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李花雪月

醉在李花雪月

永泰在南國,罕見飄雪天,一年之中卻有三次“大雪紛飛”:茶花雪,梅花雪,以及月洲正月的李花雪。很多人慕名而來,沉醉在月洲古村一年一度的風花雪月中。也在此時,幾乎所有月洲人都因漫山遍野的李花,心情起伏不定:這場李花雪下得越大,李果越多,小暑越忙,但一年收成多半穩了;反之,全村人心裡都會沉甸甸。

每一朵月洲李花,都關乎李幹。李樹立春開花,先花後葉,知了叫李子紅,月洲人也會開始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日子。林綠,山黛,天藍,襯托著大地上密密麻麻的李幹,在陽光下散發烏亮光澤。

直到此時,月洲人的心才大致安定下來。村裡人說,“家裡煮的飯,是媽媽的味道;而李幹有爸爸的味道”。小小李幹,有月洲每戶人家的味道,也是月洲人思鄉的味道。

醉在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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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月洲人而言,這是一件從懂事起就知曉的事。月洲山多平地少,沙壤土為主,300-500米的海拔與亞熱帶氣候條件,極適宜李樹生長。月洲人家90%都種李子樹,且始終選種酸甜適中的芙蓉李。

栽種李樹與製作李幹是一項體力活,也是月洲人世代累積的傳統農藝。李樹種植的第一步是培植桃苗,選口味比較差的苦桃核,冬末播種;次年嫁接,桃苗留根莖離地五六釐米,劈裂桃莖約3-4釐米,取當年李樹的枝條插入桃莖縫隙,接頭纏薄膜條,堆蓋沙土密封枝。待李苗長好,再於冬末移植至海拔350米以下、地勢平緩的向南山坡地。桃三李四,嫁接好的李樹三年後可開花結果。

李樹至今仍是桃溪流域最主要果樹,每年每戶人家種植上百棵到幾千棵不等。農曆小暑採摘和加工李子時,這些李樹此刻成為月洲人甜蜜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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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製作分為打,搖,曬,漬幾道工序。小暑之前,芙蓉李到九成熟就可採摘,挑選皮粉紅、個頭兒大直徑在3-4cm的芙蓉李,打落或者更一個個用手摘下。搖青,粉紅色的李子通過彼此碰撞,皮微微綻裂變青。最開始的工具是竹搖籃,裝果子100斤,雙人手搖;之後用木滾桶,200斤,一人可手動完成;現在用電動滾桶,一次可容300-500斤,但不同工具搖李時間都需半小時。

曬與漬需往復進行,搖後清洗李子,放竹篩上曬兩天,至表皮有細微的皺紋,倒入水泥池或臨時的塑料薄膜池,加拌鹽漬一夜。次日再曬,反覆三次,期間不斷挑出爛李。

從採摘起,每一道工序都有時效性。從小暑開始到大暑前後,月洲人的日子彷彿按下加速開關。清晨太陽沒亮就要上山摘李,中午趕著在山上吃飯,晚飯後還得加班。鮮李不能過夜,當年種李樹多的人家,往往要請工人或把在外打工、上學的孩子在喊回家幫忙。

醉在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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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李幹,是一項全家人出動的事,也是全村人出動的事。

從月洲和芙蓉李結緣起,儘管電力提升了搖青效率,其他工序仍要人力完成。

至今,月洲人仍以家庭為單位曬至李幹,月洲人家也因此延續著幾代人的共同記憶。小暑之前,家人、夫妻不能輕易吵架,這句玩笑話也是真心話,即便真吵架了,也還要一起做李幹,“因為這件事要同心協力”。

月洲的姑娘若嫁到山高天涼不適合種李樹地方,夏至知了叫、李子紅時,回孃家必吃李子,還要帶李幹回家;月洲的孩子們出門讀書、務工,總會想念這口味道;尤其是留學在外的月洲人,見到李幹就如看到親人。

“如果說煮飯是媽媽的味道,李幹就有爸爸的味道,因為李幹是一家人做出來的,爸爸也很辛苦”。

勞苦與人情,滋潤了月洲李乾的獨特品質。在中國吃李幹要找永泰,在永泰找李幹要找月洲。月洲人對李幹最在行,也最挑剔,當年與去年的李幹,一眼分辨;即便在永泰街頭賣的李幹,也不一定是月洲產的,“顏色烏黑亮麗,放在太陽下一曬會金光閃閃,口感最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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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月洲人以一種極其任性的方式做李幹。這很奢侈,因為當代月洲人做李乾的方式和一兩百年前沒大差別,純天然,只加鹽;但風險也和當時無差,為了曬太陽設大棚,為了堅持口味始終堅持傳統的往復曬漬工序。

也很辛苦,李幹收益依循著農作物豐收不豐產、豐產不豐收的規律,每年商販上門收購的價格浮動不一。村裡沒加工廠,沒合作社,連包裝袋也從村外買,袋子上配料欄還寫著食品添加劑。儘管李幹歷代以李幹加工為主業,但它不穩定,也不讓人安心。閒下來的月洲人為生計,仍要出門務工。

近一兩年,月洲全村種植李樹約6萬棵,總產量2500噸,佔農作物比重的80%,佔村民收入的85%,但幾乎每戶人家的收入都不能完全靠李幹。尤其是年青一代,雖對李果李幹有味覺、記憶、感情上的依戀,也會糾結於生存和尋求更好生活的可能性。

可以確信的是,李子離不開月洲,月洲人也離不開李子,他們仍有一種執念與長情:不知道祖輩做李乾的傳統從何開始,不知道祖輩如何總結出這套方法;知道靠這個賺錢很辛苦,知道外出打工來錢更快----“但是,如果完全去做其他的事,祖宗留下來的這門手藝不就沒了嗎?”當地人都說,“月洲李幹有甜味有酸味,其實,還有我們的辛苦汗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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