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戊戌季夏,因事去巢,惠香園農莊的大老闆李三忠,聯絡了一幫烔煬小學同學聚餐。席間,少小離烔的方維民感慨,最懷念的就是家鄉烔煬河的街中水井,希望我專門寫一寫。我其實也早有此意,這次自然一拍即合。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一)

井的意義,在於取地下水,供人飲與用。其源流估計與燧人氏鑽木取火、有巢氏樹上搭巢等人類衣食住行的發端比肩,所以才有井田、市井等等名詞的濫觴。人類最早只是逐水而居,高度仰仗地表水,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對水的依賴與需求發生變化,地表水難以滿足人類的發展進化,水井應運而生,從而擴大了人類活動的範圍,提高了人類生活的質量。所以,水井是社會發展的歷史產物,是文明進步的文化符號。

最近琢磨過烔煬河的歷史,但桐山楊山太小,無入山海經;烔河煬河不長,不登水經注,如此琢磨,無從下手。不過算是有個初步判斷,那就是“千年尚無憑,明初起有據”。有研究表明,古巢湖鼎盛時面積達2000多平方公里,環湖10米等高線以下都是湖水。烔煬河鎮老街海拔不足10米,從前當在湖裡。巢湖現在的面積不足800平方公里,湖面海拔5米上下。雖然不知道烔煬河何時退出巢湖,但明朝初期,朝廷才開始有計劃地向巢湖半島移民,沿湖村落、集鎮等人口聚居地才開始逐漸形成,烔煬河應該不會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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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烔煬河集鎮的歷史,估計不會早於650年。同樣,烔煬河街井的出現,料不會早於600年。因為不是專家,無力深入考據,只能根據自己目之所及的信息綜合,烔煬河集市的形成大約在明朝中後期,繁榮發展可能延續於清中以降,鼎盛時期當在清末民初。老街的水井,主要是居民生活用水所需,無疑伴隨著老街商貿興衰的始終,見證著古鎮人文社會的歷史。也可以這樣認為,烔煬河老街水井的歷史,大概率可以上溯300年左右。不過我看,已經足夠悠久。

粗略統計了一下,微信群裡烔小三屆學長們也有一番梳理,老街的水井不下十餘座,均勻分佈在縱貫全鎮的南北長街、中橫而出的東街與橋東小街上。歸納起來,老街的水井大體有三大類型,一是居(房屋院落)中井,二是街中井,三是村中井。居中井一般為私家財產,街中井與村中井則多是共有或者公共之物。

(二)

先看居中井。從南到北依次有:羅家巷中井、當鋪院內井、金家巷中井。模糊有些印象,好像張甫海與祖朝惠家之間的一個小巷裡也有井,但記不真切,就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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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巷在中街南端東側,離大市場不遠。臨街門面合作化以後依次有糕餅坊、照相館(肖家人開的?)、羅家巷、供銷社辦公室(後面是鹽鹼庫和大食堂)。穿過中間羅家大屋前兩三進,後面的巷子直通烔河,井就在巷子中段北面的不足兩平米的屋牆角。周邊從前有李家老宅,據說李克農將軍就出生在這個宅子裡,而且有一干李家優秀青年後生追隨李克農奔赴延安。井旁還有一個方姓大戶人家,從前開有一座大糟坊,名為浩天,據說當年如日中天。方家的長子方獻貴(桂),由李克農派人接走,渡巢湖,過長江,輾轉入延安,真正的三八式老幹部,曾官至華南理工大學、中山大學掌門人。李家方家當代後人中,我知道的有李燕平處長、李偉博士和方文亞檢察官、方榮緝查官。羅家有我們一個小學女同學叫羅小妹,長長的辮子大大的眼睛,長得白白淨淨嫋嫋婷婷,半個世紀未見,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至今仍然堅守在巷口的是小學男同學肖強民,那時候我喊他三瘵子他喊我凌大保,那個從南側門進出的照相館裡,我是手捧紅寶書照過相的,可是現在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世事變遷,我們已經無從知曉羅家巷這口井當年在誰家院內,屬誰家所有。但從我記事起,這口井就由私井變成了公井。由於巷子狹窄,還要穿過老屋,挑水行走艱難,平時來此處汲水者甚少。只有當天遇大旱,他處井水枯竭,人們才蜂湧而至,直到把羅家巷井水也扯幹為止。小學同學中的最高官韓宣平廳座在微信群裡說,他曾經半夜起來到井邊“逼水”,意思就是地下水乾涸了,滲進井裡的速度與數量緩慢而稀少,只能早早等在井邊,一點點地把剛滲入的井水舀上來,聚少成多。不知道老韓說的是不是羅家巷的井?但是他說的也有可能是金家巷的井,因為他家就在祖學儒家隔壁,離金家巷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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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井的私密性顯而易見,烔煬河沒多少人知道其存在。當鋪的歷史並不太早,當起於李鴻章位高權重之時。江淮之間有李氏家族錢莊當鋪票號無數,現存於世的數烔煬河當鋪為最。相傳由李鴻章侄子李大海於清光緒年間建造,當時是收買了東街口以東50米北側的一大片民房,拆出一塊空地,再從江南運來石料木材,蓋起了三開(相當於一般民宅的五開間)五進兩層高的當鋪(不含兩邊裙房),建築規模估計不會在清朝政府規制之下。在三進與四進之間的院子裡,有一口小水井,現在還靜靜地臥在那裡,陪伴著清冷的青磚黛瓦,以及一歲一枯榮的無名蒿草。

我家就在當鋪西隔壁,少年的我天天都要經過當鋪門口,到東頭街井挑水。但即使是在最乾旱的年份,也沒見當鋪開門讓附近的居民進去汲過井水。當然,這與大多數居民不知道當鋪裡有井有關,就連我這個當鋪邊上長大的孩子,也是直到成年後才知曉,原來當鋪後院還有一口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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烔煬河的當鋪都說是李鴻章五弟李鳳章之子李大海所開,可是李鳳章是否有叫李大海的兒子還兩說。好像李鳳章只有一個兒子還早夭了,後來過繼了兩個兒子,還過繼過孫子,但沒聽說有叫李大海的。最近結識了李鴻章研究會的副會長李魯生兄,下次一定要找他求證一下。從合肥紅星路李氏當鋪開辦於光緒16年(1890年)俗稱新當鋪的情況來看,烔煬河的當鋪估計略早於彼,但到辛亥革命爆發時,烔煬河李氏當鋪就關門歇業了,後來鎮上富戶合資重開了當鋪,一直延續到抗戰前夕。再後來,當鋪成了日本鬼子據點、國民黨兵營和民國區公所,烔煬小學和解放後的烔煬區政府也都進駐過,還做過區鎮幹部的臨時宿舍(我一個小學同學叫李進,她媽媽是烔煬河為數甚少的女鄉鎮領導,1958年毛主席視察安徽時,李進就出生在這個當鋪裡)、紡織廠、印刷廠、幼兒園,等等。累計算來,真正作為當鋪的歷史,也就在30年上下。而那口老井,則莫辨是非,不問善惡,始終服侍著一小部分人眾。曾有烔小學弟虛竹,很早就建議我寫寫烔煬河當鋪,但史實考據太麻煩,這篇文章我估計是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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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巷中井,其位置名稱或許也是有不同意見的,因為有說是衛生院內井,有說是劉家屋後井,有說是王家屋前井。但我曾經採訪過居住在合肥的烔煬河九秩老人金群老先生,他是現存烔煬老街最完整民居金家老屋的老主人。金老說,衛生院的房子以前也是金家的,後來賣給了別人。1950年,這裡成為3中6西9傢俬人診所合併的烔煬聯合診所,1956年改為公立,1958年改為烔煬人民公社醫院,1965年改為烔煬中心衛生院。1962年發生過一次大火災,醫院化為灰燼。到1966年,醫院就搬遷到現在的北街外的北頭崗上了。1972年鎮上拓寬老街,因受到居民抵制,只拆到公社門口(祖學儒老屋)就停止了,公社以北老北街兩邊都蓋起了兩層樓房,只有街後的金家老屋還孤零零地佇立在金家巷東頭。

那口老井現在隱藏在一片亂屋之中,沒有人能說清是金家井還是劉家井。我最近走到巷子裡面去看過,周邊居民給井加了一個能上鎖的蓋,一位紅衣少婦正在井邊搓洗衣物,看來老井還在發揮著重要作用。不過以前臨街的老房子早已蕩然無存,所以我們真要感謝當時抵制拆房的人家,要不然一拆到南頭,哪還有現在的烔煬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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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民宅院落中的水井,由於取水量不大,一般都比較小,也不太深。而街中井就不一樣了,取水的人多,用水量很大,所以一般井口都比較粗,井筒也比較深。當然,井口與井中水面的距離,不是由井深而是由地下水位決定的,豐水時手提水桶就可從井中拎水,枯水時井繩拴著小量子放下去老長才能聽到水聲。老街比較著名的街中井,約有4口,分別是北街李家巷口井、中街陸恆春中藥行門前井、東街當鋪以東孔繁茂家門前井和南街後井灘上井。不知道是公共財產沒有私有財產神聖還是怎麼回事,這3口街中井,現在都已不見蹤影,過往的一切,都只留存在曾經陪伴過它們的人們的記憶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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烔河從鎮北沿老街東側蜿蜒南下,在南頭跳與城隍廟地基之間,有一個狹長的河灘,人們在河灘上壘了一個丈八見方的石臺子,中間打了一口井,洗涮的用河水,吃喝的用井水,體現了老百姓對生活品質的追求。井灘與井灘上井的名稱,是因為所以的關係。因為那片河灘有口井,所以那裡叫井灘;因為那口井在井灘上,所以叫井灘上井。雖然說起來繞口,但烔煬河人心裡分得很清楚。

我對井灘以及井灘上井的印象,倒是跟井沒有太大關係,主要還是景象與人物的記憶。井南有一幢老房子是小學同學曹二華家,我們班級曾經在她家排練過樣板戲,對她家老屋的高大深邃與寬敞明亮有些感受,再就是對她家門前流水潺潺、涼風習習、楊柳依依、翠鳥啾啾很是在意。她家往北一些,有我小學同桌黃書店,他的鋼筆字寫得不曉得好好,當然我那時候也沒有效法的意識。他家書多,我好像經常到他家翻書看,也當然是小畫書為主。

再往北就是小竹棚了,倒不是因為小竹棚是我們姓凌的人家開的,我那時候也沒有宗法的意識。我對竹棚印象深,是因為他家像半島一樣伸進烔河水裡,房子掩映在茂樹修竹當中,屋後是一座青石長條小橋,煬河水從倪家後頭那裡流過來,匯入前面的烔河(有人不認同我的觀點,覺得煬河還是從西河橋那裡匯入烔河的。我不想否定別人的意見,但至少這裡是烔河煬河的匯流處之一,這是沒有問題的),感覺竹棚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可惜這麼好的去處,後來竟然成了天主教堂,真正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象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在合肥跟竹棚後人、宗家凌濱一見面,我們常常要扼腕嘆息曾經的風水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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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令人惋惜的是,井灘上井正在被毀滅。我為了寫這篇井文,前幾天回烔煬河拍井的照片,在井灘看到了這一慕慘劇,在沒有任何規劃的情況下,僅僅為了挖一條排水溝,就把已經默默隱藏在草叢中幾十年,形態規制基本完好的井灘上井,挖得七零八落,井臺上的石頭幾乎全部挖走,蜷縮在泥土中的井口,黑洞洞,悲切切,好像在哭泣,也好像在控訴。可是我也無能為力,只好給鎮上領導發了個微信信息,希望他們過問一下,有用無用,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東街的範圍通常指自中街口李漢英家老屋(後為街道居委會),到花家敏家門口(東閘口)這一段街道。再往東是橋灣村,再往東是麒麟橋,橋以東就是橋東村了。東街井幾乎居東街正中,東西距離也差不多,北邊緊臨孔家門口,其間僅可行人;南邊距離趙家兩三米,手推車和人力板車可通過。井口上有一個青石井壇,這是烔煬河的叫法,其他地方可能叫井欄、井圈、井臺、井口什麼的,不管他了。井壇高5、60釐米,直徑內40外60釐米左右,繩溝的深淺昭示著年代的長短。井壇四周兩米範圍內,是石板鋪成的井臺,井臺跟青石路面融為一體,邊緣有導水的石漕,不讓潑灑的井水漫淌到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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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事時井壇不高,繩溝有十幾道,好幾釐米深,看上去很滄桑,也很猙獰。後來很快就換了一個新的,又高又粗,井壇面上能放好幾個水桶。我那時候個子矮小,力氣不大,打水時要趴在井壇上面,一手在井壇外向下拽井繩,利用井繩與井壇的阻力把井繩固定住,一手伸進井口內向上提井繩,到井壇外再向下固定住,這樣一下下的循環往復,才能把一量子(小水桶)水挪到井壇上,倒入一邊的大水桶裡。等兩個大桶都裝了半桶水,就用扁擔挑起來,顫顫巍巍送回家裡的水缸。後來稍大些,就爬到井壇上,站在上面,彎著腰,一把一把地往上提拽井繩,把小量子拎出井壇,居高臨下地往大水桶裡倒水。再後來,就站在井臺上,隔著井壇邊,直接將水桶放入井中,三把兩把的,滿滿的一桶水就拎了上來,再把毛竹扁擔往肩膀上一橫,兩手各抓住一頭的鐵鉤子,往水桶橫把上一鉤,身板一挺,碎步一邁,樣板戲一哼,一眨眼功夫,人就“冒煙不見冒棚子”了(烔煬河俗語,形容速度很快)。

東街的井非常繁忙。每天天不亮,就有開水鍋爐子的來挑水,橋灣生產隊要上早工的人也來打水洗涮。白天就更忙了,挑水的,浣衣的,淘米洗菜的,川流不息。本來東街離烔河近,人們主要洗用都是到河沿上去的,後來生態漸變,河水不是淺,就是髒,大家就習慣於到井邊來了。記得有精明的人家,在井臺邊支兩口大缸,裝滿井水,一個缸專門給人淘米,一個缸專門用來衝清和洗菜。一天下來,濃濃的淘米水腳子,餵養一頭肥豬都綽綽有餘。晚上井邊也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打水用水的活動,一直要到勤勞的人們上床睡覺才能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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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有幾個小時井臺上是清靜的,一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太陽懶洋洋地曬在井壇和井臺上,青石板上升騰著熱浪,街後樹上的知了聲顯得特別刺耳,偶而有一二行人路過,無精打采的。我這時候,一般都是躺在當鋪門前高高的臺階上,青石板的氳涼,讓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在呼呼大睡中,做著不著邊際的黃粱美夢。

陸恆春中藥行門前的井,什麼時候被填上的,我其實沒有什麼印象,但有許多想象,這一帶是烔煬老街中街最繁華的地方。陸恆春是藥行名稱,但最初是不是人名不清楚,好像陸恆春中藥行的創始人是陸念慈,藥鋪規模與影響在鎮上大概名列前三甲。後來公私合營的合作社藥店也設在這裡,我小時候經常趴在藥店的櫃檯外,看裡面的藥師拎著一個小盤秤,拉開一個一個的小抽屜,抓藥稱藥包藥,一看就是大半天。陸恆春南邊,依次是茆家布店和李家深宅大院,安徽最早的農民實驗文化館曾經設在這裡,目前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估計不久就要對外開放。

北面是李澤湖(河)家宅屋,二層三開七進,直通街後曬場,是目前中街保存最完整的清末民初建築。這李家用井水可能是最多最頻繁的,因為他家開動物腸衣(香腸原料)作坊,俗稱刮小腸。據說李澤湖早年很貧窮,在北閘外(原五一旅社後面)搭棚幫人看梨園,因大雪天留宿了一位蕪湖的商人,商人為報答他,就把刮小腸的手藝和生意經傳給了他。當時刮小腸在烔煬河是獨門生意,利潤巨大,李家很快發達,遂買下了這所老房子。到李澤湖兒子李德從時,他在臨街一進門面開雜貨店,後面幾進開腸衣和燒鹼兩個作坊,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合作化才歇手。沒成想,1962年經濟恢復時期政策稍松,李德從重操刮小腸舊業,還將政府獎勵的糖票布票私下變現,很快就被當作投機倒把抓了起來,為了不坐班房,李德從被迫將老宅前面兩進房子作為罰款充了公,後來成為縣醫藥公司烔煬分銷處。李德從的小兒子李松林是我的小學同學,好像退休後在巢城生活,一晃也是幾十年沒見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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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恆春對面是祖榮清家老屋,從前是開中醫診所和藥鋪的。祖家傷科是祖傳中醫名家,據說祖上系得山東登州北腿派武士袁鬍子真傳,經歷祖介人、祖平宣、祖聘候三代傳承發展,已經是烔煬鎮以醫帶藥四大中醫名家之一,聲譽響徹四面八方。遺憾地是,1930年的一場大火,燒燬了中街半條街,祖家老屋也在其中。儘管後來重建了房子,但元氣已經大傷。不知道,祖氏祖傳傷科的失傳,是否與這場天災人禍有什麼冥冥之中的關聯?不過,不成名相即為良醫的古訓在祖家併為失傳,其他人我不瞭解,但名醫祖聘候之孫女祖朝瑩,是合肥頗有醫聲的中醫內科專家我是知道的。她雖然退休了,但有許多醫療機構競相爭聘,所以她現在仍然每週要掛牌坐堂問診好幾天,弄得我們老韓廳座還要親自做家務,要不然連飯都吃不上口。

方維民同學家與陸恆春隔三家,中間有李德從家、李炳忠家和鮑枰匠家。記得方的父親在巢縣文教局做官,母親在門口擺個小攤子賣針頭線腦,日子過得很精緻。方同學高高瘦瘦,皮膚白皙,乒乓球打得特別好,小小年紀在學校就頗有名氣。好像是在小學畢業或者初中開始的時候,他轉學到巢城,以後參加縣市籃球排球隊,以後又下放到巢南園藝場,再以後調回巢城什麼單位就不記得了,只知道他們夫妻很早就下海經商,很快就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又很快就賺得盆滿缽滿,然後很果斷地功成身退,年紀輕輕就過起了大隱隱於市的休閒生活。到如今花甲之年,看上去還是唇紅齒白,膚緊面潤,說他四十郎當,也是毫不誇張。上次到巢湖轉悠,是大款李三忠做的東,下次再遊巢城,一定要狠宰方富豪一頓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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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街李家巷口井,位置在老文化站與老傢俱廠之間的巷子口,這條巷子叫李家巷,穿過巷子,就到了街後的李家大塘。烔煬河周邊十四戶李的總祠堂就在這一帶,但具體位置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文化站與傢俱廠都比街上其他房屋縮進了兩進房子的距離,使得老井突兀在一個空曠的廣場上。這種地形是原來如此還是後期形成,我也無從知曉。

我對這口井的印象並不好,因為井邊環境很糟糕。首先是廣場不是石板地而是泥巴地,井臺四周的導水漕和排水溝年久失修,無論晴天雨天,井臺四周都是爛稀稀的。其次是李家巷另一頭靠農具廠後牆那一塊,被人為地變成了一個垃圾場,成天到晚臭哄哄的。當然,這並未影響人們到井臺上來打水用水,每天聚集在井邊最多的人,還是洗衣服和淘米洗菜的。不管人們喜歡不喜歡,老井都給居民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周邊環境的不堪,則是人們對自身的不尊重,其實無關乎井。

井南頭的農具廠原來在東街當鋪對面,後來擴大生產,把翻砂車間弄到這裡,估計也是這一片的主要汙染源。而井北的文化站,則是一個幽靜的去處。這裡的房子是老房子,肯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三開間,四進路,後面還有一個花園子。文化站站長查名祥是我小學同學程明的大姐夫,溫良謙恭,文化活動辦得很好,我們經常進去看展覽,看幻燈片,有時門前廣場還放電影。雖然文革讓我們這一代人沒什麼文化,但我仍然非常懷念從前的烔煬文化站,懷念查名祥站長和程良珍老師,懷念我們每次進入文化站時的那種情怯敬畏而又渴望希冀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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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巷井的街對面,好像是甘家、何家、金家水鍋爐子、劉家老屋。記得甘家老爺子原來跟我父親是同事,在中街口的大門市部布匹櫃上班,我小時候經常和週二保一起去他們櫃檯,趴在地上掏櫃檯下面的灰塵,看有沒有店家和顧客滾落進去的鉛角子,好撿了去買歡團、小糖吃。甘老爺子看見了,就會給我們一分二分的,而且不告訴我們家的大人,讓我們對慈眉善目的甘老爺子很是仰視。何家的男主人好像是農具廠的會計,個子高大,胖嘟嘟的,跟女主人極具夫妻相,現在寫起來,腦海裡還有他們的形象。金家大媽是合作社水鍋爐子的沖水員,就是把灶臺上幾個小鐵砂鍋裡的開水,通過一個鐵漏斗,灌到來充開水的人的曖火瓶裡,好像另有人專門負責挑水。一次在合肥同學聚會,老韓指著金大媽的女兒對我說,她家是最有故事的,你好好寫寫她家。可是一直無緣採訪她,她家的故事也就還深藏在她的心田裡。

說到水鍋爐子,就想起原巢湖市文化局長李定元家的創業故事。李定元的家在鎮北的大份李村,母親是街上李德從的姐姐,也是方獻貴的親妹妹(具體的情況我將在《烔煬河人家:想做事會做事能成事的李定元》中詳述)。抗戰爆發前後,李定元的父親覺得,村子就在烔煬河街邊上,岳丈家就在街上,就不想在村裡種田了,遂到北街上開了個水鍋爐子,冬天還順帶開個盆堂(澡堂子)。每天天不亮,身大力不虧的李父就到井上挑水,把幾口大缸都裝得滿滿的,足夠一天燒用,李母就負責站鍋爐子衝(充)開水。水鍋爐子雖然不起眼,一瓶開水才一分錢,但街上的人家家用,生意也就出奇地好。雖然白天累一天,但晚上數籌數鉛角子,就高興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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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攢了一定的資金後,李父在北街李太星中藥鋪對門買了三開兩層兩進帶天井和後院的房子,院子後面就是李家塘。又把水鍋爐子盤給了別人,在自家房子裡開起了糖坊,有管家和大師傅兩個長年僱工。糖坊是循環經濟,糖絲穩糖果,糖糟餵豬,豬糞肥田。父親也是每天天不亮,就把糞肥挑送到大份李村裡。到解放前後,還在大份李村添置了一些好田,犁耙水車等農具都有了,達到了當時農村“擔種條牛”的富裕標準,家裡的日子過得相當不錯。當時大份李村屬於普濟鄉,鄉政府在小顏村,鄉幹部經常到街上李家糖坊串門吃喝,李父開明,也樂得與他們打得火熱。到一化三改造時期,街上的店鋪都入了合作社,李父覺得還是回家種田實在,就回到了大份李,土改的時候被劃成中農成份。沒多久,農村開始合作化,家裡的田地就都充了公。

下次見到李局長一定要問清楚,他家的糖坊和水鍋爐子在哪裡,是在李家巷口的街井裡挑水嗎?

(四)

橋東與倪家後頭,是緊鄰烔煬河老街的兩個村子,一個在烔河東,一個在煬河北,跟老街一衣帶水,密不可分。所以說烔煬河的街井,不能不提這兩個村裡的老井。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我最近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橋東村可能是烔煬河鎮的歷史源頭,烔煬河的文脈自橋東始。目前所有史料中關於烔煬河的最早文字記載,是建於南宋淳熙年間(1174年-1189年)的觀心寺,又稱烔煬寺,就在橋東的東北面山坡上。寺毀於太平軍兵燹,僅遺寺上井在村。明弘治年間(1488年-1505年),在橋東觀心寺北修建了文昌宮(供奉文昌帝君的廟宇),後來社學(社學〈五十戶為一社,每社設學校一所〉是官立啟蒙教育組織形式,也是地方文教機構,多設於當地文廟,始於元止於清)就設在文昌宮內,明嘉靖年間(1521年-1566年)廢(如何廢的不知道,天災、人禍?)。清康熙47年(1708年),在觀心寺南建東王廟,1950年拆東王廟(還有其他寺庵祠等)建了北頭崗烔煬小學。清末民初,東王廟以東的山岡上,隱居著烔煬河近代教育三巨頭家族:祖清來、葉潤礎、李聽秋。這些現象都不會是偶然的,烔煬河集鎮明以前要麼尚在湖中,要麼水患連連,只有橋東村踞於高崗,林深山翠,臨水宜居,沒有理由不成為人文之地。而當巢湖日退,烔煬兩河交匯處漸離水患,人文之地自然就會移動於此。物競天擇,似乎無以置疑。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橋東村現在已經擴大到原來觀心寺的地盤,寺上井就在一片民居之中。我曾經去觀瞻過多次,每次都會在腦海中幻化出古剎老井、青苔修竹的仙葩景象。有學長“祝你平安”在微信群裡回憶,六幾年大旱(烔煬河年降水最少的年份是1978年),全鎮水井枯竭,只有橋東李侉子山井有水且甜。其實那個井就是寺上井,李侉子山就是鄉紳李聽秋莊園所在的山崗,緊鄰東王廟。寺上井只是一口廟井,口徑與深度都遜於街井,只是因為使用的人少,所以乾旱之年或許尚有存津,正巧被“祝你平安”學長碰上,便給他留下了無限美好的記憶。當然,我希望這種美好的記憶,一直留存在學長的心靈裡,成為永不消失的鄉愁。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橋東村另一口井,在村西頭的井巷裡,這應該是一口公井,全村的人都在飲用這裡的井水。橋東村很有意思,街北住的都是祖姓族人,街南住戶皆為楊姓人家。關於祖楊兩大家族以及井巷老井的故事,橋東村走出去的巢湖著名民間文化人楊禮國先生,早就著書立說,有《古鎮烔煬河之井巷三部曲》傳世,我就不在這裡贅述了。

烔煬河老街以西、煬河以北,有一個小村莊,學名叫倪陽村,俗名叫倪村和倪家後頭。村裡也有一口井,是全村的當家井。井南是村裡的當家大塘,再往南就是煬河。井北是村裡的祖家大屋,可能鮑先明鮑大詩人家的老宅也在附近。這口井現在還在屋前塘邊,並且保存的十分完好,連那兩個放挑水扁擔的石墩架都還矗立在一旁,估計村民們仍然在享用著古井的潤澤。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井邊的祖家大屋是我小學同學祖朝全家的祖宅,解放前後派過很多用場,其中最有名的可能就是曾經開辦的幼兒園。當年倪村幼兒園是烔煬河的示範幼兒園,經常有全國各地人員和外國友人來參觀學習。可就是這個示範幼兒園,管理上卻並不那麼規範,曾經出過一次無法挽回的重大事故。有個小學同學李萍,原本有一對雙胞胎姐姐,一個出生時就沒能存活,另一個則長得漂亮又伶俐,就在倪家後頭上幼兒園。1962年夏天,一次放學時,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由於沒有大人護送,8歲的小雙子自己打著一把小花傘,跟一幫同學一起回家,在村東頭電灌站引水河小橋上突然滑倒,隨即被風雨捲入橋下暴漲的河水中,其他的孩子在一旁嚇得直哭,不知所措。等到大人趕來時,可愛卻可憐的小雙子已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這個變故,成了李萍一家永遠的傷痛,也成為烔煬河人揮之不去的夢魘。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關於倪家後頭這個村名,許多人感覺納悶,明明村裡沒有一戶倪姓人家,卻起了個倪家後頭的村名呢?我在拙作《老家烔煬河》裡有一個猜測,既然叫倪家後頭村,那說明不是這個村裡人姓倪,而是村子外面的人姓倪。或許村前有倪姓人的村莊,或許鎮邊有戶倪姓人家,而倪陽村就在這戶倪姓人家的後面,所以叫倪家後頭村。這樣的解釋,似乎是能夠解釋得通,起碼邏輯上是說得過去的。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五)

烔煬河街井的故事大體就是這樣,雖然是東扯葫蘆西扯瓢,但烔煬河的故事永遠說不完。烔煬河雖然沒有確證為千年古鎮,但600年曆史也已經非常漫長悠久,足以讓後人無休止地嘮叨下去。我雖然有意傳說古鎮故事,但靠讀“老三篇”長大的我,實在力不能逮。最近在宗親凌穎華的公號上,讀她精心整理的《河山》長篇小說連載,感覺眼前一亮。美國姥何曉曦博士雖然穿上了洋裝,但一顆烔煬河的心還是頑固依然,所以他才能寫出堪稱烔煬河百科全書式的《河山》。我從裡面看到了熟悉的烔煬河人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看到了烔煬河曾經的苦難與歡樂,看到了我們自己。


環巢湖,烔煬河街上的井



何曉曦的老家,在烔煬河老街,曾經北頭崗百貨大樓那一片都是他家祖產,後來蝸居在陸恆春前井、金家巷裡井、李家巷口井三角地帶的籬廬之中。是發奮與刻苦,還有改革開放的機遇,把曉曦帶到了大洋彼岸。我以為,這裡面有烔煬河精神,也是我寫烔煬河故事的緣由之一。

謹以這篇《井》文,聊與曉曦隔空對飲。

2018年11月9日,於合肥三孝口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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