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人間技藝,都是要經過學習才可以獲得的,如醫術、武術、戲曲、音樂、美術等等。世間沒有無師自通的技藝,書法也是如此。或更確切地說,書法是學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更不是創出來的。唐代大書法家孫過庭說:“蓋有學而不能,未有不學而能者也。”東漢哲學家王充也曾說過“不學自知,不問自曉,古今行事,未之有也……故智能之士,不學不成,不問不知。”
臨帖就是學。在長期的書法教學實踐中,我們不難發現,學生們進步的快與慢,和臨帖的用功程度是密不可分的。誰能認真臨帖,誰能堅持臨帖,誰就進步得快,功底也就越紮實。但是,我也深深地體會到,如果讓學生們真正做到認真臨帖、堅持臨帖是一件多麼艱辛和困難的事情。許多學生雖然字帖擺在眼前,他們就是不肯抬頭查看;偶有抬頭者,也只是粗略地看上一眼,然後就憑著腦子裡那一點點模模糊糊的殘存記憶和感覺,不顧一切地、一遍遍地寫下去。這看似練習,實則是在一遍遍地重複自己的錯誤習慣,重複越多,習慣越鞏固,工夫越長,錯誤越嚴重。一天養成的錯誤習慣,十天也糾正不過來;一個月養成的錯誤習慣,年也不可能根除掉年養成的錯誤習慣幾乎就會貽害終身。這就是為什麼書法教師寧可教從來沒有學過的學生,也不願意教那些“有基礎”的學生的真正原因。學生的錯誤習慣和不良書寫習氣,會讓許多教師失去耐心,甚至產生厭惡。真正的書法教師,不會因為學生寫得不好而氣餒,但會因為學生不認真臨帖而光火。筆者也常對學生們說:不要相信自己的腦子(膚淺的讀帖記憶),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邊看帖邊臨寫)。然而大多是我說得口乾舌燥,精疲力竭,許多學生還是我行我素,依然故我,就是不肯多看一眼字帖。
這說明許多學生依然不知道學書的根本大法就是臨帖。明代書法家解縉《春雨雜述學書法》有句雲:“學書之法,非口傳心授,不得其精,大要須臨古人墨跡,佈置間架,捏破管,書破紙,方有功夫。”自古至今,學書臨帖,概莫能外,舍此,幾乎無路可走。書法幾千年,凡是我們知道的書法大家,沒有一個不是臨習前人的碑帖出來的。固然學書不能只是死臨帖,但是臨帖無疑是重要的學書手段,是不可繞行的必經之路。清代書法理論家馮武先生在《書法正傳》中說:“學書者,既知用筆之訣,尤須博觀古帖,於結構佈置,行間疏密,照應起伏,正變巧拙,無不默識於心,務使下筆之際無一點一畫,不自法帖中來,然後能成家數。”
在書法學習實踐中,有些時候是“百看不如一練”,道理是說,只用眼睛看是不行的,要親自動手去寫才可以獲得真正的感知。但更多的時候,則是“百練不如一看”,埋頭寫一百遍,不如看帖一遍或看老師當面寫一遍。在書畫圈裡還有句俗語:畫畫寫生,書法寫熟。寫生,是指對著實物或景物直接繪畫,這是搞美術的基礎課程;寫熟,是書法研習者對照字帖反覆地臨摹,反覆地比較,反覆地找出自己與帖字的不足和差距,力求在形體、神韻上接近帖字,達到“酷似”、“亂真”的效果。也可以說,臨帖就是把自己的手變成複印機,就是為了從形似到神似,完整地再現帖中字,沒有這樣的功力和耐心就不能稱作學習書法。
許多朋友就是不願意讀帖,更不願意臨帖,只是當寫作品時遇到困難了,才想起到帖中查找,解決後又是埋頭寫自己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臨帖就是“急來抱佛腳”,成了一場場遭遇戰”。這些朋友,不懂得“磨刀不誤砍柴工”,也不知道“砍柴必須要磨刀”的道理,在臨帖的問題上存在著嚴重的懶惰情緒,成了阻礙其進步的屏障。
除了臨帖之外,我們在學書方面還有沒有其他什麼方法呢?古人說的“夏雲奇峰”、“舞劍得神”、“擔夫爭道”等等,是不是也是一種學書方法呢?
誠然,我們相信古人學書確有這樣的事例,通過觀察某些物象,在書法上藉以獲得某種啟發或感悟,而且我們也願意相信這是書法學習的一種方法。但是,我們也不得不告訴初學者,如僅以這種方法,或誇大這種方法,都是不切實際的,也肯定是不會成功的。古人的記述雖有一些道理,但是這些記述都帶有浪漫的傳奇色彩,有意或無意地將書法神秘化了。我們雖然尊崇先賢們高超的書藝和淵博的學識,但這並不等於他們所有言行、每段記述都是完全科學和正確的。換言之,即使這些都真實存在過,也並非是一般的初學者所能做到的。通過對物象的觀察獲得某種靈感只能是一種輔助方法,更多的、更主要的還是要反覆地臨帖,這一點,自古至今,絕對是不容置疑的最為行之有效的學書方法。
筆者周圍也有許多老年朋友酷愛書法,可惜的是,直到晚年終未修得“正果”,在書法上渾渾噩噩的一生,毫無半點成績。究其原因,問題就是不認真臨帖,不堅持臨帖。這些老年朋友,多年來養成的思維習慣和用筆習慣已是根深蒂固,要想糾正實在困難。其實他們不知道,在書法上所謂的“十年寒窗苦”,實則指的就是臨帖之苦。臨帖是痛苦和枯燥的,如能肆意揮灑、信筆塗鴉,完全任憑自己意願去書寫,這應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了,不存在苦不苦之說。但若是這樣,也就無功力可言了,因為天下的功夫都產生於痛苦之中,不經過一番痛苦,不經過一番磨鍊,肯定不會產生功力,也不會有什麼成績,這也應該是個不爭的事實。
臨帖是學習,是借鑑,是繼承,是汲取,是一名書法家或書法研習者終身的工作,無論是誰,也無論其書法和書名達到了怎樣的高度,取得了多麼高的成績,他都不能說自己不需要再臨帖,不需要再向古人學習了。大凡是認為自己不需要臨帖,或自己應該“出帖”了的,都是一種荒誕和無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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