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選付秀瑩獲第三屆施耐庵文學獎的小說《陌上》,與各位分享!

節選付秀瑩獲第三屆施耐庵文學獎的小說《陌上》,與各位分享!

(圖片源於網絡)

第三屆施耐庵文學獎近日在上海揭曉,經過兩天數輪投票評審,宗璞《北歸記》、陳彥《主角》、付秀瑩《陌上》、普玄《疼痛吧指頭》、趙本夫《天漏邑》五部作品獲獎。興化本土作家夏小芹《娘已嫁人》獲特別獎。

其中,《陌上》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於2016年10月正式出版。甫一問世,便在文學界和讀者中引發強烈反響,曾先後入選新浪好書榜2016年10月總榜、新浪好書榜2016年文學年度榜、2017“博庫·全民閱讀週刊春風圖書勢力榜”,入圍2017花地文學榜年度長篇小說榜,並與格非《望春風》、賈平凹《極花》等作品一道入選“2016年《當代》長篇小說年度五佳”。

付秀瑩著有小說集《愛情到處流傳》《朱顏記》《花好月圓》《錦繡》《無衣令》等。作品被收入多種選刊、選本、年鑑及排行榜。曾獲首屆茅臺杯小說選刊獎,第九屆十月文學獎,第五屆中國作家鄂爾多斯文學獎,第三屆蒲松齡短篇小說獎,首屆茅盾文學新人獎等。部分作品譯介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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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內容簡介

作家付秀瑩在小說《陌上》裡,以華北平原一個村莊為背景,描摹鄉村女性站在命運風口的內心輾轉,塑造了自己文學版圖中的“芳村”。一個鄉村婦人的心靈風暴,並不比都市女性簡略,甚或更加豐富。翠臺姐妹、婆媳間的家長裡短,喜針、小鸞們夫婦間的恩愛情仇……這些對中國女性的經驗與情感的敏銳捕捉、對傳統中國美學的全新探索,無不鼓盪著生命隱秘的呼嘯風聲,人物進退失據得到細膩呈現,當“芳村”在作家筆下立住了,也就繪製出了當下鄉土中國的斑駁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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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節選)

臘月二十三這天,是小年。在芳村,家家戶戶都要祭灶。

翠臺起得早,把院子裡的雪都掃了,堆到樹底下。水管子凍住了,她又烤了半天。接了水,做了飯,翠臺遲疑著,是不是該去新院裡叫孩子們。

一夜大雪,樹枝上,瓦簷上,牆頭上,都亮晶晶的,銀粒子一樣。翠臺想了想,扛著把掃帚就上了房。房上雪厚,翠臺嘩嘩譁,嘩嘩譁,掃得熱鬧。掃完雪,翠臺拿一條毛巾,立在院子裡,噼噼啪啪地撣衣裳。根來在屋子裡說,幹活不多,動靜不小。翠臺一時氣得發怔,她本就生得白淨,頰上的一片煙霞直燒到兩鬢裡去。想噎他一句,一時又想不出好詞兒,就徑直走進屋子,一把把根來的被子掀了。根來惱了,都是當婆婆的人了,好看?

院子裡有人說話,是喜針。喜針一腳就進了屋,也不避床上的根來。根來只好把頭蒙上,裝睡。喜針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兒媳婦。喜針這個人,出了名的碎嘴子。翠臺嗯嗯啊啊地,敷衍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婆媳恩怨。喜針家住對門,同那兒媳婦,抬頭不見低頭見,說深說淺了都不好。喜針見翠臺心不在肝兒上,就岔開話,問孩子們哩,怎麼不過來吃飯?翠臺說,這不,正要過去叫哩。

下了一場大雪,空氣新鮮清冽,彷彿洗過一樣。家雀子在樹枝上叫,嘁嘁喳喳,嘁嘁喳喳,一不小心,抖落一陣陣的雪沫子,亂紛紛的,像梨花飛。村路上的雪有半拃厚,踩上去吱吱呀呀地響。四周靜悄悄的,整個村子籠在一層薄薄的寒霜裡。偶爾有一兩聲雞啼,悠長,明亮,像一道晨曦,把村野的寧靜劃破。

村南這一片,先前是莊稼地,如今都蓋滿了新房子。這才幾年,高門樓,大院子,都氣派得很。樓房也多。二層小樓,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樣。硃紅的大門,漆黑的大門,草綠的大門,橘黃的大門,一律貼著大大的門神,威風凜凜。對聯有梅紅,有桃紅,有胭脂紅,上面有寫“春到堂前添瑞氣,日照庭院起祥雲”的,有寫“福滿人間家家福,春回大地處處春”的,有寫“又是一年春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的,墨汁飽滿,漆黑中透著青綠,映著滿地的雪光,十分的醒目。

新院旁邊,是勺子叔家的麥田。麥田上厚厚地覆了一層雪,銀被子一樣。真是一場好雪。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這是老話。自然,如今的人們,看糧食不那麼親了——只要有錢,有什麼買不到的?當初,為了要這塊宅基地,沒少給人家勺子叔說好話。論起來,勺子叔也是沒出五服的本家,可如今這世道,誰還論這個?六萬塊,一分都沒少給,還白落了一個天大的人情。饒是這樣,翠臺還是讓根來提了雞鴨菸酒去人家看望。又請二爺出面,白紙黑字,把這樁事敲實了。賣給誰不是賣?村子裡的人們,眼巴巴盯著的正多。沒有地,就蓋不成房。蓋不成房,就娶不成親。這是硬道理。怎麼說,自家在坎坷裡,是人家伸手拉拽了一把。無論如何,得認這個。

大紅的雙喜字,還在黑漆大門上貼著,有一角被風掀起來,索索索索地響。翠臺踮起腳尖,用唾沫把那一角抿一抿,壓一壓,好不容易弄服帖了,倒弄了一手的紅顏色。大門上銅環譁朗朗亂響,也不見裡面有動靜。翠臺就把門環再叩一叩,叫大坡,大坡——還是沒有人應。終究是年輕人,覺多,貪睡,又是新婚裡頭,自然便懶怠些。翠臺把嗓門提高了,叫大坡,大坡喔——裡面靜悄悄的。翠臺立在門外,想了想,掏出手機打電話。剛要撥,又停下了。大清早的,還是叫孩子們多睡會兒吧。還有一條,驚了孩子們的夢,大坡倒是沒什麼,自己的兒子嘛。可是兒媳婦呢,兒媳婦不會不高興吧。兒媳婦不高興,兒子就不高興。兒子不高興,翠臺也就不高興。親孃倆兒,肝花連著心哩。

兒媳婦孃家是田莊。都說田莊的閨女刁,翠臺想,自己一輩子脾性柔軟,根來也是個好性兒的,大坡呢,又是一個老實疙瘩。娶個刁的,倒改了老劉家門風了。刁的好。芳村有句老話,淘小子是好的,刁閨女是巧的。可誰知娶回來一看,卻是一個極乖巧的。人又俊,嘴又甜,安安靜靜的,言語舉止伶俐,卻有分寸。翠臺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就把婚前的那一點疙瘩慢慢解開了。

怎麼說呢,其實,那件事,也不能怪人家。如今,有誰家的閨女不要樓房呢?沒有樓房,就得有汽車。這也不是芳村的新例。十里八鄉,如今都興這個。大坡沒有樓房,汽車呢,也沒有。閨女家就有點不樂意。閨女的娘讓媒人捎話過來,說不是非要樓房汽車不可——莊戶人家過日子,擺花架子給誰看呀?可如今,人家都有,獨咱閨女沒有,這就不好了——知道的,說這閨女明事理,不知道的,還不定說出什麼不像樣的話來——黃花閨女家,好說不好聽呀。媒人是村西的花嬸子,花嬸子說,人家說得在理,要不咱再湊一湊?翠臺心裡火燒火燎的,油煎一般。理兒是這個理兒,可錢哪裡就那麼好湊呢?大日子也定下了。黃道吉日,又不好改。一則日子是請布袋爺看的,臘月十六,大吉日,宜婚娶。二則呢,響器啊車轎啊廚子啊碗盤啊都訂下了,賓客們都請好了,喜帖子,也都送出去了,要是再改,非得全亂套!還有一層,翠臺這個人,心性兒高,愛臉面,人前人後,不願意露薄兒。這一鬧,還不讓人家白白看一場好戲。如今這芳村,人心都薄涼了,遇上事兒,旁人是添言不添錢。是苦是鹹,是酸是辣,都得自己一口一口去嘗。思來想去,翠臺就咬咬牙,讓根來去買輛二手車。根來說,有錢就買新車,沒錢乾脆不買。二手車!翠臺就罵。罵根來窩囊廢,罵如今這時氣壞,罵完狗,又罵雞,罵著罵著就哭起來。哭自己的命,哭死去的親孃,怎麼就那麼狠心腸,把她扔在這個世上受苦,卻撒手不管了。根來也不回嘴,也不勸,任她哭。怎麼勸?沒法勸。錢是人的膽。沒有錢,說出來的話都是軟的,說一句錯一句,說一百句錯一百句。好像是,烈火上烹油,越燒越爆。

哭了一場,翠臺去了妹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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