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大地上的「鐵罐」被美國稱作「神器」

原創者:劉莉萍關中大地上的“鐵罐”被美國稱作“神器”

媒體上看到爆米花機走紅美國,被稱作“神器”,不禁咋舌,隨之,一種悠長的香味便縈繞在了心間。

對於在農村長大的七零後來說,童年的零食是及其稀缺的。記得第一次喝姑姑從青島帶回來的啤酒,簡直難以下嚥,覺得有一股“泔水”味道;叔父從西安帶回來一包江米條,被母親藏起來,我和大弟不停地攛掇小弟。小弟跟在忙活著的母親身後,哼哼唧唧的,“我要鋼鋸條,我要鋼鋸條。”弄得父母一頭霧水。鄰居一個發小,偷了奶奶藏在牆櫃裡的一塊點心,躲到廁所裡狼吞虎嚥吃完……只有每年冬天,夜幕降臨時分,爆米花師傅的到來,使村莊有了生機,冬天也變得色彩斑斕起來。

爆米花師傅的穿著很奇怪,軍用棉帽子和半截棉大衣早已經失卻了本色,一律律黑,和棉褲棉鞋達成統一。不知道這算不算“近墨者黑”。他的工具也簡單:錐形的黑鐵鍋,鐵絲網成的框架蒙上破麻袋,簡易爐子,風箱,兩尺長的鐵棍,最多再有一個小炭鍁,一方小矮凳。這些都不是孩子們太在意的,我們看重的是他能映紅鄉村的黑夜,能讓爆米花的香味在廣袤的夜空升騰、翻滾、瀰漫。

師傅趁著還有點天色,在路邊尋著一塊空地,還沒安頓穩當,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爆米花的來了……”一幫子小屁孩就開始忙活,家裡大人也不得安寧,村莊開始沸騰了。一時間,人像從地下長出來似的,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最靠近的一家,大人不情不願地出來了,端著一簸箕炭和一小盆玉米,後面跟著吊著鼻涕涎水的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個大概,忙著家務的大人被孩子苦纏的沒轍了。炭是充作爆米花工費的,玉米不言而喻,只等著開花。

師傅順手從不遠處的麥秸垛上扯一把麥秸,放在爐子上點燃,壓上炭,慢慢拉動風箱,先是一股煙霧四處飄散,不一會,火苗就冒了出來。他接過那盆玉米,問一聲要不要加糖精,兩手捂著倒進架在火上的鐵鍋,擰緊放平,用手搖了開始轉動。那個鼻涕涎水的孩子很長眼,趕緊蹲在那兒拉起了風箱。

火苗呼哧呼哧冒著,照得周圍老老少少的臉也通紅。臉龐最清晰的還是爆米花師傅,他一邊用手指揮著鐵罐優美的唱歌,一邊時不時用手遮著光看一眼鐵鍋的錶盤。火候差不多了,他呵斥大家走遠,端起鐵鍋走到麻袋網跟前,腳踩手扳,只聽“嘭”的一聲,滿天都是香味了。一些零散的爆米花從空中落下,小孩子爭搶著去撿拾,不管沾沒沾灰塵,不管是否被別人的腳踩過,更不理會旁邊會不會有羊屎蛋蛋牛糞豬圈,拾了就往嘴裡塞。也有一些年齡大的婦女鑽在孩子堆裡,三個手指頭一捏,爆米花就窩在手心,然後撩起衣襟兜著,等地面上撿得差不多了,裝在自家孩子的小口袋。嘴裡說著好吃很,也沒捨得吃一粒。

人多故事多。搶拾爆米花的當口,不留神頭碰了頭,屁股撞了屁股,有人一笑了之,有人掄起拳頭揮舞起來,弄得幾天見面不搭理,還翻個白眼,給個冷臉,著急還在後面“呸呸呸”的吐幾下。不過,記仇歸記仇,下一鍋“嘭”的一聲響,就像裁判的命令,“武鬥”者立即休戰,又投入到了搶拾爆米花的人群中。

人群裡個個手忙腳亂, 蹦爆米花的主家卻是慢條斯理,提起麻袋網,拍打抖摟幾下,朵朵小白花聚集在竹籠裡,團團簇簇,惹得一群人眼睛睜得圓咕嘟嘟,口吐涎水。人家也不小氣,提著籠轉一圈,吆喝著圍觀的鄉親:“抓一把,先嚐著,先嚐著。”有不客氣的,抓了一把塞進嘴裡咂吧,也有人搖搖手:“不用了,包穀端來了,馬上也蹦。”

關中大地上的“鐵罐”被美國稱作“神器”


這個時候,放眼望去,火爐旁邊的地上,已經排了一長溜盆盆罐罐。搪瓷的、塑料的、鋁的、泥瓦的……盛滿了顆粒飽滿的“黃金豆”。

面對誘惑,大多數人都會蠢蠢欲動,何況是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孩子是不懂事的,撿拾幾個爆米花吃到嘴裡,便把饞蟲蟲勾上來,哼哼唧唧鬧著大人,埋怨還輪不到他家。耐心點的大人變著法兒哄孩子;也有嬌慣孩子的,聽到哭鬧,腦子一熱,跑到跟前就要把自家的盆子向前挪。大人倒不說啥,被爆米花饞著的孩子卻不情願。一時間,哭鬧聲,埋怨聲,斥罵聲,簡直要淹過夜色的勢頭。

最終,所有的快樂和不快,都被融化在鐵鍋裡。隨著時針一圈一圈走動,包穀開了花,成了大人小孩心眼裡的愛物。寒冬臘月炕頭上,緊鄰對門,團團圍坐諞閒傳,春節拜年,甚或二月二咬蟲蟲,都有一盤爆米花,張著嘴巴,綻著笑臉,瞅著一年到頭辛苦勞作的大人和天真無邪的孩童,讓人不忍咀嚼。可一次次吞嚥下去的唾沫,臨了還得向美味的爆米花繳械投降。一隻隻手伸向那耀眼的花兒,大朵快頤,一時從心裡舒服到腳跟。

看似普普通通的爆米花,在那時卻是不能放開肚皮吃的。爆米花師傅是走鄉串戶的,不會固定在一個地方的,三兩下吃光了,以後哄孩子或者招呼客人都沒個著落。於是乎,大人常常把爆米花裝進塑料袋裡,一是保持酥脆,再是方便鎖進櫃子箱子藏起來。走親戚時,帶上一包,皆大歡喜呢。尤其是到城裡,頂得上現在的菸酒茶果。自然的,大人也會隔三差五取出一些來當做“魚餌”,“哄騙”孩子拔草掃地餵豬放羊。那時的大人形成了共識,絕對不會用爆米花去激勵孩子去讀書寫字。這其中的幸與不幸,過來人是深有體會的。

關中大地上的“鐵罐”被美國稱作“神器”

普普通通的爆米花,成了讓人眼羨的主兒,也成了孩童心目中最可寶貴的禮物。要上學了,孩子們把口袋裝得鼓鼓囊囊的,走進教室,你一把我一把,花兒便開滿了老師的講桌,香味飄散在了教室的上空。

“叮鈴鈴”上課了,一臉嚴肅的老師踏上講臺,看見小丘般的花兒,咧開嘴笑了,孩子們也笑了,教室成了快樂的海洋。

現在,依舊還能吃到爆米花。大街小巷,影院裡,大人孩子都抱著一桶爆米花,肯德基麥當勞華萊士德克士裡還炸出了雞米花,可是,那裡面還有煙火味和塵土味嗎?還有紅紅的爐火,亮亮堂堂的日子,熱熱乎乎的念想嗎?

一爐炭火燒紅了整個村莊,也溫暖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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