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戏:“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

在传统戏里,有一个叫宋士杰的人物,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人以爱打抱不平著称,是个很招人喜爱的角色。宋士杰深入人心和“南麒北马”两位艺术大师有关。活跃在南方的周信芳(艺名麒麟童)和北方的“四大须生”排位第一的马连良都擅长扮演这个角色,周信芳的这出《宋士杰》还曾拍摄过彩色艺术片,风靡全国。马连良的这出戏叫《四进士》,是屡演不衰的马派名剧之一,至今还是马派传人们必修必演的剧目。

老沈聊戏:“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

文艺作品需要刻画人物,传统戏也不例外。宋士杰可以说是传统戏中人物刻画最出色、最典型的一个。

河南上蔡县民妇杨素贞因被污陷谋死亲夫,前往信阳州越衙告状。途中被几个无赖纠缠,这时宋士杰登场了:他自报家门称,曾在道台衙门做一名刑房书吏,只因办事傲上被革退,后在西门以外开了一座店房谋生。今天闲暇无事,他要到街上走走,正巧遇到了几个歹徒纠缠一名外地女子。他本想不管闲事,但这名女子又实在可怜,于是在老伴儿万氏的协助下,把杨素贞救了下来。

杨素贞的遭遇激起宋士杰的恻隐之心,他要抱打不平,替她告状申冤,杨当场就认宋士杰为干父。干父女来到道台衙门投状,道台顾读听说是“办事傲上”的宋士杰投状,十分恼火,便以“包揽词讼”的罪名来进行恐吓,指责他为何收留杨素贞。然而,宋士杰没有被吓倒,反而慷慨陈词道:“那年小人去往河南上蔡县公干,偶遇杨素贞之父,我二人有八拜之交,将杨素贞拜在小人名下,名为义女。那时杨素贞不过是般长般大,三月一来五月一往。如今她出嫁姚家,她有满腹含冤,来在这信阳州越衙告状。她是不得不住,我是不得不留。有道是,是亲者不得不顾,不是亲者不能相顾。她不住在干父家中,难道还住在庵堂寺院?”这番话把顾读辩驳的哑口无言,只得恨恨地说:“嘿!你好一张利口!”

显然这是宋士杰现编的一段谎言,但是说的那样振振有词,无可辩驳,真不愧是“包揽词讼”的老手。不过,如果没有宋士杰这张利口“包揽词讼”,那么杨素贞就没有申冤之日,于是一个多重性格的宋士杰就这样呈现在观众面前。

这是宋士杰与顾读的第一次交锋,戏文中称做“一公堂”。此后在“二公堂”和“三公堂”中,宋士杰继续凭借这张“利口”来进行辩驳。

“二公堂”发生在宋士杰掌握了顾读收受贿赂的证据之后再一次面对这位道台大人。如果说“一公堂”宋士杰是自我辩解的话,那么“二公堂”他则是胸有成竹地面对色厉内荏的顾读大人了。

老沈聊戏:“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

当顾读接受赃银三百两而把无辜的杨素贞严判入狱之后,宋士杰挺身而起公堂喊冤。顾读诡辩说,杨素贞告的是谎状,她是私通奸夫,谋死亲夫,故而问罪。

宋士杰提出疑问,他二人一个是南京水四门人氏,一个是河南上蔡县人氏,路隔千里何言通奸二字?

顾读答:“她是先奸而后嫁姚家。”

宋士杰逼问道:“既然是先奸而后嫁姚家,不去逃命,反来送死不成?”

“呃,这个——”顾读被问得理屈词穷,最后倒打一耙,说到:你口口声声庇护那杨素贞,莫非你受了贿了?

这可就落进了宋士杰的“圈套”,他回答说,“受贿不多,三百两!”这下可激怒了心里有鬼的顾大人,于是当堂责打宋士杰四十板子。

受刑后的宋士杰并不服软。顾读说,“再若见我,定要你的狗命!”宋士杰反唇相讥:“不定谁要谁的命哪!”

老沈聊戏:“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

请看这“二公堂”上,“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虽然招来四十板子,但是却揭发了顾读贪赃枉法的罪行,大快人心。

“三公堂”发生在八府巡按毛朋的公堂之上。顾读等人贪赃枉法绳之以法不在话下,但是宋士杰却因为一状告倒两名封疆大臣也被判有罪,当堂上刑,边外充军。这一次,“好一张利口”的宋士杰要为自己辩护开脱罪责了。他听说在柳林给杨素贞写诉状的算命先生正是这位都天大人,于是他又返回大堂,与毛朋理论起来。

宋士杰唱道:“官司本是百姓告,无有状子也告不成。”毛朋解释说:“本院奉旨出帝京,明查暗访到柳林。只为不平把状写,”宋士杰紧接着说“我宋士杰打的也是抱不平。”

毛朋又搬出了朝廷大法,“百姓告官当问斩”,宋士杰回答说:“你在柳林写状犯法你是头一名!”这一句毛朋就无话可说了。既然自己“犯法”在前,也就难以惩罚后面“犯法”的老百姓了。于是毛朋下位亲自给宋士杰卸下刑具,免去了对他的处罚。毛朋为宋士杰的能言善辩所折服,由衷地称赞说:“你可算是说不倒的一位老先生!”

从“好一张利口”到“说不倒的老先生”,一个活灵活现的宋士杰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

传统戏是很注重刻画人物的,宋士杰是传统戏里人物刻画最生动的一个。其成功之处在于不放过任何细节来塑造人物,编剧者十分熟悉宋士杰这类人的生活,也很熟悉他们的语言,因此宋士杰说出的话很有个性,很有生活。有人说,这出戏是戏曲语言的“教科书”。

传统戏是善于运用多种手段塑造人物形象和内心世界的。当前的一些新编戏在刻画人物方面手段过于单一,只能大唱特唱。像《四进士》这出戏,唱并不多,更谈不上成套唱腔,而这个人物却塑造的栩栩如生,这种艺术手法的确是值得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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