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三章:八百里山鄉「蝶變」記

編者按:9月29日,《瞭望》刊登了《沂蒙三章:八百里山鄉“蝶變”記》一文,現予以轉載。

從整體脫貧到綜合開發,再到精準扶貧拔掉“窮根”,八百里沂蒙山區迎來了決戰決勝的歷史性階段

沂蒙三章:八百里山鄉“蝶變”記

沂蒙多山,史稱“四塞之固,舟車不通”。

這裡蘊含著厚重的紅色基因,也曾緊縛著綿長頑固的“窮根”。千百個山村星羅棋佈,千百年窮困代代相因,千百萬幹群勠力脫貧。 改革開放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八百里沂蒙山區高揚“沂蒙精神”,在歷經“整體脫貧”“區域覆蓋式扶貧”後,迎來了決戰決勝的歷史性階段。隨著“精準扶貧”的強力實施,一座座扶貧路上的“孟良崮”被攻破,“蝶變”正在發生,鄉村振興的“沂蒙樣板”濃墨重彩地繪就。

上峪村:“炸出來”的5000畝果園

“轟隆、轟隆”……1985年底,沂蒙山區的一條山谷裡響起了陣陣“冬雷”。此後連續5年的冬天,這裡都會響起“雷聲”。聽到“雷聲”,相鄰村的鄉親們說:“後生王升吉又帶著人炸山咧。” 33年後,當年的“後生”王升吉已經68歲,仍是臨沂市沂水縣高莊鎮上峪社區的書記。

沂蒙山區歷史上即為山東省最貧窮的地方之一。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仍有不少貧困村、貧困人口沒有解決溫飽問題,其中沂南、沂水、沂源、蒙陰、平邑、費縣6縣貧困問題尤其突出,曾是當時全國18個連片貧困地區之一。

1983年,這6個山區縣的農民人均收入僅為240元,比全省平均水平低120元,人均收入不足150元的有23萬戶,佔總戶數的22%。

為解決沂蒙山區群眾生產生活困難,早在1982年7月,臨沂地區就提出“以林為主,林農牧工結合,多種經營全面發展”方針,掀起了以造林為重點的山區建設熱潮。

要造林,首先要炸山造地。“這山是砂石山,土層平均只有二三十釐米厚,再往下就是鐵鎬都砸不動的石頭。這麼薄的土層,樹種下去,一場雨就給衝得七零八落。”王升吉說,而炸出來的樹坑能有80釐米深,樹栽得下、活得好。

王升堂是當年爆破隊的成員。“炸藥威力不小,爆炸產生的煙柱有十三四米高。”王升堂告訴記者,一畝果園50棵果樹,就是50個坑。5000畝,就是25萬個坑。忙活了5個冬天,上峪硬生生在山上炸出5000畝果園。

對王升吉來說,炸山的場景彷彿就在昨天。如今,他帶著記者來到果園,只見蘋果樹枝繁葉茂、長勢正旺,一條顯眼的石坎,將相鄰樹坑分隔開來。

栽下的果樹,三年成蔭、五年成林。1990年,第一批果樹收穫了。縣裡的林業局、農業局進村收購,一斤水果賣到2元錢。承包了3畝果園的王升堂,當年就收入了一萬多元。

也是在這一年,上峪村黨支部搬進了三層水泥小樓。這是沂水縣第一個搬進水泥建築的村黨支部。

沂蒙山區許許多多小山村,團結在一方紅旗下,改造河山、戰勝貧窮。在開發過程中,老區堅持以小流域治理為重點,實行山水林田路統一規劃,連片規模治理,綜合配套開發。在純山區推廣“山頂防護林戴帽,山坡經濟林纏腰,山下小平原連片,山澗小塘壩成串”的開發治理模式,在砂石結構的丘陵區推廣“變荒為耕,集零為整,三保梯田連片,池、渠、路、電相連”的土地後備資源開發模式。

至1995年,沂蒙山區在全國18個連片扶貧地區中率先實現整體脫貧。

從當年“猴子毛、蚊子草,石頭碴子不用找”的上峪村,到現在風景如畫的上峪社區,貧窮漸行漸遠。村民存款餘額,從1984年的3萬元變成2017年的8000多萬元。15021畝村居,有2700多畝糧田、3000畝山林、5000畝果園。分散在16個自然村的老人們搬下山、住進了養老房。

最初只想幹3年村支書的王升吉,沒想到一干就是33年。不僅是他,當年和他搭班子的村“兩委”成員們,大多也幹了33年。這裡的黨員群眾,信他們、服他們,一到換屆還是投票選他們。

後峪子:“沂蒙老梁”的鄉村願景

當沂水的上峪村漫山林果飄香時,沂南的後峪子還在“沂蒙老梁”的帶領下築壩挖渠,要甩掉“乾巴村”的帽子。

“沂蒙老梁”叫梁兆利,74歲的他當了44年的後峪子村支書,是遠近聞名的“能人”。

後峪子向北不遠便是汶河,但連綿的山樑卻讓河水流向遠方。後峪子村唯一的水井要一瓢一瓢刮水成桶。為了打水,有的人家要凌晨起床排隊。到後峪村走親戚,帶錢、帶糧都比不上挑兩桶水。

沂蒙山區雖在1995年實現整體脫貧,但由於種種原因,當時仍有50萬貧困人口人均純收入在850元以下,尚未完全解決溫飽問題,其中比較集中連片的就有155個村、9.4萬人。後峪子就在其中。

1996年,村裡基本解決了吃水灌溉問題後,梁兆利下決心走林果致富這條路。他拜師學藝,帶領村民種了1700畝李子林,盛果期時能產出約500萬斤果實,行銷東北三省。2008年,村裡註冊了“陽都帥李”品牌。

2001年,全國農村扶貧開發工作進入新時期。從2002年起,山東省扶貧重點由過去分散、單一扶持貧困村,轉變為以鄉鎮為開發單元的區域覆蓋式扶貧。

那些年,臨沂市按照以龍頭帶動基地,基地連農戶,產加銷一條龍,貿工農一體化的產業化戰略,確立並扶持發展了林果、畜牧、建材、蔬菜、鄉村旅遊等主導產業。

好山好水的後峪子,發展起了鄉村旅遊。成排的兩層小樓附帶一方院落,這樣的農家樂,在後峪子村有51戶。從最初簡單的柴火雞、農家樂,到現在農事農語農家宿,鄉村旅遊成了後峪子村致富的新門路。

為了讓留守婦女有一份合適營生,村“兩委”從青島引進了一家服裝廠和一家玩具廠,吸納了200多名婦女在本村就業。

“一個村沒有好風氣,辦事就不順當。”作為村裡的主心骨,梁兆利在20多年前就操心起村裡的精神文明建設。誰家媳婦賢惠、誰家婆婆心好、誰家氛圍和睦,一年評一次,大家都有發言權。這些年來,後峪子沒有發生一起刑事治安案件,沒有一起群眾信訪。

2013年,臨沂市迎來了扶貧工作的年度考核。經過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和山東省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實地考察與綜合評估,在全省17地市中,臨沂排名第一併獲得了扶貧獎勵。

崔家溝:從“光棍崖”到“幸福村”

幾年前的臨沂市費縣朱田鎮崔家溝村,曾被看作沂蒙山區扶貧的“孟良崮”。

2013年,扶貧工作進入精準扶貧新階段,建檔立卡、產業扶貧、易地搬遷等多項惠民政策先後出臺,崔家溝村發生了鉅變。

從朱田鎮出發驅車15公里,翻過連綿的山頭,來到崔家溝村的原址。村支書曹厚海指著遠處的山谷說,那裡曾有300多戶人家,是崔家溝原來15個自然村中人口最多的一個。

“還有一個自然村,叫光棍崖,新中國成立前就這樣叫。一門十口人,八個男丁兩個媳婦。”曹厚海說,這個名字到2016年才真正成為過去。在那一年,崔家溝村實施整體搬遷,轉型為崔家溝社區,1600多口人搬到了鎮駐地。

說起往昔,曹厚海仍止不住心酸。因為地處偏僻,村裡的娃娃上學要走8公里山路。因為路途遙遠,同樣的水果,崔家溝村主動賤賣都吸引不到客商。因為道路崎嶇,被零食噎住喉嚨的孩子還沒被抬出山就已沒了呼吸。因為山巒阻隔,當山下智能手機遍地時,崔家溝村還沒多少人聽說過WiFi。

最令崔家溝人心痛的,就是娶妻難。身為村支書的曹厚海,要擔任開車迎親的重任,“去迎親,車上就我一個人說崔家溝村好,其他人都說孬。”

有的新娘進了崔家溝村,孃家人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把新娘拉上車一去不返;有的新娘硬頂著家裡壓力住進村,堅持兩三個月,最後還是協議離婚;還有的兩口子,在外地打工結識,孩子都生了倆,最後還是分了手。

2016年3月,崔家溝迎來歷史性轉機。在中央易地搬遷政策扶持下,這個村實現了整體搬遷,村裡人一夜變成了城裡人。全村35歲以上的光棍原本有28人,如今除了1人因患病未能娶妻外,其餘27人全部脫單。

搬遷後的一年,崔家溝全村就辦了41場婚禮、迎來46個小寶寶。

裴厚波2016年結的婚,他跟記者說,自己在深圳打工十多年,談了五六回戀愛,但逢年過節回一次家就吹一次。如今住在100多平方米的安置房裡,在一家商城工作月收入四五千元,對這樣的生活,他很滿意。

昔日的“光棍村”成了朱田鎮最富裕的村之一。村民都住到了樓上,到鎮裡產業園區打工,家庭年收入可達四五萬元。易地搬遷土地整理,為村集體增加了4000畝土地,去年以每年600元/畝的價格流轉出去,僅此一項就為村集體每年增收240萬元。

崔家溝1.7萬畝土地整體流轉給10家農字型企業,併成立了5家合作社、53個家庭農場,實行“合作社+家庭農場+農戶”的規模化運營模式,打造起農村經濟發展的田園綜合體。

黨的十九大提出,把精準脫貧作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必須打好的三大攻堅戰之一,並作出新部署。今年8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公佈,吹響了向貧困發起總攻的“衝鋒號”。

數字闡釋著沂蒙山區的“蝶變”:1984年底,臨沂市尚有貧困戶78萬戶、288萬人。在脫貧攻堅精準識別中,臨沂市貧困人口已降至47.9萬戶、88.1萬人。截至2017年底,這一數字已變為1.8萬人。

巍巍蒙山,長長沂水,正見證著八百里山鄉徹底斬斷“窮根”、走向富裕。

《瞭望》新聞週刊記者 趙新兵 潘林青 蕭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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