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特案组
“表演”与“角斗”结束,匡莎莎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呼啸而去”。尤先科“冷漠”而非“愉悦”的微笑、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挪动”而非“迈开”双腿,“艰难”而“迅速”的回到办公室。缺乏睡眠的他,被疯婆子匡莎莎用胡言乱语好一番狂轰滥炸,此刻,想起还在山村里为赖传琦守活寡的母亲,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坚强!一定坚强!必须坚强!”
尤先科背对房门,面向窗外,努力抑制眼中泪水。片刻之后,泪水回归体内,心里泛起一阵暗喜:
老赖精明,匡莎莎草包,所以自己仍然负责主要的业务部门,并没有被架空,而且搬开宁锐这块绊脚石,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其实,他与宁锐“同党不同路”,必然分道扬镳。怪只怪宁锐不会做人,不仅到处胡乱放炮,而且还以“新思想家”自居!在中国,任何新思想都是危险的,与被暗算者同行,危险程度甚至超过被暗算!宁锐对自己这个“伯乐”越来越缺乏敬意,不亢不卑地一意孤行,所以才有今天的下场!
说实话,主持的门栏并不高,尤其女主持,更是遍地都是——女人的语言天赋确实了得——许多女人天生就是伶牙俐齿、喋喋不休的话唠。相比之下,有型有款有内涵的优秀男主持一向奇缺,好在自己手里握有“四大金刚”。反正,不管匡莎莎这个疯婆子如何打压如何捣乱,只要掀起新风潮,打造新气象,抓住新机遇,用一场“尤氏风格的网络春晚”确立地位,应该会在与“太子刚”的竞争中处于不败之地。
至少,自己比倒霉透顶的赖传珠幸运得多……
尤先科正在胡思乱想,胖胖的女秘书邵云仙进来报告:“尤台长,门外有两位警察找您……”
“噢?哪位?”尤先科转身。
“是我。”中等身材、一脸疲惫的胡保森昂然而入,“五好派出所”的小民警贡政跟在后面。此外,还有昨晚见过面的“的哥”铁军。
“哎哟,哈哈,都是老朋友。”尤先科出奇地热情。“小邵,给我的这几位朋友冲上等绿茶。”
“绿茶喝,上等的,不敢,老朋友不必客气。”胡保森摸着胡茬子说道,“不过我老胡确实老了,53岁,干了30年公安,快退休了。尤台你也知道,警察其实是个体力活……”
身负重任的小民警贡政,还没有修炼到可以若无其事的地步,刚刚坐下就言归正传。
“尤副台长,宁导的案子已经转到分局新成立的‘特案组’,我师傅——也就是胡保森组长,负责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
“恭喜呀,老胡,你都当组长了。”尤先科的表情、语气,没有一丝调侃味道。
“正科级,分局老总赏的,哈——”胡保森瞬间苦笑一下,马上严肃起来,盯住尤先科的眼睛。“宁锐的案子很轰动,目前只有铁军一个目击者,他当时以一敌五,打跑凶手,但是犯罪现场光线不好,他对凶手的情况记说得也很模糊。尤台,我老胡53岁,干了一辈子刑警,现在才熬成‘特案组’代理组长,还是个光杵司令,需要人只能临时抽调小贡帮忙。我老胡要在退休前侦破几件大案子,给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一看……”
“宁锐的案子非破不可。”贡政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电视台一定全力配合。”尤先科显得很激动,从兜里掏出几张白纸,郑重地递给胡保森。“这是我昨天与宁导分手的时间和证明人情况……至于其它线索……比如宁导演得罪过的人……我在昨晚也拟定一个名单……”
“噢?这么多?看来宁导得罪不少人哪!”面对一大串单位和人名,胡保森感慨良多。
“其实,我们哪个人不是生活在仇人的阴影当中?”很明显,尤先科有感而发。“老胡,这个案子不简单,你就多费心吧。”
“那是当然,必须的。”胡保森冒出一句“东北口”。
“宁导会不会得罪黑社会?”铁军皱着眉头说道,“行凶的五个人心狠手辣、组织严密、行动迅速,而且戴头套、摘车牌、备有凶器,一看就是目标明确的有预谋杀人。”
“兄弟,也许只是普通的伤害案件,”胡保森以内行口吻纠正铁军,“至少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凭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把刀,如果真想杀人,在你赶到之前不会杀不掉的。”
“目前为止,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尤先科平静地问道。
贡政看了一眼胡保森,见他轻微点头表示“允许”,便介绍起调查经过:
“今天一大早,我和师傅又去案发现场勘察,没发现什么新线索。通过‘大梦房产公司’董事长车又宾和总经理廖炳权,找到他们手下的保安了解当时的情况,可惜没有人在案发现场……
据肖帮副总说,他和宁导分手后回到公司值夜班,与物业公司的房博副经理下棋,当时在场的还有保安队长武进斌和他的手下朱坚强、郭大力、夏少林、朱勇飞、李金发等人……
大约在晚上19点40分左右,楼下大堂执班的保安员匡贯五、兰家良、禹良乡和陶意文,突然用手台报告说‘楼前有人打架’,接着又说‘街上有人被杀’。当肖总带人冲到现场,歹徒已经逃之夭夭,只好帮助铁军——就是这位见义勇为的人,将重伤的宁导迅速送医……”
“他们的监控系统蛮先进,”尤先科若有所思,“监控范围也很大……”
“可惜,十分不清晰。”胡保森遗憾地说道,“我们调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只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当时天太黑,案发地处于监控器死角。我感觉,还要从‘寻仇’上找线索,尤其宁导得罪过的有一定势力的个人或者团体……”
“这个?”尤先科故意皱紧眉头,想了又想,“宁导从来口无遮拦,对于黑帮尤其深恶痛绝。在他的电影《疯狂石碑》、《一路青烟》和《天下捉贼》里,不仅揭露黑帮的假仁假义,而且都安排‘黑帮老大死于非命’的结局。‘作恶者必死’是他一贯信条。我的电脑里存着两篇宁导的博客文章,你们不妨研究一下。”
“真是好茶。”
喝着邵云仙送来的清香绿茶,胡保森和贡政仔细审看宁锐写的《关于黑帮之我见》,铁军也好奇地阅读:
……,强盗们也痛骂贪官污吏,却又送上大笔不义之财,为的是利用贪官的权力为非作歹;强盗们最爱讲义气——义气是江湖亡命的法律,他们把胸膛拍得山响,其实只为更紧密地勾结,齐心协力去谋财害命……
强盗的形象,绝非市井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率性又帅气,真实的情形是:强盗不会仗义疏财——他们只杀富不济贫,除非对方是自己的相好。他们伪装出来的风流潇洒也不可能长久——试想整天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生的、黑心肝的人会长成怎个模样……
盗匪更不是革命者!千万不要玷污那些为国家民族的前途甘心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取义的义士!强盗所为只会加剧社会动荡,尤其在社会刚刚发生危机时,好比向滚油中泼洒凉水,将引发更大灾祸。虽然在乱世里可能加入过义军,但是他们往往中途退出,违纪、叛乱、叛变如同儿找,即使混到开国功臣,仍是社会大患。因为他们造反只为谋财和纵欲,根本没有高尚的信仰和节操……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若干年后的人们,一定会忘记盗匪们对平民阶层一惯的凶残,反倒将他们偶尔的义气和义举编入传奇,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令小女子为之倾心,令小男子跃跃欲试。无知、愚昧、轻信、健忘,不正是人性和人类社会,永远在原地踏步的原因吗?那些写书的小人该为此负责!在任何制度下,人身自由不等于胡作非为,言论自由也不该胡说八道,教唆犯罪应与罪犯同罪……
善良的人们一定不明白:很多宗教都宣称,恶人死后将被打入地狱并且永远监禁。但是这些坏人好像总有办法,买通地狱的看守重回人间作恶。不然为什么世间的恶人总是层出不穷呢……
“写得好!”胡保森与贡政击掌叫好。“说到咱们心里去了!歹毒不除,国无宁日!”
“这里还有一篇。”尤先科趁热打铁,又点开一个文档,再次将液晶屏转向二位刑警和铁军。
“这篇文率好像在说现在的热点案例。”贡政忍不住念道:
“《袍儿哥们的滑铁庐》,公安打黑,群丑受刑,正义的霹雳震撼群顽。局长亲自出手,‘过江龙’发威,‘地头蛇’们胆战心惊!可是‘川人抱团儿’举世公认!“猪头版’的‘许文强’借尸还魂!威风扫地的‘袍儿哥’们,慌乱过后的强力反弹即将展开!因为——耍‘袍儿哥’的传统历史悠久。歌颂‘袍哥儿领袖傻儿师长’范绍曾的戏剧深入民心。
“其实——黑帮是社会的一部分。它们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无数次创造、参与并蹂躏着历史!法国的‘科西嘉匪帮’,以‘科西嘉岛独立’的口号横行霸道!意大利的‘黑手党’,敢向政府、军队、警察收取‘保护费’!美国的‘三K党’、‘黑豹党’、‘纽约黑帮’、‘芝加哥黑帮’、‘华人黑帮’、‘拉丁黑帮’等等,个个作恶多端!久负盛名!久扫不绝!
“其实:中国的‘黑帮文化’尤其发达!港、澳、台的‘三合会’‘14K’,早已大举渗透了政界、商界、娱乐业!东北是‘土匪文化’的‘宝地’,大军阀‘胡子’头儿张作霖,杀李大钊,剿民议院,大打内战,为害中华十数载,只是因为有个‘不抵抗但是爱国’的‘好儿子’,竟然一直遭受无知庶民的怀念!‘大帅府’门庭若市,瞻仰之时,游客的羡慕声此起彼伏!
“上海的‘青帮’以‘曾经反清的光辉历史’,迷惑大众和文人,横征暴敛之时遭受讴歌。黄金荣是蒋总统的‘老头子’,杜月笙是‘国会议长’!群丑横行,余毒不灭!其它如‘西北刀客’、‘湘西匪患’、‘中原打手’、‘津门无赖’,还有更加隐蔽的‘文化黑帮’、‘体育黑帮’、‘商业黑帮’、‘政坛黑帮’、‘军界黑帮’、‘教育黑帮’、‘金融黑帮’、‘媒体黑帮’等等,这些‘民族毒瘤’无时无刻不在戗害社会,无时无刻不在祸国殃民!
“其实——‘袍儿哥’们虽然遭受‘滑铁庐’,却一定会东山再起!因为——‘思维的惯性’不会刹车。‘文化的顽固性’尤其恶劣。因为——耍‘袍儿哥’是巴蜀汉子的骄傲。更因为:社会进步,法制文明,‘人性执法’‘证据执法’导致‘被动执法’。还因为:经济发达,水涨船高,黑帮日进斗金!而且钱能通神!位高权重的‘保护伞’和口若悬河的‘御用大律师’们,才是令黑帮茁壮的‘复合肥’!
“‘社会人性学’早已证明,‘社会基因学’也早已证明,社会主要有四种人: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三等人没本事、没脾气,四等人没本事、有脾气。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壮汉和暴女们,欲望强烈,本事稀松,又不甘平庸地度日,于是‘耍脾气’成为他们获取吃喝玩乐的本钱的唯一手段。正所谓‘脾气即本事’‘本事即脾气’!每个年龄段都有1%-3%的没本事有、脾气的四等人!所以——‘袍儿哥’们不乏生命力强如稗草的‘后备军’,真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政府只能定期清理,不能手软。所以——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大义凛然,酣畅淋漓,有历史、有现实、有评论、有办法,的确是篇好文章。”胡保森难掩激动,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过瘾!痛快!”铁军大声叫好。“宁导好样的。”
“可是……”年轻又老成的贡政率先冷静下来,“如果是黑帮报复宁导,杀人时应该说‘不许再胡说八道’,而不是一直在喊的‘让你多管闲事’……”
“复杂是真理的大敌,有时候简单的答案最接近正确。”胡保森也冷静下来,站起来说:“有时候需要从复杂到简单,今天,不如从简单到复杂,咱们还是从宁导的身边人查起吧。说实话,我请铁军跟来调查,就是请他帮忙认人的。”
“好的,”尤先科站起来送客,“小邵,请各部门好好配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先到我兼职的少儿部去看看吧。”胖秘书邵云仙应答道,“二位警官,请跟我来……”
邵云仙芳龄23岁,中文本科毕业,爱玩爱闹,爱吃爱笑,不甘心一辈子当个胖胖的女秘书,再三恳求尤先科安排她到少儿频道担任兼职主持,号称“云仙姐姐”。
少儿频道刚刚组建不久,工作人员都属于兼职,但是同为兼职人员,也因各有各的后台而互相明争暗斗。邵云仙与“纲领派”的胡家怡展开竞争,还是有必胜信心的,毕竟对方仅仅幼师毕业,已经28岁“高龄”,而且长着一对兔牙和一双萝卜腿!
在老刑警胡保森看来,23岁的虎背熊腰的胖妞邵云仙和28岁萝卜腿的幼师胡家怡,实在没有女性魅力。倒是处于青春期的小刑警贡政,在雄性荷尔蒙的驱使下,被两位有点“幼齿”感觉的活泼女人所吸引,所以,特别认真地听她们介绍“宁锐导演得罪少儿和家长的言论”:
“……孩子从四、五岁甚至两、三岁发现性别差异……如果仅仅颂扬、赞美而不鞭挞和揭露人性的本质,只能培养出更多天真、幼稚、愚钝的“好孩子”式的成年人……‘独子’的弊端太多了:学习有人替考,打架有人帮凶;酗酒有人接送,泡妞有人理单;飙车不怕伤害人命……在孩子中间普遍存在的不良行为有:小偷小摸、经常撒谎、以破坏为乐、善恶不分、喜怒无常又喜怒形于色、口没遮拦……孩子们其它的通病还有:自私、贪婪、无知、急躁、极端、执拗、自以为是、无理取闹、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专横跋扈、强词夺理……万事不可极端,而极端是孩子们、无知者、天真者和普通大众的通病。他们太重视易变而冲动的个人好恶,太坚持狭隘的个人立场:对人、对物、对事要么恨到死、要么爱到死,要么无原则接受、要么全盘推翻,要么百依百顺、要么翻脸无情……文明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尊重,孩子们当然是不文明的,至少不是自觉地施展文明。他们中间少数‘比较文明的言行’,更多的是出于对强势的敬畏,而非理解后的尊重。这就导致了对强者盲目的崇拜、对弱者肆意的欺凌、隐蔽地为害社会、公开地嫌贫爱富等等丑恶现象发生……他们撒谎偷盗撒泼耍赖自以为是善恶不分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喜怒无常自私贪婪无知急躁极端执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专横跋扈……如果孩子们真的完美,又何必被强迫接受十几、二十年仍至终生的教化呢?道德和法律岂非画蛇添足之物?又何苦每天把几百亿文字浪费在对道德和法律的宣传和维护上呢!所以人类的“孩童期”是哺乳动物中最长的。长辈为了传授知识、培养品德、纠正痼疾而殚精竭虑,从而促进了社会进化,避免了出现太多强壮而无知的、美丽而天真的人。必须强制孩子们进入学校接受教育,甚至强迫他们接受长期的免费教育,所花费的成本将远远低于,将来用于对付那些已成为凶残罪犯的人的治安成本。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政权必须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宁导的言论属于实话实说,这也没什么嘛?”听完两位女主持的一大通介绍,胡保森摆出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认为说得很好。”
“自己家孩子都是宝贝,谁也说不得,谁也碰不得,家长们很敏感的……”胡家怡轻声说道。
“忠言逆耳,自私横行。”铁军叫道。
“反正,宁导确实得罪不少人。”胡家怡更加轻微地说了一句。
“我领你们到其它频道去转转吧?”邵云仙说。
“不用了,”胡保森被贡政魂不守舍的样子气到,拒绝邵云仙的陪同要求,“麻烦你向各频道挂个电话,我们自己去问好了,这里的人,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10 口诛笔伐
作为“子夜网络电视台”为人稳健的老牌名嘴,宋牛津霸占军事和体育频道已经若干年,这两个频道不温不火,却稳居收视率前十位。而新锐主持范超(峰)却以善于模仿“名嘴”黄某的歇斯底里,竟然也在体育频道占有一席之地。这令出身名校的宋牛津十分不爽。
宋牛津的痔疮发作,不断更换卫生纸,频繁出入卫生间。正当他第N次从卫生间出来,正巧与胡、贡二人迎头相遇,于是一把将他们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展示“宁锐得罪足坛”的那篇文章。
《足坛上的“牺牲”》写到:祭坛是用来祈福的,而祈福就要备足祭品——猪牛羊——古时叫作“牺牲”。“牺牲”有两种含意:一是旧制下为献祭而宰割的牛羊,是名词;一是向往新制而作的挣扎,是动词。祭品(猪牛羊)不够表示心不诚,祭品过多又显得“头大”,而且无论名词或动词,“牺牲”迟早都要流血的!“足球愤青”们太天真滥漫,从未有人从“人性”“文化”和“法律”的层面解构足坛。穷人乍富后的狂妄,一成不变的贪婪,外战的怯懦,内战时凶残,无知的鲁莽,党同伐异,厚颜无耻,唯利是图,尸位素餐……,足坛所有症状不正是全体国民个性的集中表演吗?不正是庸俗文化、农业文化敬鬼神而轻法律的恶果吗?“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维护道义不惜有所牺牲,不道之人早晚要牺牲,哪种牺牲更值得呢?还是让足坛的黑帮们牺牲吧:先斩首——抓尽黑哨,再抽血——打尽赌球,再扒皮——公开审判,再洗涤——净化从业者私生活。总之,法律祭台才是足球黑帮最好的归宿!
胡保森故意显得胡里胡涂,以期抛砖引玉。“宁导哪句话说错了?我看挺好。再说,本市的足球黑帮不是被彻底打掉了吗?还有谁对他下手?”
“打掉了?还彻底?谁说的?”宋牛津以“内行人”身份神秘地一笑,“老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还是那么有学问。”胡保森用力推了他一把。“宋大主播,你把烧不尽的野草告诉我呗,我有办法让他们‘任何春风吹不生’!”
“哎哟,我的大肠头又痛了!”宋牛津痛苦地皱紧眉头,捂紧“菊花”,“老胡,你如果有时间,亲自去球迷里面访一访,他们对宁导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
“我会的。”胡保森用力点头。“谢谢你‘老朋友’。”
“再见,祝你们好运。不好!我还得去趟厕所……”
老奸巨猾的宋牛津离开后,锐意进取的战百胜把话说得更加斩钉截铁。
“我敢说,宁导从来、根本没有朋友。”战百胜坐在椅子上,双脚抬上桌面,吹着军歌旋律的口哨,翻看着《轻武器大全》,一身迷彩服的他置身于自己营造的军事天地里,在无数枪炮和舰机模型中间,显得似乎有点雄赳赳的,内行人却能看出他明显地缺乏真正的军人气概。
“这家伙只是入门级军事发烧友,而已。”铁军在心里下了定论。
战百胜拿起一把M9军刀,如老兵一般用拇指拭弄刀刃。“宁导骂男人的语录简直不堪入耳!什么X弟子、小长工、讴歌男、韩国男、日本男、小器男、困境男、尖腚男、忧国男、最贵族、帅呆了、白痴大侠、影子人渣、豆芽帮、泡妞理论家、痿君子、风流贱客、奸夫性格、捂裆派、鳖犊子、长舌男、坏小子现象、贱男春、巴豆将军。他说过:如果只注重朋友的用处和忠诚,不如领养一条狗算了。最可靠的朋友、最了解的朋友、最有帮助的朋友,只有自己,自己与自己同心同德、同仇敌忾、同舟共济、同生共死。”
“有意思。”胡保森点头。
战百胜胡乱挥舞M9军刀。“他还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义气是勾结的绳索;义气是为老板两肋插刀,义气是谋利的手段;义气是为党派两肋插刀,义气是登天的云梯;为民族两肋插刀,义气是远亲的阴谋;为宗教两肋插刀,义气是愚昧的恐怖;为自己两肋插刀,义气是永远的表演!这么说话,危险,太危险。”
贡政一把夺下M9军刀,却发现竟然是塑胶制品,不禁哑然失笑。“没问题。哈哈——”不知在说军刀,还是宁锐的言论。
战百胜又拿出一块麂皮,仔细擦拭正牌美军作战靴。
“因为他的军人出身,我本来十分欣赏他,想成为朋友。可是,他似乎对军人也不尊敬。他说:出于狩猎或者自卫的需要,军队或者民兵大概是人类成立最早的正式组织。它在历史中一直扮演着决定性角色。多数情况下,谁控制了军队即控制了国家。军队将长久存在直到遥远的未来,当不同民族、国家、宗教信仰的立场都消失了,它才会自然消亡。在这之前,军队还将负担许多崇高的使命或残暴的‘责任’……”
“作为‘真正’当过兵的人,我有同感。”铁军突然插嘴,他不打算永远充当配角,尤其掌握一大笔遗产之后,他已经有底气与任何人平起平坐。“我听过类似的话:军队中军人的成分构成,从来是个敏感的问题。除非强制的义务兵,军人大都是年轻的,热诚的、鲁莽的,有些军人本身就是武器迷——玩具狂的一种,甚至是暴力狂——在他们看来,军队就是合法施行暴力的团体——所以虐俘、虐囚甚至虐待战友事件频繁发生,便不足为奇了!只有勇敢和正义结合在一起,才会塑造一名完美的军人。可惜,这样的军人太少,实在太少了!”
“你?好像也对宁锐感兴趣?”胡保森眼神闪动,重新评估这位器宇轩昂的司机。
“不是,我从来不了解这个人。”铁军耸耸肩膀,“只是觉得他的话似曾相识。另外一个名人说过:杀敌并非勇士的唯一职业,最大的勇气,是公然藐视当权者和民间的恶俗。勇敢的人不怕死,却有可能害怕批评。勇敢的人要敢于当众微笑,敢于当众流泪,敢于当众自责,敢于把背影留给最严厉的挑剔(衅)者!敢于深入地狱,才有资格升入天堂!”
“你的记忆力比我好。”战百胜“砰”的把双脚放到地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片。“这是宁锐手写的‘战神还是瘟神’,我给各位念一下:每当翻开记录历史的长卷,血淋淋的文字跃入眼帘;每当拉开演绎现实的大幕,冷冰冰的丑恶连续上演;恐怖无处不在,学者和文人咀嚼古尸的肥蛆;向践踏邻邦的英雄塑像拜谒,向死神祈祷国运昌盛;即使倒下,庶民们仍往别处树立偶像继续磕头!庶民奉读每个英雄的神话,却不知——如果生得过早或英雄未死,他们极有可能成为英雄神话中——被英雄无情屠戮的庶民!所以,作为爱国主义和军事频道的主持人,本人以为,宁导遇袭完全是……”
“罪有应得?”贡政把塑胶军刀扔到桌上。
“不、不、不——”战百胜拼命摆手,“是祸从天降,霉运当头。简直,糟透了。”
胡保森斜着眼睛。“你的口哨吹得不错。”
“谢谢。”
“可是你的鞋底有个洞。”
“是吗?这可是美国军靴。他妈的,假货又被骗了!”
“所以我从来不网购。”胡保森调侃道,“老弟,喜欢军事没错,但是一定不要走火入魔。别忘了,法西斯和纳粹的军人也都是公认的优秀军人,但是他们只是用来杀人的战争机器!”
“……”战百胜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善于耍嘴皮子未必拥有智慧大脑。
“走,小贡,铁军,我们去情感频道转转。那里才好玩哪。”胡保森刚刚走出门口便说,“你们俩,千万别让这种‘表演爱国闹剧’的人欺骗。这是个‘以军事(械)宣泄暴力情绪’的典型混蛋!咦,我怎么也说起格言来了?哈哈——”
吴清华中等身材、又白又胖,戴着黑框眼镜,是少数能够霸占情感频道的中年男主播——毕竟女人才是情感高手。而令吴清华名利双收的宝贵财富,则是中年男人货真价实的的急智与诙谐。
比如他的“情人至上论”:因为血缘和亲情的综合考量,父母故去后的夫妻比兄弟姊妹更亲,儿女比夫妻更亲,而为了情人抛妻(夫)弃子的以为哪个最亲?当然是情人!当然这是玩笑话。
比如他的“情感变异论”:关系密切的夫妻好比一对连体婴,行动不方便、不自由,所以早晚今互相仇视。
比如他的“为什么结婚”:结婚有四大目的,为情爱、为性爱、为家务、为生育,排序的前后说明结婚的目的……
还有:“脸胖腰粗腚大的女人比比皆是,说明幸福等于毁容!”“爱情当然要重外表!看外表的美丑只需只需一眼,看清内心的美丑至少百日,所以先外表再看内心,比较直接、经济、高效!”“二人痛苦还是一人痛苦?没有感情而离婚创造绿色GDP,至少为律师、媒体、税务、购物和保险业创造就业机会!”
吴清华笑嘻嘻地凑近贡政,却扭头对胡保森说道:“这位老弟一定是个‘处女控’,就是非处女不爱的纯小伙子。可惜现在的婚恋市场上,处女比大熊猫更加稀有。有一期‘富翁选妃’的节目,我问‘谁美丽’时全场举手,问‘谁风华绝代’时大半举手,突然说到‘只要处女留下’,结果,她们却一哄而散!”
“我懂你的意思。”贡献若有所思(失),“咱们,说案子吧……”
几个人交谈未久,“太子派”的胡家怡现身了。“这是宁导关于情感和婚恋的一篇博客《白骨精愁嫁的根源》,希望对你们有用。对了,我现在也在情感频道兼职,其实就是个打杂的,一边学习一边给吴老师帮忙。有事尽管找我。拜拜——”
扔下一叠白纸,带着笑里藏刀的两颗兔牙,她迈开一双粗短的萝卜腿,在小民警贡政灼热的目光中,故意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胡保森、贡政和铁军组成“铁三角”队形,从28楼的管理办公室,经过27层的各个栏目组,又经过26层静悄悄的播音间,来到位于25层的事务部门,看起来一切正常,清闲的仍然清闲,忙碌的仍然忙碌,静悄悄的仍然静悄悄,乱哄哄的仍然乱哄哄。传媒人士毕竟见多识广,似乎没有人再为“宁导遇刺事件”而大惊小怪。
三人与匆匆忙忙的职员们擦身而过,来到2501室“我要上春晚选秀大赛”组委会门口,立刻被进进出出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选手惊骇了。这些人兴致勃勃、战战兢兢又浓妆艳抹得出奇冒泡。
“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像男的?又像女的?”
“噢——,人妖!”
三人大笑,突然有人从背后猛拍胡保森一掌。“怎么老胡?这些妖人把你吓到了?”
确实吓了一跳的胡保森急忙扭头,马上笑了,原来又是老相识。“小贡,这位你也认识吧?”
“当然认识,广告部的万朝天万大主任,电视台大名鼎鼎的财神爷。”
“别、别、别,我可不是什么财神爷。”白白胖胖的万朝天涨红了脸,双手胡乱抓住贡政的右手用力摇晃。“每天别看大钱过手,我不过是过路财神。二位不知道,电视台纯粹是个烧钱买卖,要不是我的广告部苦苦支撑,恐怕早就……”
两位警察对他的“劳苦功高”不以为然,忙碌一上午,好容易有个调侃对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得嘞,万主任,我们是刑警,又不是检察官,你用不着向我们解释财务问题。”
“可不,广告部不是公关部,台里人犯了事,也不用你请客吃饭走后门。”
“说实话,你们这些人真的没少给派出所和分局添麻烦。”
“你们不少传媒人来路不明,整天神出鬼没,我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反正个个都有背景、个个都有来头,个个都有秘密,个个都有‘钱’途。”
“说到钱,听说上春晚得给‘出镜费’,你们这些头头得了不少好处吧?”
“听说春晚的植入广告不少,你们广告部到底收人家多少钱?”
万朝天实在狼狈,又气又急,大声叫冤。“真冤枉。真没、没好处,冠名权、广告时段等等‘硬广告’必须交公,背景、道具、台词里的‘软广告’归导演、经纪人和演员。”最后,他合什告饶。“总之,我说不过你们,服了。对了,二位来找杨毕毕导演吗?她现在恐怕没时间。”
“这些就是‘我要上春晚’选手?怎么个个人模狗样、鸡飞狗跳的?”胡保森坏笑着问。
“文艺界就这样,业余比专业的还疯狂。”万朝天以半边嘴角冷笑,一副见怪不怪的坏样子。
此时,又有一大群进入复赛的选手从电梯里涌出,吵吵嚷嚷,风风火火,直奔“我要上春晚”剧组冲来。
四个人急忙闪躲。
“关于宁导的案子,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线索。”万朝天将二位刑警和铁军拉入旁边的广告部。
“万副台长好——”广告部的同仁集体起立鼓掌。
“大家,也好——”万朝天脸上笑开了花,向子弟兵们胡乱地摆手。
“哟,你也升官了?”胡保森迅速拉住万朝天的双手,“万副台长,咱们得好好唠唠,你得把升官秘诀告诉我……”
万朝天用力挣开双手。“老胡,说正事儿,我给你们看一段‘选秀(臭)现场’录像。超级搞笑。不过我言在先,笑死人不偿命!”
宁锐导演作为“我要入剧组”总评委,苦口婆心,劝化各位痴心妄想的选手。
一平头男选手自称在读博士,局促不安,不断摘眼镜擦汗。宁锐评价:“可惜了人才,不如去学数理化。数理化是你的饭碗,你的歌舞是我们的梦魇!再见。”
一队四名肥女选手自称“千金组合”,深情歌舞,香汗淋漓。宁锐评价:“唱得不错,有首歌叫‘月半湾’,你们不如叫‘月半丫’,干脆就是‘胖丫组合’吧。过关。”
一青涩少女选手紧张得忘词,哼哼唧唧,左顾右盼。宁锐评价:“你是千年木鱼吗?只是一个调调儿?我想睡觉!再见。”
一愣头愣脑少男选手更加紧张,张口结舌,呆立当场。宁锐评价:“你是乐坛泰斗(太抖)!因为你一直在发抖。再见。”
一壮男选手紧攥麦克风,如杀猪般惨号不止。宁锐评价:“嚎麦之人,癫痫麦霸,如果你在天堂,我宁愿去地狱受苦!再见。”
一晚礼服男选手五音不全,将“我的太阳”唱得天昏地暗。宁锐评价:“声嘶力竭,噪音梯队,听你唱歌,等于买票自杀!再见。”
一村俗样貌男选手(孙高龙)表演二人传、街舞加贫嘴,穿着和表演明显模仿“小沈子”。宁锐评价:“水裆尿裤,阴阳怪气,山野竖子!斗胆亮贱!再见。”
一长发男选手背吉它上台,弹唱数声,故作投入,愤然拽断琴弦。宁锐评价:“摇滚台风,台上发疯!你是乐器刮刀!地道大耍!再见。”
一极瘦男选手垩面蓝唇,模仿卓别林和杰克逊,台下掌声一片。宁锐评价:“九分形似,一分神似,节食骷髅,让你过关。但是记住不许白天现形,别吓坏小孩!”
一穿着入时的男选手(蔡星霖)以富二代帅哥自居,展示名牌,气焰嚣张。宁锐评价:“钱多人帅,心潮头空,无聊泛滥,自以为秀,其实无品。再见。”
一66岁男选手(王永生)号称文艺老青年,花枝招展,扭捏作态。宁锐评价:“摩登人猿,百炼废铁(品),再练一百年也是白废。再见。”
一26岁女选手(温岚)自称多年参加选秀未果,仍在到处赶场唱歌。宁锐评价:“选秀钉子户,为什么装嫩?不如赶快嫁人。最后再给一次机会,让你过关。”
一女选手(华军琪)出身部队家庭,白晰可人,“绵阳音”唱得阴风瑟瑟。宁锐评价:“阴间海豚,莫里哀尔,天灾咒语,青春有鬼!但是某些观众和评委喜欢,勉强过关。”
一小白脸男歌手西装笔挺,以“费氏发声法”唱响《千里之外》,现场女性观众发出剧烈呻吟。宁锐评价:“歌声悠扬,阴盛阳衰,过关!别忘了赔偿我的雄性荷尔蒙!”
一对衣不蔽体的夫妻选手(魏秋兰、郭计廷)大跳业余拉丁舞,现场掌声一片。宁评:“开心乞丐,乐观向上,继续努力。过关。”
一粗壮女选手运用粗脖子和大嘴碴,大飚无词女高音,几乎震裂玻璃杯。宁锐评价:“蛤蟆吵湾,呜呜祖啦,鼓膜杀手!但是新潮。过关。”
一猥琐男号称“海边维塔斯”,也大飚无词男高音,全场皱眉起哄。宁锐评价:“鸡鸣狗叫,废物猖狂!再见。”
一漂亮女选手(费丹丹)跳了个民族舞,又朗诵一首红诗。宁锐评价:“偏门小妞,前途无量。过关。”
一瘦削男选手着女装梳大辫,迈着“痔疮模特步”扭捏上场,高唱一首《白毛女》。宁锐评价:“伪男,伪哥,伪人!没病装病,荷尔蒙人渣!再见。”
一土头土脑中年男选手号称诗人,朗诵自创诗词兼征婚。宁锐评价:“顺口溜之,卑俚可笑,自鸣得意,臭不可闻!再见。”
一队盛装老年女选手上台,深情合唱“东北口”的“绣金匾”。宁锐评价:“退休娃娃,芙蓉师太!我浑身发冷,明天一定感冒。过关。”
一S形中年女选手(贾咪咪)号称硅胶美人,搔首弄姿,大跳性感肚皮舞。宁锐评价:“变形主妇,一‘波’三折,廉价放电,努力耍贱!再见。”
一跳钢管舞的青年颓废女选手上场,黑靴、黑衣裤,黑唇、熊猫眼,明显是吸毒陪嗨女。宁锐评价:“双管(钢管针管)齐下,秀(读臭)不可闻!再见。”
一油腔滑调青年男选手,带大批同事助阵,刚一张口已有人在台下怪叫连连。宁锐评价:“三八娇郎,公司二爷,现实反派,黑白小资!人气可贵,过关。”
一男选手(丰火伦)样貌落魄,却如王子般忧郁弹唱,直言:妄想靠选秀翻身。宁锐评价:“夜郎王子,菜鸟音质,不无可取。过关。”
一组洋选手马克、麦克、福克(西风国际学校)组团大唱中文RAP,词曲俱佳。宁锐评价:“不如叫‘长江三侠’组合,确实比许多洋彪子唱得好听!过关。”
……
万朝天总结道:“宁导的‘善意恶评’迅速走红于网上网下,有人赞赏,有人仇恨,网上大骂者有之,人肉搜索者有之,叫嚣买凶杀之而后快者有之。这世道,生活不容易,何必得罪人?”
“得罪人?”胡保森喃喃自语,“这些是人?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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