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网大案回录(36):渭南“高智商罪犯”伏法纪实

郭巧英的死,是她与李伟相识一年之后的事了。

他们是在渭南光华饭店的音乐茶座里相识的。那是一个浪漫的场所。你可以啜一杯加了糖的咖啡,可以闭目静听音乐,如果有兴致,还可以去搓几趟舞步。它让人像是浮在云端里,“一切世事的艰辛,苦涩,沉重,到那里似乎都被悄悄地消融掉了。李伟,这个40岁的男子,正是逃避家庭,到这里来寻求麻木的。

很久以来,他一踏进自己的家门,就是一脸的痛苦相。他的家有影碟,有真皮沙发,有空调,可是他自觉没有家的温馨。他有媳妇,正是媳妇的唠叨,使他觉得婚姻是杯苦酒。她的眼光永远是那样犀利,一会儿发现他的衬衣领子脏了,一会儿嚷他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太难看,稍顷,又看到锅碗瓢筷没洗,嘟哝他懒得像猪。他厌烦这些。尤其是当了渭南市财产保险公司营业部经理之后。在办公室,在大街上,他看到的笑脸愈多,就愈加厌烦媳妇的那张法官脸。……好了。这里是音乐茶座。腰里揣着票子,就能斜在椅子里,起码在心理上做一回爷。是的,人们其实都是瞅着钞票在笑。在馅媚,可钞票是装在他的兜里,由着他掏出掏进。

就是在这个时候,郭巧英出现了。

法网大案回录(36):渭南“高智商罪犯”伏法纪实

我们今天已经无法想象郭、李二人当初相识时的情景了。

从李伟后来在渭南市公安局审讯室的交待看,1995年7 月的那个晚上,郭巧英大致也是以一个饱受痛苦折磨的面目出现的。一个26岁的未婚女子,如果她愿意,总是能找出许多理由藉以痛苦的;如果她有八分的漂亮,“这种痛苦就会有十分。刑事警察走访的情况证实,郭巧英的家境不能算好。她的已经退休的工人老父亲支撑着整个家庭,按正常情况,郭巧英不具备出人光华饭店那种高档音乐茶座的条件,但是如今很多事情,你都不能按常理去想象。这也许正是郭巧英痛苦的缘由?!

惺惺相惜。在郭巧英接近李伟,或者李伟接近郭巧英之际,李伟迅速从郭巧英眼睛里读出了她的痛苦。大概有一股男子汉的豪气从李伟胸中升起,他即刻将自己的满腹痛苦撇置一旁,全力关心起眼前这位女子来。李伟的古道热肠,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使郭巧英敞开了心扉。她星星点点谈起了自己的经历。这一段情况我们虽然同样无法详知,但郭巧英的话足以使李伟确信,这女子嫩弱无力的肩膀,命中注定要依偎在自己身上才行。

夜深时分,音乐茶座散了。在饭店门口,俩人道别。郭巧英走了几步,又扭回头,见李伟原地站着,便认认真真地喊了声李哥。那个清凉的夏夜里,俩人几经厮送,终于走开,怀里各自揣走了对方的传呼机号码。

后来李伟承认自己坠人了情网。“热恋”,是那样迅不可挡地降临郭、李二人之间。这是一场化学反应,它使男男女女浑身的最后一个细胞都能高速运转起来,不断产生能量,不断积蓄起来,这个时候的男女亢奋到如人无我境界,是非常危险的物体。这个境界,许多人由于受着完整的恋爱观、世界观支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苦苦追寻而不得。另外一些人如此刻的郭、李,只要零零星星地发现对方的一两处优点,像郭巧英的毫不设防地坦露心扉。她的妖艳妩媚,像李伟一掷千金的潇洒气概,彼此都在对方心里激起了轰天巨浪。这些人,他们大致也会有山盟海誓,但是他们自己清楚,感情的变迁不一定要等到海枯石烂;他们大致也会有甜言蜜语,但是他们还清楚,自己不过是在汲取对方那一两点“优势”而已:如美貌,如钱财。

李伟清清楚楚地记得,与郭巧英相识的第二天晚上,在一家宾馆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他们轻而易举地滚在了一处。

然后他们租了间民房,携人扶出,很恩爱的样子。这间房子,论其硬件,与李伟家中的陈设相比,只能算二间破草棚而已。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李伟沉迷其间,与郭巧英厮守。这个40多岁有个14岁男孩的保险公司部门经理,在那段时间里经常忘掉他办公室的门是开是关,同样忘掉了在工厂里辛苦劳作的媳妇是哭是笑。

尽管李伟很清醒地晓得,他与郭巧英滚烫的感情里有着太多的杂质,他们的脚下,是一处散软的沙滩,但是他仍然搞了大量的投人,精力,尤其是金钱,试图筑起一个安乐窝。这个时候,他们已搬到郭巧英家中同居。渭南城区边缘这个退休老工人的家,也迎来了一个空前风光的时期。隔三岔五,就有三轮车、小客货停在门前,在邻人们羡慕的眼光中,一件件高档时髦的电器、家具被抬进郭家狭小的门口。不几日,郭家又办起一间门市部。至于郭巧英,邻人们是晓得的,这女娃非同、般,然而随着她脖子上项链的成色愈来愈地道,耳坠子上金环的分量愈来愈沉,并且跨上了摩托车,他们不得不承认还是低估了她的能量。在他们之间所谓的感情落花流水春去也之后,李伟匡算,这三百多天,他投人在郭巧英身上的成本,已经足足有六万多元,平均每日投人二百元。当然,还有不能拿钱估算的成本:他的客厅和办公室,都已经乱成一团糟。

郭巧英提出了结婚。你说爱呀,爱呀,爱是什么?婚姻就是爱情最具说服力的注解。

李伟答应了。1996年10月,他写了张领取结婚证书的介绍信,盖上了单位的红印章。这信,这章,都交给郭巧英看了,26岁的女子自然欣喜万分。她家里一些人也晓得了这个讯息,大伙都有种十分荣耀的感觉。只有李伟清楚,他是不可能与郭巧英结婚的。今生不能,下世亦不能。郭巧英是什么样的货色呀!她能用世界上最粗鄙下流的语言辱骂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几次,李伟揽着郭巧英的纤腰出现在宴会,出现在朋友们聚集的地方,本是想拿她妖艳的面孔给自己一壮行头的,哪料郭巧英朱唇轻启,吐出来的却是一串串污浊不堪的荡词。他觉得自己在朋友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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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痛彻地想到了自己的媳妇。她曾经漂亮,曾经温柔,一场婚姻,又使她变得极为朴素,像一句长句,一下子捋掉了修饰用的定状补语,简洁得只留下主谓宾语。她关心大白菜的价格,关心丈夫的衣领,关心儿子的作业,这一切是多么必需呀!是空气,是阳光,自己天天享用着,最早遗忘的,恰恰也正是这些!他滑出去得太远。他想掉过头来,靠近那个有着影碟、真皮沙发、空调,更重要的是有着爱他爱到唠叨的媳妇、聪明儿子的家庭。然而晚了,郭巧英敏锐地洞察到了这一点。她使出了一个过早地阅历了过多男人的女子的全部手段。“要让你家破人亡”。“要让你在单位里臭成一摊狗屎”。这些恐吓稍微有一点付诸实施,就足以使李伟胆战心惊。他输不起这些。

在他们最初相识时,郭巧英曾经天真烂漫地倾诉过十多个男人如何欺侮她的经历,当时博得了李伟的同情和保护她的豪气,同时,也在李伟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畸形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发芽开花,结出一个果实,在外壳里包裹着恶心、厌烦,等等。这个时候,郭巧英又与她的旧相识重新挂上了弦。李伟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痛苦中忍耐着。

1996年11月7 日,李伟邀兄嫂去一家涮烤店共进晚餐,郭亦在座。火锅里的袅袅热气缭绕在四人中间,李伟感到亲情融融。然而,郭巧英的粗俗再一次顽强地破坏了这一切。因为一件小事,郭巧英发了怒,不可避免地又吐出一串脏话。望着郭巧英在一瞬间变得十分丑陋陌生的面孔,李伟弃席而走。

1996年11月8 日12时,有人报称渭南市经济开发区渭河化肥厂西北角墙外有一具裸体女尸。市公安局、开发区公安分局的刑警们赶到了现场。这是一具怎样的女尸呀,她面部被毁,无法辨认,尸身又被汽油焚烧,局部碳化。裸体,毁容,焚尸,有很大可能是因情转仇导致的他杀。

命中注定的,刑事警察们要直面一桩桩罪恶,并且要揭开笼罩在每一桩罪恶上面的幕布。死者是谁?她的身份一旦确定泅杀案就等于侦破了一半。大量的警力被投人到查找尸源的工作中。在随后的85天时间里,刑警们走访了渭南城区、西安、富平、华县、汉中等地300 余家歌舞厅、宾馆、酒店、路边店、机关单位,向1000多名服务小姐进行了调查。被法医一针一线缝合、整容了的尸体简况在渭南电视台、汉中电视台连续播放。先后有56个单位、学校、家庭来人辨认照片,外地寄来12封信询问死者情况。在后来案情大白接受采访的时候,开发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长林钧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咋就会有这么多人怀疑自己的女儿、女学生、女同事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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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甄别,无疑是枯燥的。要见成千上万个人,要问同样的成千上万句话,要在艰辛中期待水里最后一块石头的显现。刑事警察这个职业给人的印象始终充满阳刚之气。他们佩带着尽可能先进的短式火器,驾驶着尽可能迅捷的交通工具,侠胆跟威名与他们同在。可是很少有人能想到,他们在很多时候,得像幼儿园的阿姨一样细心,周到,有耐心,他们小心翼翼地经营着每一桩案子,直到案情走出隐约阶段趋于明朗。

记者在采访中曾经与刑警王新勇对坐。这个腼腆的小伙子,在与李政瑞、赵延俊一起去汉中侦查时,是坐在一辆拉石灰汽车的车厢里翻过秦岭的。他们在汉中市南乐区五乡一镇寻找一个与死者相仿的年轻女性,几乎是挨家排户进行走访,王新勇说他当时有种梳地而过的感觉。半个月后,他们在渭南得到消息说,那个年轻女性又在汉中出现。若如此,便能证实此女性与死者是两码事;他们又连夜赶赴汉中,见到了那位女性,证实她与死者没有牵连,次日又连夜回营。车过秦岭时——他们这一次拦的顺车,恰巧又是一辆拉石灰的卡车——下了大雪。雪片大,急,四顾茫茫。这正是刑警们的一幅工作写照。在风里,在雨里,他们拽住每一条线索追寻下去,但结果往往是一无所获。

1997年元月22日,一位郭姓老人反映,他的女儿郭巧英两个月前失踪。像对待以往每一条线索一样,刑警队长林钧立即带人走访郭巧英的邻居,母亲,兄嫂,姐姐,朋友等,弄清郭的体貌特征,失踪时间,交往关系等情况,初步认定死者即郭巧英。此情报给市局刑侦科长申宏,申立即决定第三次开棺验尸,提取死者的豁口门牙,填补过的龋齿等,再验血型,再度证实,郭巧英即死者,死者即郭巧英。此时已到3 月初,分局新任局长李卓锋一次拨给刑警队专案经费5000元,并要求严格按新刑诉法办案,做到证据充分。政委贾明洲、副局长郑光平多次听取汇报,多次给参战刑警鼓劲:不破此案,决不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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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们在调查中同时发现,郭女作风轻浮,性情蛮横,曾与多人鬼混。元月中旬,水到渠成一般,李伟兀地出现在刑警们的视线中。

一切都不可知,一切又都有着内在的联系。渭南市公安局刑侦员朱勇昼夜兼程,查清李伟的活动时间,确定李即犯罪嫌疑人,3 月14日,将李逮捕在案。

“今天你们怎样给我上的铐子,三天后你们怎样给我打开!”在走进审讯室前,李伟平端起双腕,这样平静地说。他可能想自己的智商很高,藉此可以与刑警们过几招。他或者还自恃有着可靠的政治背景,谁都将他奈何不得。就在不久前,他刚刚请来过省城文艺界名流,请来市委、市政府一些领导,欢聚一堂,共同在电视荧屏里亮相,那时真是风光之至。

审讯开始后,李伟似乎十分积极地配合讯问。他说他与郭巧英感情相当好,非常专一,非常忠诚,前一晌还计划着结婚呢,有什么必要杀死郭巧英?他将郭巧英失踪的日期提前到了1996年的9 月份,说那时起他就常常——不,是一下都照不见郭巧英的影影了。但是同时,由他亲笔填写的那份领取结婚证介绍信的日期是10月27日。血案在身,他已经不太习惯于说实话了。

朱勇他们太熟悉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了。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打乱对手的思路,让他编不圆谎话,逼他露出破绽。果然,在回答介绍信上日期一事时,李伟乱了方寸。……刑警们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笑意,有人椰榆道:“李伟,你用最诚实的字眼,编造了一个最大的谎言!”

……11月8 日晚8 时,李伟携郭巧英开车驶往西安。李欲绕道开发区,征询郭的意见,郭一如既往蛮不在乎地说:“管你哩,走哪都行。”车到黑影处,李伟心里烦躁,称要解手,下车解开裤子晾了一晾,心绪稍稳。然后上车摘掉档位,空轰两下油门,说是车子耍了麻达,叫郭下车撑起引擎盖,他用电话线勒住郭的脖子,放倒在地。拉出几米后,郭哼卿道:“李哥。”李伟应了一声,蹲下身子,嘲弄道:“看你还那样对我不?”郭道:“不了,再不了,李哥!”得到如此答复,李伟并不放过她,一把一把拽下她的项链、耳环、衣服,取过砍刀,照准郭自头至脚,砍了个遍,然后淋上汽油,点了。……李伟回得营业室,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又开车上了渭河桥,将他和郭巧英的血衣扔进渭河。返身城区,去凤凰宾馆蒸了个桑拿浴,然后回家睡觉。那一觉他睡得特别香甜,他清楚,明早起床后,那个恶魁一样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刑警们将长达几十页的审讯笔录做完,取证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之时,在从李伟住所提取的大量物品中,他们又发现了一张妙龄女郎的玉照。她不是李的亲属、同事,更不是曾与李有过一年风流的郭巧英,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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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号

侦查员们找到了这位刘姓女士。她与李的相识,是在1996年12月初,也就是李刚刚杀掉郭之后。俩人在一个牌场上互知姓名后,不几日即同居一室。1997年元月间,李赠给刘一对金耳环,一条金项链。

那时,刘女如何能想到:她脖子上挂的、耳朵上坠的这些金货,是一个多月前刚从一具血淋淋的女尸上卸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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