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妈呀，你看看都几点了，你怎么还跳舞啊，该吃饭了哈！”李英正在小区里跳着，听见媳妇
伶俐的声音，心里一惊，赶紧笑着给老姐妹们道别。
“媳妇喊我吃饭了，我先回家了哈。”伶俐挺着肚子看着婆婆，李英接过伶俐手里的绳子，牵着小狗乐乐，佯装着笑意跟着伶俐往家走。
“你看老李这福气，啧啧！”身后传来老姐妹们的羡慕声。
李英松开乐乐的绳，换了拖鞋就直奔厨房，伶俐磨蹭着拿着睡衣和内衣去了卫生间冲澡，李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竖起耳朵听她的动静。“妈，你把手上的洗洁精冲干净啊，快点！”李英赶紧放下碗碟，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又冲。
李英打开卫生间的门，一股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铺面而来，她右手拿着搓澡棉，在伶俐的背上上下揉搓，下手重了她嫌疼，下手轻了她又怨她敷衍，时间长了，她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好力道。
天天给儿媳妇搓澡，这事李英是羞于给别人说的。伶俐说她在娘家都是亲妈给搓澡，让李英搓是没把她当外人。看伶俐光着个身子，李英觉得不好意思的是伶俐才对。看在她肚里里娃娃的份上，李英也觉得是她该做的，心里盼着是个大孙子，做这些也值了。
“大夏天的天天洗天天搓，有什么灰，毛病！”李英心里嘀咕着。
伶俐从卫生间出来，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李英进去拖干地上的水，开始给伶俐洗内裤，用她买的专用洗衣液。
“妈，快过来，大勇电话！”视频里，儿子又晒黑了。
“家里都挺好的，不要记挂家里，你注意身体啊！”李英在旁边喊道。
“妈，你也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的让伶俐给你买啊，我这月刚发工资，明天就给你们转过去。”大勇正说着，他战友喊他，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大勇在部队，每年回来住一个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也顾不上。
伶俐和大勇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开始也不愿意，是她爸妈看中大勇老实本分，同意了这桩婚事。她们家条件还不错，买房子帮衬了不少。因为大勇常年不在家，伶俐怀孕后，李英就搬过来照顾她。
02
一个是要面子的婆婆，一个是娇惯了的独生女。外人面前，李英总是对儿媳一口赞，在众人总是吐槽自己儿媳各种不顺眼行为的时候，李英从不提她帮媳妇搓澡、洗内裤的事，就连趁伶俐睡觉出来跳舞这事，都说成是媳妇让自己放松放松的。
这天，李英正在跟老姐妹们聊天，大家邀着周末趁商场打折一块去逛街，有的说自己没钱，就自己那点退休金不舍得花，还得贴补孩子，得买点便宜的衣服。有的说自己有保险，月月能领不少，不能光为孩子，得为自己的晚年着想。
李英忍不住插嘴道：“我儿子刚给我打了一千块钱，说是给我的购物经费，让我想买啥买啥。”
“我咋看着那树底下是伶俐呢，她知道大勇给你钱花不？”王阿姨朝伶俐的方向努努嘴。“你媳妇都怀孕了，还整天跟狗在一起，可别传染弓形虫啊，我听说那玩意容易造成孩子流产、畸形啊！”
李英的表情顿住了，“晓得晓得！她不是在睡觉吗，什么时候坐那的？我得回去了，你们跳哈。”李英说话声音小了些，希望伶俐没有听见她们的聊天内容。
她急慌慌回了家，还没换好衣服，就听见伶俐扯着嗓子嚷嚷：“大勇什么时候给你打的钱，我怎么不知道？上月电费该交了哈！晚上你还是开着门睡吧，自然风对老年人身体好！”
“我也刚知道大勇给我打钱，没来得及给你说，我明天就去交电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李英心虚地说。
“狗粮没有了，买进口的，别买上次那个口味了，乐乐不爱吃。对了，年纪大吹空调不好，没事你就下楼凉快去，我懒得动了，你也别跳舞了，晚上就遛遛乐乐去，一样锻炼身体。”伶俐坐在沙发上逗着乐乐，笑着说到，不过那笑是对着眼前的小动物的。
03
李英一听媳妇愿意花钱买好狗粮，都不愿意她吹空调就有点火大了，试探地说：“伶俐啊，我听说孕妇不能和小狗在一起，别传染上什么虫了，咱得让孩子健健康康的，以后我照顾它，你就顾好你的肚子。”
“你懂什么，别乌鸦嘴！”伶俐见婆婆嫌弃自己视作亲人的乐乐，顿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
李英怨气憋的太久，一听伶俐的口气就火大了，忍不住对伶俐嚷起来：“你说什么？这是该给长辈说话的口气吗！你看看你什么态度，我在你面前天天跟个保姆一样，我好歹是个长辈，你眼里有尊重吗！你对你的狗都比对我好！要不是看在我大孙子的份上，我才不伺候呢！”
“大孙子大孙子！谁给你说是孙子，我要生个闺女，你还拍屁股走人了是不！对你多好是好，你能把我当亲闺女待吗？我妈从小到大帮我搓澡、洗内衣，从来没怨言，要不是你催着要孩子，拍胸脯说你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我、照顾我，我才不生呢！”伶俐也是伶牙俐齿，发起火来就像机关枪。
“你爱生不生，我不伺候了！你妈疼你找你妈去，我明天就走！”李英这心里憋屈长了，发泄出来感觉轻松多了，怒气之下，她摔门出去了。
伶俐傻眼了，一直感觉高高在上的她，一通吵后没了气焰。伶俐妈早就说过不会帮她看孩子，要享受晚年生活，如果婆婆真生气走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了。
踌躇着，她摸起电话打给大勇，委婉地说了情况。
大勇听完，态度和缓地说：“我妈我了解，她的性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火，如果是你的错，我希望你能给她道歉。孕期脾气差，我理解，但是有些事我都知道。如果你还是那种态度，我想我会站在我妈这边。”
顿了顿，他又说：“你知道法律保护军婚，我也知道法律保护怀孕的女人，如果你真心想跟我过下去，请对我妈好一点，我也会好好对你。为了你，我会考虑复员转业的。”
挂了电话，伶俐有种被人浇醒的感觉，“现在还想离婚吗？不想！那为什么不好好与家人相处呢？”
04
李英想想自己说过的话，承认自己没把她当亲闺女待，换作是自己闺女肯定就没这么挑剔了，若是亲生的，咋作妖都疼，别说生男生女了，就是生娃，想想都舍不得她受罪，伶俐到底不是亲生的。
她自觉有愧，也怕伶俐动了胎气，回到家，她向伶俐说：“别生气了，今天我话说的重了，我明天就去买狗粮去。”
伶俐看婆婆态度软下来，也就势给自己台阶，说：“大勇成天不着家，都是乐乐陪我，你说我没个伴儿怎么过！”
伶俐这句话，李英突然不知道怎么接，“是！是！”她应和着。
第二天，一群婆婆们相约逛街，总有吐槽自己儿媳的。王阿姨就忍不住一通数叨，说自己买衣服都是藏着，不能让媳妇发现自己又买了这么多，花自己的钱还得小心翼翼，这不难受吗。“老李，你儿子给你钱花，你媳妇能愿意？不找事儿？”王阿姨好奇地问。
“唉，他们给我钱我也不舍得花，还是给他们留着，等小娃娃出生了，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李英想糊弄过去，却感觉被人识破了。
“别介，该买就买，咱得舍得疼自己，要不然谁疼我们啊，这件不错，拿了吧！”其他人也哄笑着、怂恿着。不少人装满了好几个购物袋，也有人专拣便宜的试。
李英看着上身的衣服，确实不错，穿上显得年轻了许多。可她脱下来，拿起来又放下，看看价签四百多块钱，还是不舍得。一件衣服快能买两袋狗粮了，她犹豫着最后只拿了件五十块钱的打折上衣。
众人嬉笑着挑选衣服的时候，她走到旁边的宠物店，进去买了快五百块钱的狗粮。同行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笑而不语。
好像不吐槽儿媳就没共同语言，晚上，李英不再跳舞，开始在小区里遛狗，王阿姨那些人也不再邀请她一起逛街。
李英看着自己和乐乐的影子，一下子竟然同情起伶俐来，想她一个人，整日与狗为伴，都把乐乐当孩子宠了，是怪孤独的。
当初给大勇安排了十几次相亲，好多姑娘都嫌婚后无法生活在一起望而却步。结婚三年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半年， 伶俐只能数着日子过。
婚后,伶俐并不愿要孩子，还是李英好劝歹劝，承诺自己能如何如何照顾好她娘俩，才动摇了伶俐的心。
“伶俐对狗都那么好，对娃娃也错不了。她就是太孤独了。”想到这些，李英就不气了。
05
伶俐生产那天，大勇请了假回来。
抱着胖胖的的孙子，李英笑得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在伶俐睡着的时候，她问大勇下一步打算，是再坚持几年还是转业。
“大勇啊，你怎么决定妈都支持，可是你要知道妻子需要丈夫，孩子需要爸爸。我知道你就快符合家属随军条件了，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啊。”李英叹了口气。
大勇看着头发花白的母亲、虚弱的妻子和襁褓里的儿子，沉默了。
“随军呢，伶俐得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离开她的朋友、同事，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她情不情愿不说，但她肯定不开心。”李英语重心长的跟儿子说了番心里话。
大勇点点头，理解了母亲的心思。“妈，我想好了，我转业，我是该考虑下俐俐的，工作的事好办。”他与伶俐没有长时间朝夕相处过，两个人好像还在恋爱阶段，大勇承认是自己考虑的少了。
旁边，伶俐只是累了闭着眼，听到他们母子的对话，她眼睛湿润了，不想被发现，又假装睡着了。
大勇在家的时间，忙里忙外，照顾孩子丝毫不比母亲逊色。伶俐看着围着自己团团转的丈夫，和正在为她准备月子餐的婆婆，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间静止。
她感动于婆婆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即便她各种刁钻，想刷一下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可李英竟能忍耐她的任性和孕期莫名其妙的坏脾气。
她也悄悄去人堆里听过，李英没有吐槽过她，即便能看出李英隐忍的情绪，她也知道自己话里常带刺。
一个屋檐下生活，还不是人心换人心。为了孩子，伶俐主动把乐乐送回了娘家。
半年后，大勇转业了。他是个好丈夫，里里外外一把能手，把全家照顾得体贴周到。
母亲节，伶俐送了李英一身舒服的运动装。
每天晚饭过后，伶俐都撵着李英去楼下跳跳舞，让她放松放松，再也不用李英给她搓背了，她总笑着说：“家里有大勇呢，你放心去玩吧，别把自己闷坏喽。”
李英在老姐妹面前，仍然会夸伶俐，说她主动把狗狗送回了娘家，坚持母乳喂养，怕她累着，让她出来放松放松，连跳舞的衣服都给买好了。在王阿姨又吐槽自己儿媳的时候，李英会劝她要互相理解，一定要让儿子分担点，大家纷纷赞同，转而又吐槽起自己儿子太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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