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磚一瓦間藏著精工巧勁，一唱一和間藏著質樸純真。人傑地靈的江西，隨處都閃耀著人文的光芒。9月1日起，江西日報微信《夜讀》欄目聯合江西省散文學會推出“江西散文名家專輯”。
今天要與您分享的第三十二篇作品是——作家彭學軍創作的《等大雁飛過》。請跟隨她的筆觸，去領會散文作品的深遠立意，字字珠璣，自有天地。
等大雁飛過
“七十年過去了，當塔克和梅再次回到溫妮生活的小村子時，溫妮家的房子已經不在了，加油站的店員告訴他們，林子裡的那棵白臘樹在一個雷雨之夜被雷劈成了兩半，整片林子都燒光了……”
故事講到這裡的時候，高空傳來了一個聲音，有幾個孩子仰起了頭。接著，更多的孩子仰起了頭，所有的孩子都仰起了頭。
“大雁！”有孩子叫道。
沒錯，是大雁，淡藍的天幕如錦似帛，也許把它想象成宣紙更妙一些吧，正好寫上一個水墨“人”字。
“好了，請同學們集中注意力，大家想知道塔克和梅來到林間村後發生了什麼嗎？他們找到了溫妮嗎？”本來想用這樣的提問沖淡孩子們對大雁的熱情，把他們硬拉回故事裡去，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而是仰起頭，像所有的孩子做的那樣，看大雁飛過。
那是深秋時節，有溫熱的陽光和清爽的風，全校的孩子都來到操場上，席地而坐，聽我講兒童文學，講我非常喜歡的《不老泉》。講著講著，看見一群“人”字形的大雁飛過，然後，諾大的操場，所有的人都舉頭仰望，安靜而又專注，目送日夜兼程南遷的大雁，默默地獻上自己真摯的祝福。而那些大雁，也會因了天底下這群孩子的相送和祝福，在未來的旅途中擁有更多的平安和順邃吧。
不過，事實上，我不如孩子們專注，有那麼一刻，我走神了——相似的場景，也是一群孩子抬頭仰望著高空，空中飛過的不是大雁，而是飛機。
那時，我和坐在前排的低年級的孩子一般大，在偏遠山區的一所村小上學。不記得那天是語文課還是數學課了，老師正講著課，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嗡——聽上去，像是一大群蜜蜂的叫聲，又好像不是。越來越近了，全班同學都豎起了耳朵，老師也停止了講課，疑惑地辨識著這種聲音。
現在我可以肯定了，不是蜜蜂！蜜蜂的叫聲不會這麼堅硬、沉重，這種聲音只能是從某種金屬的東西里發出來的——“飛機！”我大叫一聲，好像只用了一秒鐘就衝出了教室，隨即，身後呼啦啦地跟了一班的同學。大家心急火燎地往衝，好像那是架轟炸機，隨時都有可能扔下炸彈來……
立馬，另外一個班的同學也跑了出來，這所學校就兩個班。全校同學包括兩個老師都站在教室外的土坪上，無限崇敬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飛機。我偷偷地瞟了老師一眼，老師人到中年，總是憂心忡忡地蹙著眉，古板又嚴肅。很耽心他會批評我，是我帶頭衝出去的。可這會兒，老師的眉頭是舒展的，和大家一起仰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頭頂上的飛機。我鬆了口氣。
“飛機，飛機！”同學們指著飛機，興奮地高喊著，又蹦又跳的——那個時候，別說是飛機，就連汽車也很少看到。絕大多數同學肯定都是第一次看見飛機，沒準兒老師也是。我不是，我在城裡時見過。
喊著喊著，“飛機”這兩個音節漸漸統一到了一個節奏上，這種統一的節奏更是刺激了大家，我們喊得更響了：“飛機，飛機！”聲音整齊而又響亮。飛機好像也感受到了我們對它難以遏止的熱情，經過頭頂時居然飛得低了一些，這下，有些同學簡直就是在尖叫了！
大概是新開闢了一條航線吧，以後每隔一個月就會有一架飛機飛過，我們對它的熱情從沒減損過一絲一毫。在老師的縱容下，肆無忌憚衝出課堂歡呼雀躍地看飛機成了我們每個月固定的節日。
山村的孩子，可樂的事情不多，那樣的歡叫聲足以響徹整個童年，而且，在生命中某個不經意的時刻，似乎還能聽見那自山野深處飄來的孩童歡快的餘音——就在剛才，我肯定是聽見了，所以才沒有對大家說“請同學們集中注意力”。
啊，啊，大雁從無限高遠的地方灑下一串鳴叫，漸漸遠去，終於融入了藍天深處。同學們調整好姿勢，收回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我略微給了大家一點回味時間，然後說道：“大雁南飛，是一個季節的信號，說明冬天快到了。大雁也就是鴻雁，關於鴻雁的古詩詞很多，比方說，詩經裡有這樣幾句：鴻雁于飛，肅肅其羽。之子於徵，劬勞於野……”
我解釋了這幾句詩的大意，然後讓同學作跟我一起誦讀：鴻雁于飛，肅肅其羽……讀了幾遍，正想把剛才那個故事的結尾講完，突然看見一個女孩衝我把手舉得高高的。
“老師，我知道鴻雁傳書的故事。”得到了我的允許之後，女孩站起來自豪地說。接下來，女孩的敘述口齒伶俐，十分流暢：
“唐朝將領薛平貴去外面打仗，他的妻子王寶釧在家等他。有一天，王寶釧正在山裡挖野菜，忽然聽到天上有鴻雁的叫聲，就請求鴻雁捎封信給薛平貴，好心的大雁同意了。可是荒郊野地沒有筆也沒有紙，她就從裙子上撕下了一塊布，咬破手指，用血寫了一封信，讓鴻雁捎去。 這就是鴻傳書的典故的由來。”
我結結實實地表揚了女孩，並送了一本我的新書做獎品。
沒想到同學們被大大地激勵了，有個男孩衝著我叫了起來：“老師，有一首歌叫《鴻雁》，我會唱！”
看著他興奮的急於要表現的臉，我問大家：“同學們想不想聽他唱？”
“想！”回答得十分響亮。
我走過去把話筒遞那個男孩，他接過話筒開唱了：“鴻雁，天空上，
對對排成行。江水長 ，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一首深情又憂傷的歌讓他唱成了搖滾的節奏，荒腔走板的，除了歌詞是對的哪兒都不對。
全場暴笑，就差沒就地打滾……
在暴笑聲中，下課的時間到了，我的故事講不完了，這樣也好，留點懸念讓同學們自己去看書。
這是一次被南飛的大雁打斷了的嚴重跑題的講座，事後想想，也覺得挺好。有的時候，對孩子放任一些，多一點耐心，讓他們隨性舒展；要不，乾脆無所顧忌地參與其中，給生命中的那個未曾長大的孩子一次奔放的機會；或者，寬容地微笑著等待。說不定，彼此都會收穫一份來自來心底的默契和快樂。
其實，花費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也許，不會比等一群大雁飛過更久一些。
彭學軍，生於湖南吉首，出版有《你是我的妹》《腰門》《浮橋邊的湯木》《向上生長的糖》等多部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曾獲宋慶齡兒童文學獎小說大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中國好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優秀圖書獎、冰心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等多種獎項。作品被譯成法、英、日、韓等文字輸出國外。
朗讀者簡介
王潤澤，來自江西師範大學17級播音主持系，江西師範大學校廣播臺主播，優秀播音員。
朗讀者：王潤澤
總策劃：吳志剛、邱玥
執行策劃：張雪 楊瑩 實習生張琳 徐玲
美編：胡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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