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文| 潘丽洋(辽宁)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对母亲的思念时时撕痛着我的心。想想母亲这一生除了留给我们勤劳、善良、俭朴、坚强等精神财富外,更给我们留下了众多的物质财富。我们姐妹五人的家里就拥有着母亲留给我们的共同财富——她亲手做的“陪嫁被”。

在我们东北农村一直有这样的风俗:家有女儿结婚的时候,娘家是要给陪嫁的。最高档次就是“四铺四盖”,也就是娘家妈要给出嫁的女儿做四床被褥。在那个困苦的年代里,一般家庭能陪送“两铺两盖”就不错了。那时,虽然户户贫穷,但是,家家攀比。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会把这些被褥用大包裹包好,下婚车后,由新郎家的两个小伙子抬着进新门,街坊四邻都眼瞧着呢。过后,这些陪嫁就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谁家的姑娘结婚时陪送了“几铺几盖”啦,还带了几个包裹啦。陪嫁少的女孩往往在婆家不敢硬气,说话嘴短。

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那是1976年的秋天,大姐要同一个沈阳知青结婚了。为了能让大姐过上好日子,父母带着我们紧衣缩食,给大姐攒嫁妆。为给女儿撑脸面,母亲更是口挪肚攒,卖了家里的一头小猪,花光了布票,来给大姐做“四铺四盖”。 每天,母亲忙完了喂猪、做饭、除草等地下的活计后,就在大炕上做被子。母亲把一块块、一团团的棉花先撕开扯薄,然后一块块一层层地铺在白色被里上。母亲先找来一根长长的白线,上面涂上一些彩色粉笔的碎沫,先把这根彩线的一段固定,再把长线扯到被子的另一端,彩线被拉成直线后,母亲拎起来“啪”的一声,彩线落在白色被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母亲顺着这条线痕开始穿针引线地行被子。长长的白线,在母亲手中蠕动着,一点点变短,最后成为针码长短均匀,笔直的一条线。母亲白天活计多,没有做完的被子,她就在晚上继续做。半夜,我从梦中醒来,就能看见母亲正弯着腰,低着头,欠着半个身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做被子。为了把被子的针线行整齐,母亲的眼睛都要贴在被面上了。她一会拿起针,在头发上蹭几下,一会转过身来给我们这些小孩子掖好被角,一会喘口气又继续手中的活计......大姐的陪嫁被做好了,而母亲的眼里却充满了血丝,嗓子也哑了。大姐带着母亲亲手做的“四铺四盖” 出嫁了,母亲含着眼泪笑了。

大姐结婚后,二姐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而那时,我家的日子更艰难了。由于极度操劳,母亲经常卧病在床,父亲在生产队里劳作,收入极其微薄。为了能给二女儿也陪送”四铺四盖“,母亲煞费苦心。仅靠卖鸡蛋那几个钱远远不够,母亲就每天拖着虚弱着身子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去山沟里卖菜籽。懂事的二姐让母亲给做“两铺两盖”算了,可母亲还是坚持要做“四铺四盖”。最后,母亲用仅有的钱买来了被面和棉花,但是,无论是布料的质量还是棉花的重量都降低了。在昏黄的灯下,母亲开始一针针、一线线地为二姐做嫁妆被。母亲头上新长的白发在灯下那么显眼。她依然弯着腰,欠着身子,盘腿坐在要做的被子上,她不时地在头发上蹭着长针,不时地站起来动动麻木的双腿,眼睛紧贴着被子,瘦小的母亲在灯下缩成的一团显得更加瘦小了......二姐出嫁的时候,母亲病得不轻,迎亲的马车接走二姐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哭了。母亲心中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歉疚啊!

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三姐结婚的时候,农村已经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我家的经济条件好多了。给三姐凑嫁妆的时候,母亲没有为没钱而发愁。那天,母亲从城里回来,背了好多好多雪白的棉花,还有一大包被里被面。那被面真是漂亮极了——两个是布面的,还有两个我从没见过的被面是绸缎的,摸上去,光滑滑;看上去,亮闪闪。母亲开始给三姐做陪嫁被了,她戴着花镜,一针针一线线地日夜忙和。三姐结婚的嫁妆要比大姐、二姐多得多,“四铺四盖”已经是小件,最显眼的应该是那台大彩电了。看着三姐上了车,母亲的眼里依然闪动着泪光,我知道,这泪和以前的泪滋味肯定不一样,因为,这泪水中更多的是欣慰啊!

四姐出嫁的时候,母亲已到花甲之年。这回,四姐的陪嫁被面只有一个是布的,其余三个都是绸缎的,那亮丽的色彩,精美的图案,让人看了爱不释手。母亲买来的棉絮特别多,给四姐做的被子也特别厚。夜半,母亲戴着花镜,盘腿坐在灯下,显然,母亲的体力明显不如从前,做起被子已经很吃力了。绸缎被面虽然漂亮,但表面光滑,做起来却非常难,不是扯不平,就是针跑偏。为了给女儿做好被,母亲展开被面后,用四个大木夹把被子的四角固定,先用长针粗略地缝一遍,把被面和被里逢平后,再重新用整齐均匀的针码缝一遍,然后拆掉第一遍缝上去的白线。或许,母亲想把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都缝进被子,让女儿感受这份温暖吧,每一针每一线她都缝得那么认真而庄重。我想:每个夜晚,即使再寒冷,女儿都有阳光般的母爱在身边,心里一定暖暖的。

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轮到我结婚的时候已经是90年代了。这时候,我家在村里已是有名的富裕户,而父母却是白发翁媪了。母亲还是坚持要给我做“四铺四盖”的陪嫁,可我已经不忍心让年迈的母亲为我操劳了。没等母亲张罗给我做铺盖,我就和未婚夫去了沈阳中兴大厦,直接买回了两床羊毛被。母亲抚摸着这光滑柔软的羊毛被,笑得脸上的皱纹像开花一样。可母亲却一再坚持,无论我买来多少被子,她都要为女儿亲手做一床被子。她让姐姐从城里买回来最好的被面和棉花。就这样,年迈的母亲又开始忙碌了。她依然一小块一小块地撕扯好棉絮,平整地铺在被里上,再铺好花花绿绿的被面,戴着花镜,一针针一线线地为我做陪嫁被褥。一样的做工手法,一样的心意,一样的关爱都随着母亲手中的针线缝在了被子里......

2013年的初春,母亲走完了她81年的生命历程,带着幸福、满足、欣慰、安详回归了天堂。想念母亲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翻看母亲留给我的“陪嫁被”,那一针针一线线都是母爱的痕迹,都是一句句爱的叮咛。每日,我盖着母爱入眠,心中是温暖,是幸福,是怀念.....

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缝在“陪嫁被”里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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