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穎、周冬雨等被稱作“花旦”,“花旦”這個詞有什麼文化意涵和歷史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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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娛樂圈中人寫通稿,喜歡把那些顏值高、流量大、國民度人氣高漲的女明星稱之為“花旦”。一般認為,自2000年左右,媒體習稱趙薇、章子怡、周迅、徐靜蕾四位為所謂“四大花旦”之後,“花旦”的稱號,才開始廣為人知的。

(圖:傳統京劇中花旦)

但是,太陽底下哪有新鮮事呢。“花旦”這個稱呼,根本不是什麼新鮮詞彙,且在歷史上源遠流長,我們現在熱衷用它,不過就是中國古老詞彙的又一次“回魂”罷了。

“花旦”,從語源歷史看,指的是傳統戲曲中的女角。古典戲曲,人物編排比較固定化,通例分為“生末旦淨醜”五類,“旦”就是其中的“旦角”。

舊社會,梨園戲曲圈是沒有女演員的。因為傳統時代,女人不能拋頭露面,而民間戲劇所要演繹的,本身就是社會生活中的人事,女性人物不可能缺的了,於是就找了俊美的男性來扮演。

雖然到了清末同光年間,上海有個叫李毛兒的班頭,開新立異組織了一個女子京劇班社,時稱“京劇髦兒戲”,但是“旦”的名角幾乎全部清一色還是男人擔當的,比如民國時代梅蘭芳、周信芳等並稱的“四大名旦”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了——現在人常說“男人妖豔起來沒女人啥事”,真是未嘗沒有證據吧。

圖:梅蘭芳飾演的某旦角)

我國的傳統戲曲成熟於元代,雜劇中就已經有了“旦”角的名目。我們熟悉的《竇娥冤》,裡面的竇娥女士就是正旦飾演的。但這才是比較明確後的歷史。假設要追本溯源,其實“旦”角的出現,早在西漢時期就已經有了。西漢桓寬那本有名的《鹽鐵論》,裡面就記錄過這樣一句話,“今民間.......奇蟲胡妲,戲娼舞像”,明末方以智《通雅》就解釋說,“胡妲,即漢飾女伎,今之裝旦也”,明確說明,西漢時期飾演女角的演員叫做“胡妲”。

為什麼稱之為“胡妲”,戲劇研究大家任半塘《唐戲弄》書中也說的很明白,就是這種表演形式主要來自當時的西域,“妲”字是音譯,後來又寫作“旦”了。只是流傳日久,特別是隨著古典戲劇的興起,“旦”這個詞很自然地演變成為在其中唱工很重的女角的代稱了。特別是後來的民國時代,梅、程、荀、尚等“四大名旦”奮發努力,脫穎而出,旦行當仁不讓地成為觀眾情感和興趣天平的傾斜所在,隱然為中堅,久佔梨園最高位置,名伶輩出,以至於社會紛紛說,“要吃飯,一窩旦”,“缺旦戲難演,無旦不成班”。

所以,現在娛樂圈重新找回“花旦”這個詞,倒也是恰如其分,也是深閤中國傳統舊稱的。我們這些吃瓜群眾樂滋滋排出來的什麼”四老花旦”,“四小花旦”之類,其中的“花旦”指的就是過去所謂的“當家花旦”:姿色美麗,演技聰靈, 觀眾緣最好,流量匯聚最強,說白了就是這個行當乃至觀眾心目中的臺柱子位子,至於配不配,所見不同,就不好說什麼了。

(圖:新晉國民小花旦之一的周冬雨)

唯一有異的是,現代觀念支配下,“花旦”就不再需要由“臭男人”來越俎代庖了,它真正回到了“女兒身”——雖然也有人說鹿晗、楊洋他們完全可以勝任。

也就是說,含糊一點而言,過去的“梨園”戲曲圈差不多就是現在的娛樂圈。只是那時的“花旦”可遠沒現在的趙薇、趙麗穎這些“花旦”風光、有地位。

彼時的“梨園子弟”,雖然出名了可以像現在的明星一樣名利雙收,但到底是屬於社會“低賤行業”,所以那時的“演員”被稱為“戲子”——前段時間唐爽罵周立波時這個詞曾再度在公共平臺重浮水面,而“旦”角尤其特殊,多少也有點予人以“曖昧”甚至是病態的感覺。主要原因在於,“旦角”是女角,卻一直由男演員出演,這些人必須在非常幼小的時期就接受嚴酷的訓練,學習女性的形態,這樣長年累月下來的性別主體錯位,往往會造成“旦角”男演員成年後心理上的畸形,這一點電影《霸王別姬》裡的張國榮就演繹的淋漓盡致;

(圖:電影《霸王別姬》裡的張國榮)

還有就是,梨園屬於走江湖的行當,來來往往都是三教九流,加之晚清以來社會風氣不佳,整體審美意識怪異,集體性心理多少有點扭曲,男旦如果沒有混出名堂的往往生存堪憂,所以當時男旦多要“兼職”從事所謂“堂子相公”生意賺點外快,經常也要出演一些摻雜有色情意味的花旦戲即“粉戲”來博取人氣,說白了就是要以色相娛人,以至於旦角行當的道德風評一直都不大正面。連我們現在說的“娼”,本意就是唱戲之人。

因此,民國時代的文化界大佬很多也都對傳統戲劇及“旦角”表演極不滿意。周作人認為,“舊戲”非常野蠻,“旦角”非常病態,這些東西就應該一鍋端廢掉;他的哥哥魯迅更狠,他專門懟梅蘭芳旦角大師,諷刺挖苦他說,““中國最偉大的藝術就是男人扮女人”,還說,“異性大抵相愛.......最可愛的是男人扮女人了,因為從兩性看來,都近於異性,男人看見‘扮女人’,女人看見‘男人扮’,所以這就永遠掛在照相館的玻璃窗裡,掛在國民的心中”云云。

這些突如其來的“投槍匕首”,把梅蘭芳先生整的不知所措,當然也氣的哇哇叫,只是寫文章又幹不過人家,後來魯夫子地位又如日中天,無可奈何,只好終生都對“魯迅”這個名字沉默以示抗議。

如果說點不恭敬的話,過去的梨園“旦角”,有點像我們現在廣電總局批判和禁止的娛樂圈“娘炮”——行政權力還真是包辦一切。

所以,我常不免感慨,我們的高樓無論多高,手機無論怎樣現代化,歷史還總是輪迴的:總會有大量仁人志士似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救國救民,一切不一樣的人事都要扯到全人類全中國的高度,四書五經,京劇,孔子,方塊字,連演員扮相彷彿都變成了拖中華民族復興後腿的原罪。而在我看來,這些不過就是文化碰撞與文化市場上一種正常的魚龍混雜現象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圖:北京798藝術區內的青衣雕塑)

我想講的重點是,現代文明價值,最重要的是多元化和公民權利觀,核心不是好不好,而是能不能,難道不是嗎?不要說鹿晗“娘炮”了,梅蘭芳還是“女裝大佬”呢,難道也敗壞風氣嗎,也要一併鞭屍剷除嗎?

總之呢,我還覺得現代社會,“權利優先”,什麼“花旦”呀,什麼“娘炮”,只要不違法,不悖公序良俗,不妨讓人一條出路,不該公權力的利刃出手揮砍的,還是一邊歇著好。累壞了,不還得我等平民加稅吶。

2018,9,22,午後閒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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