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那人:那年的女人

那年的女人

当小柳灵巧地打开缝纫机面板上的盒盖的时候,老六一下子就看傻了,面板下面的肚膛里空空如也,缝纫机的机头没了。

那是老六跟小柳新婚的第四天上,一大早起,老天就开始下雨,下不了地。老六躺在炕上,一遍一遍地招呼小柳,其实该做的昨天夜里不知疲倦地都做了,老六现在还觉着有些疲惫,即便想再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就是想搂着小柳。但小柳并不响应,只管翻箱倒柜地找出老六的几件旧衣服,说这些得补补,天晴了下地穿。

这时候老六就拿小柳跟大辣椒比,觉得小柳可是贤惠多了。

也就在老六这样比较的时候,小柳打开了缝纫机的盒盖,就听小柳呀的一声,老六赶紧起身去看,这一看,老六就看傻了,简直不敢想象,缝纫机的机头没了。

那一刻,老六杀大辣椒的心都有了。

老六娶大辣椒的时候,拼尽全力才置办齐了三大件,而且都是名牌,比如这缝纫机就是蜜蜂牌的,那是借了十多家的外债,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买到的。离婚的时候,手表自行车都分给了大辣椒,老六只分得这台缝纫机。缝纫机一直放在墙角那里,用一块红色的塑料布盖着,要跟小柳结婚的时候,老六还把那块塑料布刷洗了一遍,其实当时是考虑换块新塑料布的,可那又得花钱,而且小柳也是过来人,不太注重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老六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那块旧的刷洗了一下,蒙了上去。

现在想来,大辣椒走的时候是带走了几个包袱,当时觉得也就是些衣服鞋袜之类,想不到大辣椒把个缝纫机头也包走了。

实话实说,老六跟大辣椒是吵过几次架,是动过手,可老六并没有赚到多大便宜。再怎么说,两人也在一起过了多半年的日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大辣椒就这么无情,三大件本就分给她两件,还把分给老六的缝纫机也偷走了?

老六正在生气,小柳的脸上倒是阴转晴继而灿烂如花。去,小柳说,把我带来的那只箱子打开。

老六懒洋洋地爬起来,趿拉着鞋站在小柳身后:钥匙。

兜里呢。小柳说,自个拿。

老六知道小柳说的是裤兜,手却伸向了小柳的胸部,小柳抬手给了一巴掌:快去。

小柳带来的箱子就在房间的另一角,房间又不大,几步就到了。小柳指示老六去拿,是在撒娇呢。老六很喜欢这样的撒娇。乐颠颠地就去了。

箱子打开,老六吃了一惊,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缝纫机头,也是蜜蜂牌的。

在这以后的好长时间里,老六都在琢磨那两个缝纫机头和那两个女人。道理很简单,大辣椒偷走了他老六的缝纫机头,而小柳也同样偷来了那个男人的缝纫机头。

这叫老六觉得心寒。

平心而论,大辣椒和小柳都是好女人,大辣椒性格泼辣刚直不阿,他跟大辣椒只是合不来,没有别的。小柳更不用说,温柔贤惠爱憎分明,这样的两个女人怎么都做贼了呢?

这个问题让老六想了很长时间,想得很难过。

不管咋说,女人保住了自己的宝贝。那些缝缝补补的营生,女人忙里偷闲,脚一蹬,咔咔咔,成了,再不用一针一线地劳神费力,——可真是个宝贝。

忘了从何时起,缝纫机闲置起来了。老六在上面摆过茶具,摆过鱼缸,好像还往上面扔过臭袜子,后来房间里越来越拥挤,儿子就说,这破玩意放这儿干什么?净占地方。

老六就把它搬了出去,放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

那台缝纫机再次露脸的时候,是因为孙子。那天中午老六正在房间里喝茶,突然听到院子里响起孙子稚嫩的哭声,老六一个箭步冲出去,只见小孙子站在一个墙角里哇哇大哭,就是不动,老六这才想起来那里还有一台缝纫机,奔过去一看,孙子的一只手竟然顺着传送带的入口伸进缝纫机的肚膛里,拔不出来了。

等到把孙子的手弄出来,小手上多处地方已经磨破皮了。

儿媳立刻发飙:都是秦始皇他老娘的裹脚布了,还当八仙供着。说完抱起孩子就走,看架势是去卫生所了。老六心痛孙子,有心跟着,看儿媳却是一脸的不屑,也就没有自讨没趣。再想儿媳那话,便觉有些弦外之音,一头火起,找来一柄镐头,三下五除二,把缝纫机面板连同架子砸得稀烂,露出那个机头,依然与新的一般。

小柳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时候叹息一声,回屋去了。

老六心里一震,这个机头,承载了小柳太多太多,好像不应该一镐头砸烂,它应该有个归宿。老六把机头放电动车上,决定将它送到镇子上的废品收购站去。

走到半道,老六遇到了老五。五哥,去哪了这是?老五说,别提了,这不收拾屋子嘛,弄一堆破烂,你五嫂非让我去卖,这大热天的你说,卖不了半斤茶钱。

老六赶紧指着自己的缝纫机头问老五,五哥,你瞅瞅这玩意能值几个钱?

老五拿眼一扫,说,废铁一块,两毛一斤怕是不值。

老六二话不说,抄起缝纫机头,发狠地扔进路边的深沟里:去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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