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孫思邈之謎

研究孫思邈的有關史實,不會影響這位大醫藥學家的歷史地位和聲望。讓這位偉大的醫藥學家走下神壇,走出歷代道家對他的溢美和仙化,成為真實的屬於老百姓的民間藥王,是現代人研究孫思邈的責任。

揭示孫思邈之謎

孫思邈一生有許多謎,至今仍困擾著學術界,比如身世之謎、年齡之謎、從政之謎、後裔之謎等等,也是銅川人皆關心的。在我的創作計劃中曾經有寫孫思邈題材的想法,因此比較注意這一方面史籍資料的蒐集。2007年我在網上搜得洛陽邙山出土一塊碑是孫思邈兒子孫行墓誌的信息。孫行是兩《唐書》中有記載的孫思邈唯一的兒子。我猜想碑文一定有和孫思邈身世有關史料,當即通過洛陽日報的朋友在洛陽打聽、尋找,終於有幸以高價獲得拓片一套:墓蓋為篆書《大周孫府君墓誌銘》,墓誌為《大周故太子中允孫公志文並序》——大周是武則天的國號,孫行在武則天時代當官並去世,意外之中而期盼的果然有孫思邈的身世,這是一個填補了空白的有價值的發現。

研究孫思邈,揭開孫思邈之謎,主要應依據第一手資料即新發現的這塊墓誌和唐代的原始史料(包括官修正史兩《唐書》),有如下數種(按時間順序排列、唐人記載孫思邈神話的《酉陽雜俎》、《宣室志》《續仙傳》等不屬史料系列不錄):

①《備急千金要方》 孫思邈著 永徽三年(652年)

②《病梨樹賦序》 盧照鄰著 咸亨四年(673年)

③《千金翼方》 孫思邈著 永淳元年(681年)

④《大周故太子中允孫公志文並序》(以下稱孫行墓誌)徐彥伯著 聖歷三年(700年)

⑤《(唐)會要》 蘇冕著 建中年間(780-805年)

⑥《大唐新語·隱遺》 劉肅著 元和元年(806年)

⑦《舊唐書》 劉昫著 後晉天福五年至開運二年(940—945

⑧《新唐書歐陽修等 宋嘉祐五年(1060年)

依據這些史料對有關孫思邈之謎試解如下:

一、孫思邈身世之謎

關於孫思邈的出身,最具影響的我國著名的老中醫幹祖望撰《孫思邈評傳》未涉及;《藥王孫思邈傳》認為是耕讀之家;《藥王全書》中張作記作《孫思邈生平與學術思想研究》,總結出生“一普通農家”,又云“有學者指出孫氏家庭可能有一定的文化家財,缺少史料根據”,予以了否定。“普通農家”被多種研究成果運用。

孫思邈的身世,確實是史書無載。《藥王全書》蒐集有關歷代孫思邈的原始史料,多達26種,無一涉及。孫思邈的著作,《藥王全書》收集了《備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以及《原題孫思邈著作十三種》。但是他的著作中對自己的家世、親人一無所及,只在《備急千金要方自序》中說自己,“幼遭風冷,屢造醫門,湯藥之資,罄盡家產”——如果孫思邈出身柴門,“屢造醫門”、“罄盡家產”就不好解釋。況且最早記載孫思邈事蹟的《大唐新語》和兩《唐書》等皆記載其“七歲就學,日諷千言,及長,善談莊老百家之所”,如果是普通的農家之子,“七歲就學”已然不易,而普通人家孩子就學是為取得功名,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讀的都是儒書。孫思邈讀書不同,重視的是莊老百家之說。在他弱冠之年,就已“善談莊老和百家之說”了。孫思邈的成長軌跡和他的身世應該有密切關係,他的家庭應該是有一定身份和家資,且有大量藏書,有儒家典籍、醫書、老莊和百家的書可供孫思邈幼年的閱讀,這些書籍在民間私塾都不可能有,普通的農家就更不可能有。《北齊書?儒林?孫靈暉傳》載靈暉“年七歲,便好學,日誦數千言”,因為他族中“曾王父”是北“魏大儒、秘書監惠”(孫惠蔚在《魏書》有傳)。“惠蔚一子早卒,其家書籍多在也”,所以孫靈暉可以在家“日誦數千言”。

新發現的孫行墓誌,為我們揭開這一謎團。孫思邈的家世,碑文中是這樣記載的:

“公謂行,字元一,太原中都人也。曾祖融,瑚璉之器,降洗馬之榮;祖孝冰,寥廓其心,紆割雞之政;父思邈,囊在唐運,肅簪梁苑,身居魏闕之下,志逸滄海之隅”——孫思邈祖籍是太原中都(中都縣在隋開皇十年易名榆次)。孫行的曾祖父即孫思邈的祖父名孫融,為“瑚璉之器”——古人謂人有立朝執政才能為瑚璉之器,棟樑之才,孔子就曾稱讚自己的弟子子貢為瑚璉之器,故孫融應是此輩人,在朝廷為官,官職為“洗馬”。從孫思邈年齡推算,孫融應為北周朝的“洗馬”。北周都城在長安,孫融在朝廷為官時遷家陝西。“洗馬”是東宮的官職,負責管理東宮太子事務的。孫融為北周哪位太子的“洗馬”,史料亦缺載。但是北周最後兩個皇帝即位時間皆短,隋文帝廢周靜帝篡奪帝位,改國號為隋,身為北周的大臣、本來是輔助太子即新皇帝位的“瑚璉之器”,因為政治原因很可能從此退隱。孫思邈的父親孫孝冰也因此而“寥廓其心”,一心避世,不再當官。只是孫孝冰“紆割雞之政”頗讓人難解。“紆”有屈抑之意,指“紆尊降貴”,又謂“割雞焉用牛刀”,意辦小事不用大材。“紆割雞之政”或謂其當過鄉官里正一類小官,或隱喻孫思邈父親孫孝冰隱居鄉間以持家育兒小事為職、天倫民事為樂,故孫思邈能“七歲就學,日誦千餘言”,這和家庭環境是很有關係的。孫思邈祖父既曾在朝中為官,學識、家境亦當不差,藏書亦豐,幼年的孫思邈多病,猶能有家資診視治療。從另一個角度也告訴我們,孫思邈是華原人,其住址,宋《長安志》謂“孫思邈舊宅,今為僧寺,在(華原)縣東五里流惠鄉惠政坊磬玉山”,他的祖籍應是山西中都縣。

據此,我們大致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孫思邈的祖父孫融是當過官的,是北周的太子洗馬;父親孫孝冰,隱居華原鄉間,即使當官,也只是里正一類鄉里小官。但是孫家應該有一定的家底,後因孫思邈“幼遭風冷,屢造醫門,湯藥之資,罄盡家資”,故家境並非殷實。

二、孫思邈的年齡之謎

孫思邈的生年史無記載,他的年齡是由卒年和相關史料推算出來的,所以他的卒年,是解開生年和年齡之謎的鑰匙。

孫思邈的卒年,兩《唐書》皆記載永淳元年,在上述原始史料中只有《大唐新語》說孫思邈卒年為“永徽初(650年)”。但是“永徽初”的記載有誤。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自述他有在永徽元年秋為某功臣治箭傷的事;《備急千金要方》脫稿於永徽三年,之後30年《千金翼方》脫稿,故孫思邈逝世肯定在永徽元年以後。新發現的孫行墓誌記載,孫行“調露中應嶽牧舉,對策甲科,敕授鄜州洛交縣尉,嗣丁父憂去職”,說明孫思邈去世是在唐高宗“調露”年(679—680年)後,去永徽元年已經30年了。故《舊唐書》作者未採用《大唐新語》永徽元年說,或依據掌握的其他史料,定“永淳元年卒。”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亦採用“永淳初”之說。永淳年號僅有兩年,初即元年。孫思邈卒於永淳元年,在當今學術界皆無異議。

關於孫思邈的生年和年齡,目前有代表性的主要有這麼幾種說法:

1、《新唐書·隱逸》:101歲,從永淳元年(682年)往上推算(下同),生於隋開皇元年(581年);

2、《醫仙妙應真人傳》:167歲,生於梁武帝天監十四年(515年);

3、《孫思邈生平略考》:141歲,生於西魏大統七年(541年);

4、《孫思邈究竟活了多少歲》:81歲,生於隋開皇辛酉年(601年)。

最早記載孫思邈年齡的是《新唐書》。《新唐書》根據“永淳初”為孫思邈的卒年,明確推算出孫思邈的年齡是“年百餘歲”,即101歲說,為後世普遍接受。最早的陝西地方通志—明代嘉靖《陝西通志·孫思邈傳》等,都記載孫思邈活了101歲。這在明以前並無異議。到了清代,紀昀總纂《四庫全書》提要(1782年刊行)、《十七史商榷》等提出他的生卒年質疑,之後有了種種不同年齡的說法,而在孫行墓誌發現後,《百家講壇》又有逝年81歲之說。實際上,最早記載了孫思邈年齡的是師事孫思邈的盧照鄰。他在《病梨樹賦並序》中說,孫思邈“自雲開皇辛酉歲生,今年九十二矣”,原文為《舊唐書》採用,《新唐書》在此基礎上得出“年百餘歲”,那麼這個記載正確與否?

查隋代開皇年號內沒有辛酉年,只有辛丑年,即開皇元年(581年),辛酉年是仁壽元年(601)。盧照鄰寫《病梨樹賦並序》在唐咸亨四年(673年),那麼到這一年按辛酉年計算,孫思邈應該是72歲,而非92。如果是92歲,上推生年應該是公元581年,即開皇元年,是年為辛丑年。從一般常識講,一個人對於自己出身和生活的朝代是不會記錯的,對自己的年齡更不會記錯,多說20歲是根本不可能的。容易混淆說錯的是農曆的天干地支,“開皇辛酉”應該是“開皇辛丑” 之誤,而是年92歲當無誤。

從孫行墓誌記載孫行的年齡,對照、應徵孫思邈的年齡,101歲是真實和符合史實的。該墓誌記載,孫行“以(大周)久視元年(700年)十一月七日遘疾,終於(洛陽)道化裡之私第,春秋六十”。久視元年(700年)距孫思邈去世的永淳元年(682年),相隔18年。是年孫行60歲,他的出生之年是公元640年,為唐貞觀十四年,是年孫思邈59歲。以此推算,孫思邈去世時孫行42歲。如果孫思邈是141歲,減42年,那麼他是在99歲時才有了兒子,這無論從生理上和科學上都不太可能;至於167歲之說也即孫思邈125歲才有兒子就更不符合生理科學。很顯然,孫思邈大醫精誠,一心醫學,至59歲方生子傳後。該墓誌還記錄孫行在父親去世若干年後又為其母守孝,孫思邈夫人或比孫思邈年齡更大,這在古籍中不能沒有記載。事實上對孫思邈“執師贄之禮”的孟詵活了90多歲,在《新唐書》中即有記載,孫母沒有。孫思邈的生年“開皇辛酉(醜)”,來源於與孫思邈同時的盧照鄰文《病梨樹賦序》,是當事人記當時事,且出處是孫思邈“自雲”。盧照鄰作為弟子,對其老師年齡以散文筆法作了種種推測,本意是一種溢美之詞,不能改變孫思邈的年齡。從目前發現的史料分析,印證於孫行的墓誌銘,孫思邈年齡為101歲,當是鐵證。

對於確認孫思邈的年齡為101歲,有兩點還應予於補正。一是141歲說有一條所謂“推不倒”的依據是《備急千金要方》中有孫思邈在開皇六年治療蛟龍病的記載,“如果孫思邈生在開皇元年,6歲孩童怎會治病?”經查《備急千金要方?肝臟?堅症積聚》,原文是“治蛟龍病開皇六年三月八日,有人食芹得之,其人病發似癲癇,面色青黃,因食寒食餳過多,便吐出蛟龍,有頭有尾,從茲有人患此病。令服食寒食餳三鬥,大驗。”很顯然這是孫思邈在書中記載了發現蛟龍病的時間是開皇六年,他的治療方法是“令服寒食餳”,是兩層意思。而同書孫思邈記載自己親歷病例,皆以“餘”、“餘以”、“令餘”等字標出。如“餘以大業中數以合和(太乙神丹)”、“餘以武德六月中得此疾”、“永徽元年秋,令餘診看(功臣背脂中流矢)”、“貞觀初,有人久患羸瘦殆死,餘處此一方”、“餘以貞觀年中,將一病士入山”等等。

孫思邈著《備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確是研究孫思邈的最為原始的史料。從兩書的序和各卷方子中可以看到孫思邈的人生軌跡:“吾幼遭風寒,屢造醫門,湯藥之資,罄盡家資”;“吾十有八而志學於醫”;“至於弱冠,頗覺有悟”;“青衿之歲,高尚茲典”;“餘年三十八九,嘗服五六兩乳”;“白首之年,未嘗釋卷”、“今年過百歲,研綜經文”,且以百歲高齡,完成《千金翼方》傳於後人。這些自述,也是在孫行墓誌出土後,有專家提出孫思邈實際年齡為81歲而為我反對的根據。81歲說的直接理由就是墓誌提供的孫行的年齡,提出孫思邈39歲生子最為合適,但是孫思邈自己的著作已經給了答案。同時孫思邈的著作中沒有他在隋大業年前治病的病例和活動記載,如果按141歲說,孫思邈在北周末已經40歲、大業元年64歲,經過的病例應該有很多卻沒有一例寫入,說明其時他的正確年齡是24歲。按孫思邈自述“吾十有八而志學於醫”,這時他的醫學醫術尚在學習和鑽研階段。

《大唐新語》和兩《唐書》有“周宣帝時以王室多故,隱於太白山”“隋文帝輔政徵為國子監博士,不就”“洛州總管獨孤信見而嘆曰,此聖童也,但恨器大,難為用也”等記載,這“三大事件”是誤導孫思邈研究特別是他的年齡研究的。其中前兩大事件見於《大唐新語》,後者為《舊唐書》作者所加。很顯然孫思邈出生在開皇元年,這些記載是空穴來風。究其原因,當是稗官小說製造的紊亂。唐宋之際文風,趨向於故事性趣味性,著作都有神仙鬼怪、先知先覺等,很多離奇的故事都加在歷史人物身上,是為詭筆,作為正史的《舊唐書》也不例外。誠如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後序》中所說,“世俗妄人……以附致為奇”;同時,孫思邈立身於儒,志歸於道,業從於醫。醫在古時歸為雜家,“一儒二道三陰陽四法五名六墨七縱橫八雜九農”,故明《醫學入門》謂“思邈為名進士,因知醫見貶為技流,惜哉!”在孫思邈傳中加入“三大事件”神異孫思邈,既是當時的文風,也是為孫未列朝班鳴不平的一個反映。

應該肯定的是,兩《唐書》還是比較客觀地記載了孫思邈史事的。如《舊唐書》有“初,魏徵等受詔修齊、梁、陳、周、隋五代史,恐有遺漏,屢訪之,思邈口以傳授,有如目觀”。《新唐書》作“初,魏徵等修齊梁周隋等五家史,屢諮所遺,其傳最詳”。很顯然這說明作為大儒的孫思邈的博學廣記,“有如目觀”。讀孫思邈兩《千金》書,也可以看到他的博學、對歷史的異常熟悉,引用自如;對儒、佛、道三教非常精通,很自然地貫穿全書。書中所應用前人著作,有《黃帝真經》《素問》《甲乙》《周易》《莊》《老》《史記》等等,列事蹟、名言語錄有儒家孔子;道家老子、莊子、列子、天老、淮南子、彭祖、高陽負、嵇康、張湛、張天師、仲長統、皇甫隆、張季伯、王良;亦儒亦醫之扁鵲、張仲景、華佗、王叔和、陳延之、衛訊、徐嗣伯、徐之才、陳廩秋、甑權、張笛;亦醫亦道黃帝、岐伯、伯高、雷公、葛洪等等;而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之史前史;黃帝、岐伯、雷公所創醫學、後醫和、醫緩、扁鵲、倉公、張仲景、華佗等繼承發揚之醫史以及“孔宣系十翼之辭”、“陸績增玄翼之說”、“項橐顏回”等歷史掌故,更是琳琅滿目,有的人物今人早已不甚了了,為後人保存下豐富的史料特別是醫藥醫術史料。魏徵等受詔修飾史中有令狐德棻,他和孫思邈同為華原人。令狐德棻纂《周書》、和魏徵同纂《隋書》,都沒有將孫思邈寫入,歷周、隋朝的令狐德棻之父令狐熙在《北史》《周書》《隋書》皆有傳。可證《周書》《隋書》沒有寫孫思邈不是作者不知道孫思邈,而是孫思邈不是北周時代人,貞觀十年(636年)《隋書》帝紀、列傳完成時孫思邈為55歲,正當壯年,故亦未寫入。這從另一個角度證實他的年齡。《舊唐書》載令狐德棻逝於唐高宗乾封元年(666年),時年84歲,則令狐德棻生於公元528年即隋開皇2年,小孫思邈1歲。

三、孫思邈從政之謎

孫思邈歷來有終生不仕、布衣藥王之稱、史實是否這樣?答案是否。

“父思邈,曩在唐運,肅簪梁苑,身居魏闕之下,志逸滄海之隅”,孫行墓誌中關於孫思邈的這句評語因為用典很難釋讀,但是有實指,包含豐富。作者告訴後人孫思邈“曩者”(唐初)在“唐運”中維繫政治生命;“肅簪梁苑”的典故不難理解,“梁苑”是好賓客的漢代梁孝王所建,司馬相如、枚乘等辭賦家發達前皆曾居住於此;“簪”意是聚集,所謂“簪盍良朋,把酒論文”,這裡是借喻唐初孫思邈曾經在“梁苑”這樣的地方住過,代指後文的“魏闕”。唐代能被稱作“魏闕”的是當時的魏王府——唐太宗第四之魏王李泰的府邸。舊《唐書·李泰傳》記載,“太宗以泰好士愛文學,特令就府別置文學館,任自引招學士”,時在貞觀十年(636年)李泰被封魏王之後。“自古名王多引賓客以著”,李泰“潛有奪嫡之意”,故效仿之。李泰的魏王府中賓客最多,各類人才也最為多,貞觀十五年(641年),這些人才幫他編纂成《括地誌》進貢唐太宗,為他贏得名聲。貞觀十七年(643年),李泰在和太子李承乾等皇位接班人之爭中失敗被禁,降東萊郡王,貶鄖鄉縣。孫思邈“身居魏闕之下”應該就是貞觀十年後至十七年這段時間內。“志逸滄海之隅”的孫思邈,他的志向、抱負後來是通過醫術來實現的,最初入王府或並非沒有經濟仕途、匡扶天下之意。兩《唐書》都記載孫思邈有“當有聖人出,吾方助之,以濟生人”的思想。唐初,從李世民開始,凡王府幕僚後皆為朝政大臣,唐太宗凌煙閣上的二十四個功臣,都是秦王府舊人。在王府為士也是當時有識之士的一個風氣。不僅魏王,太子府和吳王、晉王,都有王府屬僚和賓客,而以魏王為多。孫思邈能延為魏王府士,成為魏王府中“肅簪梁苑”幕僚賓客之一,其一孫思邈是名士,貞觀初年被唐太宗“詔詣京師”,李泰要打政治牌,徵聘的名士中不能少了孫思邈;其二,不管政治原因如何,李泰為編《括地誌》曾徵集天下珍稀典籍,孫思邈入王府可以閱讀更多的醫書,這是孫思邈入“魏闕”的一個動因。然而“唐運”中選的是晉王李治,李泰被拙,孫思邈從此開始的是他臨床、行醫、遊學、著書的生涯。

唐高宗李治即位後,李泰在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幽閉死,孫思邈在顯慶三年(公元658年)受李治徵召,這是李治對其兄所用人才的一個眷顧,而且還給了孫思邈一個官職“尚藥局承務郎”。尚藥局是專為宮廷服務的皇家醫療機構,孫思邈因為他的高超醫術而被留在朝廷,一直到“上元元年(公元674年)辭疾請歸”,長達16年。

孫思邈應該在此前就已在太醫署或尚藥局當值。據《千金翼方?雜病》記載,孫思邈在永徽元年秋曾給一功臣治療箭傷,書中記載的是“令餘診看,餘為處之”。能命令孫思邈者當為醫衙官員。孫思邈當“尚藥局承務郎”是很認真的,一是堅持在尚藥局當值承務;二是隨時奉詔進宮。咸亨四年,高宗赴甘泉避暑,孫思邈被“徵詣行在”隨行,且一去三個月餘,把來找他治病的盧照鄰一人丟在他的住宅;三是赴各地為地方官員或者藩王府貴族行醫。在《千金方》中,孫思邈先後為漢王和地方刺史一級官員治病記載有不少,這都是他當醫官的記錄。當然孫思邈因此也得以廣學博覽,廣求醫方。

四、孫思邈的後人

孫思邈的後人,兩《唐書》提到的有子孫行,官至鳳閣侍郎,而孫行墓誌載其先後任鳳閣、鸞臺、夏官侍郎,左臺御史大夫、司禮卿、朝散大夫守太子中允。朝散大夫為從五品官。當以墓誌所記為全面。

《太平廣記》卷222記孫思邈另有一子,未傳名。文曰:“孫思邈,年百餘歲,善醫術。謂高仲舒曰,‘君有貴相,當數政刺史。若為齊州刺史,邈有一兒作尉,事使君,雖合得杖,君當以老人言,願放之。’後果如其言,已剝其衣訖,忽記憶,遂放。(出定命錄)。”考孫行曾經作縣尉,據墓誌記載先後為鄜州(今富縣)洛交縣尉、後調補洛州(今洛陽)澠池縣尉,未至齊州(今濟南)任職。在齊州作縣尉的或為另一子,惜未傳名。又高仲舒舊《唐書》有附傳,雍州萬年(今西安)人,官“太子右庶子”,未載其任齊州刺史。

兩《唐書》記載孫思邈有孫名孫溥,後任蕭縣縣丞。這顯然不是孫思邈後人的全部。孫行墓誌謂其“子淑等,共承遺誡”,顯然其子嗣頗多,孫淑是孫思邈的長房長孫,孫溥只是其餘兄弟中的一個。淑和溥同為三點水旁,符合宗法社會中兄弟行的稱呼,可證新舊《唐書》、墓誌所記不差。

孫行在朝為官,武則天遷都洛陽,孫行亦遷家洛陽,至孫行去世,家人皆在洛陽。孫行“以久視元年十一月七日遘疾,終於(洛陽)道化裡之私第,春秋六十,即以其年臘月十六,遷窆於合宮縣之北邙山”。唐代改河南縣為合宮縣,即今洛陽市。這也可以解釋孫思邈故里孫原村為什麼沒有孫思邈嫡系後人,因為在武則天的大周朝,孫行已經舉家遷往洛陽,他死後也葬於洛陽邙山,其家人在洛陽為其辦了喪事。

附:《大周故太子中允孫公志文並序》墓誌長、寬各58釐米,厚10釐米。志文豎排,二十八行,滿行二十七字,共717字,其中武則天時期新造字19個,志文楷書兼用行筆,是孫行曾經的同事鸞臺給事中徐彥伯撰文。徐彥伯是唐代著名詩人、文學家,山東兗州人,少以文章擅名,對策高第,著有《樞機論》,修文館學士,工部侍郎,位終太子賓客。新舊唐書皆有傳,《全唐詩》、《全唐文》錄其詩三十四首,文二十卷。

碑文如下:

大周故太子中允孫公志文並序

鸞臺給事中徐彥伯纂文

昔叔敖以陰德陽報,入相郢都;仲謀以英氣偉才,奄有吳國。世濟乎美,克生民儁。公諱行,字元一,太原中都人也。曾祖融,瑚璉之器,降洗馬之榮;祖孝冰,寥廓其心,紆割雞之政;父思邈,曩在唐運,肅簪梁苑,身居魏闕之下,志逸滄海之隅。公清情雅韻,不因近習,爽心真骨,得之自然。年甫孩抱,巳不好弄,迨於巾冠,尤難□犯。凜凜然,昂昂然,雖高松負雲,騏驥歷塊,不能過也。好讀書,富詞彩,亡篋能記,下筆不休。調露中應嶽牧舉,對策甲科,敕授鄜州洛交縣尉。尋丁父憂去職。服闋,補洛州澠池縣尉。屢棲邦佐,未展□庸,擢此下僚,登於近侍。敕授右拾遺,入侍青蒲,出居丹掖。鄰密勿之地,處諫爭之曹。鼎飪儜和,□公側席。俄丁母艱去職,再居苫塊柴毀骨立逾禮之酷,時論哀之。曾未半期,有制權奪,仍復舊位。公載踐階□,多懷謇諤,綠函青紙,亟奉清閒;樞論密詞,□留稿本。尋降敕曰:“右拾遺孫行,履識清雅,學涉優長,久侍軒犀,載效忠謹,宜加寵授,擢掌絲言,可鳳閣舍人內供奉”,尋而即真。嗚呼!良玉蘊石,孰掩其耀,美才具體,終不後時,公銜□帝謩,飛翔禁掖。提赤牙之翰,組織主絲;步文石之階,抑揚朝寀。嘗攝鳳閣、鸞臺、夏官三司侍郎,左臺御史大夫,司禮卿,洊灑皇波,歷升榮貫,鏘金拖黻,為世所榮。時望苑開扉,春朝養德,天子有命,宮列俟賢,即授公朝散大夫,守太子中允。欽奉紫綸,肅延朱襮。踐蒼莨之徑,簪舄□輝;步速迭之階,衣冠竦望。嗟乎,今年在巳,鄭康成之有夢,本命暨辰,管公明之長往,以久視元年十一月七日遘疾,終於道化裡之私第,春秋六十。即以其年臘月十六日遷窆於合宮縣之北邙山,禮也!子淑等,龔承遺誡,謹擇不毛,棺周於身,斂以時服。揚經十卷、嘗聞漢坂之塋;呂覽八篇,復起邙山之葬。其酩曰:

於鑠夫子,誕膺門慶。體實清虛,心維雅正。懷抱經史,抑揚辭令辭令。如彼蘅蕙,載搖其芬;如彼鷖鶴,翱翔白雲。負茲重寶,□待明君。雞署凝閟,龍閨赫敞。鐄鐄若人,利有攸往,帝言粉飾,宮寀弘長,瀲□驚波,人生幾何?芝焚可嘆,□露遄歌。野暗風疾,山寒哭多,親賓此地,□淚松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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