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知县跑官要官记

谋升迁知县遭冷遇

清朝雍正年间,川北道秦巴山区有一贫困小县射江,知县名叫屈无才。此人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皆因老丈人是有钱大户,出钱为他捐了个七品县官。这位屈老爷上任以来,状纸懒得看,案子理不清。白天搓麻将,夜晚泡女人。百姓打官司,衙门没得人!

全县老百姓因此苦不堪言,人人怨声载道。

屈知县正经事儿不干一件,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朝思暮想,那就是升官,早些调出这个穷县。要升官,得有门路和机会,可屈知县除了老丈人有几个钱外,这两条都不占。他在射江任上苦熬了三年,到第四个年头,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遂州知府唐桓病逝,知府的职位空缺了。

从师爷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屈知县怦然心动。遂州辖区多为平坝,乃富庶之乡,若能谋到此位,最好不过。但想归想,要得到手,却也不容易。

师爷眼珠子转了转,说:“这年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您得去走动走动,光坐在家里,天上不会给您掉下一颗金官印来。”

屈知县觉得这话有理。船不靠岸岸靠船,是得去巡抚那儿走一遭。主意拿定,他便带上银票,与师爷一道直奔省城。

到了巡抚大人的私宅,屈知县规规矩矩地将一万两银票呈到巡抚大人手上。巡抚斜眼瞄了一眼银票,声色不露,只缓缓说道:“屈知县近来虽勤奋为公,然而政绩却无多少长进啊!”说得屈知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巡抚大人虽把银票收了,却无半句许诺,屈知县只好惶恐不安地退了出来。

当晚住宿驿馆,屈知县久久不能入睡,心头回味着巡抚那句夹枪带棒的话,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有人告了自己的刁状?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不睡了,起身下床,将师爷唤过来夜谈。

师爷听完屈知县的疑虑,大笑不止。屈知县沉下脸来斥道:“放肆,你怎么耻笑本官?”

师爷止住笑,正色道:“小的怎敢取笑老爷?实在是老爷有些愚钝。您平时只在县城里呆着,实不知官场之道,这是一种权术啊!巡抚大人那句话不是指老爷政绩没长进。我们那里山高皇帝远,巡抚衙门的人从未去过,知道什么?他这话实指老爷所送的银票分量太轻了。”

屈知县听后想了想,终于茅塞顿开,便问道:“这么说来,银子还得加码?”

师爷笑着摇摇头:“光加银子也不行。好多人都盯着这个位子,他们恐怕早就三万五万地砸进去了,咱们就算再翻一番也无济于事。”

屈知县有些丧气道:“那这事儿就没指望了?”

师爷神秘兮兮地提示道:“您岳父大人不是给了您一幅名画吗?”

屈知县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那幅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那不行!那幅画是我岳丈花了八万两银子购得,托我暂为保管的。以后他要把生意做到京城去,准备将画送给遂州同乡张鹏翮张大学士,那怎么动得!”

师爷不动声色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您今后做了知府,还怕弄不来一幅好画?”

屈知县默思良久,觉得也只好这样了。老丈人那头,只要把夫人的工作做通,估计没多大问题。

得到屈知县的默许,师爷第二天便去了巡抚的府上,将屈知县的意思转告给巡抚大人,并说那幅画此次未带来,过几日定当奉上。

其实,巡抚早就听说屈无才有此一宝,为之垂诞已久,此刻心里自然欢喜,当即对师爷表态:“遂州知府一职,就是你们屈老爷的了。”

师爷将巡抚大人的话转告屈知县,屈知县喜不自胜,放心在家静候佳音。

被算计昏官苦难言

过了些日子,从外地来了一个富商,声称是屈知县的老丈人生意上的朋友,执名帖到县衙拜访屈知县。屈知县赶忙将富商迎入客厅。

富商坐定,寒暄几句后就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在下虽常年经商,却也喜好收藏。听说屈老爷存有吴道子所作的《送子天王图》,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屈知县因已得到巡抚大人的任职许诺,心情甚好,二话不说便从内室取出名画,叫管家悬挂在墙壁上。

富商一见此画,惊喜地连声说:“好画!好画!确是吴道子的真迹啊!”富商赞赏一番后,又表情肃然地问:“不知老爷可否将此画转让给在下?在下愿出八十万两银子购买。”

屈知县一听,大为惊骇。此画尽管名贵,却无论如何也不值这么多银子啊!正在他踟蹰之际,富商又说:“吴道子此画,传世仅此一幅,已为孤本,八十万两银子都有些委屈它了。”

屈知县见富商言辞真切,也有些心动,但嘴里却假惺惺地说:“此画已有买主,岂可再卖给你?”

富商听屈知县这么说,以为他嫌出价太少,又咬了咬牙,把价码加到了一百万两。

屈知县暗想:没想到这幅画能值这么多银子,就算争得遂州知府一职,也不过数年任期罢了,又能弄到多少钱?何苦将一幅名画送与他人,不如卖给他,以后拿出十万两银子另通关节,还愁找不到新的升官之路?

想到这里,屈知县便已打定了主意,假意对富商说,念其与岳父有交,推脱不得,只好忍痛割爱。

富商听后大喜,说来川时未带很多银两,在此处难以筹措,须回奥州家中取银前来购画,等三个月一定返回四川取货,并当即倾其所有,将身上所带银子凑足一万两作为定金交付,欢天喜地而去。

屈知县一夜暴富,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整日里喜气洋洋,再也不去省城活动了。同僚见了,只道他已做通巡抚大人的工作,早已得了遂州知府一职,自然羡慕。他听到这些议论,一律不加解释,反倒让人越发信服。有人私下里便去屈府走动,为以后谋个一官半职垫底。

再说巡抚很久不见屈无才前来送画,便私下里派人去暗示了几次,却均不见动静,心中十分不快,深恨这家伙言而无信,遂呈请皇上,委任蓬溪县的李县令做了遂州知府。同僚得知,都目瞪口呆,只有屈知县不惊不怪,毫不在意,依旧笑容灿烂。

三个月过去,已时值中秋,但富商还未见踪影,屈知县暗中有些焦急了。

一天,屈知县去游潼川府的云台观,正巧遇见新任遂州李知府一行十余人也来观中进香。

屈知县见李知府一行人中有一人十分面熟,便躲在暗处观察。原来此人正是说要花一百万两银子向他买画的那个“富商”。

屈知县想上前论理,又碍于知府在场,难以启齿。待到其中一个随从上茅厕时,屈知县跟进去一打听,才知那“富商”其实是李知府的师爷。

知道了真相,屈知县当即跌坐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五毒知县跑官要官记

费心计策划接道台

屈知县被人算计,升迁不成,终日闷闷不乐。谁知屋漏偏遭连夜雨,新的麻烦又来了。

这天,屈知县突然接到一封新任道台差人送来的书信,说是奉旨赴任,近日将路过县境。

屈知县顿时叫苦不迭。

按理说,上级官员路过也是常事,无非在驿馆办两顿酒宴,陪着喝几杯酒,再去各处转转,送走了事。偏偏这个道台与众不同,他不住驿馆,要住客栈,路过县境,至少要歇三站,而且带着随从四五十人,还有骡马一大群。莫说人的吃喝,光是马料都要喂几大挑。

屈知县所管辖的这个射江县本就是穷乡僻壤,油水不多,自上任以来,银子尚未弄到多少,这次要倒贴进去许多,这岂不等于挖他的心头肉?

但道台是不能得罪的,屈知县只好请师爷前来商议对策。

师爷沉吟道:“按朝廷立的规矩,道台大人应住驿馆,开销也是有定规的。要是超过了定规,就得自理。倘住客栈,自有当地官府或乡绅出面接待,无需他自己花钱。这算盘打得够精的。”

屈知县不明就里,问道:“他就是住了驿馆,我自然也要出血,不好意思让他自己掏腰包啊!”

师爷捋捋胡须,笑道:“凡官员住过驿馆,都要簿录存案。万一以后有朝廷大员路过,自然也要住进驿馆,若把簿子拿来这么一翻,随员竟达四五十人,岂不太惹眼了?”

屈知县一听,叫苦道:“照这么说来,这回是‘拿起黄瓜敲锣——要整脱一长截’哟……”

师爷笑着摇头,说:“您可趁此机会和道台大人把关系理顺。他毕竟是‘蚂蚁爬筲箕’,路子多,只要高兴了,说不定会在哪个大人跟前给你说好话。您上回花了一万两,巡抚大人欠了您的情,现在又有道台帮您使劲,何愁不能升迁?即便升不上去,要是能把您换个好地方,放个肥缺,还不是啥都弄回来了?常言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年头,不怕没钱,就怕没权。只要您在任上,何愁弄不到银子!”

“话虽如此,可道台大人那么容易就让我牵着鼻子走,乖乖地为我办事?”

师爷嘿嘿一笑:“不怕刀头不烂,只怕火功不到。舍得宝,换大宝,舍得玉石换玛瑙。这就看您舍不舍得下工夫了。”

师爷一席话令屈知县茅塞顿开:“看来这接待还马虎不得。”当下就布置衙役分头行动,物色名师名厨,采购山珍海味,备办高档酒宴。

正在这时,知县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说:“你们以为光有好吃好喝的,就能让道台大人高兴了?”

屈知县怔怔地望着她,问:“夫人有何高见?”

“光有好吃好喝还不行,玩才是紧要的。还得有几个年轻标致的小姐陪酒陪玩。”

屈知县点头称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便对师爷说:“你提前给梨香院打个招呼,叫他们把盖面的姐儿留几个。”

知县夫人摇头说:“不行,那妓院里多是残花败柳,伺候那些末品的芝麻官或者土老财倒可以凑合,可道台大人是喝过墨水的,讲个雅兴,对那些俗气的妓女绝对提不起神来。若在民间物色两个好点儿的黄花闺女作陪,他必然喜欢!”

屈知县连夸夫人说得有理,便吩咐衙役去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机安排的接官,却接出了祸事。

  觅美女公差抢新娘

再说当朝那位名叫张鹏翮的大学士,恰恰也在这个时节奉旨赴四川巡检。

张鹏翮是川中遂州人士,曾任过尚书、总督,为官清廉,不畏权势,善办实事,深得雍正皇帝的信任,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是相当于宰相的大官,位高权重。

张鹏翮虽身居要职,却不喜排场热闹。这次出巡,他便衣简从,只和一名贴身侍卫石钊悄悄上了路。主仆二人有时步行,有时骑毛驴,有时坐马车,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由于张鹏翮不愿惊动地方官府,所以一路无人接送,无人管吃管喝,自然十分劳累辛苦。他们一路到了四川境内,也不去成都巡抚衙门歇脚,径直朝川北一带走来。

这天,主仆二人登上一个垭口,感觉有些累了,便在一株黄桷树下憩歇。

不一会儿,一阵吹吹打打的喜乐响起,只见四个轿夫抬着一乘大红花轿朝垭口走来。

上了垭口,轿夫们放下轿子歇息,新娘掀开轿帘,对随行的媒婆说:“张妈,请给各位大哥送碗茶钱,讨他们一句金言。”

被唤作张妈的媒婆便拿出一大把铜钱,发给四名轿夫和几个吹唢呐的。

众人乐呵呵地收了钱后,给新娘道了谢,齐声祝福道:“天赐福,地赐祥,大花轿儿送新娘。但愿来年生贵子,长大高中状元郎!”祝罢,领头轿夫喊一声:“起鼓!”众轿夫便抓起轿杆,准备抬起花轿继续上路。

正在这时,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走来,领头的人高喊一声:“住轿!”

张妈惊问:“你们要做啥子?”

领头衙役阴阳怪气地说:“不做啥子,看看新姑娘嘛!”说罢,一手将轿帘扯了下来。

张妈大声说:“哎,看新姑娘礼貌点儿嘛,毛脚毛爪的,没人调教么!”

领头衙役把张妈掀到一边,将新娘子从轿内拖了出来,粗暴地扯下红盖头,看了两眼,流里流气地说:“嗯,够份儿,带走!”

张妈急了,死死抱住新娘,高声嚷道:“你们是些啥子人,大白天抢人家没过门的媳妇!”

几个轿夫都围了上来,怒目瞪着衙役。领头衙役有恃无恐地说:“你们想干啥?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我们是县衙公差,这是公干,懂不懂?带这姑娘嘛,不是抢,是借,县太爷要借来用几天!”

张妈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家也有姐儿妹儿,咋不借给县太爷去用?”

领头衙役呵斥道:“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话多!实话告诉你吧,道台大人要来,这姑娘临时去当几天差,用了就还,而且要给钱的。她要是把大人伺候高兴了,说不定还有重赏。这等好事,有人想去还轮不上呢,你这个老婆子还闹个啥!”说完,他对其他几个衙役说:“带走!”

几个衙役不由分说就去拖新娘。新娘哭喊道:“张妈,各位大哥,救救我呀……”

站在一旁的石钊见状,欲拔刀向前,却被张鹏翮用目光止住。

众轿夫上前想抢回新娘,领头衙役提刀在手逼住他们,吼道:“若再多管闲事,妨碍我们执行公务,一律抓去坐牢!”

众轿夫见这阵势,再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新娘带走了。

五毒知县跑官要官记

寻短见媒婆遇大官

张妈喊天叫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天哪,这可咋个得了哟!知县,狗官!你这个丧尽天良遭雷打的,你把人家姑娘抢去,一家失了女,一家丢了妻,我回去怎么向两家人交代啊!”她一边哭骂,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岩石边走去。

众轿夫见势不妙,一齐上前将她拉住,劝道:“张妈,死不得!”

张妈说:“你们莫要拉着我,让我跳下去,一了百了!”

这时,张鹏翮走上前,不紧不慢地说:“草活一春,人活一生。你还远远没有活够,怎么就去死啊!”

张妈瞄了他一眼,见说话的是个老者,身穿粗布长衫,头戴瓜皮小帽,手拿一把油纸雨伞,便知是一位过路的先生,也不想多说,只叹道:“你哪里晓得我们的事情啊!”

张鹏翮微微一笑,说:“我咋个不晓得,刚才那一幕我都看见了。”

张妈说:“老先生既然看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遇上这种事情,除了跳崖还有啥子办法?”

“你可以去告他们嘛。”

张妈说:“告官?算喽算喽,哪个不晓得衙门难进!如今都是官官相护,连二杆咋个犟得赢大巴腿啊!”

张鹏翮又一笑,说道:“不尽然,不尽然嘛。山高遮不住太阳,牛大压不死虱子。这件事儿,我可以帮你的忙。”

张妈一听这话,赶紧问:“你是干啥子的?”

“我么,教书先生。”

张妈一听泄了气:“一个教书的,能帮我啥子忙!”

张鹏翮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亲戚在朝中做大官哩!”

张妈又惊又喜,赶忙给张鹏翮跪下,说:“你要能帮我把刚才那个姑娘找回来,就是我的救命菩萨,我给你磕几个响头!”说着就要磕头。

张鹏翮连忙把张妈扶起来,说:“你放心,我断定他们今天走不回县城。我们马上追去,帮你把人找回来就是了。”

一个轿夫说:“前边十五里是广寒驿,他们今晚会不会住那里?”

张鹏翮对众轿夫说:“那好,我们就去广寒驿找他们。你们都和我一道去找人,找到新娘子就抬到男家去。”

众人答道:“愿随先生前往。”

张鹏翮便去骑自己的毛驴,张妈见了,忙说:“先生年老体弱,这花轿反正空着,不如坐进去,也好走得快一点儿。”

张鹏翮本已有些疲乏,正想去轿中养养神,于是坐上花轿,张妈骑上驴子,一同往广寒驿走去。

走至广寒驿,天已黄昏,张鹏翮便吩咐众人找一家客栈暂且住下了。

错上错知县训钦差

再说屈知县等人早已提前来到广寒驿,并在客栈作好了安排,同时命衙役到客栈大门外等候,若道台大人到了,立即通报。

临近天黑之际,衙役见四个轿夫抬着一乘轿子直奔客栈而来,忙去厅房禀报屈知县说:“老爷,轿子到了。”

屈知县与夫人不敢怠慢,急到客栈门外站立迎接。那轿子一到,屈知县便朝着轿子深深拜了一礼,说道:“知县屈无才迎接道台大人,叩请大人金安。”

张鹏翮正在轿内打盹,猛听人声喧哗,睁开眼问:“这是何处?”

屈知县答道:“大人金驾已到广寒驿,这儿是最好的客栈。”

张鹏翮奇怪地问:“尔等怎知我要住客栈?”

“这个……”屈知县微微一怔,“大人书信中不是说清楚了吗?”

张鹏翮有些困惑:“书信?”

知县夫人忙补充说:“大人书信中不是说不住驿馆住客栈吗?我们正是照您的吩咐安排啊!”

此时,张鹏翮已明白知县把他当作道台了。但为了弄清知县的劣迹,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索性来个将错就错,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再说什么,缓缓走出花轿,对石钊说:“去把与我同来的人安顿一下。”

屈知县忙说:“一切均已安排停妥,大人车马劳顿,就不必操心了。”

张鹏翮不动声色地说:“今天的事情,你很费心啊!”

屈知县说:“谢大人夸奖。大人此次驾临敝县,卑职不才,也曾竭尽全力,周密安排……”

知县夫人也赶忙表白:“做菜是名厨子,演唱是戏班子,陪酒是女娃子。至于孝敬大人的礼品嘛,都是我亲自备办的。”

张鹏翮说:“噢,办得不错。不过,我听说这一带老百姓都很穷,不知这笔花费是从何处出?”

“这个……”屈知县顿时语塞。

正在这时,屈知县派去望哨的人回来禀报,说道台大人离此地只有二三里远了。屈知县一听,大吃一惊,急问张鹏翮:“你是不是道台大人?”

张鹏翮说:“我何曾说过我是道台大人?”

“那你是什么人?”

“过路的教书先生。”

屈知县大怒:“哼,我想你为啥如此穿戴,原来是个江湖骗子。来人,给我拿下!”

张鹏翮说:“且慢!屈知县,你说这话是不是太离谱了?我路过此地,只因长途跋涉,顺路搭轿,来此客栈投宿,是你县太爷张冠李戴,错把我当作道台,与我何干?你不自责,反污我是江湖骗子,好没道理!说我骗,我一没吃你一餐饭,二没收你一文钱,连水都没沾你一滴,我骗了你什么?”

屈知县听了这番话,竟被噎得答不上来,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尤其输不下这个脸面,仍对张鹏翮训斥道:“今天县里迎接朝廷大员,让你这个老朽搅得一塌糊涂。现在罚你到厨房里去打杂,做得好便罢,做不好要挨板子!”说罢,便命人将张鹏翮带了下去。

五毒知县跑官要官记

大学士隐忍探真相

不一会儿,真道台一行到了。屈知县急忙迎接,又是叩头,又是请安,然后迎到客堂坐下。

屈知县呈上礼品单,说:“大人,卑职略备薄礼一份,还望笑纳。”

道台欣然接过礼单瞟了一眼,在灯光之下也看不清什么,便笑眯眯地问:“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呀?”

知县夫人得意地回道:“大人,银耳十斤通江产,虫草两箱装不完。裘皮大衣有两件,一对玉镯是古玩。宝石戒指猫儿眼,还有几条金项圈。紫檀家具稀世罕,人参鹿茸几罐罐。”

道台听罢,心中大喜,说道:“如此厚礼,老弟莫不是另有所求?”

屈知县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大人如此爽快,卑职也就无所顾忌了。卑职所辖的这个地方实在太苦寒,早想挪挪窝了。如果大人肯提携,就是赐个知府,恐怕也不是难事吧……”

道台笑了笑,说:“这事儿好商量,我可以去为你打点打点。不过,如今办事,你也知道,不出点血不行……”

屈知县说:“那是自然,钓鱼也得要几根蛐蟮嘛。就请大人开个价码。”

道台略微沉吟了一下,又说:“几根蛐蟮只能钓小鱼,要办成大事,还得有压秤的东西……”

屈知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忙说:“请大人明示……”

道台想了想,说:“屈知县若能弄到一件名贵的字画最好,送这种东西既不打眼,又免俗。”

屈知县见道台大人转弯抹角又提到名贵字画,心中暗暗叫苦。他当然明白道台所指何物,心头一百个不情愿。但道台大人已经把话挑明白了,再不情愿也只得舍孩子套狼,忍痛割爱了。两人谈妥,屈知县就请道台入席。

一个公差见酒宴已经齐备,便对张鹏翮说:“现在没你的事了,快滚!”

张鹏翮说:“天都黑了,你叫我们滚到哪里去呀?这里就是客栈,总得让我们住一晚上吧!”

公差就叫来店嫂,问还有没有空房间。店嫂说:“像样点儿的房间都给你们号完了,只有茅厕旁还有一间又小又黑的屋子没人住。”

公差说:“那就让这个老头儿住一晚,房钱他自个儿掏。”

张鹏翮就在那个房间住了下来。

侍卫石钊见钦差大人竟住在这么个地方,心中一阵难受,忍不住说:“老爷,你这是何苦啊!原以为跟老爷这样的大官出巡,一定是风光无比,热热闹闹,随从一大帮,前呼后拥,鸣锣开道,沿途官员迎接恭送,伺候得巴巴实实。哪晓得这回是这般辛苦冷清,喝不上一盏茶,吃不上一顿好饭,还要自己背包扛伞,忍气吞声……”

张鹏翮苦苦一笑:“石钊,你跟我多年,素知我的为人,凡事以公务为重。你太年轻,不知官场症结。此次出巡,若事先张扬出去,那些地方官员必定趁势铺张。这些花费还不是从老百姓身上出?再说,若让他们事先知道我要下来,他们势必提前做了手脚,遮掩其劣迹,我如何能知道真实情况,如何能整治官员中的腐败?如果下来只是走走过场,岂不辜负了圣上的重托?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就得吃些苦啊!”

石钊听罢,默然无语。

正说着,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进屋就给张鹏翮跪下:“老伯快救我呀!”

张鹏翮一看,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路上被衙役抢走的新娘。他忙问:“姑娘何事惊惶?”

姑娘说:“他们要我伺候道台大人,可道台大人他……他要行非礼呀!”

张鹏翮安慰道:“你不用怕,先在店嫂那儿躲藏一时,我自会对付他们。”说罢叫来店嫂,让她将姑娘带去暂且安置。

张鹏翮转头吩咐石钊道:“是揭锅的时候了,把带来的官灯挂出来吧。”

说名画昏官食苦果

道台及其随从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房安歇。一个公差到厕所去小解,经过张鹏翮的住房,见门口挂了一个大灯笼,上写“文华殿大学士、钦差巡检大臣张”一行字,吃了一惊。

这公差虽喝得晕晕乎乎,但在官府当差多年,也还有点儿见识,觉得里头住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便喊来店嫂问道:“店嫂,这儿住的是哪一位呀?”

店嫂说:“你眼睛瞎了认不得字么?这儿住的是钦差大臣张大人啊!”

“什么?钦差?”公差顿时目瞪口呆。

“这钦差大臣哪个还敢冒充么?这下有好戏看啰!”店嫂笑嘻嘻地说。

公差连小解的事儿也忘了,急忙把道台和知县都喊起来。道台训斥道:“你发疯了,半夜三更把大家吵起来做啥?”

公差领着道台走出屋外,指着灯笼说:“你们快来看,那灯笼上写的什么?”

道台一看,惊得三魂少了两魂,急着问知县:“此处住了张大人,你们为啥都不晓得?”

屈知县说:“不会吧,张大人来怎么会没有车驾随从,却悄悄在这个小店住下?即或真的是他,明明看见我等在此,为啥不召见问话?这官灯哪家纸火铺做不出来?这个张大人十有八九是假冒的,说不定是小人行骗。”

屈知县说完就要安排手下衙役前去理会,道台急阻止说:“休得胡来!这灯笼上的字乃是皇上亲笔手书,我咋会认不得?”

屈知县一听这话,就像油条遇到热汤,一下子软了。几个蠢蠢欲动的衙役也如乌龟碰上火炉子,一下子连头带脖子都缩了回去。

道台心神不安,想着怎样来化解这件事。他在厅堂走来走去想对策,来回走了两圈,终于拿定主意,悄声对屈知县说:“立马派人去把那幅《天王送子图》拿来。”

屈知县有些迟疑不决,试探着问:“现在就要送画?可不可以先送点儿其他东西作见面礼?”

道台瞪了他一眼,说:“糊涂!这个张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软硬不吃。他除了喜爱字画,视钱财如粪土。你要是送金银珠宝,那是蚕子牵丝,把自己弄来网起。今晚不把那个东西递上去,你我两个都翻不过这个坎儿。”

屈知县只好照办,派人回去找夫人将画轴取来交给道台。

二人硬着头皮去拜见张鹏翮。店嫂拦住他们说:“张大人辛苦劳累,一晚上咳嗽不止,让他好好休息吧。”

张鹏翮在里边并未安歇,便问店嫂:“店嫂,何人在门外说话?”

店嫂说:“是道台和知县要见大人。”

张鹏翮说:“叫他们进来。”

二人进屋跪在地下,口称:“道台胡成、知县屈无才拜见张大人。”

张鹏翮说:“二位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五毒知县跑官要官记

屈知县抬眼一看,突然大喊:“这不是教书先生吗?你骗术高超、狗胆不小哩,白天你冒充道台,夜晚你又变成钦差!来人哪,给我拿下!”

道台虽也喝了酒,心头却不糊涂,狠狠踢了屈无才一脚,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正是钦差巡检大臣张鹏翮张大人,不得无礼!”

屈知县一听是真的,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说:“卑职有眼无珠,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呀……”

张鹏翮微微一笑说:“不知者不为过嘛。下午你命我打扫清洁,我老眼昏花,不知扫得干净不干净啊?”

屈知县无地自容,连声说:“卑职有罪,不该对大人无礼。”

张鹏翮说:“这倒是小事,不足挂齿。看来你还不明白啥子叫‘罪’啊!”又回头问道台:“道台是何时到这里的?”

道台忙答道:“卑职也是今日刚到。卑职途经此地作短暂停留,没想到屈知县这等不会办事,让大人受苦了,卑职心中十分不安。”道台说到这里,偷着望了张鹏翮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大人远道而来,卑职本应尽地主之谊,但卑职素知大人清正廉洁,不敢妄作安排,仅有祖传字画一件,略表心意,请大人雅赏……”说完,将一黄锻包裹的画轴呈与张鹏翮。

张鹏翮接过画轴,随手放在桌上,冷笑道:“不敢妄作安排,这不就是安排吗?”又问,“请问道台,此次来川北赴任,带了多少随员啊?”

道台说:“回大人,有四五十人。”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

“都是些内亲外戚,想在卑职手下谋个差事,找碗饭吃。”

张鹏翮听罢,缓缓说道:“哦,原来是这样的。我看,川北贫脊,百姓苦寒,哪里养得起你们这么多人呢。你就不必去了,另外找个行道发财去吧!”

道台一听,慌了手脚,说道:“大人,卑职是奉旨赴任,这里有吏部的任命摺子,上面还有皇上的御批,请大人过目。”说完,从身上取出摺子双手呈上。

张鹏翮却不接,只瞟了一眼,仍慢悠悠地说道:“这不要紧嘛。临行之时,皇上许我简便行事,本部堂回去向皇上禀奏清楚,代你谢个恩不就行了?”

道台还想申辩,张鹏翮把手一挥,板着脸叫一声:“来人!”石钊应声而上,张鹏翮便叫他摘去道台头上的花翎顶戴。

处置了道台,张鹏翮的情绪平稳了些,眼光又落在桌上那画轴上,不禁问道:“这是一幅什么画?”

道台没想到张鹏翮还记着这画,忙躬身谦卑地答道:“回大人,此画乃是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

“《送子天王图》?”张鹏翮仿佛来了兴趣,笑道,“你们居然弄来了吴道子的画!如此用心良苦,我倒要看看。石钊,将灯掌过来。”

待石钊掌过灯来,张鹏翮展开画轴,仔细看了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叹息道:“墨迹磊落,势状雄峻,笔法洗练劲爽,真不愧是画圣力作。可惜啊!可惜这占有画圣作品之人,却与画圣‘守其神,专其一’的品行背道而驰……”

站在一旁的屈无才听到张鹏翮连声赞画,连忙表白道:“大人,此画乃是卑职特地孝敬大人,请道台大人转呈的,不知大人是否喜欢?”

“噢?”张鹏翮将目光转向屈无才,带几分挖苦地说道:“难得屈知县有这番心意,你不说倒差点儿被埋没了。不过,你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我,只怕是明珠暗投了!”

屈知县不知张鹏翮此话是何意,忙说:“大人说哪里话!我早听说大人是鉴赏的行家,识宝的高人。这画送给大人,真是物得其主……”

张鹏翮脸上现出捉摸不透的微笑,说:“本部堂虽喜爱字画,也只是闲暇时赏玩一下而已。何况君子爱画,也得取之有道啊。这不明不白的东西我若收了,岂不也要被民谣挖苦得抬不起头来,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屈无才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不知怎样回答。

张鹏翮又问:“屈知县,此地民谣甚多,你听过吗?”

屈知县答:“是,是有些民谣。”

张鹏翮又说道:“有这样一首民谣——‘知县太不行,劣迹数不清。白天搓麻将,夜晚泡女人。状纸懒得看,案子理不清。地皮刮几寸,还想把官升。’是不是这样啊?”

屈知县急忙申辩说:“这纯属刁民胡造瞎编,大人,你要明察呀……”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见店嫂进来禀报道:“大人,很多饥民听说大人在此,都要来控告屈知县。还有一位老伯一位老妈在哭,说是县衙的人抢走了他们的女儿……”

张鹏翮对屈知县冷冷地扫了一眼,厉声说道:“用花轿速将新娘送往夫家完婚!屈无才身为县令,却如此胆大妄为,将他锁了,明日勘审问罪!”

屈无才听罢,顿时双腿一软,白眼一翻,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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