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让《VOGUE》满头包的争议专题...

如果沙特阿拉伯的王公贵族都精于宫廷斗争,那么在权力的游戏之中,沙乌地的公主们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2018年6月,知名的国际时尚杂志《VOGUE》阿拉伯版,破天荒地推出了「沙乌地专题」。主题内容中,不仅专访了多位新生代的沙国演员、企业家...等「时代女性」,封面人物更找来了「沙乌地公主」——海法.宾.阿不都拉.绍德公主殿下(HRH Princess Hayfa bint Abdullah Al Saud)——以真面亮相。

封面中的海法公主,身着一袭白衣,气宇轩昂地在吉达的西部沙漠里,拍摄一系列开着敞篷车的写真照片,标题则利落而双关地写着:Driving Force: 向沙特阿拉伯的女性先锋致敬

《VOGUE Arabia》原本打的算盘,是希望在沙乌地政府即将于6月24日正式松绑「女性开车禁令」的当下,抢先为王国新政锦上添花;岂料这样的安排,却招致了阿拉伯舆论排山倒海的强烈嘲讽与负评——原因,都是因为封面上的「公主」争议。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Vogue Arabia》2018年年6月号封面

一手摸脸一手打脸:公主收割记

在当前的沙乌地王国中,受到官方认证的王子与公主总数,大约在1万5,000人上下;换句话说,王族的身份并不特别稀奇,不过这位引发争议的「海法公主」,却是已故老国王阿不都拉的女儿之一。

在《VOGUE》的叙述中,作为沙乌地新时代的女性的代表,海法不但是位庄严美丽的公主,还是名甫崭露头角的沙乌地画家。与所谓的传统相比,曾留学美国的海法更能「折衷于东西方的不同价值」。因此,在沙乌地正进入一连串社会改革,并即将解禁妇女「禁驾令」的前夕,由一名高雅的王族之女,公开地在未遮面的状况下于驾驶座上拍照,(VOGUE)只能很诚实而公平地认为,这样的举动真是极具勇气!

但这句「极具勇气」的赞叹,却激起了海内外女权倡议团体的嘲讽与怒火。

因为当海法公主还在拍摄拍「网美照」的当下,沙乌地政府才无预警地发动大规模行动,并以「串通外国使馆、勾结外敌」的诡异理由,一口气逮捕了十多名长期倡议平权、请愿解禁驾驶禁令的沙乌地的妇权运动家;但在这期的〈沙乌地专刊〉,《VOGUE》不仅只字未提这些故事,更夸张地将无作为的公主形容成「勇气斗士」,莫名其妙的「王室收割」此时才显得格外难看。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当海法公主还在拍摄拍「网美照」的当下,沙乌地政府才无预警地发动大规模行动,并以「串通外国使馆、勾结外敌」的诡异理由,一口气逮捕了十多名长期倡议平权、请愿解禁驾驶禁令的沙乌地的妇权运动家。

《VOGUE Arabia》对沙乌地王族的「谄媚」,已有多次前例。像是在2016年夏天,持有《VOGUE》品牌的康泰纳仕集团,大张旗鼓宣布「进军中东」、推出阿拉伯版时,就特意找来了知名度并不高、但却贵为沙乌地「王妃」的迪娜.阿朱哈尼.阿不都阿济兹(Deena Aljuhani Abdulaziz),出任《VOGUE Arabia》的创刊总编辑。

谁知王妃上任后,集团内外不断怀疑迪娜总编的经验与能力,甚至将整起人事案视为「讨好沙乌地王室的政治操作」。

此外,新杂志的口碑还没做出来,出刊的时间与制作成本就不断地推迟与膨胀。之后的创刊号杂志,虽找来了有阿拉伯血统的美国名模吉吉.哈蒂德(Gigi Hadid)助阵,但封面设计却又闹出抄袭疑云——最终,在上任10个月后,仅负责2期杂志的王妃,就在一片诧异声中,惨遭集团难堪开除。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不过时尚媒体的焦急选择,其来有因。近10年来,传统媒体的广告利润不断萎缩,而各种困境之中,广告预算唯一逆势成长的唯有高消费门坎的时尚精品业;与此同时,随着国际油价在2000年之后的长年暴涨,众阿拉伯油国的高端消费力也高速崛起,并成为精品消费者版图中的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种焦急抢市的心态下,寄望于王族公主、权贵名媛来「造浪」虽然符合策略应用的逻辑,但却让《VOGUE》在中东市场屡屡「政治出丑」。

其中最黑的「黑历史」,莫过于2011年2月25日的历史性专访——〈沙漠玫瑰:专访叙利亚第一夫人阿斯玛.阿萨德〉——当时的《VOGUE》极为尴尬地选在阿拉伯之春的高峰,让全球读者一边看着阿萨德夫妇的浪漫爱情故事,另一边却见证着叙利亚政府坦克,在德拉镇将示威民众碾压成肉浆。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沙漠玫瑰〉,知名时尚杂志的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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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读者一边看着阿萨德夫妇的浪漫爱情故事,另一边却见证着叙利亚政府坦克,在德拉镇将示威民众碾压成肉浆

阿不都拉的女儿们

在《VOGUE Arabia》的公主专访中,海法公主与父王阿不都拉的互动,则是另一个引起外界兴趣的王族秘辛。

在「正规」的中东研究领域中,一般学者对阿不都拉的评价,是「精明而无情的平衡者」。长期在众支王族血脉周旋的他,在王族政治与国家内政中,抱持进两步退三步的消极守势心态,并透过谨慎地等待与利益结盟,最终于才如愿取得权力的宝座。

但在海法公主的叙述中,阿不都拉却是个耳根软、喜欢说笑话的慈父,从许多角度来看,我的父王就和每一个爸爸一样——他极爱他的孩子们,并与我们很是亲近。海法公主说,「我和他很亲,所以我知道他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责大任,这也让我对父亲越发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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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多角度来看,我的父王就和每一个爸爸一样——他极爱他的孩子们,并与我们很是亲近。」

我们不确定海法公主是否比较幸运,但在2014年3月,海法公主的4个「异母姊妹」——萨哈公主(Sahar)、马哈公主(Maha)、哈拉公主(Hala)与贾娃荷公主(Jawaher)——却趁着美国总统欧巴马即将访沙之际,透过国际媒体发出「求救告急」。

一开始,接连透过俄罗斯与英国媒体爆料的,是公主们的母亲、「前」王妃阿拉努德.法雅兹(Alanoud Al Fayez)。阿拉努德表示自己是在15岁那一年,被约旦的家族长老安排嫁入沙乌地,但十数年的婚姻生活里,她为阿不都拉连生了4个女儿,却始终无法产下男婴,夫妇因此失和,阿不都拉于是狠心休妻。

阿拉努德表示,自己与阿不都拉(当时还只是王储)离婚后,虽然女儿们仍保有公主头衔,但却得不到王室的尊重与资源礼遇,5个女人只能窝居吉达宿舍的「冷宫」。无法忍受的阿拉努德最后决定在2001年出逃海外,但她的女儿们却自此遭受软禁,并在兄长们——阿不都拉的次子穆台比(Mutaib bin Abdullah)与四子阿不都阿济兹(Abdulaziz bin Abdullah )——的监控下,与世隔绝地被监禁深宫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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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都拉国王与后来被他囚禁10多年的四个公主

一开始,阿拉努德的指控,仅被西方媒体当作「一千零一夜的后宫奇谈」,但后来英国《Channel 4》却真的联系上了萨哈公主4姊妹,并透过王族管道证实了这几位公主的身份与说法,王族丑闻一时引发哗然。

萨哈公主等人表示,自己曾试图与父亲争取合理的自由与待遇,但13年来却从未得到只字词组。而在《CH 4》的专访曝光后,自觉家丑外扬的两位兄长,更连续25天断粮断水,以极不人道的方式惩罚「吵闹的妹妹们」,并毫不掩饰地将公主们的惨状放送给阿拉努德,以作为对其为人母的凌迟报复。

虽然阿拉努德与4个公主的故事,闹上了《BBC》、《华盛顿邮报》,国际的人权与女权团体也纷纷谴责阿不都拉父子的疯狂举动,但在战略与经济考虑之下,英美各国政府却都刻意对丑闻冷处理,沙乌地王室亦强硬声明:少管王族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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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家丑外扬的两位兄长,更是停止了食物与饮水的供应长达25天,以极不人道的方式惩罚「吵闹的妹妹们」,并毫不掩饰地将公主们的惨状放送给阿拉努德,以作为对其身为人母的凌迟报复。

斩首案:公主之死

2014年的公主风波,虽然喧腾一阵,但在断粮威胁后,阿拉努德与女儿们却自此「安静」。讽刺的是,事件不久后,2015年1月,公主们的「父王」阿不都拉就以91岁的高龄在利雅得的宫中驾崩;之后3年,沙乌地也因年轻王储穆罕默德.宾.萨尔曼(Muhammad bin Salman)的上位,而掀起一波王族大整肃,当初的恶整妹妹们的王子二哥穆台比,兵荒马乱中也被捕入狱。

不过类似的「造反公主」事件,在沙乌地已不是第一回发生,其中1978年的「公主之死」事件,甚至还引发了极为紧张的外交风暴。

1977年夏天,沙乌地王族之间,口耳相传着一起不大不小的家庭丑闻:听说穆罕默德王子,斩了自己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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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穆罕默德王子,斩了自己的孙女...

穆罕穆德王子(Mohammed Bin Abdul Aziz)是沙乌地开国君主阿不都阿济兹的儿子、也是时任国王哈利德的异母兄弟;而悲剧的主角,则是他19岁的孙女「米夏公主」(Mishal)。

王族流传,米夏公主13岁那年就被父兄许配给了一位年长的堂哥王子,但个性不合的两人相处并不融洽。为了避免亲族之间撕破脸,米夏公主于是被安排到了黎巴嫩「留学渡假」。在相对开放、西化的黎巴嫩期间,米夏结识了年纪相仿的沙乌地大使之子——穆斯勒.夏尔(Musleh Shaer)——产生情愫的两人,自此在海外展开一段「禁忌之恋」。

随着两人学业的结束,以及黎巴嫩内战逐渐白热化,相恋的米夏与穆斯勒只能重返沙乌地。两人在吉达仍不时约会,可无法再忍受王族束缚与传统社会的他们,最终仍决心远走高飞。

当时为了「私奔」,米夏安排了一场「溺水假死」的戏码,在伪装死讯后,更剪去了长发、女扮男装地直奔机场,试图逃离家族的控制。但在一了百了的最后时刻,米夏的伪装却遭海关识破,有情人不仅双遭逮捕,米夏的已婚身份,更让他们被冠上了「通奸罪」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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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私奔」,米夏安排了一场「溺水假死」的戏码,在伪装死讯后,更剪去了长发、女扮男装地直奔机场,试图逃离家族的控制。但在一了百了的最后时刻,米夏的伪装却遭海关识破,有情人不仅双遭逮捕,米夏的已婚身份,更让他们被冠上了「通奸罪」的指控。

米夏的行为固然违反了当时沙乌地的风俗与法律,根据伊斯兰法的规定,2名被告仍要透过教法长老们的审判与多重调查,才能真正被定罪处刑;但认为家族蒙羞、怒不可遏的穆罕默德王子,为了避免丑闻延烧,遂强硬地下令「名誉杀人」。

于是,19岁的米夏与20岁的穆斯勒就这样被押到了吉达市区广场,被祖父的护卫斩首、示众。

虽然被斩首的是公主,但在保守传统的部族社会中,当时的沙乌地舆论大多,对「遭逢家门不幸」的穆罕默德王子抱持理解与同情,对于王室也不好公开多说;谁知这则消息传到了海外,竟成了阿拉伯上流社会口说耳传的「爱情悲剧」。

1977年秋天,在米夏公主被处决的一年后,37岁的英国年轻制片安东尼.托马斯,在一场伦敦派对上,辗转听到了这个「沙乌地朱丽叶」的故事。逮住机会的托马斯认为,这个故事既有新闻的价值,又有东方神秘的社会传统以及王族爱情的浪漫元素,「相当具有发展潜力」,于是他主动筹资,并以2年的时间,将米夏公主的故事拍成了剧情式纪录片——《公主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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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住机会的托马斯认为,这个故事既有新闻的价值,又有东方神秘的社会传统以及王族爱情的浪漫元素,「相当具有发展潜力。」

由于题材的特殊与耸动特性,托马斯很快地就将《公主之死》的公映权卖给了英国的ITV与美国公视PBS,但闻风而至沙乌地政府却大为光火。据称,沙国王室一开始私下向托马斯开价,希望以「10倍的制作费」买断这部争议影片。但托马斯不仅拒绝,反而大力邀请几位沙国王子参加「私人试片」,映后亦成功地激怒了众王子、切确验证了《公主之死》的「冲击力」。

眼见私下封堵不成,沙乌地政府于是大张旗鼓地展开官方抗议,一方面谴责《公主之死》诽谤沙乌地王族、「以充满歧视的帝国主义式偏见,来羞辱伊斯兰与我国传统」;另一方面,沙乌地也要求英美政府「想办法禁播影片」,甚至口头上情绪性地提出断交、中断原油供应等威胁。

但荒谬的是,高分贝抗争同时,沙乌地却坦然承认「米夏公主确有其人,遭到斩首也确有其事」;但公主被处决的罪名就是「通奸」,她爱上谁根本不是重点。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公主之死》引发的风波,就连时任的沙国王储法赫德都出面谴责,但风风火火之下,英国外交部与美国国务院,却都只能耸肩以对,无意也无力干涉「媒体自由」,最后在一片外交叫骂与传媒叫好中,《公主之死》在1980年4月,摇摇晃晃地在大西洋两端播映。

不过,沙乌地的愤怒,确实有其恐惧的时代背景。当时的中东,正面对着1979伊朗伊斯革命、巴勒维王朝被人民推翻的动荡高峰,海湾各国无不人心惶惶,针对王族丑闻大肆嘲讽的《公主之死》,自然也被沙乌地王族视作为「极具敌意的恶性抹黑」。

此外,透过《公主之死》的话题巨浪,不仅国际舆论质疑起沙乌地女性的国内地位,大家也发现当初短短数天公主就被斩首,全都是穆罕默德王子依据部族传统下达的「王族私刑」,全案根本没有进入伊斯兰法庭、更别提正常的审判程序。种种情事,也暴露了权贵无视信仰与法律规定的人治黑洞。

然而《公主之死》在内容铺陈上,过度强调「戏剧效果」,添加了不少少女怀春的脑补剧情,反而贬低了本片的延伸影响力,锋头过后,反遭学界抨击「是在煽动《一千零一夜》式的东方后宫幻想」。

沙乌地的公主们:浮华宫廷的「血色童话」

大家发现当初短短数天公主就被斩首,全都是穆罕默德王子依据部族传统下达的「王族私刑」,全案根本没有进入伊斯兰法庭、更别提正常的审判程序。种种情事,也暴露了权贵无视信仰与法律规定的人治黑洞。

40年过去,尽管当前的沙乌地正大张旗鼓打着「温和开放」的大旗,但王族之女的故事,似乎仍与米夏公主的时代没有太多差异。

王族之内,虽然偶有公主明星——像是登上封面的海法公主(老国王阿不都拉之女)、嫁给阿拉伯首富瓦利德王子但又离婚的阿美娜王妃,或是主掌沙国体育总会的「企业家公主」瑞玛公主(前驻美大使班达王子之女)——仍都是璀灿亮眼,却无可能复制的身世特例。

至今,沙乌地王族内,还是依循着封建传统,不断重复亲族配婚。像是当前年轻的穆罕默德王储,娶的仍是自己的堂妹。除非特例通报,并获得王子议会提前同意,否则公主们鲜少「下嫁」给平民。

比如在2009年,英国政府就低调而尴尬地授予一名沙乌地公主「难民庇护」。根据人权团体的证词,这位匿名公主与米夏一样,年幼时就被迫嫁给了一位高龄70岁、且无力自理生活的「王族堂兄」。在毫无夫妻感情的状况下,她认识了一位非穆斯林英国公民,两人秘密怀有一子,但却也因此遭遇家族颁布的「格杀令」。走投无路之际,她只能抛弃一切——但比米夏幸运的是,她成功离开了沙乌地。

就像《VOGUE》特刊回避不谈的一样,「广告牌公主」与现实公主们的真实距离依旧太过清晰,这也就是公主之死之所以压迫真实、而封面童话却变得荒谬不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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