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一上午时间,护栏就装好了,方振东仍然没有一点要走的苗头,寒引素只能不大情愿的准备中午饭。吃了饭,方振东就要了擦玻璃的东西,开始擦各处的玻璃。

其实寒引素真有些囧,这些活儿,原本她打算过两天,找个家政阿姨来干的,谁想到方振东这么多管闲事。

寒引素边收拾厨房,边侧头看在厅里擦玻璃的男人,说实话,她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微妙感受,以前在老家,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妈妈干,不管过年,还是平常,这些事情,爸爸从来没伸过手。

也令寒引素下意识认为,这些家务活就该女人干,结了婚后,郑伟也那样,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拖拖地,就很不错了。

而不管她爸爸还是郑伟,按理说和方振东没有可比性,方振东的家庭出身,即便他当兵,寒引素也觉得,该是那种干部子弟作风,可是在他身上,寒引素没有看到一丝一毫。

他干活相当利落,就像他自己说的,不喜欢说,但喜欢做。

寒引素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两颗梨子,去皮,切块,加水和冰糖一起煮。北方的气候干燥,她刚来那阵子,很难适应,一到冬天就闹嗓子咳嗽,后来外婆就告诉她这个法子,说比药管用,平常让她多喝。

她试了几次,果真好了很多,因此就成了她冬天必备的饮品,慕枫也非常喜欢。熬好了,放在小瓷碗里端出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招呼方振东。

方振东侧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玻璃刮和毛巾,洗了手出来,坐在沙发上,寒引素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那个,冰糖梨水,冬天喝这个好”

方振东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训练,吃饭,那都是规范化制度化的,对于吃什么并不讲究,吃饱了就成。

即便他家里也没像寒引素这样,这个小女人很讲究生活,这是方振东最直接的感受,即便失婚,即便落魄,这个小女人的生活,依然有条不紊如涓涓细流,像她的画,又像一卷精致秀美的诗集,徐徐呈现在他面前。

就如现在放在他面前的这碗汤水,搁以前,大约方振东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可现在方振东就忍不住想品尝一下它的滋味。

青白色汤汁,小兰花瓷碗,汁液浮荡间,清透的就仿佛眼前的小女人,方振东端起碗吃了一口,并不很甜,清爽可口,几口就吃干净了,抬头打量对面的寒引素。

寒引素坐在一个收纳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秀气文雅,眉眼弯弯,仿佛碗里是天下至美的东西,因为在家里,穿的比较随意,里面一件套头薄毛衫,外面是一套浅紫色拉链戴帽子的休闲服。

她的身材纤细,虽不高挑却比例匀称,应该说有点过瘦,方振东觉得,要是再胖一点或许更好。

长发仍旧挽在脑后,随意别了一只簪子,露出细长而弧度优美的颈项,她的皮肤很白很细,那种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北方的姑娘,是那种江南水土孕育出来的润泽。

方振东仿佛打量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目光,令寒引素超级不适应,低着头,恨不得脸都扎进碗里,可惜碗太小,而且方振东根本就不懂得隐晦,或许说,根本不想隐藏什么。

寒引素就是再傻,现在也明白了几分,毕竟方振东的目光太直接,直接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了。

寒引素活了二十五年,就从来没遇上过方振东这样的男人,这男人甚至不用说话,你就能感觉到他强大的威慑力。

最可恶的是,他没和她说什么,她就谈不上去拒绝,或是别的,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侵入她的生活,她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有三天的假期,后天回部队”

方振东突然开口,寒引素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他:

呃一声后,不知道后面接什么,也不明白他告诉自己这些的用意。方振东看了看屋里,继续道:

“一会儿我们去j□j联,过年了,就你一个人也得过的像个样”

其实方振东真有心把她带回团部去,那边家属楼里,他的房子反正空着,可也知道,别看这小女人挺怯懦的,其实心里也有主意,那样儿,她肯定不会答应。

方振东一点不想迂回,以前即便他跟周亚青结婚,他都没费过一点心思,从相亲到结婚,甚至最后离婚,他一共也没露过几面,可是到了寒引素这里,方振东就不由自主的小心起来。

也许在这小女人眼里,他还是过于直接,可是她远远不知道,这已经是方振东最迂回的方式了。要真按照方振东的心思,现在两人说不定已经在团部家属院里过年了。

寒引素哪知道方振东这些心思,就是纠结和他一起出去,这大年底下的,要是遇上个熟人可怎解释。

经过了爸妈和郑伟的婚姻,寒引素决定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可是和方振东搅合在一起,是她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说,有时候人生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拐弯了,忽悠一下,就变了个样子。

不仅买了春联,寒引素还买了两只大红灯笼回来,春联要过几天贴,两只灯笼被方振东安在了窗子外头,天黑了,打开开关,红通通的显得分外喜庆。

寒引素这个人本质上有点随遇而安,鼓起勇气反抗两次没用,就偃旗息鼓了,寒引素知道方振东是个大忙人,不可能见天和她搅合在一块儿,所以就盼着应付过去现在,早早送走这尊大神,她好消停的过她的小日子。

想通了,也就不怎么纠结了,再说,这个年底本来是她人生最倒霉灰暗的时候,因为方振东却冲淡了些许该有的伤痛,他是个清冷的男人,却奇异的拥有驱散阴霾的功能。

吃了晚饭,方振东接了个电话,就站起来:

“我要回部队了,有紧急任务”

寒引素微微一愣的功夫,他已经走到玄关拿下自己的军装外套,寒引素下意识跟过来,顺手把帽子递给他。

方振东系领带的手一停,看了她一会儿,寒引素被他看得有点讪讪的,把帽子直接塞给他,打开门。

方振东转身出去,走了两步回头:

“我的手机号码和团部的电话,都存你手机里了,有事儿打电话”

寒引素一愣,看着他笔直的身躯迈着规整的步伐,越过走廊,马上转进电梯间,不禁说了一句:

“方振东,新年快乐”

方振东回头,下句话,寒引素又陷入郁闷中:

“寒引素,过了年我会回来”

关上门,寒引素还在想,怎么听着方振东这句话,这么别扭呢,那意思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自己和他到底算什么,连寒引素都快糊涂了。

方振东到团部的时候,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南边近日普降大雪,本来各军区就早有预备,毕竟如今和平年代,抗灾已经成了当兵的第一要务。

不过上头调加强团过去,就说明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这两天的新闻报道,估计是有所保留,真实情况比新闻严重的多。

方振东这个团长之所以受到爱戴和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任何困难他都带头冲在最前头,从来没有因为是领导而退居二线过,何时何地,在第一线总会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抗洪救灾,不是他带头跳下去赌豁口,估计万千民房会毁之一旦,也因此他荣立了一等功,不过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当时被抬进医院的时候,人都没样了,那时候还是个营长,一营的兵都在医院外头排排的站着,他不醒,就不动。

当时还下着大雨,那情景,至今老冯都记忆犹新,这家伙是个拼命三郎,可是上头,老冯真有点扛不住,方家的独子,真有个啥闪失,他也甭想混下去了,所以这次根本就瞒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得信,跑了回来。

方振东一瞪他,老冯那心肝儿都跟着颤悠,方振东可是有名的翻脸不认人,这个,老冯领教过多少回了。

方振东让警卫员去收拾他的东西,站在的队伍前面,挨个看了看他的兵,一个个站得笔直,斗志昂扬的,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快过年了,这个咱们都清楚,谁都想顺顺当当的过年,可是咱们是军人,是人民子弟兵,这身军装并不是为了好看威风。穿上了这身军装,就意味着把全国人民的安危,抗在了肩膀上,是汉子,就得当兵,是爷们,就得保家卫国,所以,为了千万百姓能过个全家团圆的年,我们责无旁贷”

“保家卫国,责无旁贷,加强团是尖刀,冲......”

这就是方振东带出来的兵,军区司令员都曾感叹过:

“方振东手底下的兵,就是一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

这话听着不那么中听,可是听得人都知道,这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褒奖。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女人,岁月流逝,或许会逐渐浅淡,却永远不可磨灭,某种意义上讲,男人比女人更长情。

寒引素之于唐子暮,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第一眼见到寒引素是在接引新生的九月清晨,一抬首就见到了她。

朝阳穿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她身上,有些斑驳浮荡的光影,她背光而立,五官隐在光影里,看不清晰。

唐子暮微微眯眼,才看清眼前的小师妹,忽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唐子暮过世的祖母是江南人,小时候他和祖母住在一起,记忆中的黛瓦粉墙,青石雨巷,悠然美丽。

那种美丽在他记忆中沉淀下来,经年不可或忘,他喜欢江南的东西,风景,山水,人物,韵味。

他的画也充斥着这些元素,而寒引素整个人就像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当时穿着什么衣裳,唐子暮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件素色的衣裳,头发挽起,别了一只古拙的簪,纤细温婉娟秀美丽。

其实那一届的大一新生里,真有几个不凡的美女,后来男生们还私下里评出了四大美女,寒引素敬陪末座。

比起其他三个来,稍差一些,尤其性格古怪,可在唐子暮心里,她却始终高居榜首,唐子暮也试着展开过追求,可还没开始就铩羽而归。

寒引素那时候独来独往,很有些孤僻,侧面打听才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那时候唐子暮年轻气傲,想的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就是这个想法,让他错过了寒引素。

当他小有成就的时候,寒引素已经名花有主罗敷有夫,也许因为错过,才更加深刻,这么多年,他从没忘记过寒引素,在一边,悄悄关注着她。

知道她离婚,唐子暮是窃喜的,或许她和他没有真正错过,不过就是拐了个弯罢了,可惜唐子暮不知道的是,寒引素的人生是拐弯了,拐弯后却先遇上了霸道的方振东。

寒引素跟着慕枫一到了餐厅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慕枫疑惑的看她:

“走啦!干嘛在门口站着”

寒引素抬手指了指上面金光灿灿的招牌:

“这里就是你团购的餐厅?”

不是寒引素大惊小怪,这里算是有名的杭帮菜馆,她虽然没来过,可耳闻过,听说菜价贵的吓死人,她还真不信,这里是个可以团购的地方。

本来寒引素是不乐意出门的,方振东走了之后,就稀稀拉拉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新闻里关于南边的雪灾,连续报道了两天,今天说调了军区驻防区的王牌加强团过去救灾。

寒引素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方振东大约是去救灾了,好像他就是这个什么加强团的团长来着。

她的感受很微妙,以前地震洪水这些灾厄,在新闻里报道出来的时候,虽然看着触目惊心,却远没有今天的感觉,仿佛距离自己很近,有方振东,仿佛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经意间,她比任何时候都关心起这些来。慕枫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里看新闻动态。慕枫一进来就不禁一愣。

本来慕枫以为,今年是引素最倒霉的一年,应该会心情奇差无比,可是她的房子里却洋溢着一股子音乐的喜气,也说不出来哪儿变了。

扫了一圈,看到窗外两只风雪里摇晃的大红灯笼,不禁笑了:

“引素这就对了,甩了郑伟那渣男,咱们正该庆祝,收拾好心情奔向光明的康庄大道,你瞅瞅,前面一打帅哥环肥燕瘦,等着你青睐呢”

“噗......”

寒引素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歪头瞥了她一眼,看看她后面墙上的钟表:

“这个点儿,你就下班了,你总抱怨你们老总是黄世仁,我瞧着挺人性化的”

慕枫撇撇嘴:

“得了吧!我们哪儿破地儿,比不的你们学校,虽然钱不多可没什么压力,一年还有两次大假,我们那儿是业绩说话的,黄世仁破例施恩是因为今年的业绩翻了一番,这个抠门的混蛋,别的公司都二十七个月的年终奖,他几千就把我们打发了,得,不提他了,丫就是一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的主儿,走,咱们去打牙祭,我团购了一餐劵,今儿正好用上”

就这么着,寒引素就被慕枫拉到这儿来了,两人刚进去,就被服务员客气的拦了下来,看了看慕枫手里的餐劵道:

“很抱歉,这个餐劵要平时,非节假日休息日来,才能使用”

寒引素扶了扶额头,慕枫这个马大哈的个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既往,有时候寒引素都纳闷,她这样的人,怎么在广告公司混下来的,毕竟她哪个公司在市里也算小有名气。

寒引素拉拉她的胳膊,小声说:

“算了,咱们回家,我给你做最正宗的杭帮菜......”

两人嘀咕着,就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慕小姐?”

慕枫差点没蹦起来,喊了一声:

“黄世仁?”

寒引素不禁好奇回头,从外面走进来两位出色的男士,均身姿修长,穿着得体,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而且左边那个,寒引素认得出,就是他们美院的师兄唐子暮。

当年也真是响当当的人物,那时候她正奔忙,虽没怎么注意过他,也见过几次的,寒引素倒是没想到慕枫给她的名片还没来得及用上,就碰上了本人。

所以子暮的心里琢磨的什么,黄世荣一清二楚,黄世荣没见过寒引素,却并不陌生,在子暮的公寓里,见过她的一幅人物画,素色衣裳,素色的油纸伞,伞下面,娟秀的小脸,在身后模糊的背景中,显得越发清晰,画侧面提了几句酸词儿,他现在都没忘:

“水如蓝染,长烟引素,一溪春水,满径花香。”

当时黄世荣就猜到,画中的女子大约就是好友心里的小学妹,说真的,真人和画里有些区别,不过那种韵味异常吻合。

黄世荣一直觉得,好友在爱情上过于含蓄隐忍了,这么多年,看人家那眼神就知道,根本就当他是陌生人一样。

黄世荣目光划过寒引素,落在她身边的慕枫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貌似十分严厉的开口:

“慕小姐,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

慕枫刹那慌乱了一下,掩饰的笑了笑: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黄总,黄总,黄总过年好,也来这里吃饭啊!”

笑的非常狗腿谄媚,寒引素忍不住低笑出声,慕枫不满的伸手捅捅她,转头和唐子暮寒暄:

“唐师兄也来了,对了,引素这是咱们唐师兄,你不会忘了吧”

寒引素悄悄白了她一眼,伸手道:

“唐师兄,好久不见”

唐子暮扬起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握了她的手一下:

“好久不见,小师妹”

慕枫看了看两人,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个媒婆当得不赖,瞧,多般配的一对,郎才女貌的,她这模样落在黄世荣眼里,不禁失笑,这丫头马大哈,性格却分外可爱。

这时服务生开口询问:

“唐先生,这两位小姐是和您一起的?”

唐子暮扫了言慕枫手里的餐劵点点头:

“嗯,一起的,如果两位小师妹不嫌弃的话,今儿晚上我做东”

寒引素有些迟疑,毕竟她和唐子暮还有这个慕枫的老板一点儿不熟,本想着拒绝,可是架不住爱占小便宜的慕枫生拉硬拽着进去了。

她还是那么安静温婉,坐在那里,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唐子暮心里止不住有些激动,存在心里几年的人和自己咫尺相对,那种感觉难以用任何词汇诠释。

这里布置的一点儿不像个餐厅,偌大的玻璃幕外,仿佛一个小型精致的江南庭院,虽然正值寒冬,可是假山小桥,落雪红梅,两种南北风情杂糅在一起,更有一番别致的味道。

雪花大片大片落下,密密匝匝的,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新闻里说,南边的雪比这里要大的多,也不知道方振东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寒师妹,我上次和慕枫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唐子暮温雅清晰的声音传来,寒引素才回过神来:

“师兄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唐子暮目光晶莹闪动:

“好,引素”

寒引素想了想道:

“谢谢唐师兄给我这个机会,可是我手边的画不是很多,这两年我很少作画,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如果真要拿去您那边寄卖的,也就两三幅”

唐子暮眼里划过怜惜,她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这么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子,命运却不曾善待与她,给了她这么多坎坷磨难。

不过好在这些坎坷并没有磨掉她身上的灵气,现在的她,依然美丽如一泓春水,只不过和煦中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忧郁,却更加动人。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五十年难遇的冰雪灾,在这年的春节前夕爆发了,方振东带着兵到了地方才知道,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中断的交通,阻隔了回家的旅客,那一张张焦急的脸,方振东并不陌生,上次抗洪救灾的时候,他也曾经历过,当时看到他们,所有被困的百姓仿佛看到了救星,那种绝望中突然盼来希望的目光,令方振东知道,自己肩上抗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上面指挥部直接下达命令,必须在除夕前把阻断的高速疏通,天上不断落下雪花,大片大片的,不过瞬间,地上的积雪就增厚一层,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据气象专家预测,未来两天内还会大面积降雪,这给清雪带来了巨大困难。

可救灾指挥部下了死命令,不考虑这些因素,无论如何要在除夕之前让交通畅通无阻,老冯握着话筒,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个劲儿的说:

“这根本不可能,雪还在下,气温又低,落雪融后立刻就结成了冰......”

那边指挥部的总指挥正是他们军区的张副司令员,张副司令没二话,直接吼:

“方振东呢,让他接电话”

老冯颇为无奈的把电话递给方振东,悄悄说:

“张副司令还是那个暴脾气”

方振东接起电话:

“首长,我是方振东”

“少他妈给我整这套没用的玩意,方振东我告诉你,不管有多少困难,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时间,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让高速畅通,高速通不了,你这个团长就别干了,让贤。”

咔一声电话撂了,老冯不禁苦笑:

“张副司令真急了,估计上头直接压了下来,咱们怎么办?”

方振东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说:

“怎么办,咱们加强团历来最擅长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话说的铿锵有力,老冯知道方振东这并非逞能,他是有这种力量,他的坚定能真切的传达给加强团的每个兵,这种力量汇总在一起,可以移山倒海。

方振东身先士卒,到最前面铲雪清路,底下的兵还不拼了命干,可是天气故意刁难,他们刚清出来,不一忽儿就又是一层,最大困难是气温低,很快就冻成了冰,好在雪渐渐小了。

一天一夜的清雪作业,加强团的兵都累得不成样子,雪终于停了,当晨曦穿过厚厚的云层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个兵就如冰雪下压不垮的松柏一样,屹立在高速两侧,虽然疲累,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方振东到了帐篷里,直接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桌上的电话响了,老冯急忙接起来了,尽量小声的应着:

“是,是,首长,方团长睡着了......”

方振东这一觉直睡到了晚上,他是被外面鞭炮声吵醒的,警卫员打了水来,他洗漱完毕,看看表,已经是新旧交替的时刻,怪不得外面这么热闹:

“冯政委呢?”

警卫员小刘立正道:

“报告团长,冯政委在炊事班,和大伙一块包饺子呢”

“饺子?”

方振东不禁想起了那个小女人,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在包饺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方振东抄在手里看了看,抬起头看见小刘贼眉鼠眼的探头,大手握住手机开口:

“小刘,你去看看现在有什么吃的,给我弄点来”

小刘忙立正站好,大声说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不禁暗笑,就刚才,绝对不是他眼花,明明看着他们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团长笑了,虽然短暂,可小刘敢用身上这身军装起誓,他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短信肯定是未来嫂子发过来的,他的赶紧去向政委汇报这个好消息。

方振东举着手机盯着看了很久,目光一瞬不瞬,短信很简单,就几个字:

“方振东,新年快乐”

记得他走的时候,她也是说的这几个字,抿着小嘴,眨着眼睛,冲他喊:

“方振东,新年快乐”

声音清脆,有些南边女子的软糯,带着她这句话,尽管一路冰寒,方振东的心里是温暖的,热热烫烫的温暖,他想都没想直接拨了过去。

其实发不发这个短信,寒引素真是纠结了好久,从起床,她就开始纠结,客厅的电视始终停留在新闻频道,新闻现在没别的内容,都是雪灾的报道,全国很多灾区,可每个灾区的最前沿都是人民解放军。

以前寒引素真没这么鲜明的感受,对于祖国最可爱的人,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模糊中,可此时,因为方振东,她感受到了最真实的军人,她也不知道方振东去哪里救灾了,可是每当镜头带到当兵的,她都下意识的去看。

每个背影侧影,她都觉得和方振东很像,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空闲下来,她就开始发短信,她的朋友不多,就那几个,还有外婆舅舅几个亲人,爸爸不需要她,前天打过一个电话问她是不是回家过年。

那种迟疑试探的口吻,即便隔着话筒,她都能清晰体会出来,自从妈妈去世,她和爸爸就越加疏远了。失去了妈妈,爸爸之于她,就像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和寒颖母女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是个彻底的外人。

所有认识的人都发了一遍,最后咬着指甲,停留在方振东的电话号码上,考虑良久,新年钟声几乎敲响的时候,才把早早编辑好的短信发送了出去。

发送之后,寒引素不禁摇头,其实自己纠结的真有些可笑,他现在或许连手机都没戴在身上,或者说正奋斗在最前线,十有j□j看不到这则短信。

可她这次估计错误,很快手机长长的铃声响起,手机上鲜明的三个字方振东,不停闪烁,寒引素迟疑半响,还是按了接听键:

“我很好,初步估计,十天后能回B市驻防区,新年快乐,寒引素”

放下电话,寒引素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颊,竟然有些热热的感觉,他的声音依然铿锵低沉,带着与生俱来的霸道硬气,可是听在寒引素耳朵里,她才知道,自己竟有些担心牵挂他的,多奇怪的牵挂,说起来他们俩非亲非故。

方振东放下电话,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冯政委进来,正好看到他的表情,不禁笑道:

“怎么,她的电话,要我说,你也不小了,既然看上了,就抓紧打个结婚报告,娶回家来就安心了,婚礼就交给我,保管万事妥帖”

方振东倒是没反驳,只是心里想着。该如何以最快速度攻下小女人这个高地,小女人显然是担心他了,可是嫁给他,方振东觉得还不靠谱,那小女人是个倔脾气,真逼急了,说不得就给你来个死扛,更麻烦。

方振东太知道润物细无声的道理,反正把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早晚是他的人,也不必急在一时。

小刘端了两盆饺子热腾腾的饺子进来,放在桌子上,方振东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老冯倒了半缸子热水放在他手边,凑过来道:

“说真的,有照片没有啊?有就拿出来,我先瞅瞅,听说挺漂亮个丫头”

“听说?”

方振东放下碗犀利的发问:

“你听谁说的?”

老冯咳嗽两声:

“咳咳!不是听你说的吗,是个老师,长得挺漂亮的”

方振东挑挑眉:

“是漂亮,而且做的一手好菜”

老冯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你说你这么个老光棍,怎么到最后,得了这么个漂亮贤惠的小媳妇儿,真是老天不长眼啊,想当初,咱年轻那会儿......”

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老冯一瞧忙接起来:

“老婆,好,好,我很快就回去了,十天,最多十天就到家,你和咱妈好好解释解释,不行,年后接她老人家过来,在城里好好玩玩,嗯,好,好,一定一定......”

放下电话扭头对方振东说:

“你别看我,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媳妇儿好娶,丈母娘难哄啊,你做好思想准备,就你这硬邦邦跟石头一样的性子,到了丈母娘面前,可不成”

方振东瞟了他一眼:

“她妈去世了”

“啊?”

老冯这个扼腕啊!心说怎么这小子的运气咋就这么好呢,老冯扫了他两眼,低声道:

“老方你和我说实话,和人家闺女到啥程度了,拉手,亲嘴,还是......”

侧头看见小刘竖起的耳朵,直起腰来大声道:

“刘春生”

“到”

小刘笔直的立正应声。

“向后转,齐步走二十步”

一个口令,小刘一个动作,规范之极,直到小刘的身影消失在帐篷里,老冯才重新凑到方振东面前,那表情八卦的不行。

方振东根本连看都没看他,站起来说:

“我去外面看看”

就这么走了,把老冯晾在了当场。

方振东出了帐篷,就看见贴着帐篷偷听的小刘,方振东瞅了他一眼:

“怎么,累了”

小刘笔直立正站好,大声道:

“为人民服务,永远不累”

方振东拍拍他的肩膀,迈开大步向前走了,一边走,方振东心里也琢磨:

“拉手,亲嘴……”

要从哪儿开始呢?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两人在超市的时候,她在自己怀里,柔软温热,那种浅淡的香气,从鼻子直直钻进心里,仿佛一圈圈逐渐缠绕的丝线,丝丝缕缕,有些痒痒的,却分外舒适。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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