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大师:催眠与大脑活动

催眠术,作为一项古老的医术或是巫术,甚至是某种娱乐方式,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在很早以前,人们就对它有所了解并进行了初步探索。不过人类对催眠术真正的研究却起步较晚。

现代意义上的催眠术可以追溯到18世纪,当时一位名叫麦斯麦的德国医生发现,他可以通过一些复杂的触摸病人身体的方法来治疗疾病。后来他提出了一套神秘的“动物磁力”理论,按现在的理解就是一种暗示力。当时在巴黎,麦斯麦通过这种所谓的“通磁术”方法,治愈了不少病人,并为他赢得了声誉和金钱,这项治病技术也就被人称为“麦斯麦术”。但是好景不长,法国科学院介入此事,并派出拉瓦锡和富兰克林等人进行调查,最终“麦斯麦术”被认为是伪科学而遭到排斥,最终麦斯麦也被宣布为一个骗人的庸医而声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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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斯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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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斯麦术

不过尽管如此,历史学家却认为,麦斯麦应该是第一个认识到,心灵原来可以通过对身体的暗示来加以控制。大约70年后,麦斯麦的这套方法被一个英国眼科医生詹姆斯-布雷德加以复兴。在1842年,布雷德将希腊文“睡眠”一词改为“催眠”来称呼这套方法,并出版了一本名叫《神经催眠术》的专著,从而使催眠术有了广泛的传播。所以,催眠术也一度被称作“布雷德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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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德

在施行催眠时,布雷德常叫受催眠者集中注意力注视一个玻璃瓶塞,这是因为,他认为催眠的要诀就在于注意力的过度集中。但是实际上,布雷德并不真正了解催眠的原理。在布雷德之后,心理学界虽然对催眠进行了激烈的争辩,但催眠术的真正机制依然不为人所知。

在这种懵懂无知的状态下,催眠术一度被巫师和魔术师们所滥用,特别是魔术师在舞台表演时,常利用催眠方法来驱动观众中的一员做出滑稽的表演,以此搏得台下的哄堂大笑。

但是在医学领域,医生们似乎并没有把这种技术当做闹剧。19世纪在印度,医生们成功地利用催眠术来麻醉病人做手术,甚至用来截肢,这种方法一直延续到了乙醚的发明。

后来,随着麻醉药物的出现,利用催眠来麻醉就显得多余了。这使得医生们逐渐放弃了催眠术。到19世纪末,在弗洛伊德的早期研究中,他曾依赖于催眠术治疗歇斯底里病症。也正是歇斯底里实验使弗洛伊德确信,人实际上是知道一些他本人一开始以为自己并不知道的东西的,这也是他后来理论的一个出发点。但是,随着对催眠术局限性的认识,弗洛伊德渐渐发展出精神分析法,并最终抛弃了催眠术。进入20世纪之后,在医学和心理学界,人们对催眠术的兴趣都慢慢减退了。

到了上世纪30年代,情况开始发生变化。1933年,心理学家克拉克-赫尔出版了《催眠术与暗示》一书,他以一种明确的方式,说明了催眠术是科学研究的一种合适的课题。该书也为催眠术走出传统的研究模式,进入受到重视的阶段,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它的出版使得实验心理学家作为一支新的生力军,加入到对催眠术的研究行列中来,也使得美国成为了科学催眠术的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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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赫尔

进入21世纪后,神经科学获得长足发展,使得科学家们得以运用脑科学研究的一些最新手段,对催眠进行研究,并进一步加深了对催眠的认识。

美国斯坦福大学医院的精神医师戴维-斯皮格发现,不同的人受到催眠影响的效果并不一样,大约有10%-15%的成年人很容易受到催眠的作用,而另有20%的人,会竭尽全力抵御催眠的效力,受催眠暗示的影响较浅。其余大部分人则介于两者之间。

运用这一知识,美国心理学家埃米尔-拉兹设计了一个实验,他分别挑选了一些容易受催眠影响和不容易受催眠影响的志愿者。实验其实很简单,这个游戏我们也应该都玩过,电脑屏幕上会出现一个具有四种颜色之一的英文单词,而志愿者则需要按照单词的颜色,按下一个相应匹配的按钮。这个游戏的难点就在于,单词“红色”会用绿色的来表示,“黄色”会用蓝色来表示等等,诸如此类。

如果你玩过这个游戏,就一定知道这并不容易,因为阅读是一种几乎根深蒂固的本能。所以要想获得好的成绩,就要克服心理上的惯性,将绿色的“红色”字准确地与绿色按钮匹配起来,而不是机械地去按红色按钮,正常人一般都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这种心理上的惯性被称为“斯特鲁普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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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鲁普效应游戏

18位志愿者来到拉兹的实验室,他们中的一半人是不容易受催眠影响的,另一半人则相反。他们被事先告知,这项测试的目的是观察暗示对认知活动的影响。在实验的起初,拉兹对他们进行催眠暗示,他说道:一会儿你将在一个脑扫描仪的监控下做一个计算机游戏,每当你听到我的提示声后,就需要立即集中注意力,屏幕的中央会出现一个无意义的符号,它们通常是由一些你不认识的外文单词所组成,你无需试图去猜测它的意思,就把它门当做乱码就行了。这些符号的颜色可能是红色、蓝色、绿色或是黄色中的一种。你的任务是只需注意它们的颜色,根据颜色并准确地按动面前相应的按钮。你们应当能很轻易地玩这个游戏,尽量放松。

随后,拉兹结束了催眠暗示的阶段,志愿者进入了一种“催眠后暗示阶段”,开始做正式的测试。

催眠的效果开始展现。那些受催眠较深的志愿者在做测试时,斯特鲁普效应似乎荡然无存,这是因为他们接受了刚才的暗示,把眼前的英文单词当做是毫无意义的乱码,他们很容易地完成了这些颜色匹配的任务。但是对于那些抗拒催眠的人来说,斯特鲁普效应依然有效,他们费力且迟缓地完成了测试。

而在志愿者做测试的同时,磁共振脑成像系统开始工作,同步记录下了两组志愿者的脑活动情况,用以揭示在催眠状态和非催眠状态下大脑的不同活动情况。拉兹发现,相较于那些抗拒催眠者,催眠较深者的脑中,视觉皮层中用来识别语言信息的区域没有被激活。另外,大脑前端的一块用以处理矛盾信息,进行决断任务的脑区的活动也相应削弱了。

要想了解这项研究的意义,我们就得首先从大脑处理信息的方式开始说起。

我们人类对世界的感知,来自遍布全身的各种器官,视觉、听觉、触觉等信息,通过眼、耳、皮肤等感觉器官后,首先被输送到脑内的初级感觉皮层,然后进一步运送到更高级的皮层区域,在那里,这些信息被整合起来。

比如说,人对于一只黄博士的认知是这样的:首先,信息通过视神经到达初级视皮层,在那里,黄博士的轮廓被认知,我们就大致了解了黄博士的高矮胖瘦。之后,信息被输送到较为高级的脑区,黄博士油腻泛光的蜡黄色被认知。最后,信息来到更为高级的脑区,黄博士的属性被最后认知,并进一步与脑内原有的经验进行关联匹配,我们就知道这是一只个头较高,身材微胖,油腻泛光猥琐却假装很有魅力的中年男性。同样的,从低级向高级的信息流向,也存在于声音和触觉等其他感觉信息中,原始的信息最终到达一个较为高级的脑区,从而被理解并被赋予意义,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信息流动。

但是在我们的脑内,还存在另一种信息流动,这就是“自上而下”的流动,甚至它所携带的信息量要10倍于“自下而上”的流动,这就是信息的“反馈”。那么这么多的反馈信息用来做什么呢?答案就是对我们所接受的“自下而上”的信息进行筛选和解释。所以我们最终感知到的,并不仅仅是原始的看到和听到的信息,而是依赖于我们的经验网络,重新赋予了这些信息以意义。一句话就是,“自上而下”的信息是地位最高、说一不二的帝王,它能赋予感知到的信息以意义,而反馈信息过于强大的话,它甚至可以推翻来自底层的原始信息,并赋予其新的意义。

这种“自上而下”的理论可以解释很多现象,这也是为什么安慰剂、谈话疗法和冥想等等,可以行之有效的原因。而拉兹的催眠现象,同样可以用刚才这一理论来进行解释。

在拉兹的实验中,某些脑区的功能在催眠暗示下关闭或削弱了,这样一来,本能的来自阅读的冲突就被自然而然地化解了。

而在其他人的另外一些实验中,高度催眠的人甚至能够忽略看到的真实物体的颜色,并代之以其他的颜色。

也就是说,在催眠暗示中,凭空激活或关闭了某些脑区,从而改变了“自上而下”的信息,相当于额外创造了一种霸道的“自上而下”的信息,从而暗示身体接受现实中不存在的事实。所以按照斯皮格的统计,大约有80%-85%的儿童容易受催眠暗示,这要比成人的比例多得多,这是因为儿童的自我意识更为薄弱。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自下而上”的信息与“自上而下”的预期反馈正好吻合,但是催眠是一种有趣的现象,它通过关闭或激活特定的脑区,凭空创造了一种不匹配的状态,使得“自上而下”的信息直接越过了“自下而上”的感觉信息,从而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可以说,尽管人们还不知道催眠是如何改变了脑部的状态,但是利用催眠的一些奇特性质,科学家可以来研究一些异常情况下的脑功能。催眠成为了脑研究的一种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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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外来控制妄想症”这种症状,时常在精神分裂症病人身上出现。病人感觉被外力控制,无法脱身,把自己的身体动作误认为是受到了外界的控制而产生的。这些动作通常幅度不大,比如捡起一支笔或是扶一下黑框眼镜这样的。

一般来说,人们能轻易判断出自己的一个动作是自身操纵的还是外界施加的。这是因为我们脑内存在一个内在的检测网络,能够判断动作的触发信息是来自自身还是外界。而在“外来控制妄想症”的患者身上,这个网络所关联的脑区被损坏了,于是他们就无法清楚地判断自己的行为。

催眠则可以在正常人身上创造出类似的状态,人们称之为“观念运动”,也就是人在受到催眠暗示时,会认为自己的行动并不是受自己控制,而是有一个外来的力量在驱动着。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受到催眠暗示时,受催眠者的手臂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就好像手腕上系了一个氢气球一样。事实上对他们来说仿佛就是如此,尽管确实没有外力去让他们这样做,但受催眠者却坚信他们手臂的上下运动是不由自主的,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还真有人相信是有个氢气球让他们这样子的。

2003年,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科学家发表了一篇论文,他们试图通过催眠所制造的“观念运动”状态,来研究“外来控制妄想症”的机制。研究者让受催眠的志愿者分成三组,一组是“主动运动”组,也就是志愿者在催眠暗示时,被要求主动移动他们的手臂;第二组是“被动运动”组,志愿者的手臂被一个滑轮装置控制着移动;最后一组叫“迷惑被动运动”组,志愿者被告知他们的手臂被系在滑轮装置上,是被动移动的,而事实上,滑轮并没有动,他们的手臂的运动是完全由自己控制的。这样,通过对三组志愿者在移动手臂时的大脑进行扫描,就可以得知在“外来控制妄想”出现时,到底脑内发生了什么,是哪一部分的脑区发生的变化。结果他们发现,“迷惑被动运动”时相较于“主动运动”,小脑的顶叶皮层被额外激活了,所以这可能就是妄想的根源。

总之类似于这样的研究,催眠还有很多的应用,可以帮助我们加深对大脑这一造物奇迹的了解。虽然催眠不可能达到电影中那种夸张的效果,但其实有时候,我们自我催眠一下,想必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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