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杨英杰同志——韩慧芳

永远的怀念杨英杰同志——韩慧芳

今年(1988年)7月13日,杨英杰同志离开我们整整10年了。今天回顾他几经磨难的46个春秋,心情是沉重的,但想到他与许多老同志一样壮心不已、奋斗不息的崇高品德,又深深感到欣慰!

对真理的信仰与追求

英杰同志是1933年5月加人中国共产党的。人党不久,年仅21岁的英杰被派到东北军作兵运工作,任“特务大队”党支部书记。我党的优秀干部、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同志就是在这个支部参加党的生活的。不料,由于原领导的叛变,他被捕了。张学思等同志曾设法营救,未成,被判15年重刑,由北京押到南京军人监狱。直到第二次国共合作,他才与同志们一起由组织保释出狱。在这4年的严酷生活中,他曾任我党狱中支部书记,积极参加领导过包括绝食在内的多次斗争。在押解途中,他与难友们一起高呼口号,向群众宣传抗日,受到同志们的好评。他还边斗争、边学习马列著作,使自己的信仰找到了理论依据。谁料到30多年后的“文革”中,这段历史竟成了他惨遭迫害直至含冤去世的“罪名”。

记得“文革”开始时,很多同志被“打到”,组织瘫痪,他却坚守岗位。一次他向中央有关部门打电话联系建材,希望把一个正在进行的经济项目搞下去。有的好心人劝他,甚至埋怨他:“这是什么时候,省委已经瘫痪,何必找麻烦?”他打完电话,沉思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正是这种时候才要我们挑起担子,我是共产党员!”

文革后期,他的一位战友被迫害致死,临死前写下一句话:“我临终时的吟歌,还是起步时的心愿,英特那雄耐尔一定要实现!”那时英杰自己已被“打倒”.失去自由,远隔千里,不能前去悼念。接到噩耗那天晚上,他在院里徘徊,默默向北天致哀。很久很久,他对跟在身边的孩子讲:“我们一起从家乡参加革命的共3人,一个在战争中牺牲,单这一个现在也去了,……他留下的话,是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心里话。”

注重理论学习和调查研究

英杰出狱后,到了延安,曾在中央党校任马列主义教员、政策研究室主任、组教科长等职。他文化不高,只在狱中学了一点马列理论,在教课过程中,他常常利用晚上时间阅读马列著作,直至黎明。他重视亲自聆听毛主席、周恩来等中央领导讲课的机会,每次都认真听、仔细记,使自己的理论知识、政策思想水平大大提高了一步。

调到国家计委工作时,他购买和订阅了大量有关书刊,潜心研读,从而使自己较快适应经济工作的需要。他去世后,我们把这些书刊赠给计委经济研究所,来人吃惊的说:像老杨有这么多而全得经济书刊的,真没几个人。

英杰深深知道,理论与实践结合才有意义,故而有非常重视调查研究。在中央党校工作初期,在陈云、李富春同志亲自关怀、指导下,他两次带学员到农村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写出了《延川县禹居区三乡调查——怎样作支部工作》与《延川县禹居区三乡的阶级和人民生活》两个报告,受到了中央领导的肯定,在当时党中央刊物《共产党人》上连载4期,并列入陕甘宁边区第二次党代表学习材料。在黑龙江他深入北安四区、拜泉村中区等地进行调查,提出了土改问题,不久在省委领导下龙江土改就全面展开。在河北和国家计委工作期间,也一直保持了这种作风。1965年10月调到湖南任副省长,曾到长沙榔梨公社蹲点,也收集了许多资料,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意见。正是由于英杰既注重理论,又注重实际,紧密把二者联系起来,在各处都能较好地担负领导工作,即使在错误政策占统治地位时,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提出独到见解。

光明磊落刚直不阿

我认为,最值得我与孩子们学习的,也是英杰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他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品格。

1958年英杰从国家计委调到河北任省委常委、副省长,分管经济工作。他对当时大跃进中“‘亩产万斤稻谷”之类的虚报浮夸风从感忧虑,对大炼钢铁中严重浪费现象十分痛心。经过认真研究、慎重考虑,便向省委明确提出国民经济比例失调、应进行调整的问题,还提出压缩基建规模的措施。当时经省委讨论,下发了文件,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后来庐山会议结束,传来彭德怀同志受到批判的消息,他十分震惊。记得那天晚上,他彻夜难眠,对我说:“彭总身经百战,戎马一生,对革命有那么大的贡献,这样处理实在难于理解。”没想到,不久这种灾难竟落到了他的头上。省里认为他的意见右倾机会主义,把他列为重点批判对象。他想不通,认为一个干部就工作中的问题向组织反映意见,怎么就成了“罪证”呢?出于对工作的责任心,在那些批判会上,他一直据理力争,可是反被说成“态度恶劣”、“顽固不化”。

后来,定他犯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撤销省委常委,下放公社劳动改造。在那里,他和当地干部、群众同劳动、共生活,结下了深厚情谊。同时,利用身处基层的条件,走乡串户收集大量第一手资料,写出一份调查报告。我永远忘不了,在天津会议室里,他通宵争论的情景;也永远忘不了,在河北农村,他戴着老花镜,紧张整理资料的情景。今天历史已经证明,他当时的观点是正确的。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英杰在无休止的批斗、隔离、审查之中,始终保持了光明磊落的品格,无论受到何种威胁,他都不随便签字画押,绝不诬陷他人,也绝不承认强加给白己的不实之词一次,外调人员为逼他做假证、陷害别人,竟给他一人办厂7天学习班,但他丝毫不动摇,坚持按历史真情反映。当给他定错误结论,要他签字时,他也坚决不签,他说:“我是60多岁的人了,工作、劳动不能让人说三道四,强加于人的东西不能接受。”

他很反感林彪一伙的所作所为,当时他的处境本已很坏,可是当听到完全违背历史的“是林彪上井岗山与毛主席会师”的说法,竟义愤填膺,骂了起来,还让孩子把林题的语录和“再版前言”撕掉。说:“坏人包围了毛主席。”这在当时“敬祝林XXX永远健康”的热浪中无疑是触犯了天条,当即被扣上了“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完全隔离,甚至不让家属看望。直到林彪一伙折戟沉沙后,才不了了之。事后,孩子问他,何以能认识林的真面目,他谦虚地说:我也没全看清,只是觉得他们完全不顾事实乱吹捧人,乱整人,品质太低劣了,一定别有野心,何况他们把国家整成了这个样子呢?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1945年9月,他与许多同志一起响应党中央关于“巩固东北根据地”的号召,告别我与两个月的两个孩子,急行军赶往东北,任黑龙江省委常委、省政府副主席,后兼任省委副书记、代理主席等职。他在省委领导下,和全体干部一道,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工作,镇压叛乱,接收伪政权,建立新政权,建立人民军队,筹粮筹款,恢复生产,进行土改以及经济建没。他总是顶风冒雪奔波在全省各地,唯独无暇顾及自己和自己的家。有次我带两个孩子在海伦县办训练班,大女儿得了很严重的肺炎,那是又缺医少药,孩子长时间高烧,滴水不进。我有工作不能总守在她身边。听说英杰出差要路过这里,真希望他能来看看重病的女儿。他虽爱孩子,可工作太忙,竟没有顾上回来一趟,只是托人捎来口信。

1952年英杰调到北京任刚刚组建的国家计委综合局长、副主任等职在毛主席、周总理、邓小平同志关怀下,在李富春同志直接领导下,他参加编制第一个五年计划,一直做综合平衡工作,发表过《我们第一个五年计划基本任务和基本精神》等多篇经济理沦文章,还陪同毛主席视察南方几省,跟随富春、张玺同志到苏联参与谈判156个援建项目。他在家时间很少,我们的孩子多么希望能经常与父亲一起玩玩、度过假日,可他总是那么忙,记得一次,原说好周日去颐和园游玩,结果周六一夜他都在办公室未归。周日的早晨,几个孩子到计委找他,只见他员通宵未眠,眼时发红,仍个神贯注地在办公桌前工作,最后孩子们在父亲身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是怎么度过的。英杰觉得一个共产党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能为党工作。从1972年起,他决心要把自己几十年经济工作的心得总结出来。当时收集资料多么不容易啊,我和孩子曾劝阻过他,他却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总会有点用处的。”于是他每天黎明即起,伏安疾书,直到深夜,在北京住院期间也不例外,我们看到他那种奋斗精神,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历经6个寒暑,耗尽心血,1978年5月5日,他终于在北京埠外医院病房中,完成了这部30万字的初稿。他多么渴望尽快重放工作岗位,可是当时主持中央工作的个别人,坚持“两个凡是”的错误观点,不顾英杰多次的申述报告,拒不解决他的问题,导致病情恶化,又人为地耽误了抢救时间,终于使他悲愤地离开了人世。每想到他未能完成的遗愿,怎能不万分遗憾与悲痛?

深挚的感情珍贵的遗产

我与英杰是在延安相识并结卜下厚情谊的,虽然那时生活活极其艰苦,但我们的精神生活非常充实、幸福。最清楚地记得“八·一五”后,他奉命先行奔赴东北时,我带两个孩子在延安河畔为他送行.他深情地望着我,叮嘱一定要带好孩户多年来,他自已工作十分繁忙,却总支持我的工作,特别是后些年,我患有多种疾病,他更是操持了大部分家务和孩子们的琐事,使我得以更好的工作和休息。

他性格开朗、豪爽,又很平等,使家里总充满愉快、和谐的气氛。孩子们讲:他是慈父、良师和挚友于一身的人。他常告诫孩子不能以干部子弟自居,生活上要向工农子弟看齐,教他们以诚待人,假期常让他们领着困难回不了家的远地同学来家玩。他在家里从不摆架子,连他写的东西也常写一章让孩子看一章,听取他们的意见。对孩子要求很严,得知大女儿申请入党,严肃地教育她:“先搞清楚什么是为共产主义奋斗,只想着党员光荣是不行的。”这话孩子铭记至今。二女儿复员后返校学习困难,英杰就用古人训语激励她刻苦学习,后来她不仅追上了一年多的课程,还成为该中学第一个党员学生。恢复高考制度后,他又辅导小女儿参加高考。这个孩子就是在父亲去世后第三天,戴着黑纱,怀着对父亲深深的悼念之情走进考场,终于考取了大学的。

“文革”开始时,最大的孩子25岁,最小的才10岁,我去了干校,英杰被隔离审查。5个女儿分别在青海、江西、内蒙、湖南靖县和长沙,英杰给孩子们写信。总结中国历史上各段时期在困境中坚持不懈做出成绩的人和事,告诫他们要经得住考验。他送给去内蒙插队三女儿的一本书,里面抄录了四句话:“临别无相送,赠言望你收,思想展双翼,学做松与柳。”孩子牢记父亲的教导,在内蒙6年生活中,与那里的农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身教胜于言教,英杰为人正直、豪爽,多年接济老同志遗孤的行为,不嗜烟酒、艰苦朴素,只爱好买书看书并以此作为唯一的遗产的特点,都给厂孩子们极大的影响。正如孩子给我们写信所说:“亲爱的爸爸,你也许不知道,你所给我们的比有些孩子要求于父母的多得多,你教给了我们崇拜真理,教给我们怎样做一个真正的人。”

1976年7月13日,是我和孩子们永远不会忘怀的日子。一个对人民赤胆忠心、为党奋斗了半世纪的老战士停止了呼吸。英杰去了,他没留下一句遗言和什么财产,但他的信念、精神、品格却是留给我们永远取之不尽的珍贵遗产。

1979年1月,中央给英杰彻底平反昭雪,推翻了一切诬陷之词,1月26日湖南省委举行了追悼会,中央组织部和英杰工作过的省、市委打来唁电,送了花圈,陈云等中央领导同志和很多老同志都发来唁电、送了花圈,许多与他熟悉的干部、群众来参加大会,表示了诚挚的悼念之情。人民没有忘记他。

在“文革”中和英杰去世后的日子里,很多干部、群众给了英杰和我们全家极大的关怀、安慰。1972年英杰有病,是郭森同志安排他回家休养。家里没烧煤,是许有发同志送来煤和木炭。四女儿插队,是同学的家长送她上路。小女儿一人在家,遇到干不了的事,都是同学们帮忙。很多老同志和组织部门一些干部、轻工厅的同志常来看望我们。在那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这一点一滴都更显得珍贵,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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