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淘漉音樂專欄作者餘舟
有些演唱會一生一定要去一次,而有些演唱會一定要在現場一起合唱,劉若英的《後來》就是這樣。
能夠把人唱哭的歌,唱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一首歌的企圖,有時只是為了一個短暫逃避,能夠聽到自己和他人的心聲,於是相信這世間誠不我欺的各自蹉跎,反而能在淚光裡繼續承受聲音的重量。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一首唱失去的歌,也有起承轉合的成長。梔子花原初潔白的記憶,終止於在錯的時間與對的人分散,我們的故事雲銷雨霽。
但我仍然在意你關於我的回憶,雖然這不再有意義,我只希望能過得更好,我只是還記得有一個男孩愛過一個女孩。
總有人也經歷著這樣的別離,於是明白無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人生常態。
就像奶茶劉若英說:
“人生的事,既無法重來也無法複製,只能朦朧留在記憶中。記憶有美好的也有苦澀的,但都好,都是獨一無二的。”美好的,苦澀的,劉若英的歌也像奶茶這個名字一樣
唱卑微又渺小的愛,“你來過一下子,我想念一輩子”。
唱成全與退出,“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後來才發現,這些直白又暗戳突破心防的詞,包括這首《後來》,都出自施人誠之手。
▼施人誠
出身於臺灣傳統世家,父希望施人誠能接手生意,所以他大學讀的也是經濟專業。
可他偏偏懷著一個音樂的夢想,
“我的性格一點都不適合從商,如果被逼待在家中做生意,我會瘋掉。“又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故事。
家人自然不支持的。施人誠開始先進入廣告行業工作,再進入唱片企劃部,漸漸地全身投入流行音樂創作,成了專業作詞人。
施人誠熱愛流行音樂已經達到痴迷的程度,他形容一首好的歌曲同時會讓人又哭又笑。
對於音樂的思考,施人誠就運用在詞作的情緒中。他的詞,往往直白,講好一個極有代入感的故事。
他歌詞往往捕捉多變的情緒,碰觸別人從沒碰過的情緒領域,還能寫出足以帶領他人情緒的句子 。
施人誠覺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流行音樂才是黃金時代的巔峰, 選曲創作策劃方方面面都精彩,自言在那個年代出道可能已經被淘汰掉了 。
這自然是高標準要求的自謙。
劉若英的《後來》,阿桑的《寂寞在唱歌》,陳小春的《我愛的人》,SHE的多張專輯,林宥嘉的《說謊》《心酸》……
施人誠寫下了許多耳熟能詳的歌,撐起了華語樂壇的一角。
就像黃偉文之於陳奕迅,林夕之於王菲,方文山之於周杰倫,提起S.H.E,必然也離不開施人誠。
從S.H.E出道至今,施人誠已經為她們寫了40多首歌。
《Super Star》、《痛快》、《不想長大》、《中國話》等等,“華語第一女子天團”的成名曲,多半是施人誠的詞。
“生命給了什麼,我就享受什麼,每顆人間煙火,全都不要錯過”。
《痛快》的詞,真能讓人生出十七八歲少女的好奇與勇氣,不錯過每顆煙火,有每個涉世未深的人的豪情萬丈。
《我不想長大》裡一句“長大的世界沒有花”,有如詩一般韻味。
《中國話》添加的繞口令,使整首歌妙趣橫生。
施人誠很在乎與歌手之間互動,經常留心關注歌手們的成長過程、心理轉折,再將這些情緒透過文字巧妙地轉述出來,所以他的詞總能不著痕跡的契合歌手。
施人誠為S.H.E作的詞,就極其地貼切女團朝氣與成長的形象。
他說:“我很喜歡有個性的歌手,歌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與原則,故我也會在私底下了解與溝通。”私下裡,施人誠和S.H.E組合,既像音樂上的夥伴,又像是忘年交的朋友。
粉絲喜歡喊施人誠“大番薯”,這是Hebe田馥甄見到他時給他取的綽號,因為覺得他戴眼鏡胖胖的模樣和漫畫《老夫子》中的“大番薯”很像。
後來施人誠索性拿這個名字當網名,和公司藝人的粉絲們互動,沿用至今。
田馥甄發個人專輯的時候,施人誠就按照她特有的個性,量身寫了《寂寞寂寞就好》和《你就不要想起我》。
依舊是直白的詞,無聲無息的就擊中別人深入骨髓的痛和孤獨。
從《超級星光大道》脫穎而出的林宥嘉,施人誠是慧眼識珠,讚歎有加的。
他說:“林宥嘉是一個難得的奇才,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希望,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是一個類似王菲、或者張國榮一樣的人。不只是商業歌手,而是創造了一個風潮。”賦予一首歌新的生命力的能力,他相信林宥嘉更甚一籌。
懷著這樣的期許,他為林宥嘉寫了《說謊》、《心酸》......
孤獨鬱結的詞和林宥嘉迷幻低沉的嗓音,很容易讓人無防備掉入撲面而來的情緒。
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 愛一個人沒愛到難道就會怎麼樣別說我說謊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這首歌的旋律是往上升的,每一句歌詞的最後一個字,通常聲音是揚起來的,施人誠卻偏偏讓它往下降。
所以施人誠就想,那我可以用什麼樣的字,填進去這個旋律?他想到了“說謊”。
口是心非,欲揚先抑,嘴硬地語氣上揚,而實質是潰爛的淪亡,心底有聲音在求饒。
歌詞裡一直說我沒有說謊,其實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說謊,所有的不想都是想,所有的不愛都是愛,所有的不在乎都是在乎。
這首歌全詞只有四句是真話,其餘的都在說謊,正好對應了歌名。
明明就在說謊,而且陸續被對方拆穿了,但還是要說,我沒有說謊啊,然後一路直到後面的副歌轉折,終於崩潰。
有時候現實的我們又何嘗不是避免不了說謊,明明深愛著對方,卻要因為對方的幸福而假裝自己很快樂。
笑著說:沒有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林宥嘉利用自己獨特的嗓音,將男主的“死鴨子嘴硬”的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這首歌成為林宥嘉的經典之作,演唱會上的壓軸合唱曲目。
而施人誠寫的《心酸》,就像是男生版的《後來》。
都在講同樣的失去:年少時的初戀永遠是最美的,乾淨無雜質,而且通常會因為太幼稚不懂得愛而導致失敗,而又因為失敗了所以畢生難忘,所以最美。
“閉上眼看,最後那顆夕陽,美得像一個遺憾”。因為是遺憾,再美也只能閉著眼看,夕陽是一顆一顆的,像口袋裡的糖,讓人誤以為還能長久擁有。
“我曾擁有你,真叫我心酸”,曾經兩字,就是個讓人心酸的詞。
還以為他只是平淡透明的白開水,不像方文山有繁複的美,林夕有深沉的曲折,結果卻發現他的詞是灼辣的白乾,不動聲色就嗆人眼淚。
林夕說,作詞的人要雌雄同體。因為有時候要幫女歌手寫歌。
因為唱歌的人可能本無情,聽歌的人瞎矯情,往往寫詞的人才最多情。
作詞者是在幫歌手做角色扮演,假裝自己是唱歌的人。
這一首歌的方寸間,就像一出短短的獨幕劇的劇本,提前入戲的,也是作詞人。
施人誠最深情的歌給了劉若英。寫給劉若英的《繼續給十五歲的自己》,劉若英一直覺得那首歌是寫她自己的歌。
其實是寫給唱歌的人,留著自己的影子,聽歌人的十五歲記憶。
寫給田馥甄的歌,又有特別的符合。
田馥甄有獨特的文法和形容,她的文字是很有趣,很特別的。
不是自說自話的情緒,有時也不是歌手的真實經歷,只是施人誠的想象,揣摩。
他幫歌手寫歌的時候,必須很瞭解對方,至少要給他一個具體的感覺,也試過去錄音室偷看歌手錄音才能幫他們寫歌。
於是他的詞往往是,寫詞的人不動聲色的入侵,唱歌的人付了深情,聽歌的人動了心。
施人誠說:
“不管哪個行業,尤其我們這種文化創意產業,心裡有一個夢,雖然要向商業妥協,但是心裡一定要有一個夢,才能堅持下來。”一首流行歌的篇幅,大概也就是三五分鐘,在這個方寸之間,說一則完整的故事,要有角色,要有情節,還要有起承轉合。
這是蠻難的手藝,作詞人也講究匠心。
對於華語樂壇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做音樂的門檻越來越低,後輩層出不窮,留下的好的作品卻如過江之鯉,寥寥無幾。
總讓人感嘆,像施人誠這樣,直白又精巧,暗戳人心的詞,不多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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