不愛說話,他們吃完估計還能聊一會兒,我們也去吃東西吧,過會兒再來。”

於是,柯珂母女打了個轉,又離開了。

店內,周琛恰好吃下最後一塊藕片,隨手招來服務生,讓其再上兩盤桂花釀藕——賀蒔正含著一勺豆腐,立刻投來一個眼神,略帶感激。

周琛好久不曾享受這種最簡單對他又最難得的滿足,他看賀蒔愈發秀色可餐,便也露出一個笑容,雖是剋制了九分,但仍然流露出一絲慾念。

一旁的服務生看了,心裡都認定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你看起來,好好吃” “好巧,我也是!”

在等待桂花釀藕的時間裡,周琛只看著賀蒔,也不減滿足,心中更在一念間有了無數盤算。

而重中之中則是——周琛的味蕾從未出過問題,只是失去了對食物的慾望。一餐飯下來,他更為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現狀:

他一見到賀蒔,便想將她囫圇吞了。便是不能吞,卻也能就著她吃下之前沒有胃口的飯菜。

可見,她在他眼中,是多麼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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