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坐公交车的猫

一只坐公交车的猫

清晨的小岛还没睡醒,云团里漏出来一点阳光,慢慢驱散了笼罩的薄雾。

老王吹着口哨,把车打扫干净后,已经有人在总站外面等着了。乘客陆续上了车,但老王却一脸悠闲叼着烟,迟迟不肯发车。

有的乘客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师傅,能不能快点?我这第一天上班呢!”

“好,好,再等等,还差一位。”

老王笑了笑,夹出了很多道褶子。一些明显是老乘客的也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把那位着急上班的年轻小哥搞得一头雾水。

就在小哥挠头的时候,老王的褶子忽然笑得更深了,叼着烟含糊地说了句“来了”。

小哥闻言立马盯着车门,想看看这位神秘的乘客,却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终于按捺不住地探了探头。

看到来客,小哥不禁轻轻“哎”了一声。

只见两双白手套踩在干净的阶梯上,一只看上去已经有点年纪了的橘猫轻车熟路地跳了上来,在靠近车门的空位蹲下,自在地舔着毛。

老王也终于关上了车门,发车。

一只猫来坐公交车?

小哥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看着安安静静的橘猫,偷偷挪到了它旁边的第一排,试图逗弄一下它。

和别的大橘不一样,这只橘显得有些消瘦,看上去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而且是脸很臭的那种老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小哥。

老王吐了口烟,又夹起了脸上的褶子,看上去倒是有点可爱。“小兄弟,他不会理你的,这猫脾气古板的很,不给别人逗。”

小哥尴尬地朝橘猫吐吐舌头,缩回了手。“师傅啊,您这的猫怎么还会搭公交的啊?真有灵性。这是流浪猫吗?看着有点瘦啊。”

老王把嘴里快燃尽的烟头往车边的烟灰缸“刺啦”一掐,吐出最后一口烟。

“这猫是柴叔的。”

“之前我第一次见他,还只有这么小一团——”老王一只手举起来,比了个巴掌,“被柴叔装在菜篮子里,带来坐我的早车。”

“柴叔的老伴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儿女都在岛外,好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儿女也想过把老爷子接出去,咳,别说柴叔家了,这社会现在不也全都是这种事。柴叔倔,硬要一个人过,嘴上说着在外边不自在,其实不就是想少给儿女添麻烦嘛。”

“儿子怕老爷子寂寞,过年的时候就给他带了只猫崽回来,喏,就他。”老王往后视镜里的橘猫伸了伸下巴,橘猫正好转过来,依旧摆着个臭脸。

“嘿,这家伙跟老爷子一样,整天拿个臭脸对人。不过当年这猫还小的时候,还是挺活头的,老爷子也是,有了猫跟换了个人一样。整天拿个菜篮子装个猫崽,挑个筐,把田里种的几根小菜放里面,搭车去镇市场卖。”

“这家伙谁都不理,就爱黏着柴叔,赖在柴叔身上不下来。柴叔就跟看孙子一样,笑呵呵的。别说,要不是这猫孙子,我还不知道原来柴叔会笑呢。”

“老爷子和这只猫就天天来我这搭车,这儿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俩,还叫老爷子猫叔。老爷子知道我这人,爱吹水爱听人唠嗑,就天天跟我讲他那猫孙子的事。整天抱怨挑食难伺候,养得倒是比谁都好,膘肥体壮的。”

红绿灯路口,老王停下来喝了口水,又准备开讲。看来爱吹水倒是句大实话。

“当年这猫还因为长得太好,给人偷过一次呢。两天没回去,给老爷子急得啊,满世界找。别人都劝他,不就一只猫嘛,大不了再养呗。不听,整宿蹲在门口等着猫崽回来。”

“幸亏这猫也是真有灵性,明明平时肥得路都走不动,居然自己逃了回来,身上的毛都秃了好几块,一瘸一拐地,正好碰上了蹲在门口的柴叔。”

“柴叔跟我讲的时候,偷偷用手抹眼泪,把车上的人都给吓到了。本来我也不把一只猫当回事的,还觉得老爷子原来这么真性情,挺好笑的。”

小哥听得有些感触,自己也是离开父母出门独自闯荡,也知道父母的心情。但是现在才刚开始,后来会越来越忙,自己不得不把父母放在了一边。谁不是呢?

车门一开,橘猫跳了下去。

“直到后来,柴叔去世了。脑溢血。”老王重新发动公车,又摸起了口袋里的烟,“但是这猫还是天天自己过来坐公交,直直坐到刚刚那个地方,知道是哪不?”

小哥配合地摇了摇头。

“墓园……柴叔在里面。”

小哥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怀疑老王在胡扯。

“真是,到那时候我才真觉得这猫确实像个人样了。都说猫薄情,这家伙,天天自己坐车到墓园,自己再搭返程回来,没人教过,柴叔也没带他去过墓园,只是下葬的时候去过那一次,真是,真是……”老王摇着头,不住地拍着方向盘,“就这样自己搭了一年多。平常都是周围的人轮流喂。吃得没那么好,也就越来越瘦了,脸也越来越臭。算起来,这猫也活了六七个年头了,也是个老头子了。”

小哥到站了。看着远去的公交,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小哥掐着点赶上了老王的车。所有人都在等,等那张橘色的臭脸,但离发车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车门却只有阳光照进来。

第三天,橘猫依旧没来。

第四天,第五天……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这只搭公交的橘猫。

只有幽静的墓园里,那方窄窄的墓碑知道。

在它面前,有一只睡得安详的橘猫,在渐渐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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