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影評:當暴力遇上美學,當吳宇森遇上《追捕》

我們年輕時候,能夠吃特別甜的點心,比如蜜三刀;能夠吃特別膩的肥肉,比如燒白。能夠看特別俗辣的電影,比如港片。我們不知道自己當時年輕,胃口好,消化能力強,誤以為遇到了好東西。直到多年後重遇蜜三刀、燒白和吳宇森,發現胃口倒盡了。其實這三樣東西跟二十年前一個水準,二十年前的水準遇到二十年後的口味,不匹配是一定的。

回想起來,港片對影迷要求太高了,它要求影迷與導演形成“共謀”關係,就是在適當的時候假裝眼瞎,避開導演的軟肋,選擇性地感受電影裡最突出的優點。比如吳宇森的雙雄對峙,每次兩個男主角互相拿槍指著對方,接下來就是一大段混合了哲學、倫理和感情前史的囉囉嗦嗦。從前我們沒看過《教父》、《低俗小說》、《諜影重重》,沒見過一言不合就爆頭的酣暢,沒見過手持鏡頭展現的暴力的速度感;一旦見識了,吳宇森那種廢話連篇的抒情、打四百槍才擦傷主角肩膀的鏖戰都太low了,周潤發亂槍斃命時手舞足蹈的表演也太水了。說到底,導演不能太作,作過了頭,觀眾就是于謙都懶得配合了。

兩位男主角非常不搭調,男人戲拍得像一對直男互相準備掰彎對方。張涵予的演技是後天的、緊繃的,杜丘身上的肅殺之冷、岩石之硬,放在他身上只有保鮮膜的涼意、隔夜燒餅的微韌,踮著腳尖都很難企及。要命的是,福山雅治的演技也不鬆弛,在裝萌和過分煽情之間遊移不定。他顯然把《神探伽利略》的電視劇表演法代入了電影裡——日本演技本身就流於表面、起伏極大,喜歡大吼大叫。中日分歧裡,釣魚島第一,張涵予、福山雅治演技分歧第二。這兩人表演“兩肋插刀”的好兄弟,偽軍都不相信。

從《赤壁》到《太平輪》再到《追捕》,吳宇森電影的監製都應該拉出去互戳三百刀。監製是保證電影商業風格的最後一道關卡,是勒緊導演的最後一道韁繩;吳宇森近期作品裡邏輯混亂、細節全是毛刺,監製都沒看見?《追捕》裡張涵予躲進流浪漢營地,營地裡只有一個老頭會漢語,張涵予一屁股正好坐在這老頭旁邊,而且這個老頭明知道張涵予是通緝犯,眼看著警察已經追來了,老頭就不報警、就要豁出命去救他,憑什麼啊,你自封杜丘的後爹嗎?電影需要巧合,但巧合到這個地步,已經是無賴了。結尾倆男主角站臺道別,一個說日語一個說漢語,互相聽不懂還要嘴硬地強調“我雖然聽不懂你說什麼,但就是能領會你的意思”。我大膽建議,三位監製應該互相交換看對方作品三百遍,才算是恰當的懲罰。

其實有那麼一瞬,我彷彿看見了港片時代的滿眼芳華。那是片名出現後的第一幕,天神製藥公司的大派對,一群美女和一群高管熱舞,吳宇森用了類似音樂劇式的群舞,加上日本的踴舞動作,非常好看。在港片時代的高峰期,導演拍什麼都是成立的,《雷霆戰警》請藤原紀香來跟郭富城拍警匪片,《少林足球》裡拍禁藥人體試驗組建魔鬼足球隊,這些在當時的影迷看來都是很爽的電影。然而這麼多年後拍《追捕》,竟然又用這種禁藥老梗,又捏合一個沒有化學反應的中日搭檔,只能說“今是而昨非”,莫名尷尬了。《圍城》裡說,對於醜人不要細看,細看是殘忍。我建議大家去看《追捕》謹記錢鍾書這個建議,帶著墨鏡入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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