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義士除三害

有句話說“寧睡荒墳,不宿破廟,”因為破廟裡的不一定是神仙,荒墳裡住的不一定是鬼。

單說南柳鎮,有個莊稼漢叫柳七,生得膀大腰圓,能擔起五百斤的大石頭,性情和善,幼年的時候,跟北柳鎮的劉嬌娘定了娃娃親,柳七的父親,和劉嬌娘的父親一起出生入死,早年闖過江湖,老哥倆商量好了似的,同一年的三月,一個月初,一個月尾,前後去世。

柳七和劉嬌娘在兩方母親的催促下,打算六月份完婚,莊稼戶沒有那麼多講究,什麼守孝三年之類的,那是讀書人才會遵循的繁文縟節。

可就在柳七準備婚事的時候,劉嬌娘卻上吊了。

劉嬌娘被鎮上的王鄉紳兒子王一鳴看中,這花花公子一見嬌娘,兩眼噴火,打聽到嬌娘的住所,丟下幾十個銀錠子,要納嬌娘為妾,嬌娘的母親不同意,怯聲怯氣地解釋,說嬌娘馬上要跟別人成親了。

於是就有人出餿主意,覺得柳七老實,就威逼利誘,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王一鳴一怒之下,將劉嬌娘虜到宅裡,劉嬌娘執意不從,自縊而死。王一鳴悻悻地將嬌娘埋了,又上下打點,常言說,錢能通神,邑令自然站在王家一邊。柳七和嬌娘的母親多次告狀,都被這邑令糊弄過去。

丈母孃整日以淚洗面,柳七勸道:“雖與嬌娘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嬌娘的母親便是我的母親,”於是接她到自己家,憑一己之力,養活兩位老人。

有鎮民看不慣柳七,說他窩囊,還說這奪妻之恨,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肯定怎麼怎麼辦。漂亮話誰都會說,放在我們現在,這種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鍵盤俠。

柳七不吭聲,之後也未娶親,直到三十五歲母親過世,又過兩年丈母孃也病死了。柳七將丈母孃下葬之後,放聲大哭,自語道:“昔日,亡妻嬌娘被惡人逼死,並非我柳七孬種,只因為家裡有兩位母親需要贍養,如今兩位老人都已去世,我柳七也無牽無掛了!”

磨了三把尖刀,揣在腰間,也是湊巧,這日正是王鄉紳設宴,那擅長判斷葫蘆案的邑令也在被邀之列。柳七剛到王鄉紳的家門口,就被管家攔住,罵他狗眼瞎了,柳七認得此人,當年正是他出的餿主意,攛掇王一鳴搶走柳嬌娘的。這管家罵罵咧咧,又有兩個衙役斜著眼朝這邊看,柳七被幾個狗腿子推來推去,腰間的刀刃就亮出來了,衙役心生警兆,朝他走來。

柳七心道,罷!罷!罷!拔出刀來,朝管家心窩攮了兩下,然後連出數腳,將狗腿子揣倒,衙役一看也抽出腰刀,朝柳七攻來。

柳七左右揮刀,雖無章法,卻是拼了命的,幾個回合,這兩個衙差就不敵了,抱頭鼠竄,其中一個跑得慢了,被柳七一刀捅在大腿上。其後柳七大步抄進王家大院,驚動護院,接下來是極其壯烈的一幕,柳七從院門口一直殺到客廳,手起刀落,將邑令和王鄉紳的腦袋砍下,卻不見罪魁禍首王一鳴,抓住一個護院訊問,護院說,公子去縣城了,這個時候差不多該回來了。

柳七又殺到院外,身上先後中了十幾次刀棍,心道:“這王一鳴既然不在家,我便去縣城的路上等他,”想畢,迅疾逃去,追兵緊隨其後。

剛到山腳下的十字路口,一輛馬車奔來,這馬兒見了柳七,牲口的本能使它們驚怕不已,一下子翻到溝裡,從車廂裡爬出一人,柳七一看,正是王一鳴,不等他說話,兩手抱著他的腦袋一擰,咔嚓一下,脖子應聲而斷。

後面喊殺聲滾滾而來,柳七朝山腰上逃去,此時天色已晚,奔了多時,一道山壁攔住去路,柳七心裡嘆道:“我命休矣!”一拳擊在石壁上,不想這山壁竟是一道石門,嘩的一聲開了,柳七鑽了進去,用盡力氣,推閉石門,只露出微微的一條縫隙。

隨後,追兵趕到,尋了半晌,一無所獲,又去了別處。

柳七長出一口氣,正在這時,那石壁又咚咚直響,柳七順著石縫一看,饒是已抱必死之心,他還是一驚,趁著月光,看到門外一個半截塔似的東西,渾身黑毛,七分似鬼,二分似獸,還有一分像人。這生物拍拍石門,見石門不動,不禁大急,兩隻手不停捶打,嘴裡嗷嗷直叫。

柳七與它一門之隔,聞得腥臭撲面,心裡駭道:“我明白了,聽鄉親們說,這山中有黑毛僵,專在月圓之夜入村咬食牲畜,這傢伙難道就是那害人的黑毛殭屍?”

彷彿回應他的想法似的,突然聞得一聲雞啼,竟是破曉了,這東西“哇”的慘叫一聲,化成一灘臭水。

柳七心裡大定,回頭看這山洞,裡面有些破舊不堪的陪葬品,還有一副石槨,石槨和棺材的蓋子都開著,裡面空無一物,柳七這才明白,原來這山洞竟是一個墳冢,主人應當就是門外的黑毛殭屍,只是自己進來了之後,黑毛殭屍卻不知為何再也進不來了,所以焦急地捶門,可惜晨雞一叫,黑毛殭屍徹底死翹翹了。

一股倦意襲來,柳七見棺中還有像被褥似的陪葬物,就想,不如他孃的睡一覺再說,於是鑽到棺中,管他三七二十一,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似做了個春秋大夢,柳七隻覺得周身舒坦無比,每個毛孔都張開了,伸展四肢,格格直響。

突聞一個聲音說道:“孩子,你醒了。”分不清從哪個位置傳來的。

柳七四處看看無人,加上墳穴之中本就黑得難以視物,於是問道:“閣下是誰。”

這聲音笑道:“我是這座山脈的山靈,你在我的心臟裡睡覺,我趁你睡著的時候,醫好了你的傷,順便察看了你的過去經歷,果然是條漢子。”

柳七驚詫道:“竟然是神仙?”

山靈道:“我哪裡什麼神仙,只是有了神識的大山罷了,我這心臟裡,原本被一個看地仙兒相中,做成一個墳穴,這人卻是半吊子水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被埋之人在我的心臟裡,被靈氣滋潤,成了殭屍,時不時下山騷擾鎮民,因為沒有害人性命,我也不想理會,只是三百年前,你誤入此處,敲打石門,我看你一身正氣,就放你進來,又逢那殭屍回來,我就關了心門,若放它進來,你一定不是它的對手。”

柳七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又是一驚,道:“你剛才說什麼,三百年前我誤入此地?怎麼可能,我只是睡了一覺罷了。”

山靈笑道:“豈不聞有句話說,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們山川湖海,壽命極長,依你們人類而言,可達數十萬年,甚至數百萬年,我們所謂的一日,相對於你們,不亞於百年之久。要不是我察看了你人生三十七載的大小瑣事,知道你是個心善之人,也不會醫治你了,但是若要醫治你,你就得跟我一起有心靈感應,這歲月流逝自然也身感同受,對我們兩個來說,只是恍然一夢的功夫,但外面的世間已過三百年了。”

柳七心裡不解,這時,石門緩緩打開,一縷陽光照了進來,柳七衝石壁拱拱手,拜別山靈,山靈也已沒有了迴音。

下了山後,諸景諸物果然大有不同,只有那條大河依然奔流不息,問了一個砍柴人才知道,這世間早就沒有了什麼南柳鎮王家,連那皇帝的姓都改了兩次哩。

柳七無限感慨地去了鎮上,早就不是昔日模樣,鎮子的名字還是南柳鎮,一個說書人正給一群閒人講著“南柳鎮去三害的事,”有人接腔問道:“哪三害?”說書人道一聲“問得好,”解釋這三害,“其一,乃是愛財如子的糊塗邑令,其二,乃是欺壓平民的王氏父子,其三,便是這小壽山裡躲的一隻黑毛殭屍。”

柳七聽完評書,自然覺察出故事乃自己昔日復仇的過往,頓時心酸與復仇的快意湧上心頭,心思著,嬌娘,你現在還好嗎?娘,您老人家和岳母還好嗎?

擠出聽評書的人群,柳七蓬髮垢面拖著異常沉重的腳步,飢腸轆轆且神色憂慮地心思著300年了,整整300年了我該何處去?眼前繁華的街景倒是比300年前,那衝醞著惡貫的世風來的更為清澈,就連空氣中都帶著那一縷縷芬芳馥郁的面香。

幾丈開外,涼棚內只見白氣繚繞,一屜屜蒸籠擱在偌大個火爐上,最上端整整齊齊碼放雪白的饅頭。柳七餓及快步上前欲要伸手,卻不料一頭栽地昏死在了火爐旁邊。

“娘……娘!……有人暈倒了……有人暈倒了!”

“閨女,快……把他挪到後面牆根上靠著,盛碗豆漿,拿倆饅頭!”女子正要搭手扶起柳七,突然柳七痙攣著拽住女子雙手,口裡念道:“嬌娘!嬌娘!嬌娘……”淚眼模糊了雙眼,只見得那若隱若現的身影在眼前晃動,之後之事就什麼都不覺得了。

一覺醒來,卻不知道睡在何人家裡,望眼四下卻無一人。

柳七起身,伸出雙臂擴了擴胸來到院內,四下打量,見東南有口一水井,於是把水打上來,結結實實把整一桶水從頭倒下,嘩啦啦的水把滿身汙垢隨著流水流向了不遠的牆角。

再是一桶,柳七頓感爽快,猛一下扎進水桶,又深吸一口,仰天噴水而出,在院落的陽光下,霧水變成了七色彩虹。

柳七隻聽身後一陣嬉笑,“公子,您醒了!”,柳七剛一回頭,女子手中的一碗雪白的饅頭應聲落地,陶碗瞬即被摔得四碎。

柳七剛要拱手答謝姑娘搭救之恩,卻只見女子一個踉蹌著衝了出去,“娘!……娘……我那畫!我那畫!”

“你個傻閨女,整天神神叨叨的,你自幼經常夢裡的那個人,那張畫不是一直掛在你自己房裡嗎?”

“娘……”女子喘著粗氣繼續道:“不是,不是那畫,是昨天我們救的那個人!”

“他醒了?”

“啊,醒了,但是他就是我夢裡的那個人,長得跟畫里人一模一樣!”

……

世間萬物生光輝,惡,終有惡報,善,終有善終!300年前的那份執念與牽掛,終究化作今生的轉世,嬌娘攜手老母與柳七300年後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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