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深入骨髓的記憶,掉了一塊爐果渣,痛失青梅竹馬的姑娘

作者 王智君

供銷社,深入骨髓的記憶,掉了一塊爐果渣,痛失青梅竹馬的姑娘

在那個貧窮年代,供銷社太有誘惑力了。因為,每個村只有一家,裡面吃的、用的齊全。可是,村民兜裡沒錢,進去真正買東西的人少,去看的,聞味的人多。

暫不提去供銷社大飽眼福的事,僅說說它的味道,就夠村民享受一番的。它恰似擺在村中的一隻偌大香水瓶,飄蕩著酒香味,散發著糕點味,瀰漫著雪花膏味。

大人嚮往著它,孩子們更是奔它使勁。

去供銷社,我只能牽著媽媽的衣襟跟著。有大人領著,那個戴前進帽的供銷社經理就不會撩臉子,否則,他會惡狠狠地說:“小孩不買東西,到外面玩去。”

這還是比較客氣的驅趕,趕上他心情不好,會雞頭白臉地喊:“趕緊給我滾犢子!”

供銷社是村裡唯一的大磚房,大玻璃窗,裡面一圈玻璃櫃臺。把東頭的櫃裡淨是好吃的糕點,有爐果、槽子糕、長白糕、光頭、牛樣子……緊挨是木製鹹鹽箱子、醬油罈子,再往下一趟的櫃檯裡擺放著鉛筆、書本、文具,把西頭是布匹、鞋帽、棉花等等。

媽媽往往直奔鹹鹽箱子、醬油罈子那去,買幾斤鹹鹽,裝一瓶醬油了事。趕上換季的時候,她會直奔西頭的櫃檯,扯幾尺平紋布,或給爸爸買雙農田鞋。

糕點的香味絲絲縷縷像根無形的小手拽著我的鼻子,我的眼睛一門兒朝那望,一連氣嚥了好幾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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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趕上要開學,媽媽會給我買幾個本和幾支三分錢的鉛筆,橡皮要花二分錢另買。有帶橡皮的彩色鉛筆,因為價格偏貴,媽媽捨不得給我買。

臨要走時,媽媽扛不住我“磨嘰”,很吝嗇的再給我五分錢“鋼鏰兒”,允許我買兩塊糖球。

我敢肯定地說,自打我記事兒,我家沒特意買過一回糕點。

爺爺生病了。媽媽起早挎一筐雞蛋,抄近走莊稼地的毛毛道去公社黑市(當時正“割資本主義尾巴”)。傍下午,她才拖著虛弱的身子來家,我一看,她的花布衫讓汗打了響透。

媽媽甚至沒顧上擦一把汗,領我到供銷社給爺爺秤了一包爐果,盯著浸油的黃紙包,我急得一會兒衝媽媽擠眉弄眼兒,一會不自然地撓撓頭皮兒。

半道媽媽很摳門兒地從黃紙包裡掏出兩小塊長方形的爐果。我把爐果拿在手上,樂得一蹦多高,眨眼就脫離了媽媽的視線——沒影了。

我跑到房前的稻草垛,偎個窩坐在裡面。我抓把草蹭蹭手,拿出爐果左看右看捨不得吃。實在饞大勁兒了,一狠心咬了一口,哇!酥酥的,甜甜的,噴噴香。

不巧,一塊爐果渣掉進了草縫裡,我好心疼,怪罪自己,咬爐果的時候咋不知道用手接著點下巴?那樣,爐果渣就掉到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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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大公雞刨食那樣,撅腚扒拉開稻草,仔細找那塊爐果渣,可是,無論我咋找,也沒有找到。

我沮喪的抬起頭,忽然發現,面前已經圍了好幾個玩伴,有東院的小梅,後趟街的招弟,還有前趟街的狗剩子。

狗剩子是有名的淘氣包,我們在一起玩的時候,他的壞心眼兒可多了,還好欺負我。這會兒,他可能看到我手裡掐著好吃的,羨慕的眼神看著我。

小梅則明知故問起來:“你手裡拿的那是啥呀?”

招弟則往前一步,向我獻殷勤:“今個我就和你玩,啊。”

我立刻想起,招弟的二叔在城裡上班,今年春節前,她二叔回來拿了好多好吃的。她拿幾塊糖出來,其中就有那種冒涼風的。

那天,我在一旁看得直淌哈喇子,而她卻無動於衷,這還不算,她故意把手裡的糖舉到我眼前晃悠一下,馬上又收回了,這不是瞪眼饞我嗎。

狗剩子更不是東西,過年的時候,他偷過我家的饅頭。

想來想去,就是小梅夠意思,她家的山東親戚過年郵來一小口袋兒花生。那花生一炒,香了半趟街。等她出來玩時,特意給我抓了半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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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我抓起小梅的胳膊就跑,我倆拐了幾個彎,穿過兩道障子,把狗剩子和招弟他們甩沒影了。

為了安全起見,我和小梅鑽進壕溝邊的樹林裡,還沒等把氣喘勻乎,我就把手裡那一整塊爐果掰了一半,理直氣壯的遞給了小梅。

小梅膽怯的伸出小手,我把半塊爐果往她手心一摁。她一雙毛茸茸的大眼睛,流露出驚喜的神情!

我說:“吃吧,我吃過了,嘎嘎好吃。”

小梅微微張開小嘴,輕輕咬了一小口爐果,突然,她轉身就往家的方向跑。

她這一跑,把我跑懵了,我以為她怕我反悔,躲避我要回那半塊爐果。我一瞪眼,衝著她的背影喊:“我不會拉屎往回坐的!”

第二天,我見到了小梅,問她:“為啥拿到好吃的就跑?是不是怕我給完東西變卦?”

小梅紅著臉蛋說:“不是,我怕我把持不住,把好東西都吃了。我跑回家,把剩下的爐果分給我小弟吃了。”

我舒了一口氣,說:“原來是這樣啊,你這個當姐姐的,不說了,難怪你媽總誇你懂事。”

這個時候,我想起昨天在草垛吃爐果掉下一塊渣的事兒,於是,我把這事兒當小梅說了,說的時候我還有意誇大,本來掉的爐果渣有黃豆粒那麼大,我卻說有小手指蓋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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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看著我,喃喃地說:“你真敗家,還不趕緊去找!真讓人心疼。”

我和小梅跑到我家草垛那,我指認爐果渣掉的大致方位,小梅仔細扒拉稻草,我把她扒拉過的稻草抱到一旁。

一堆兒稻草扒拉完了,溼乎的地皮兒都露了出來,然而,那塊爐果渣依然不見蹤影。

小梅累得滿臉是汗,她責怪我:“你抱草的時候細心點,那樣八成能找到。”

我失去了信心,一揚手:“得了,不找了,累死人了。等我長大了,你給我當媳婦,我掙了錢,多買好吃的,讓你吃個夠。”

小梅一緊鼻子說:“你這麼敗家,誰給你當媳婦,美的你。”

果不其然,等到我和小梅都長大的時候,她做了別人的新娘,原因不是我敗家,而是農村的苦日子還沒有熬到頭。

為了能給弟弟娶上媳婦,小梅與一個有妹妹的男子換了親。她嫁給那個男子,那個男子的妹妹嫁給她弟弟。

事隔多年,我見到小梅,對她說:“如果農村改革開放早些年,咱們一定是一家人!”

想不到,小梅竟然來了句幽默:“也難說,男的都花心,早有錢,你早把我踹了,男的不花心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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