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住在隔壁的混蛋签证官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外面整个天空暗沉沉的,那一片深蓝色像块天鹅绒,看起来既宁静又祥和,不过事实绝非如此,外头猛烈的大风吹得机窗不停地摇晃。

我的脸在窗上都贴得麻了,就是掐它一把也一点都不会疼,我看了眼身边那个欢乐地吹着口哨的日本光头男,这才注意到他没有腿…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膝盖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这个残疾人独自一人出来旅行之后,我又烦又乱。

我该怎么办?要叫空姐来吗?要让他们仔细照看他,别说起他的腿,然后给他准备一辆特殊轮椅吗?

我见过那些因为残疾而变得虚弱不堪的人,他们的身体就快成植物人了,他们得要几个护工同时照看才行,不管是搬还是抬,甚至他们自己就能做到的时候还要推他们。当然啦,关键还是他们缺乏毅力。不过同时,我也见过有技巧有勇气的残疾人;他们可比正常人能干多了,这些人凭一己之力就能做成任何事情,绝不容许其他人像带小孩一样照看他们。

话虽如此,这位大叔又是哪类人呢?

“我没腿,不过没关系,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他的泰语说得不太好,但他能组织好语言。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脸红红的。我貌似无意间盯着他缺腿的部位看了很久,他冲我善意一笑。

“我的名字…Suzuki Taro…你可以叫我Taro大叔,他们都这么叫。”他把名片递给我,上面有三种语言,一个残疾标志,还有一张他微笑地坐在一把粉色轮椅上的照片。

“您…您也会说泰语吗,Taro大叔?”

“对,对…我家就在Muang Thong。”

“那您一定经常在电视上收看AF吧。”

(TN:Muang ThongThani——距离曼谷有一小时车程的大型住宅区。泰国最大的体育馆之一就坐落在这里,流行歌唱真人秀节目‘AF’每周六都在那里直播比赛。)

“对,但我更喜欢看ASTV。”Taro大叔笑着说。

“你知道吗,我是ASTV化肥的销售代表,不来一点吗?它能刺激产量,帮助作物快速生长,还能驱除害虫。”

你家ASTV化肥居然还有海外代理?哇…金坷垃,真是厉害了!不过我们貌似跑题了。

“嗯…请问你叫?”他问。

“Petch。”

“Pei先生?”

我摇摇头。

“Paae先生?”

真是惨不忍睹…

(TN:Paae在泰语里是山羊的意思。)

“Petch。”

“Pecchi先生?”他快成功了,Taro大叔你能行的!

我正要再重复一遍,突然想起日文词尾是没有辅音的(我是这么理解的)。“是Pha-cha-ra。”

“啊,Phachara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我问他谁来接他,他叫我别担心。事实上,Taro大叔是受哈萨克斯坦政府邀请来访的,他们请他给一个正在进行的残疾人项目帮忙。

飞机在跑道中段完全停下了,那儿离机场大楼大概有五百米。黑暗笼罩四周,只余跑道上一抹橙黄色的照明灯光。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世界仿佛静止不动了一般,一阵溜进敞开的飞机大门的冷风差点没把我的脸冻成冰块。

我看到一辆卡车把一组不锈钢的台阶拖了出来,安全带指示灯还没暗呢,它就把它拉到了飞机入口边。与此同时,机长的声音从内部通话系统里传了出来。我看到一名乘客站起来打开行李架,想要提前取回行李,而一个漂亮空姐正冲他怒吼。

他们怎么啦?大楼旁边的跳板又没被占用,有必要停在跑道中间吗…我想…难道他们是智障?

三辆警车的灯光从机场暗处一闪而过,一辆香槟SLK级梅赛德斯奔驰,后面还跟着三辆警用摩托。

一个身穿全套制服的短发男人——一副负责人的样子——从豪华奔驰车里走了出来。楼梯逐渐与舱门对接。我抬起头来,看到商务舱的那个空姐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这是要接谁呢?绝对是个大人物啊。

空姐对着我坐的方向打了个手势,一个酷似保镖的黑色西装男便大步走了过去。他来了…他来了…他走过商务舱的那排座位了…空姐和那个大个子保镖低声交谈着什么。我当然不知道谈话内容,不过我成功捕捉到了一个词…一个相当耳熟的词。

Nazarbayev…

除了Alexander Nazarbayev还能有谁…

“…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安排了一辆VIP专车在阿斯塔纳机场等你,记得开着手机。回头见。”

Alexey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我从没像这样被他感动过…我脸上火辣辣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我那颗心像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虽说他总把我当玩腻了的玩具一样扔在一边,不过Alexey居然安排了一队车来接我,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VIP待遇。我真是爱死你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吓得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为免被空姐当众呵斥,我按下接听键,掩住嘴迅速把头埋进了两膝之间。

“你…你好…?”

“我是Isakov…接你的那辆车晚了会儿,你就在入境大厅那儿等着,听到了吗?”

“什么!!!不是这辆车吗?”

“什么车…你到底在说什么?”

“呃…那边那辆豪华香槟SLK级梅赛德斯奔驰啊。它就在下边等着接我呢。真是太赞了,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啊。”

“香槟SLK级…哦…别做梦了小猴子,那车不是来接你的。”

“可是…可是我听他们说了啊…Alexey叫了那辆车来接我。”我说着说着心情就沉重起来。所以他并没有叫这辆车来接我吗?前一秒还膨胀的心顿时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

“做你的梦吧。”

“这里不可能有那么多Nazarbayev啊。”

Isakov沉默了…这种沉默让我焦虑无比。

我抬高视线…一眼就看到那个黑色西装男在经济舱座位前停了下来。他正和一个明显才刚睡醒的男人说着话。尽管我没法看清楚其他人的脸,但不知为何,他的脸相当熟悉…他半张鸭蛋脸都被茶色阿玛尼墨镜给遮住了…

我身为一名潮流摄影师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位模特…而且不是普通的模特,是一位专业模特,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能引人注目。这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将固定在他那头可可棕发上的眼镜给摘了下来,他鸭蛋脸上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竟迷得我无法移开视线。他突起的鼻子上棕色的雀斑隐约可见。他那呈现出成熟果实颜色的双唇,以及唇角微微勾勒出的一抹浅笑。

假如我的相机就在手中,我说什么都要拍上几张他的照片。

往后的发展使我大跌眼镜,最开始的那个黑色西装男险些把我吓得从座位上摔下去。他不是别人,他就是Leof!他不是在阿拉木图就跟着Alexey下飞机了吗?Leof眼神空洞而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那个身材纤长的男人俯身看向窗外,一双亮蓝色的眼睛又转回来怒瞪向Leof,“你们有什么权利使用那辆车?那是我的车!”

“它曾经是你的车。”Leof纠正道。他又转向我,我们的视线不期而遇,然后他便怒瞪了我一眼。

“闭上你的嘴,乖乖听话。除非你想让这架飞机上每一个纳税人都因为你父亲的政治腐败而站起来揍你到死…闭嘴。”

我艰涩地咽了口唾液。虽然我和Leof从没说过一句话,但我觉得他是三个保镖中笑得最轻松的,然而,我所认识的Leof在这一秒却变得如此残酷而冷血,和他那位老板没什么两样。

“Petch,你在听吗?”

“抱歉,你说了什么?”

Isakov清了清嗓子,然后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这儿没有那么多Nazarbayev…可是无论如何,那辆奔驰也不是来接你的。”

那双蓝眼睛的主人盯着四周看了会儿,然后又转回身去,头一个下了飞机。我看见他钻进那辆漂亮的奔驰车,然后整列车队优雅地从跑道上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当时内心是何种滋味…或许是有点沮丧吧…但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居然会对不可能的事抱有期望,我真是蠢到家了…

“Phachara先生。Phachara先生,daijoubu desu ka?(你没事吧?)”Taro大叔担心地用肘推了推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摆出了怎样一副表情。我迅速恢复到刚才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多少有几分别扭。

“Daijoubu, daijoubu.(我没事。)”

我没事,大概吧。

阿斯塔纳…我突然开始想家了…

“Phachara先生,Phachara先生,有人来接你吗?如果你愿意,可以和叔叔我一起走哦。”

在我们等其他乘客从行李架上拿行李的那会儿,Taro大叔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话来。到处都有人在说话,喧嚣嘈杂几乎比得上农夫的菜市场了。我看到一辆机场大巴停靠在飞机出口附近,但我还没法下飞机。据Taro大叔说,正常情况下,航空公司会等所有乘客都下机了以后才拿出残疾人轮椅。听了这些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大概是在同情Taro大叔吧?

所以,我打算在接他的车(一架机舱轮椅)到达以前一直陪着他。

“您行吗?”

Taro大叔伸出两根手指以示OK。尽管他老了,头发也没了,腿也没了,还掉了一颗牙,可他相当地可敬。他如此可爱,以至于我都想掏出相机给他照张相留作纪念了。紧接着,我意识到最后一个乘客也都下机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跑去叫空姐。

“Miss, Miss, eck-cuse me… where is caebinwheelchair for my friend.(小姐,小姐,抱歉…我朋友的机舱轮椅在哪儿?)”

我不知道大叔是否愿意做我的朋友,总之我默认他是了。

空姐一脸懵逼,然后“哦”了一声,看来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她连忙反复向我道歉。

“Please wait ten minutes.(请等十分钟。)”

与此同时,其他空姐也一个接一个地下了飞机。就连机长和机长助理也离开了,只留下我们还失落地坐在飞机上。

“There’s no cabin wheelchair.(这儿没有机舱轮椅。)”

“Den… how can he…(那…他如何…)”下这个词用英文怎么说来着?“He,down duh plane.(他,下飞机。)”

我觉得“he”和“down”之间还缺了点什么,不过,也可能完全没有差别呀!

“He can walk.(他能走路。)”

听到这个答复,我惊呆了。紧接着,如同失控一般,一连串的英文从我嘴里蹦了出来。

“Hey you, if you have eyes den see. Do yousee? He has only knees! Knees, knees! Do you know dis word? Tell me how aperson wit only knees can walk down. I don’t know how but you haf to findwheelchair for my friend.(嘿,你,如果你长眼睛的话就好好看看。看到了吗?他只有膝盖!膝盖,膝盖!你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吗?告诉我一个只有膝盖的人怎么走下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你们必须给我朋友弄到一辆轮椅。)”

“Shut up! How dare you scold a lady!(闭嘴!你居然敢骂一个女人!)”

身后一声呵斥吓得我跳了起来,我迅速转回脸,然后看见了…五个超像俄罗斯人的(我干嘛要强调这个,他们当然长得像俄罗斯人啦,我可是在哈萨克斯坦唉!)手持步枪的士兵!那个看起来最凶狠的家伙把他的枪抵在我的胸腔上,又用本土话吼了我一遍。我直冒冷汗,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在了机舱上。

“Uh, don’t misunderstand me. I jus… uhh… Ijus want…(呃,别误会。我只是…呃…我只是想…)”

“Who gave you permission to speak? If youdon’t have any business here then get off, what are you loitering around for?(谁给你权利说话了?如果没你屁事儿就下机,瞎逛什么?)”

他没直接把我轰出去,而是用枪管末端推着我。至于其他四个庞然大物,他们直接挤到了Taro大叔的座位那儿。这个日本人现在正一脸懵逼。我听到他在打探轮椅的下落。

“Woiiiiiiiiiiii… dame, dame, dame, dame!!!(喂!!!!别,别,别,别!!!)”

(TN:日语中dame=“不行”)

“嘿,你还在磨蹭什么?走啊。”

那杆枪抵着我的后背逼着我离开之前,我所看到的最后的一个场面异常地恐怖——那四个士兵正试图把一个残疾人从飞机上抬下去,就像举行祭祀一样。一个人抓着左臂,另一个人抓着右臂,还有个人抓着左腿(已经截去了),最后一个抓着右腿(也截去了)。他们把Taro大叔架在肩膀上,这个倒霉的男人只好脸对着机舱舱顶,用日语不断呼喊着,直到消失在了飞机尾部。我的胸部颤抖着,我几乎吓懵了。这帮哈萨克斯坦人用有史以来最野蛮的方式解决了轮椅问题。我该不该将这件事报告给非政府人权观察组织呢?

其他乘客早就走光了。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往护照检查站走。我走得越久,就越能感受到这段路到底有多么长。我不是走路过来的,我是坐飞机到哈萨克斯坦的不是吗?怎么我视野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按下手机,拨了Isakov的号码,结果那边没人接。从窗户望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只看得到飞机模糊的轮廓还有…

嘿…那是什么…?

一辆救护车飞驰而来,停在了飞机下面。两名机场工作人员,还有一个裹着件大外套的男人推了辆轮椅出来。我停下来观察了会儿,看到同样的四名士兵把可怜的Taro大叔像摔一袋大米一样狠狠地摔在轮椅上。然后,整架轮椅就从那里被抬上了车…救护车的门一关,车子就开走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像一场恐怖电影一般,有人会被绑去杀掉,然后又…嗯…Taro大叔难道不是政府请来的客人吗…?他们就不能更像接待一名贵宾那样接待他吗?难道说这就算是这个国家所谓的VIP待遇?

我开始害怕,那个混蛋究竟会安排什么样的人来接我啊…

“Are you Mr. Phachara (Paa-shaa-ra)?(请问您是Phachara先生吗?)”

一个在机场工作的娇小可人的女孩站到了我面前。她穿着一件帽沿饰有动物绒毛的防风外套。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可能是她的搭档吧。尽管我很想纠正我的名字,Phachara——应该发作短元音——而不是“Paashaara”,可是我还是没从先前那种被枪指着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现在还是乖乖闭嘴吧,“Yes ma’am.(是的,小姐。)”

“Please show me your passport.(请出示您的护照。)”

我把它递过去。

“What’s ya name?(您叫什么名字?)”

“Phachara Tanawisuthikul。”妹子,你不是拿了我的护照了吗,自己看啊。

“Where was your visa issued?(您在哪里取得的签证?)”

“Bangkok.(曼谷。)”我能站在这里可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呢。

“How long are you planning to stay herefor?(您计划在这里待多久?)”

“Two month.(两个月。)”

“I suggest you go home immediately afteryour business finishes.(我建议您出差结束后立即回家。)”

嚯!凭什么我要马上回去?机票很贵你不知道吗?以那个价格,我早就可以去趟日本了。

“His Excellency Alexander Nazarbayev hassent a VIP car to pick you up.(Alexander Nazarbayev阁下安排了一辆VIP车来接您。)”

总的来说,尽管我有个很硬的后台,他还派了辆VIP车来接我,可我还是得接受护照检查。

可是,更让我困扰的是他的称谓:“阁下”。个人理解,这难道不是个用来指称位高权重的、像是参议院成员、总理或者总统之类的人的词吗?所以说,这个家伙——一个老鼠洞大小的大使馆的政治外交事务顾问——又凭什么享有如此高的威望…?除了帅和多金,他还有什么本事?哦,他的性格也相当恐怖,既邪恶、又满嘴脏话,而且还傲慢、贪婪。最恶心的是,他总是打一巴掌再赏一个枣(以为我会忘掉似的)。

还是说,这帮乡巴佬也这么叫黑手党?如果是的话,那就和我们那位把顾问职位让给一个推特囚犯的邻国政府没什么两样啦。

(TN:推特囚犯——政客他信被逐出国境后利用推特来博取公众同情,其中有一条推特涉及与柬埔寨总理洪森的谈话。)

嗯?慢着,除了洪森政府,绝不会有其他人允许这种坏蛋加入他们的行列了。

还是说,我对那个家伙的评价太低了?表面上看,他可能确实是个正直的公务员吧,但他背地里却是个走私武器的黑手党啊,呼…我的想象力迅速开始神展开。

“…Are you listening? Please exit thisbackdoor, a car will be waiting to take you to the VIP room.(…您在听吗?请从后门出去,有辆车正等着送您去贵宾室呢。)”

一眨眼的工夫,这两人就消失了,我转过身,面前一扇门上写着:“只供工作人员出入”…

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刺痛了我的脸。当我发现这扇工作人员专用的门是从里面自动锁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意味着我被锁在外面空荡荡的机场地面上了啊!

我左右看看,前后看看…

一个人也没有…

不管是一辆轿车、一辆双轮车、一只大象、一匹马、一头奶牛,还是一头水牛,什么都没有…

我左手边一条布满装有倒钩的金属线的栅栏,分隔开寂静的跑道和人行道。

身后就是探照灯。可是,从我站的地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风每次掠过我的身边,我都能感受到一股越来越深的寒意正侵入我的骨髓…我冻得几乎一步也迈不出了。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才刚刚察觉…我不知道那个带走我护照的妹子叫什么名字。我手头也没有任何可以自证身份的文件…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假如我去贵宾室的途中遭遇了不测…那谁来救我啊?

我还是没法走到那里…我究竟是去贵宾室呢,还是去参加马拉松世锦赛啊?这儿也太他妈冷了吧。我掐了下自己的手,一点知觉都没有。现在究竟是多少度啊?我都不愿想这个问题了。

“Shit…这他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啊?”

我边走边骂。既然掐不痛手,我就掐起了自己的耳朵。我两只耳朵都已经失去知觉了,以至于我差点以为自己长了对假耳朵。它们会热胀冷缩吗?我不确定。从我的手到耳朵,又从我的耳朵到我的…

又一阵风呼啸而过。这里真是冷到了极点,就像寒意入侵了身体每一根毛发一样。我越来越难以迈出双脚。我前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后面也是。除非现在立马有人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差点吓尿了(就算我真的吓尿了,那它也早在迎接外面的世界之前就冻成冰了)。突然之间,就有两名士兵出现在了暗处!其中一个用枪指着我的腰,另一个看起来对我的惊讶有点诧异,看清楚我的脸后,他们开始确认我是否是人类。

“What are you screaming for!(你瞎嚷嚷什么!)”

我盯着他们,眼神像是质问一般:那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会一声不吭地从暗处冒出来呢?

“The car’s waiting in that corner overthere.(车子在那边那个角落等着了。)”你就不能再礼貌一点吗?快把枪放下!

…要去到他指的那个角落,我还得再跑一趟百米马拉松。

我研究那辆车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是因为:这是一辆宝马507跑车,一款1959年生产的豪华经典,而且,重要的是…这是一辆敞篷车…

在零下十摄氏度的气温下开一辆敞篷车,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似的!

那个白痴的脑子肯定哪里有病!我不停地小声咒骂那个混蛋,同时往车前座张望,发现自己的护照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点儿也没动过。至于Taro大叔,他正带着他那杯热可可和那架粉色私人轮椅坐在暖和舒适的贵宾室里…我打个手势要先去Taro大叔那里,但是那个穿卡其色的男人把对着我后背的枪又指向了我身前,挡住了我的路。

“That’s a guest of the government, youaren’t one.(他是政府请来的客人,你不是。)”

“And what did ‘His Excellency’ say?(那‘阁下’怎么说呢?)”

“No clue. His men simply gave orders tohurry you out of here… and for me to also turn a blind eye at the fact that youdon’t possess an international driving permit.(他什么都没说,他的手下只是下令让你赶快滚…而我就对你没有国际驾照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哈…我真是感动得都流鼻涕了…

阿阿阿阿阿嚏~~!!!

一辆VIP车…这说的难道不是机场接送专车吗…可是,那个混蛋根本没告诉我他没安排司机啊…他脑袋进水了吧…?

“你就等着瞧吧…太冷了。”

我坐着,咬紧牙关,身子都冻僵了。对着起飞前就准备好的谷歌地图,我慢慢地、平稳地控制着车子的方向。呃…什么十字路口?我找不到啊…就算我找到了也认不出来啊,我又不认得路标。谷歌你个大骗子,为什么路标是俄文,你的地图上却写的英文啊喂!

还有个事情就是,我早上五点半就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开车了。假如突然有一辆卡车在路边一个电线杆那儿急转弯,我是发现不了的。怎么办才好…要不要打给Alexey呢…?

“你真是个蠢货。”毋庸置疑,他最有可能用这种训斥的语气,还有轻蔑的眼神来责备我。

但是Alexey…嗯…让我自个儿迷路可能还不是最卑鄙的…但愿是吧?既然他肯花力气帮我找辆车(扣除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会讲俄语的司机),他自然不会愿意被传唤去警局看一具死于开敞篷车翻在阴沟里的泰国人的尸体的…我决定靠边停车,然后翻遍了车子每一个角落…整个车厢只翻出两张纸来。

第一张是旅游警察的电话号码;字迹看起来很陌生。

第二张是阿斯塔纳的一张传真地图,也是一张相当可爱的地图。Alexey整齐细致的英文笔画穿插在每一条俄语句子之间…翻过来,背面还贴着一张黏糊糊的纸条。这张纸条上写着泰文,看起来是用电子邮件打印的。

我想你需要这个。别弄丢了。

谨上…我。

你时间很多是吗?这个变态混蛋!

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太精明了,不过同时,我也想狠狠踹这个混蛋一脚…不管怎么说,我能在二十五分钟内赶到出租公寓全靠这张地图;我体温几乎要跌成负的了。

我探过身去看入口的那块牌子,把它和我从网上打印的小册子对比了下…其中详细描述如下:此间公寓等同于一间设计豪华的三星级酒店,配有取暖器、热水、早餐、客房服务、会讲英文的工作人员以及优美的湖景。不消说,这间公寓离市中心还有几处景点不远。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建筑…嗯…他们说得确实没错…但…这难道不是三十年前广告里才有的那种建筑吗!!!我面前这栋楼应该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才对。简单来说,这栋豪华建筑是“苏联式”的设计。它像个带孔的纸盒子,没有窗,只有钢制的窗框嵌在墙壁上。外部的装饰还包括了遍布整栋大楼的几条裂缝,好像有人临时给它上了强力胶,它才依旧伫立在这儿的。天色仍然昏暗,因此我看不到前述湖泊——不过,对面那个圆顶建筑究竟是个巨型台球桌还是个现代风格的市中心啊?还有件事…会讲英文的工作人员。我祈祷至少这一点是真的!

好吧,就这样吧。我都付了定金了,还做得了什么呢…?我推开公寓那扇沉重的木门。门上的窗是那种泥巴一样的黄色,补充一句,左下角还有条裂缝。离头顶只有一点点的地方,我的好基友蜘蛛正睡得香呢…

“Hello… anybody here? Check-in please…(喂…有人吗?我想要办入住手续…)”

既然我都说了,那么实际上,这栋楼里面看起来也没那么糟。苏联时代的家具整齐地排放在温暖的火炉前边,还有一台黑白电视(看起来还能用)和一台晶体管收音机。房间另一角有个小小的柜台,上面摆着一堆照片,有苏联面瘫士兵的,有俄罗斯领导人赫鲁晓夫的,还有尤里·加加林登月的。呼啊,我这是穿越回七十年代了吗?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一个又圆又胖的人影…一个七十多岁、和蔼的老婆婆从后面出现了,看到我的脸后,她笑了笑,露出嘴里的一排金牙。“Hello, good morning.(你好,早上好。)”

真叫人松一口气。于是我回了她一个微笑。

“You can speak English? I want to check-in.My name is Pha…(您会说英文?我想要入住。我的名字是Pha…)”

像要赶苍蝇似的,她鄙夷地挥了挥手,然后才送我一个真诚的微笑。

“English? Nyet, nyet. Вы говоритьпо-русски? *#$@*^$#@*(英文?不,不,你会说俄语吗?*#$@*^$#@*)”

我快哭出来了。

我能去告哈萨克斯坦旅游部欺骗游客吗?呜…

小说连载|住在隔壁的混蛋签证官 第十六章

未完待续……

前情回顾:

本小说固定更新时间为:每周一、三、五

翻译:银针

校对:老海 银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