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滴滴和快的、58和趕集、美團和大眾點評，這三起合併案為中國互聯網商業輸出了三家巨頭公司，而背後的推手都是包凡和他的華興資本。
在9月20日美團完成上市後，華興資本也將登陸港交所，成為全球“新經濟金融服務第一股”。
從摩根士丹利到瑞士信貸，包凡從銀行業出走，並在投行圈建立了自己的王國。實際上，他始終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消解自己的熱情，“我這人很怕無聊，很難去做一件我沒有熱情的事兒。”
10年前，包凡熱愛賽車，在賽道上經歷了碰撞事故後，他決定收斂，“肩上責任更重了，對公司、對家人都要負責。不能老幹不靠譜的事”。
人到中年，包凡表示追逐金錢帶給自己的動力越來越弱了，但是總得找到一件值得投入的事情。
作為美團香港首次公開發行項目的獨家財務顧問、聯席全球協調人，在昨日見證美團順利敲鐘後，華興資本也將於9月27日正式在香港上市，華興資本將成為全球“新經濟金融服務第一股”。
據「我有嘉賓」記者瞭解，華興資本在國際路演過程中受到機構投資人熱捧，國際配售已獲5倍超額認購。9月21日，確定最終發行定價為每股31.8港元，加上綠鞋計劃，此次IPO募集資金將達到3.96億美元。
為什麼在此時選擇上市？華興資本創始人、董事長、執行董事兼CEO包凡說，IPO一方面是利用融資提升城牆和護城河，未來投行在牌照業務、人才引進、國際化等方面確實需要大量資金；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提升華興的品牌。
這對於始終不安分的包凡來說，再次帶領華興資本開拓新的疆土是一件繼格鬥、賽車、當和事佬後，依然讓他保持熱情的事。
逐漸理性
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裡有一段經典的開場白：“許多年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下午。”
如今的包凡也仍然記得，30多年前爺爺總帶著他光顧上海淮海中路的紅房子西餐廳的時光。雖然曾任銀行高管的爺爺已是手頭拮据，每次只點簡單的食物，卻總是很認真地教孫兒使用刀叉，並講些十里洋場的逸聞趣事。這是包凡對於神奇、神秘的金融世界最初的幻想。
父母是外交官，包凡可以經常跟隨父母去俄羅斯、波蘭、德國等很多國家。在外匯受管制的年代，很多人還買不到進口商品，而包凡已經在一些商店拿外匯券買東西，然後再賣給同學，賺點小錢。但包凡並不小氣，把賺來的錢全部和身邊的朋友胡吃海塞，而且男生們總愛吵架打架，他就站出來調停，逐漸成為了圈裡的老大。
包凡小時好鬥，怕被欺負又學了格鬥。據說他在小學五年級曾寫過50多份檢討，後來嫌麻煩直接總結了一套檢討書格式，以備不時之需。“無非就是和同學打架、上課亂說話、上學遲到。”同學犯了錯也會來找包凡，他會把自己的檢討書模板分享出來。他自認為“雖算不上三好學生，但也不是問題少年”。
“早年瘋狂的事我幹多了。”包凡說。16歲和一群哥們兒去西藏，怕路上不安全，揣把刀就上路了。“不過到了西藏看到當地人用的藏刀，就把自己的小刀給扔了。”
2012年9月，因“釣魚島事件”引發的遊行示威活動中，出現了一些諸如打砸日系車等非理性的暴力事件。很多開日本車的車主惶恐不安，在車上貼上“車是日本車，心是中國心”的字條。但包凡故意把自己的豐田SUV開上街，不信邪的他就是想看看能怎樣。他帶了一根警棍放在車裡，繞著國貿CBD轉了兩圈，結果沒事。
光頭包凡，從小就喜歡F1賽車和拳擊。在他的辦公桌上有一張特殊的照片，源自2008年的一場賽車事故。跑了太多圈，在280公里時速下剎車失靈，減檔、手剎等一連串的動作後，車子最後以七八十公里的時速撞上輪胎牆。在救護車趕到前，包凡爬出來揉揉受傷的手背，沒什麼大事，車子報廢了。一週後，他又重回賽道。
後來他說，賽車跑一圈回來把自己嚇個半死，出一身冷汗，這就對了，因為你跑到了極限，只要別出去撞牆就行。但是你如果閒庭信步，跑回來以後感覺很輕鬆，一滴汗珠子都沒掉，那你成績肯定好不了。”
最近有人再問他，現在還會做這些瘋狂的事嗎？
“應該不會了吧，老了。而且肩上責任更重了，對公司、對家人都要負責。不能老幹不靠譜的事。”他說。
他曾向媒體講起西班牙賽車手阿隆索與舒馬赫生死時速的一個瞬間，“舒馬赫在退役之前，阿隆索是兩屆世界冠軍，新的車王。他們在日本的鈴木賽道（比賽）經過著名的1302彎道時，兩車時速都超過330碼，如果稍微一碰必然車毀人亡。極速並行僵持不下之際，舒馬赫最終比阿隆索早一秒鬆開油門，世紀之戰就此決出勝負。比賽結束，記者問阿隆索，‘你在超車那一瞬間想什麼？是不是瘋了？你們一旦碰一下，都有生命危險。’但他說，‘那時我在想一件事情，舒馬赫有一個太太兩個孩子，我是單身，所以他必須讓，我沒有牽掛。”同樣有著家庭、孩子的包凡若有所感，這是他的牽掛，也是他如今不再賽車的原因。
雖然現在包凡還留著痞裡痞氣的光頭，還是一邊說話一邊敲擊沙發扶手，喜歡在辦公室裡擺設各種和賽車手的合影，但有些氣息似乎不一樣了。華興最近兩年不再有泥石流式的交易出現。包凡在接受媒體採訪甚至會糾正提問的措辭，有一次媒體問及“你對市場的判斷是什麼”時，他回答，“要說判斷先要說華興如何判斷。我的觀點是建立在華興整個體系之上，而不是朋友圈牛逼就先知先覺。”
老炮兒
2015年《老炮兒》上映的時候，有同事從影院回來告訴包凡，“六爺身上的江湖氣和你很像”。包凡特意去看了一場。
在上海長大的包凡實際與“北京老炮兒”還有很多格格不入的地方，但行業規矩是他們都遵從的。“不要短期貪婪，只賺該賺的錢。做買賣要在桌上給別人留點錢，不要全部拿走。老規矩不會因為時間改變，但技術上不能固步自封。”
包凡雖然性格強勢，但喜歡交朋友，自小出手大方，身邊聚攏了一幫兄弟。華興資本董事總經理王力行說，“早些年，我們甚至會連續幾個週末都泡在包凡家裡，打打麻將、喝喝酒。這兩年時間更緊了，也都成家有了小孩，比較難碰在一起，但每個月還會聚一次，吃吃飯、聊聊天。”
包凡喜歡與“氣味相投”的人交朋友和談生意，某種程度上，這裡的“氣”可以理解為江湖氣。“但不是打打殺殺，是不做一些越過底線的事，撒謊、故意做局、暗地裡操控這種事絕不能幹。”
正是這股“江湖氣”，奠定了華興在投行圈的地位。
2014年5月22日，紐約天色陰沉。穿了深色西裝、打著領帶的包凡出現在時代廣場4號納斯達克MarketSite大廈直播間。他是來觀禮京東上市的，此時劉強東正在臺上彩排，第一輪結束，他衝臺下喊了一聲，“老包，等會兒你也上來。”
能拿下京東IPO這樣的大單絕非易事，也是華興在2014年值得炫耀的業務。不過，在包凡看來事情沒那麼複雜，“都是哥們兒嘛”。“我就給老劉打了個電話，說京東上市這事兒，我們也想參與參與。還沒開始做工作，老劉說：‘來吧。’”
2013年6月，蘭亭集勢赴美IPO，華興第一次扮演承銷商的角色。蘭亭集勢的董事長兼CEO郭去疾同樣是包凡的哥們兒。之後，華興逐漸承攬起中國大部分IT企業赴美IPO交易業務。聚美優品、陌陌、途牛、樂居、神州租車……
2005年，包凡結識了光線傳媒總裁王長田，雙方几次談合作都沒有結果。但王長田卻能感覺到，包凡並非以促成生意為導向，他會考慮王長田的利益，也會考慮投資方的利益。買賣沒談成，人卻成了朋友。後來包凡入股了光線傳媒，光線上市使他獲得了30倍的投資收益。王長田曾說，“如果一筆一筆地做生意，我付他的顧問費會遠遠小於股票的利益，但我願意給他，因為我希望跟他建立長遠的關係。他是一個你願意給他錢的人，你覺得他掙錢是應該的。”
和事佬
在完成滴滴、快的，58、趕集，美團、大眾點評三場合並後，包凡被外界稱為“大媒婆”。
2015年1月20日晚，也就是滴滴和快的合併談判的前夜，深圳一處隱秘的酒店套房裡，3個男人（滴滴打車創始人程維、快的打車創始人呂傳偉、華興資本創始人包凡）滿腹心事地坐在一起喝酒。那天晚上，程維先到，呂傳偉後到，之前兩家公司打得不可開交，合作也沒談攏。兩人見面時沒寒暄，只是叫了下對方的名字。
“大家都是帶著盔甲來的，我拿著刀，你也拿著刀。”包凡覺察到氣氛的緊張，約他倆一起喝酒，併為酒局立下規矩，誰也不許提明天合併的事，談談自己創業過程的艱難之處。這一晚，包凡先把自己喝醉了，程維和呂傳偉都在憶苦思甜，兩人熟絡了些，甚至繞開已喝多的包凡，又喝了挺久。
第二天談判，包凡便展現了他當老大的氣質，告訴程維和呂傳偉誰也不許走，他管吃管喝。後來這場合並的成功驚動了當時的中國互聯網圈。
十幾年的摸爬滾打，包凡已經建立起自己的威望和公信力。他明白，要做局調停，不能“搗漿糊、和稀泥”，儘量把雙方往合理的中線上拉。必要的時候還要露出一股狠勁，站起來告訴他們這個事情公正的做法是什麼樣子的。
勸酒，是包凡的一大殺手鐧。“酒是一定要喝的，在酒精的麻醉下，男人總是更容易卸下防備。”對於王興和張濤兩位性格內向的理工男來說，表達內心的真實想法，著實讓包凡下了不少功夫。
2015年9月，在香港的海景套房裡，包凡、王力行和美團網、大眾點評的人把酒言歡，談宏觀環境、資本經濟走向等聽著很虛的東西。“針尖對麥芒肯定談不出來，一定要想出第三個變量，轉移一下注意力。”為了避免氣氛尷尬，包凡決定一開場先把大家從交易里拉出來，談些大家有共識且無關緊要的事情。
每次談判，幾方都會異常疲憊，但包凡習慣了，也能夠瞬間調整自己的狀態。在這場談判結束後，包凡叫了一輛商務車，拉著張濤、王興去吃飯。一上車他就睡著了，張濤開玩笑說，“迅速進入深度睡眠，又能很快醒過來，是一個優秀領導者的必備技能。”
10月初，一張合影和美團點評合併的消息一併砸向市場。此案例令華興資本獲得了FinanceAsia“2015中國區年度最佳交易”的榮譽。
合併合影（從左到右）：包凡，大眾點評葉樹蕻、張濤，美團王興、陳少暉，華興資本董事總經理王力行
圈內評價，由於大家的信任，包凡的華興似乎可以搞定新經濟領域的任何交易。但這對包凡來說，是誇獎，也是壓力。因為他知道一句話：信任是花了很多時間才能建立起來，但可以在一夜之間就毀掉。
判斷力
能踩準時間節點，是華興留給外界的印象之一。
包凡沒有偶像，也不會在牆上掛誰的像。“我會核心看幾個事，他們當年抓住了什麼樣的機會？第二，他們做了哪些重大的決定？因為在這個機會面前肯定不止他們一家。第三，他成長中碰到的挑戰和機遇是什麼？”
包凡出來創業那年，優酷網創始人古永鏘還在搜狐擔任COO；土豆網創始人王微還是貝塔斯曼在線中國的執行總裁；奇虎360創始人周鴻禕剛把3721賣給雅虎、出任雅虎中國總裁沒多久；美團網創始人王興創立校內網僅僅一年。對中國互聯網新貴們來說，這是風起雲湧的開端。而這些都被包凡看在眼裡。
有人問包凡，看到前景為什麼沒幹？“我覺得這些事都挺好，但讓我開個網店賣東西，或者做個遊戲公司跟一幫小屁孩兒天天玩，我沒興趣。我還是幹自己喜歡的事吧。”包凡如此回答。
1993年，從挪威經濟管理學院碩士畢業後，包凡就進入了華爾街的摩根士丹利工作。在那裡他真切感受到了金融對整個經濟的影響，猶如心臟對生命一樣重要。《華爾街之子摩根》一書令他讀懂了銀行家在美國崛起中扮演的角色。老摩根的名言“以一流方式，做一流生意”，令他莫名觸動。
後來他離開了摩根士丹利，在瑞士信貸延續銀行家生涯，直到2000年。那7年裡，包凡做過多家跨國公司的財務顧問，包括加拿大貝爾、瑞士諾華製藥、挪威RPR等公司。他幫這些公司進行資金募集、銀行借貸、併購以及重組工作，為客戶融資超過70億美元，進行國際併購超過600億美元。
對他來說，多年後華興做投資銀行業務不過是重操舊業，駕輕就熟。創業之初，包凡在建國門外大街21號的國際俱樂部飯店借了一個房間做辦公室，當時公司只有兩個員工，一個是他本人，另一個是從清華畢業的女生，身兼分析師和秘書二職。因為工作環境艱苦，包凡見客戶大多約在飯店的大堂。
華興資本創立後的第一個客戶是老東家亞信的董事長丁健介紹的中星微電子。這個單子能成的重要因素是中星微看中了包凡過往的銀行家履歷。為了接下這單活兒，包凡為中星微兼職做了一年CFO。
2005年，包凡做了7個單子，華興資本把辦公室搬到了尚都國際，還雄心勃勃地進行區域擴張，在上海創建團隊。不料金融風暴襲來，華興在2009年全年只做了3單業務。在這場金融風暴中，國際投行的中國業務銳減，本土證券市場萎靡不振，這讓包凡清楚地看到，如果華興不轉型做一站式、全業務的投行，就無法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上真正立足，“規模太小就會受大投行的欺負”。
為此，包凡把他的合夥人團隊拉到杭州富春山居里面開會。這裡環境優雅，但包凡的目的很是“險惡”。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商量出華興必須一方面擴大規模，另一方面利用自己的核心優勢為客戶提供差異化的服務。之後在2012年、2013年，華興先後拿到了香港和美國券商牌照。可以說，那一次會議就是華興2.0的開端。
2016年的華興貌似沉寂，但正在發生極其深刻的變化。一個標誌性的事件是，4月底，華興獲得了證監會對旗下華菁證券的設立批覆。這意味著，華興資本在創業12年之後終於在流通渠道上回到了中國母市場，可以為自己的數百位客戶，尤其是拆結構回A股的大客戶，提供全生命週期的服務。
當大家還在為某個出色的併購案津津樂道時，包凡不願意談論這些了，顯得他好像只會做和事佬一樣。他不想做一個站在旁邊時不時遞話的人，而是“福澤眾人”的老大哥。
6月25日，包凡妻子在朋友圈感慨道，“華興和美團真是好朋友，連提交上市表格都是在一起，同一時間完成，也希望更多的優質企業和我們組團前行，攜手共進，互贏互利。”
華興資本遞交IPO的消息出乎不少人的預料。華峰資本CEO陳挺峰說，美國精品投行中已有七八家上市公司，如Lazard、Evercore等，但中國尚未有登陸資本市場的案例。也有人說，華興的先發優勢還是那麼明顯。
包凡的野心非常明確，他曾經說，華興的夢想是要做一家立足新經濟的、世界級的華人金融機構。而IPO一方面是利用融資提升城牆和護城河，未來投行在牌照業務、人才引進、國際化等方面確實需要大量資金，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提升華興的品牌。
而且華興此次是打了一個全產業鏈的概念，既能在一級市場鎖定很多客戶，做優勢的收併購，又能在二級市場做股票承銷，再到資產管理。因此，這一估值是有人認的。
還有人說，上市是將華興帶到全新的階段，但在行業競爭加劇的情況下，如何在開拓新業務的同時，保持持續的盈利能力，也要面臨很多挑戰。而且，國際化最大的難度還是怎麼去和高盛、摩根士丹利競爭。
包凡不是看不到這些難題，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拓展新業務儘管累心，但能夠讓他保持對工作的熱情。“我這人很怕無聊，很難去做一件我沒有熱情的事兒。早期做事可能還受追逐金錢的驅動，隨著事業的發展，這一部分動力越來越弱。不斷給自己找新的挑戰，對我來說是保持熱情的一種手段。”
文 | 魚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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