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的老张拉面


深夜里的老张拉面


illustration by Kate Pugsley


Edward掰开一次性筷子,正准备埋头吃面的时候,耳边传来一把男声:“我能坐这儿吗?”

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位先生。约莫三十五六,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领口直系到最上头那颗,半挽着袖口,腰间Gucci皮带的logo相当打眼,从外表上看——毫无疑问,一位成功人士。

“请坐。”成功人士也会光顾路边摊,Edward不觉得奇怪。老张拉面名气大,慕名而来的有钱人不算少。京城卧虎藏龙之人海了去了,谁也别太把自个儿当颗葱。

成功人士在凳子上呆坐了一会儿,没人搭理,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Edward心里偷笑一声,道:“点单去店里找,这里没有服务员的。”


深夜里的老张拉面


成功人士嘴里“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起身,进了店铺去,不一会儿转身走了出来,一脸嫌弃,嘴里嘟嚷:“什么破地儿。”

Edward向碗里加了两勺辣椒,问:“你头一回来吧?”

“头一回,”成功人士愣了一下,答,“以前从没来过的。”

“老张拉面挺有名——你不是住这附近吧?”Edward问。

“曾经住在这边上——怎么称呼?”成功人士拎起双一次性筷子,问。

“Edward。你呢?”

“我姓方。”

“方老板。”

两人极有默契地不追问对方全名。其实,全名在叫什么,在北京并不太重要。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啥老板不老板的。要真是老板,还会半夜跑来这地儿?”方先生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Edward不接话。毫无疑问,对面这位方老板心情也不怎么好。

约莫方先生也自觉无礼,静默了一会儿,主动搭讪:“这么晚了,人还忒多。”

“都从酒吧夜店里出来的,”Edward说,“赶着来吃口面,好回家睡觉去。”

“年轻人倒是潇洒,”方先生说,“你呢,你也是?”

“不是,我不是,”Edward笑了,“看房子呢。刚从常营那边过来。”

“你住这附近?”方先生问。

“这边我可住不起,”Edward说,“正看常营那边的房子呢。”

“买还是租?”方先生问。

“租,”Edward说,“这边房子贵。像样些的两居室,今年能到小一万。租不起,只得去常营看看。”

深夜里的老张拉面


方先生不语,微抬左手,掰开指头算了算,脸上的眉目略微舒展了些。

“还好,还好,”方先生说,“年轻人……年轻嘛,谁年轻时没过几年苦日子。”

“起码从前房租便宜些。我听说再早些时候,这边的房子,”Edward张开胳膊比划了两下,“两千就能租到像样的单间。”

“是,我们那会儿——”方先生笑,“我结婚前,就住在这边。”

“现在呢?”

“东边好,想住东边,”方先生说,“但去年有了孩子,现在房价不高,得想办法整套学区房才行。”

“学区房可不便宜,”Edward说,“怎么也得好几百万吧?”

“十万一平,那算撞上大运了,”方先生笑道,“今个儿在德胜门遛了一圈儿,就没看到十万以下的。”

“方老板来北京早,手里该有房子吧?”

“还好。赶上北京房价没那么高的时候——我名下一套,太太名下一套,只是,虽说身家千万,这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方先生说,“等再买一套学区房,又得背上一身贷款了。”

正说着,方先生的拉面好了,他伸出手来捧着碗,半开玩笑道:“堂堂一个千万富翁,吃的不跟你们差不多?”

“总归是有房的。”Edward声音里不无艳羡。

“有房又算什么?”方先生哼笑,“你们年轻人,总以为有车有房,就算在北京熬出头了,以为跑到终点了——早着呢!在北京讨生活,就跟那个马拉松差不多,前面还长得很,连个头都看不到。”

“我跟你说,”方先生的话匣子仿佛打开了,“小伙子,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日子过得可快活了。自己赚钱自己花,想买啥买啥,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一点儿烦恼没有。这结婚有娃以后呐,说着是赚得多了,这生活质量反倒不如从前。你看这宵夜——12块一碗的拉面,连个小龙虾都吃不上。如今的小龙虾是什么价格?一份就要一两百啊,我吃着心疼!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赚的永远跟不上花的,哎——”

夜深了,食客反倒越来越多。旁边的嚷嚷越来越大声,方先生的一通抱怨混杂其中,很不显眼,没人会转头多看他两眼。

“劳驾,让一让。”

一把浑厚的男声插入两人之间。嗓门不高,却仿佛有股毋庸置疑的权威。Edward与方先生不由自主地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腾出一片地方来。

一个约莫五十四五的大叔,戴眼镜,精瘦,着短袖衬衫,半眯着眼,坐下,问道:“听说您要买学区房?”

方先生疑惑地打量着身边的大叔,没回话。

“呵呵,呵呵,别担心,我就好奇,问问,问问,”大叔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我姓李,大家都叫我老李。”

“您好。”Edward和方先生冲他点点头。

“我今个儿过来谈些事,晚了。瞅着这边热闹,便想顺道吃碗面条——没想听见你们说起学区房的事,巧了,我最近也为这事儿发愁呢。”老李憨笑可掬。

方先生上下打量老李一番:“您给孙子孙女儿买呢?”

老李笑而不语,只点点头。

“想买哪儿呢?”

老李眼睛一眯:“德胜门附近——您觉得如何?”

“巧了巧了,我也在那块儿看呢,”老李来了兴致,“得多儿钱一平呀?”

“没个小十万下不来。”

“哦?我听中介说,最近房子不好卖,七八万就能到手呀。”

“哪有的事——别的房子我不知道,但这学区房哪有旺季淡季一说呐?只要家里有小孩儿,谁敢不买学区房的?七八万?怕不是糊弄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李仰起头,“但我刚儿听说,您手头似乎也不太宽裕呀?”

“要挤还是能挤点儿出来的,”方先生瞪了老李一眼,“再短也不能短孩子。”

“您家住哪儿?”Edward随口问了一句。

“挺远,挺远的,”老李眯眼笑道,“在五棵松那边。”

“五棵松——好地方呀。人说北京东富西贵,那一块儿的,要么是公务员,要么就是部队。”方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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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笑着摆摆手:“说着好听,说着好听罢了——不过都是干样工作,混口饭吃。赚的可能还没你俩多。”

方先生说:“您这就是埋汰人了。看您也是老资历了,说不定还赶上福利分房的年代,是吧?”

“是有一点,是有——一点,”老李笑着点点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福气,我们是赶上了分房,但拘束多呀。你们是得自个儿掏钱买,但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呀。你看,都这点儿了,朝阳还是这么热闹,年轻人,活得有朝气呐。哪跟我们那儿似的,过了晚上十点,路灯都熄了……”

“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苦,”Edward苦笑,“就别说您了,房子还是分的;说到方老板,也赶上房价没那么高的时候;我呢,别说买不起房,现在房租蹭蹭往上涨,连租都快租不起了。年轻人看着潇洒,那是不潇洒不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多体谅些,多——体谅些,”老李安慰道,“咱北京看着人多,隔得这么远,其实谁认识谁呀?一个个过自己的日子,哪里晓得别人的苦衷呢?今个儿要不是遇见你们,我还以为年轻人一个个活得潇潇洒洒,光鲜亮丽,其实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这么着吧,这顿面条,我请了。”

北京市辖16个区,总面积1.64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个巴黎,8个东京,11个伦敦,20个纽约。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稀稀疏疏地居住着将近300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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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所见。居住在常营的时髦青年,大多如Edward一样,为初来乍到的新北漂,口袋空空,但是雄心满怀。有意在德胜门职业的成功人士,大多如方先生般,看似人生赢家,实则依然为生活所累。聚集在五棵松附近的,则大多是功名成就,牢牢占据食物链顶端的老干部们,其貌不扬,实则深不可测,一言不合,便要如老李般争着为人买单,豪掷36元请客吃饭。

至于回龙观码农、国贸本土精英、望京外国友人,更是大家常伦不衰的热点话题,个个都是京城土地上流传不息的都市传说。

每一个地铁商圈,都以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房产价格、消费品味,吸引着与它们意气相投的人群,形成了大城市特有的“聚集圈”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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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是在不断变化的,总有一天,随着Edward收入的提升,他会从常营搬去朝阳,过上方先生一样的日子。当结婚生子后,为了孩子的前途,因着一套学区房,方先生也会从朝阳搬去西城,逐渐过上老李一样的老干部生活。当孩子逐渐长大,又会开始为下一代的结婚生子大计打算,重新跑回常营,让后代们的生活,又再一次轮回。

北上广不等于中国,但北上广绝对能代表中国。贝壳研究院和DT财经的研究报告,既是对飞速生长大城市的一次X-ray体检,也是对未来大中国的一次精彩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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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方先生冲老李道谢,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生活没有那么难熬了。

“谢谢您。”Edward笑了,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在北京的未来,是可期的。

碗干了,吃宵夜的人群逐渐散去。

老李手里握着方向盘,启动之前,跟太太发了条微信:

“你别听那中介胡吹,我今晚出来问了,什么房子不好卖?咱那套可是学区房,凭什么折价?不能贱卖!啥?他说他手头紧?我们手头就不紧了?告诉他,60平,800万,一分钱都不能少,没了他,有的是人抢着要呢——咱凑不齐这钱,儿子在美国怎么买学区房呐?咋的?退休后不想去加州抱孙子了?”

方先生坐上网约车,看着窗外的夜色,给中介去了条语音:

“我青年路那套两居室,房租还得涨涨。之前说九千?现在涨到一万,没一万不租。我今晚出来问了,这片房子都是那个价。哥们儿体谅点儿,租不到一万,我还不起学区房房贷。大家都不容易,你再给打听打听。”

唯有Edward,屁颠屁颠地骑着共享单车,怀抱着温暖与希望,回到常营的出租屋里去了。

这城市里,一些看来难以置信的事在过来人面前都只是常态,一代有一代的福气,一代也有一代的束缚。感同身受在快节奏都市生活中来不及实现,自己的难题也只能靠自己解决,关键是了解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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