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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分鐘。堵車（第4集）
杜駿飛
此刻，如果從衛星上向下看，會發現雲霧繚繞的群峰上，在中國這條以險峻著名的進藏公路的盡頭，北坡道已經被攔腰截斷，山崖垮塌，最前面幾輛車面對的是青藏高原橫斷山區特有的荒涼深谷，南坡道則是山體滑坡，導致橋樑折斷，一處隧道被岩石填塞，車流的隊尾就停在隧道的黑暗裡。
沒有人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力量能如此暴虐，也沒有人知道，什麼人會有理由製造這一場大堵車。
但是，從外界的視角來看，這被阻斷在山腰的幾十裡山路，以及被搭在命運弓弦上的千百人，顯然已經成了荒野中的孤島。僻處荒原，沒有通信信號，山勢險峻，也缺乏飛行及備降條件，自然，更沒有人能攀登那壁立千尺的山崖。
兩百多公里外的省城，設在頂樓的救援指揮所顯然亮了一夜。秘書們一片忙亂，牆上釘著堵車現場的衛星照片、無人機航拍照片、公路圖、物資需求清單。會議桌周圍，幾位領導和武警幹部都在焦急地打電話。桌上，四處是菸灰缸、路線圖、方便麵盒子。
忽然，指揮長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都立即放下電話，指揮長喊道：“你們記住，不管對方怎麼扯皮，都必須要到鐵道部工程局的配合，必須要到部隊的多軍種配合！我還要全天候直升機，還要重型無人機，要所有日用品！臨近的市縣，不管地理條件多困難，先要把糧食和水運上去，把通訊基站恢復起來。既然鳥能飛上去，車能開上去，你們就必須能把物資送上去，人命關天，最多給你們半天時間！”
一樓，在接待大廳裡，面對門邊等候的幾位記者，交通廳副廳長也在氣急敗壞地拍著桌子：“不許你們進來，誰讓你們還來？這裡的情況，我跟宣傳部的負責同志說過了，任何媒體不要擅自寫，要把負面影響控制到最低限度！一切以指揮部的通告為準！”
一位扎馬尾辮的女記者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說：“您是副指揮長，也是新聞發言人，如果指揮部不接受採訪，那能不能給我們一些材料？我想看看衛星照片，想知道山上到底有多少車，還有，目前發生了多少傷亡？”廳長拿手指點著馬尾辮良久，顯然是怒了，他一轉身，吩咐隨從：“把他們請出去。”
但廳長並不知道，十分鐘之後，在停車場，扎馬尾辮的女記者坐進自己的車，對著電話說：“這不是一般的堵車，很可能是一場巨大的地質災難，甚至是一場生態戰爭。告訴社長，不管分社跟不跟進，我自己是準備豁出去了。”
同一時間，在山上，車隊中的難民們還在慌亂中焦急地等待著救援，還在打聽著這場災難的真相。
那一群上海來的大學生，匯在冒險的人流裡，筋疲力盡地向前方走去。
跟他們打過架的胖子，正在幾顆野果樹周圍扎隔離繩，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幾個同伴在和其他人理論。
留在車裡的北京幹部，已經乾渴難耐，一副舌敝唇焦的模樣。
而董小姐和胡佛，還在為對方的居心叵測而大傷腦筋，也在為他們之間註定要發生的生死較量而做準備。
天亮了，而他們的故事卻剛剛開始。
看見董小姐持刀和胡佛翻臉，四周的人趕緊遠遠避開，打麻將的幾個四川人也停了手，只有個穿連帽衫的人走到旁邊，幸災樂禍地拿手機錄視頻。
幾個四川人走上前來，試圖勸解董小姐和胡佛。胡佛笑道：“我們自己人的事情，你們就別摻和了，王老闆，我拜託給你的事情，請你帶他們抓緊去辦，辦好了，大家一起升官發財。”
被稱為“王老闆”的人臉色黝黑，脖子上掛著條金鍊子，一副社會人的架勢，他拍拍胡佛：“一言為定，現在就去辦。你們兩口子的事，忍忍就過去了。”他看著董小姐：“女人家，動刀動槍的，幹啥子嘛。”他揮揮手，一行人拾掇好麻將，徑自向隧道方向走去。
胡佛笑道：“你看看，人王老闆都說了，咱們兩口子的事情，還是商量解決為好，你看如何？”
董小姐說：“我之前相信你，現在不再相信了。你給我一個坦白交代，然後我們各走各路，如何？”一邊說，一邊把刀子往前送了幾分，銳利的刀尖早已刺到了胡佛後腰位置的肌肉上。
胡佛嬉皮笑臉地學話說：“我之前不認識你，現在認識了。你給我一個坦白交代，然後我們一起去演神鵰俠侶，如何？”
董小姐道：“你嘲笑我的車窗易碎是吧？我羨慕你的車窗結實得離奇，犯罪團伙持械都砸不破的，自然是防彈玻璃，你一個修理工，一輛窮酸的麵包車，怎麼還會裝防彈玻璃？這場堵車，你無巧不巧就跟在我身後，這也就罷了，居然除了跟我糾纏，再也沒別的事可做，我還真好奇，說說，你想對我做什麼？”
胡佛道：“你一個知性美女，迷住了一個修理工，不是很正常嗎？”
董小姐哼了一聲：“很正常，但是你們修理界看上一個人，就一定要往人尾燈裡裝射頻信號儀麼？”說罷，將一個茶杯蓋模樣的電子裝置扔在胡佛面前：“這是你的吧！？”
胡佛苦笑著說：“我認識你，實在是運氣好，福至心靈。“董小姐道：“運氣？哈，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自己是唯物主義者。”胡佛道：“我是阿爾都塞那種偶然唯物主義者。”董小姐道：“什麼阿爾都塞，我跟他不熟，對你的偶然史倒是有興趣。來吧，修理工，你說說看，這次偶然遇見我，是一種什麼樣的操作？”
胡佛嘆口氣：“我推薦你看本書，哈金寫的《馴服偶然》，你知不知道，有些哲學家只信奉絕對的偶然，甚至，連宇宙都可能是偶然的。”
董小姐說：“再偶然，偶然也不是瞎貓碰死耗子。”
胡佛說：“你不會認為我救了你、幫你修玻璃都屬於科學定律吧？”董小姐噗哧一笑：“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如此。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我這裡用的心思，正和那幾個小賊一樣，說不定還更險惡。”
胡佛正色說：“董小姐，要說懷疑，我也可以懷疑你，你說那藍光是激光武器的光效應是不是？我卻看到你車後座的靠背箱裡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具二氧化碳激光器，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你製造這場天災人禍，理由是什麼？”
董小姐道：“哈，賊喊捉賊是不是？你這個自稱的修理工，藏頭露尾，坑蒙拐騙，對激光武器也很在行啊，這場天災人禍為什麼不是你做的呢？”
胡佛笑道：“好吧，是我做的，馬航失聯也是我乾的，特朗普當選也有我一份，范冰冰偷稅是我舉報的，前兩天馬斯克被罰款也是我的功勞……”
胡佛胡言亂語著，忽地一個側翻，擺脫了刀刃，緊接著一個後襬腿，正踢在董小姐的手腕上。這一腳踢的好不用力，那把刀直飛出十幾米遠，嗤的一聲，插在一處石壁上，胡佛兔起鶻落，幾步趕到石壁前，拔出刀來，一轉身，卻見到董小姐已從車裡探出身來，手裡多了一把白色小手槍。
胡佛吃了一驚，趕緊閃身到一塊岩石後面，但子彈也如影隨形地打在岩石側面。董小姐高聲道：“說說你黑吃黑吃的是什麼，還有，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胡佛道：“我那不叫黑吃黑，叫白加黑，你把槍放下，聽我解釋。”說罷，弓下身來，企圖繞著石頭撤身，但董小姐槍法很好，幾次射在胡佛鼻尖前，弄得石屑紛飛。
聽見槍聲大作，附近的人群驚叫起來，那個穿連帽衫錄視頻的人也躲到了車後。路邊此刻空無一人，胡佛這個活靶子就更明顯了。
董小姐道：“你原本就是被激光武器迷住的，是不是？別不承認啊。”胡佛道：“承認不承認都好說，你先放下槍。”董小姐輕聲慢語道：“要我放下槍，有個條件——乖乖地束手就擒，然後，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貴重物資。”
胡佛無奈，咬咬牙，掏出一個軍用打火機向董小姐頭頂扔去，董小姐不知那銀光閃閃的是什麼，抬手一槍，射向打火機，不料這卻是胡佛的救命招式，因為打火機是佯攻，真正致命的是接踵而至的飛刀，那刀插的極準，直奔董小姐的面門。
董小姐慌亂中一低頭，躲開飛刀。胡佛就是要爭這一霎那的空隙，他從正面飛身躍過，翻滾而到自己的車邊，一晃眼，從車裡取出了一長一短兩支槍。
胡佛叫道：“你也跟我說說，你為誰工作？你的手機、儀表盤、全波長功率計可都是英文版，還有你那本書，《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是中空的，裡面藏著什麼，不會是訂婚戒指吧？”嘴裡喊話，手裡也沒閒著，一槍打在董小姐的豐田車後視鏡上。
董小姐一邊還擊，一邊還口：“英語怎麼了，馬雲不是也說英語嗎？克強不是也說英語嗎？對，那是個首飾盒，就等你送訂婚戒指了。”
兩人都訓練有素，槍槍不離要害，彼此也不敢冒頭。胡佛得益於自己的車有防彈性能，人有防護。董小姐的豐田車就吃虧了，玻璃碎了一地，連剛剛補上的左右前窗，也被胡佛再次打碎了。
十數響過後，兩人的手槍都沒了子彈，胡佛放下手槍，舉起長槍，緩緩逼近董小姐的車。那是一把威力巨大的雙筒獵槍。
忽然，董小姐的車門自動打開了，高跟鞋優雅地著地，人也儀態萬方地站了出來，只見她笑盈盈地，懷裡抱著那具二氧化碳激光器，手扣扳機，道：“修理工，我們真的要同歸於盡麼？這是RE-7改進型，以連續方式產生的激光功率可達50千瓦以上，平時都是用來摧毀軍用衛星的哦。”
胡佛確認了眼神，一秒鐘也沒猶豫，很乖巧地扔下槍，回以微笑：
“這位女英雄，是在下輸了。請給我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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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車（1）
堵車（2）
堵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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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駿飛，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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