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放与精微——张维忠访谈录

真放与精微——张维忠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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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忠

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楷书专业委员会委员,文化部社会艺术水平等级考试书法类考官,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特聘教授,国家开放大学艺术顾问。多次担任全国、全军书法展评委。

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空军指挥学院、空军政治学院和中国文联首届全国中青年文艺人才高研班。获中国第二届书法“兰亭奖”艺术奖一等奖、“林散之奖”、第十四届“群星奖”金奖和全国第四届正书展最高奖,5次在全军书法大赛中获一等奖,入选中国书协“三名工程”书法大展,在第七、八、九届全国展等重大展项中获奖入展30余次。被评为“京华书坛青年十佳”和“敦煌百家”,被北京文联授予“繁荣首都文艺事业做出突出贡献者”荣誉称号,被中国书协评为书法进万家先进个人。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



真放与精微——张维忠访谈录

若不各自七言联 235cm×53cm×2 2017年


王登科(以下简称王):当代书法三十年的发展如一道分水岭,截然地划出了与传统时代书法的区别所在。在创新思潮甚嚣尘上的今天,您如何看待传统对书法的意义?

张维忠(以下简称张):中国书法经历了三十年的发展历程,目前已达到了空前繁荣时期。主要表现在,参与书法者众多,估计中国书协会员和省市县书协会员等专业书法人员不下数十万;书法教育机构的频现,从事书法教育的人员也越来越多;书法展览与书学研究有序经常,催生了书法人才的壮大与艺术水平的提升;书法资料十分丰富,前所未有;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进展,书法艺术性更加突显。社会的繁荣带来了书法的大繁荣,有一批优秀的书法人才脱颖而出,大大推进了书法艺术的创新与发展。

回顾中国书法史,历朝历代名家层出不穷,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记忆,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清人尚态,对当代书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书法发展到今天,当代许多书家也都在思考,古人的高峰是如此让人仰视,而我们这个时代的亮点又是什么呢?今人崇尚什么?有的提出今人尚式,也有的提出今人尚技,这些深度思考一度触动了每一位书法家的内心。我理解这些论述都是在传统书法意义上的延伸与总结,虽然这只是一个点或是少数人的声音,但其折射出的是一个时代的共鸣。毋庸置疑,传统书法对当今书法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一是讲传统是书法命脉,不能减少,相反更应加强。眼下不是从书者对传统研究的多了,而是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还远远不够,因此从古人和古风上寻找书法精神是有益的。二是讲传统不是让书法复古,而是给当代书法创新发展提供素材,增添能量。三是讲传统是书法本质的需要,书法必须讲传承,无论书法未来如何走向,我想根植传统的这个原则始终不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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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一首别子固 180cm×35cm×3 2018年


王:从您的书法学习经历来看,对碑的学习可能是主线,请您谈谈如何理解碑的风格与意义?此外,哪位碑学大家(或书法家)对您影响最为深远?

:众所周知,书法主流分碑和帖两大类别,在碑、帖各领域里有成就者不胜枚举,亦碑亦帖成绩斐然者成千上万,这说明书法研习从哪个领域拓展都可以有所建树。关于碑简言之,主要指的是碑刻的书法碑拓和碑石上的墨迹(如《高昌墓表》)。其主要特点:一是二度创作的作品,二是难以分辨墨色变化和书写的速度疾缓,再一个是碑面的残缺字迹模糊等,都给临习碑者带来困惑,但为什么还有许多人对碑感兴趣呢?从我自己好碑的感受来说主要有这样几点:首先是碑很厚重,其线条和结字示人以宽博遒劲,气象浑穆。其次是碑有历史的沧桑感,颇具金石味。再次是碑给人以想象的空间,碑的书丹者与刻石者所书所刊,两者的书刻状态和在字里行间所呈现出的技艺,让临摹者有了许多可能。

我从接触书法之始,对碑就十分感兴趣,遇到的老师同道对碑都十分推崇,这对我的影响是深刻的。对我有影响的书家很多,特别是著名书法大家李铎先生,其书艺人品让我景仰,对我教诲关爱有加,对我形成正大气象的书风影响深刻。在碑学上对我教育帮助很大的是北碑泰斗孙伯翔先生,他以北碑为主,完美地实现了碑帖结合,我在学习中得到了他的悉心指点,受益匪浅。在帖学方面对我影响大的是聂成文先生和胡崇炜先生,他们开启了我对碑与帖的融合之路,特别是在书法成长的初期,两位先生给予了我大力帮助,真正把我领入书法道上。

王:从您的角度看,书法艺术可以表达您怎样的思想和情绪,您是如何看待张旭所说的“喜怒窘穷,一寓于书”这句话?

:韩愈《送高闲上人序》有此语:“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张旭的书法不但抒写自己的情感,他在表达自己的情感同时折射着自然界的各种形象。这些形象在他的书法里不是事物的刻画,而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像中国画、像音乐、像舞蹈、像优美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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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军送别诗二首 68cm×50cm 2017年


人愉快时,面呈笑容,哀痛时放出悲声,这种内心情感也能在中国书法里表现出来,像在诗歌音乐里那样。别的民族写字还没有能达到这种境地的。中国的书法何以会有这种特点?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主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自己无论是在高兴的时候、苦恼的时候,还是在痛苦的时候,我都把它作为宣泄对象,寄情于笔端,这是外在的东西。我觉得更主要的是将感怀融入到书写的字里行间,这是潜意识的,也是客观存在的。曾有人说过书法情绪表达有七种类型(悲愤、悔恨、爱慕、惆怅、敬仰、狂喜和悲伤之情)。这一言论主要基于不同状态不同书家这一前提,作为单个主体,某一种书体,以这几种情绪类型来评定,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情绪和情感的表达,对于一个技法很纯熟的书家来说,从其字里行间是很难捕捉到的,但不能说书者当时的情绪不存在,或者没有呈现,只不过书家表现得细腻或隐性罢了,行草书相对于正书来说要更显现一些,这也是艺术作品本质特性所致。

王:您以北碑、正书著称,试问您临习过哪些篆隶作品?临习篆隶的意义是什么?

:岂敢为著称,只是对楷书有一定的研习和自己的理解。我对魏楷书情有独钟,也是用功最勤。近些年,我把主要精力都用在魏碑的临摹与创作上,同时我并没忘却其他书体对楷书相互生发作用。楷书对结字和用笔的要求会更讲求精准到位,楷书特别强调中锋用笔,为此,我觉得临摹篆书就是解决中锋线条的一个很有效的方法,同时对把握字的结构也会起到辅助作用。魏楷书的前身是隶书,绕不开其前辈隶书,再则隶书的金石味十足,能给楷书增添古味,特别是对偏于横向取势为主的魏楷书会更有益。为此,篆书我曾临摹过《石鼓文》《散氏盘》,隶书曾临过方峻风格的《张迁碑》和《鲜于璜碑》等碑帖,我并没把这两类碑帖作为主流碑帖来临摹,主要是来辅助与滋养我的魏楷书的,包括我临摹“二王”的手札等墨迹,也都是为丰富楷书创作服务的。在一些教学过程中,我会鼓励学生选择临摹“二帖”,就像学外语一样,也可选“二外”,书法同样可选择二帖,此二帖怎么选呢?拿主临楷书碑帖为例,可再选其他楷书碑帖,如写《九成宫碑》的,可选《张猛龙碑》;还可选篆书或隶书碑帖,就是我前面讲到的可增添书写线条质感和金石味;还可选择行草书碑帖,可以增加用笔的灵动性,能起到“强势(字势)、顺气(气息)、增趣(逸趣)、活法(取法)”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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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 238cm×80cm 2016年

王:作为一位影响深远的书法家,您对当代书坛有怎样的预期,好的一面在哪里?不尽人意的一面又是什么?

:当代书法正在向更学术化、更艺术化的方向发展,也就是正在朝着筑高原、铸高峰的目标迈进。一直以来,中国书协把培养书法人才作为一项重要工作始终抓住不松劲,特别是近些年,中国书协围绕打造中青年书法骨干人才方阵,从国学班、调研班、学术研讨班入手,培训中青年骨干人才,同时大力开展“翰墨薪传”活动,加大对中小学和边远地区的书法教育,形成人才的年龄梯次和艺术层级,以促书法整体推进。我衷心希望当代书坛是个正大气象充盈,时代风华洋溢,书艺文质兼美的书法盛世。当然,任何时期,任何领域里有高的,就会有低的,有阳春白雪就会同存下里巴人,哗众取宠者有之,跟风者有之,偏颇一域者有之……然而,这些现象对当代书法发展是不利的,如果一个头脑清醒的书者会以此为鉴,时常反省自己,随时校正方向,坏的事情也可能转化成好的事情。

王:您觉得对文人书法提倡会有什么价值吗?您理解的书卷气该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有价值。前些时候,我到国家图书馆参观了手札书法展,有幸目睹了鲁迅、矛盾、沈从文等一批文人的书法手稿,虽然这些是承载文学的印迹,有圈有点,有涂有抹,看到这些,我的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了《兰亭序》《祭侄稿》,这些文人们留下的宝贵的充满文化气息的书翰手札,让我们书者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更多的书法内涵、文化沉淀、君子涵养,“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们树起了文人书法之旗,让吾辈景仰。老一辈文人们可能没有大块的时间临帖,从书法传承看也很难找到出处,但又让读者感到似曾相识,因此,文人们可能表达更多的是自己的书法语言,娓娓道来,不装腔势,平实无华,字里行间透露着绵绵的清雅之韵和书写真性情。现代的文人,写东西的时候大多是用键盘,这与古人相比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环境,甚至有式微之嫌,这是一个不容乐观的现实。因此,文人书法的提倡很有必要,是对新一代文人的苛求,同时也是对当代书法的期盼,因为“文人书法”也是当代书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关于“书卷气”,有人说是饱读诗书后所展现的儒雅和风度,是一个人精神面貌的显现。也有的说是一种高雅的气质和风度,是良好素质的外在表现。书卷气自然源自于书卷,得益于孜孜不倦地读书。至于书法的书卷气,我觉得是书法作品中所弥散出的温文尔雅的风度,是书法的至纯至高气质,其含概书本和书法两个方面,也就是常说的字里字外功。一幅尚佳的书法作品,再高的技法也不可能替代书卷气,然而书卷气的呈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书家做足书法本体技艺的同时,要有大量的有益阅读和长期的人格修养,书卷气是书法格调的核心元素,是养出来的,是所有书法人所追求的高雅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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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寄赵七侍御诗 180cm×49cm×4 2017年

王:您现在还临帖吗?是凭兴趣临还是有计划的学习,您对自己的未来有何期许?

:临帖是书家终生都要做的事情,永远都不能懈怠。我对临帖的计划性不强,有时会看到哪个帖好就临上一阵子,遇有讲课,涉及哪本帖,我就会深入研习这本碑帖。从去年开始,我计划每年分上下半年临摹碑和帖,我今年上半年以临碑为主,先后重温了《张猛龙碑》,深刻临习《皇甫驎墓志》,通临了2016年荣宝斋出版的《墓志书法精选》,还临了《曹全碑》,每次对曾经临过的碑帖再次临习都会有不同的感觉。进入下半年了,我开始临习“二王”的手札,后半年我计划在《书谱》上花点时间。今年我准备出一本作品集,其中有一个“好古乐道”的版块,我准备把平时临过东西选用一部分,岂不一举双得?今后我会按这个大的方向走下去,争取每5年出一本临摹集,但愿能持之以恒做下去。

王:您喜欢读哪一类的书?专业类的多还是杂书多?推荐一本您喜欢的书给读者。

:我喜欢读一些纪实文学、人物传记以及历史方面的书籍,对古代经典文学作品和古今书法理论方面的书籍也常购买阅读。觉得自己读书不多不深,心中常负恐慌之感。近期读了现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撰写的《国史大纲》,书中阐扬其特有的民族文化史观,从而增强人们对中国历史文化的保护意识和自觉性,此书曾被推崇为中国通史最佳著作。此书对于关注文化艺术者来说可读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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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 35cm×178cm 2017年


王:您从第一次拿毛笔写字迄今有多少年了?有什么样的感受?

:我真正写毛笔字是从入伍那年开始的,已经有31年了。20世纪80年代,全国硬笔书法盛行,当时对硬笔很感兴趣,中学和入伍初期,参加了全国、全军的硬笔书法赛,时有作品入展获奖。真正对毛笔感兴趣是我在西安上军校,当时一位军校教员启蒙了我对碑帖的认知,懂得了什么是碑,什么是帖,基本懂得怎样用笔。从那以后,因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兵31年,曾到过六个地方工作学习,繁忙的军务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都交付给了书法,从涂鸦到知道临帖,从会临帖到能简易创作,一点一点有了进步。随着地域的变迁,遇见不同的书法老师、同道,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也就是我调到沈阳工作之后,连续十几年参加全国、全军的书法大赛,取得了一点成绩,同时也积累了一些创作经验,可谓痛并快乐,甘苦自知。书法并不是我的主业,平时我的工作比较繁忙,在书法上能有点发展,一个是感谢上帝赋予了我这方面的天赋,给了我书法艺术的灵感;另一个是感谢遇到了好老师和好书友,给予了我方法和启发;再一个是感谢我的家人和单位领导,给予了我时间和支持。因此感到自己是个幸福之人,幸运之人。

王:请您谈一下对于我们荣宝斋《艺术品》的印象?并提出您的建议?

:其实知道《艺术品》这一杂志还是因为您从中国书法传媒到荣宝斋担任该书主编,后来拜读你们寄来的杂志,一看就爱不释手,这本杂志是一本艺术综合类的读物,可读性与知识性融合的很精巧,内容设置很雅致,很有品位,不愧为中国传统文化先锋荣宝斋很有分量的代言之一。有幸这次得到贵刊的认可,在该杂志刊登专题,十分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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