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庙记忆

百度一下三官庙,词条有很多。远至山东,近到蓝田,都有这个地名。

我的家乡三官庙,隶属渭南临渭,习惯上叫北三官庙,为了区分相隔不远的蓝田的那个,叫它西三官庙,就是《白鹿原》里小有名气的那个。我没见过有庙,也不知以前庙里供奉了哪三官。

三官庙历来都是偏僻闭塞,穷困落后的代名词,现在仍是如斯。这儿地处秦岭北麓浅山地带,是渭南的最南端,东北衔花园阳郭,西南接大王厚镇,梁峁相间,沟壑纵横,一条时常断流的稠水河自南向北穿过,分了河东河西。六七十年代,三官庙公社建制,辖有十个大队,八十年代以后改称乡。骆岭,庙前,李梁,陈坡,边河,水洼,潘嘴子,侯家沟……单就这些眼花缭乱、乌七八糟的地名,你就能想象出是怎样的一副地容地貌了。直至今日,塬上人仍把这里称作岭上或者山里。三官庙记忆

稠水河以东靠近大山,土地瘠薄,粮食产量很低。相形之下,河西的土层深厚一些。本地传统种植以小麦、玉米、黄豆为主,生产队时还有扁豆豌豆,谷子糜子,大多是广种薄收,是全凭人力畜力的传统农耕经济。退耕还林以后,大片的核桃林栽植起来。公路边政府的宣传牌上写着,山下遍栽摇钱树,坡上放养致富鸡。然而好景不长,近年核桃市场低迷,价格一路狂跌,农人怨声不绝。也有小规模的猪牛羊养殖,市场恍惚,前景难测,更多的人选择了出门打工,成本低,来钱直接。平日里,只有老弱病残留守村庄了。

三官庙的行政中心在三官庙村,背靠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梁,沿着乡村公路展开。打记事时候起,从北向南沿了土坡,依次是收购站、供销社、信用社、学校、医院、政府、加工厂、兽医站、电管站、拖拉机站。虽是热闹地带,这儿终究没有形成自己的街道,人们赶集上会只能去临近的厚镇。我们村子距离这儿有八里之遥,却一直是小孩子们心中向往的圣土。

当年的收购站收购生猪,大部分上交,只留少部分逢年过节里屠宰,凭票供应给机关单位和群众。我见过那时屠猪的情形,屠夫用长长的铁钩扎进猪的脖子,用力拖出圈栏,放倒在地。临死之前猪的挣扎嚎叫,大老远都能听见。猪并不很肥壮,只见屠夫对准了脖颈,明晃晃的一刀子进去,一股带腥的热血喷涌而出,流进事先接好的盆子里。猪头就歪在了一边,鼓胀的肚子还在呼闪着。接着,两个壮汉拽了前后腿,一齐用力把猪扔进烧得翻滚的大铁锅里,褪毛,而后开膛破肚,切割分块……至于猪下水,那自然是屠夫得了,近水楼台么。有时屠夫也会失手,一刀没有割断喉咙,反而让猪翻身跑开,许多人围追,费了好大劲才能捉拿归案呢。

供销社当时可是红火单位,售货员个个光鲜,悠然自在,着实让人艳羡。他们可以对着买货的爱理不理,或者大光其火,说声没有。回头紧缺的烟酒糖果优先了家人亲戚关系户。那些油盐火柴日常必需,都是计划供应,你得罪了他们,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没地儿去买。我最看好的无非就是图书文具柜台,偶尔买本小人书或者一张年画。好景总不会太长,随着市场开放,供销社解散,那些员工也被分流或者下了岗。

至于信用社,勿须多言,自始至终的一派繁荣景象。低息吸纳存款,高额放贷,有着法律保障,任何时候不会亏本。只是百姓家真需要借贷,有时还得请吃饭送礼,抵押担保,户口本结婚证,够繁琐的一套程序。

南邻是学校,以前的初中。我是81年秋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初中的。那时候台上台下都是一线六间或者九间的土木瓦房,二百多名学生,十几名教师。整个三年,都是背馍上学,寄宿制。馍是包谷面蒸的,好点的是麦面包谷面掺和着,夏天容易发霉长毛,冬天冻得瓷瓷实实,打来不大煎火的热水,搪瓷缸子里浸了,一圈一圈的啃咬。最好的时候,学校水灶上熬糊汤,学生家里带了苞谷糁,咸菜酸菜就着吃。最喜欢的就是去帮灶,后一节不用上课,临了还能吃到锅底。宿舍靠着西边土崖,冬天四处透风,夏天扑鼻腥臭,春秋的雨水常常渗透被褥。老师里面,塬下的好几个,刚刚师范毕业,风华正茂,是教学一线的主力,也给校园带来了蓬勃的生机。从老师们的身上,我学到了知识,受到了文学和人生的启蒙。时隔多年,大学毕业,我又回到了这里,只是身份由学生成了老师。校园面貌没有太大变化,仅仅多了一座简易的二层教学楼,当年的老师只留下个别,大多数调走了。到零二年调离,十年期间的来来去去,修修补补,不在话下。记得最清晰的是教育局长来检查,临走给校长撂下一句话,你们学校,不指望考多少学生,卫生弄好就行啦。

医院也称卫生院,职工不多,由于各种因素制约,设备简陋,换了几届院长,终究没有多大起色。曾经一度门可罗雀,只靠卖药维持,空余的病房租给了学校做教师宿舍。随着新农合的兴起,政府对基层医院的不断重视和投资,医院才算盘活了死棋。接着移址南隔壁政府大院,增添了设备,吸纳了有经验的乡医,并不时有区上的专家坐诊,生意颇是兴隆。

我对政府大院始终怀有几分敬畏,从不轻易迈进。公社建制的时候,一度叫红岭人民公社。七十年代后期,有线广播通了家家户户。大冬季里,修水库,农田大会战,公社的王书记起的特早,大着嗓门进行动员,统筹分派,表扬先进,批评落后,一整就是半个多小时。之后才是“东方红”的开场曲和县广播站的广播节目。三官庙没有粮站,以前缴售公粮的时候,大王粮站就把点儿扎在了政府大院里。日期只限三天,过了就要自己缴到粮站去。早些年是队上组织社员缴粮,到了户里时,自由行动。十几里地儿,都是肩膀掮了粧子,一口袋一百三四十斤,四周八乡的涌来,队伍从大会议室门口一直排到外边的路上,大清早的等到半夜。有关系的直接插了前边,多数人饿着肚子耐着性子等着。当头火辣辣的日头,衫子背心擦了个透湿,拧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等到跟前了,验粮的长铁签子捅进帆布口袋,抽出来嘎嘣嘣的一咬,不干,拿回去晒。要么去过风筛子。缴粮的人立马傻了眼,就怕麻缠,在家精心挑选了籽粒饱满的,干瘪的留了自己吃。一筛子一筛子的去了麦糠土星,结果还是一顿闭门羹。只好苦苦哀求……政府大院的人架子都大,脸吊的长。自个儿与政府交集不多。毕业回来报到,派遣证要交给政府办。当了政府文书的老师说了一句,你回来弄啥呀。老师话外之音我懂,待在这个地方,就甭想有出头之日了。还有一次进政府大院,就是缴计划生育罚款,不明不白的,至今还心有余悸。2002年,三官庙乡政府撤销,并入大王乡,十年后,又并入了阳郭镇。

加工厂没有多少印象,主要是加工木器吧,规模太小,也就自生自灭了。兽医站有自家的一个伯父,去过几次,后来调到了花园乡。

三官庙记忆

再向南隔了一个村子,才是拖拉机站。农业社时候,拖拉机站里有两三台链滚拖拉机,后面牵引着三面铁铧犁。三官庙平地少坡地多,机站的活路也不大忙,只是在夏收秋收过后,拖拉机开进队上,对休耕的平地进行深翻。牵引机75匹马力,轰鸣声很大,烟筒上黑烟直冲蓝天,机后翻过的一道一道的铧痕,在太阳下像极了一条条大白鱼,亮亮地闪着白光。一群光着脊背的顽童跟在后面喊着,拖拉机,嘚嘚嘚,不吃油馍不犁地……随着土地到户,拖拉机歇下,后来成了废铁,机站也卖了庄基。

往事如烟。而今故地重返,找不到几丝当年的痕迹,物不是,人已非。如今政府已在阳郭街道的西边,修建了规模很大的移民搬迁小区,叫阳光小区。坊间说三官庙、大王的农民要分批、以后全部搬入小区居住,他们那里按照规划是林区景区。

尽管关环线沿河而上,高速路飞架南北,路边汉武帝的塑像高大威武,石鼓山开发在即,而三官庙作为一个地域名称,渐渐的淡出,成了挥之不去的一缕乡愁。三官庙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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