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记忆:深山沟里的笑声

山沟里笑声

三线记忆:深山沟里的笑声

彭念顺领着一家人一进厂门,就被一股热浪所包围着。

这天是个周末,听说彭念顺一家回来了,车间里的工友们就早早等在厂门口。

“彭主任,你可把嫂子接来了!”

“大半月没见面了,可想死我们啦……”

热情的问候,紧握的双手,驱散去了彭念顺连日来的旅途上疲劳。临时住处已被工友们提前整理好,地面收拾的很干净。用砖头块支起的小桌子上还摆了一个新暖瓶,这是大伙特意托厂里的卡车师傅从县城供销社给捎回来的。

打开那窗户,阳光照射进来,小屋里顿时显得亮敞明媚。

室外,蓝蓝的天幕,凉爽的秋风,寒阐的柿子树上还挂着姗姗可爱的串串红果子,似珊瑚玛瑙,偶而有飞鸟从窗前闪过,更添一分灵动。两个孩子被年轻的工友背着去山坡上摘酸枣,室内剩下七、八个人。瞅见大伙你一句他一句地说着客套话,性急的王同庆就急了:“我说哥几个也别搁这磨叽了,这肚子还饿着呢。去把你们那罐头、饼干呀都贡献出来……”

大伙哄笑着各自散去。不大一会,这个拿来一瓶罐头,那个捧来一把花生,后勤科长还端来一盆子粉条白菜。人多桌子小坐不下,大伙就把吃的喝的都放在了床上。

王同庆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话儿也额外的多:“嫂子,你是不知道呀,俺们刚来那会儿,住的可都是席棚子,五、六个人一个棚。那老孙家属来探亲,排里给他分了半间房,和俺们就隔了张苇席。到了晚上,大伙瞪着眼不睡觉,害得老孙晚上睡觉连翻个身、打个喷嚏,都得小心翼翼,恐惊‘邻’中人。”

孙重会一听王同庆说他,也不甘示弱,“你个瓜娃子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咋不说你被排长罚站的事塞?”他这么一说,大伙似乎也想起什么,屋里笑成了一片——

山沟里是雄性的世界,刚搞建设那会活多,也没有外出的机会,想看见个女人想都别想。时间久了,大家对女人的样子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他们平静的心被打乱了。那天清晨,连队里通知:上午全连不劳动,厂里安排给大家进行体检。还特别强调,随行的人员中有女同志,体检中没有轮到哪个班,不得迈出宿舍门半步,要保持良好形象,这是纪律。

“有女同志来呀?”在山里面憋了大半年,大伙的心犹如那平静的湖面,被丢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层层的涟漪,一圈圈荡过来又荡过去,瞬间变得草长莺飞,春风十里,桃花芬芳。

看着大伙魂不守舍的样子,班长瞪着眼低声吼道:“都给我老老实实坐好了,把心收住,没事就背背语录!”

虽说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大伙是手上拿着语录,但个个心不在焉。“来了,快看呀!”坐在窗户边的周保厚不时地用眼的余光瞟着窗外。他一声低呼,也不顾班长的要求,扔在书本,几个脑袋便头挨头、脸贴脸地凑到窗户沿上张望。这声低呼,远比平时吼破了嗓子都管用,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比打了鸡血还来劲。

“娘呀,这女的长真排场!”

“快看,她还给咱们招手呢!”

“……”

大伙嘁嘁喳喳地赞叹着,让班长也忍不住探头过来。隔壁的六班,他们班长不在屋里,他们早把连队强调的纪律抛到九霄之外,一起涌到门口,或蹲着或站着,争抢着一睹芳容,评头论足。

那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也似乎知道,此时“干打垒”和席棚后面有上百双眼晴直楞楞地盯着她,就给这里招下手,给那个席棚子晃一下手里的白毛巾,一颦一笑,模样好看极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夸张,一蹦一跳的。

三线记忆:深山沟里的笑声

王同庆正在打瞌睡,听到大家啧啧的赞叹时,窗户沿上已没有他挤进脑袋的位置了。他蹦了几蹦,啥也没看到,就干脆把门推了一条缝,爬在门框边用如火的眼神贪婪地向外看着。班长见状,就用脚踢了踢他。他光顾着看外面也没留意,头也不回就把手就往后一甩:“滚犊子去,我还没看够呢!你先等会儿!”

班长大为恼火:都是些啥玩意儿,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真给老子丢人……“集合,军姿半个小时!”等正在大饱眼福王同庆反应了过来,已经迟了。大伙直挺挺地面朝里站着,心里却像猫抓了般,个个肚里把王同庆骂了上百遍,说他是“一粒老鼠屎,坏了大伙的好兴致”。

终于轮到体检了,个个屏住了气息,连走路都把胸挺得直直的,手臂甩得呼呼生风。偏偏在这时来事啦,班长让王同庆给医生倒杯开水,他光顾着看人了,眼睛发直楞了神,一不溜神脚下一滑,一杯开水泼了过来,烫得那位白大褂哇哇直叫……在一旁的连长也慌了神,急忙跑过来,一连声地道歉,将那个女医生送到连部去了……

“瓜娃子的!”孙重会因去了趟茅房,等跑过来时女人已被送走了,他很是感到沮丧和懊恼,连踹了王同庆几脚。酒桌上,当大伙再次聊起那天那人那件事,个个仍是忍俊不禁!

1969年,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山沟里除了孤零零的几排干打垒,也只那飞过的云雀和那条呜呜咽咽从门口流过的小河陪着他们,偶尔也会从远处传来一两声开山放炮声,接下来便是长久的寂静。

大山是寂寞的。白天忙着干活,也只有到了休息时,大伙才能得到放松,也特别的活跃,七嘴八舌的啥话都说。年轻的聊着家长里短,年龄大一点的说的最多的则是女人。尤其是在那澎湃激涌的荷尔蒙冲动下,让他们说起女人时津津有味,神采飞扬。那食堂王师傅说的更是天花乱坠,可他的女人远在川区的农村,三年两载难得回趟家,嘴上的功夫,也只能画饼充饥。

沟深谷大,也难怪大伙平时一见面就开玩笑:“咋看王师傅喂的老母猪都是双眼皮”,这话说得那些半大小伙个个脸红心跳,连话茬都不敢接。王同庆就是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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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猪咋会有双眼皮?王同庆不解,他就问张旗岩知不知道。张旗岩说他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天,他俩专门抽个了空,跑到猪圈,特认真地盯着那头叫“花花”的母猪,眼睛一动不动,瞪得大大的,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啥名堂,只好作罢。直到后来,在大伙闲言碎语中才明白了其中的端倪,原来这是同志们苦中寻乐的戏言!

这种状况,直到两年后车间建起来开始生产了,厂里招了一大批女工,还有成了家的把家属也接了过来,山沟才有了层林尽染的五彩缤纷。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等到众人各自散去时,已上月上枝梢。

宁静的秋夜,月朗风清,万物都在月色中丰盈灵动起来。看妻儿已经睡下了,彭念顺想着不要吵醒她们,索性吹灭了油灯,借着大好的月色披衣缓步走出屋门。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透个气,或许再对着月亮再吟几首诗,舒解下压力和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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