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原創長篇連載《君臨天下——邁克爾·喬丹封神之路》
（八）體系中的小角色
1981年秋，在高中被摩擦得體無完膚的邁克爾·喬丹來到北卡，他驚奇地發現這個雄心勃勃的藍色巨人也正在悲傷中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在當年結束的NCAA總決賽中，他們再次倒在了決賽場上。印第安納大學在“元帥”博比·奈特和當家球星伊塞亞·托馬斯的率領下，扳倒了聯盟公敵北卡和迪恩·史密斯，奪得了當年的NCAA總冠軍。
一向沉穩不露山水的史密斯這次也掩飾不住自己深深的失望和沮喪之情，從1962年跨入北卡教堂山分校以來，他們變成了終極四強的常客，但始終無法獲得NCAA總冠軍。
“我們就是萬年老二。”
作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每次輸球后，史密斯都是媒體們口誅筆伐的對象。今年不出意料地再次成為了一個loser（失敗者），他的戰術和他堅持的那套理念，再次被媒體們拖到大馬路上鞭笞得體無完膚。
但好在史密斯的那套體系就像一個修行者，只有進入體系的人，才會發現其中的奧秘。北卡的球員們一直堅信他們的體系是強大的，強大到了無堅不摧，他們缺少的只是捅破總冠軍的那層窗戶紙的秘訣而已。而且史密斯的這套體系不僅限於球場內，也延伸到了球場外，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籃球生態系統。比如在球員們打球和學習之間的關係上，他處理得相當得當，他將學習成績作為一個硬指標，納入了自己的那套體系中，確保球員們腳踩兩隻船，做到了打球學習兩不誤，籃球生涯沒有前途了，還有學業。
事實上，北卡的體系確實很難纏，因為毛澤東的一句話道出了這其中亙古不變的真理：“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支持。”
對手們之所以對迪恩·史密斯和他的那套體系深惡痛絕，還不是因為不好搞定嘛。
史密斯這套體系的核心，是共享，但要做到共享，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建立信任。
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邁克爾·喬丹在進入聯盟以後，對三角進攻的理解能夠如此透徹。和隊友們建立信任的方式，都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嚴酷。在他理解的體系內，他首先需要建立一個絕對信任的圈子，然後才會在他信任的圈子內與隊友分享球權。
迪恩·史密斯為了建立球員相互之間的信任，建立了一套等級森嚴的體系。大一新生的主要任務，基本就是跑腿、搞服務，慢慢積累資歷，到了大二，開始打主力，大三、大四出成果，循序漸進。資歷越老，越能夠得到信任和重視，球隊的各種優惠、好處、政策，都會無條件向他們傾斜。
傾斜到什麼程度？
四個字形容之，無以復加。
如果某一年，北卡取得了好成績，其中的某一名大三球員在期間打出了不錯的表現，迪恩·史密斯憑藉他的關係網，摸排到了這名球員在當年的NBA選秀中能夠取得不錯的順位，那這名球員的美好生活就到頭了，他被北卡掃地出門的時間也就到了。
迪恩·史密斯就會毫不留情地踢著他的屁股，不顧他苦苦哀求再打一年順利畢業的強烈願望，通知他，他已經成為了北卡焦油踵隊的累贅，北卡也不再需要他這樣的窩囊廢了，必須趕緊滾蛋，參加當年那該死的NBA選秀，然後進入暗無天日的NBA中自謀生路。
詹姆斯·沃西和喬丹都是這麼被迪恩·史密斯無情趕跑的。
沃西回憶說:“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我的父母想讓我早一年畢業！”
史密斯:“閉嘴！”
喬丹:“教練，我還想再打一年，為北卡再奪一次總冠軍！”
史密斯:“滾！”
美國大學籃壇因傷病被毀掉NBA美夢的球員比比皆是，迪恩·史密斯選擇在球員表現最好的時刻將他們送上交易市場，是對北卡球員們辛勤付出最好的饋贈。
但這也造成了一種假象，選擇北卡球員變成了一項極度考量NBA各隊經理們的選秀眼光的活計，讓一眾經理們叫苦不迭。北卡作為NCAA豪強，選送的苗子自然不差，是搶手貨，但從史密斯溫室大棚里長出來的這些苗子，看上去都差不多，要是能往NBA賽場上一放，是真金還是鍍金，很快就出來了。但選秀現場講的是一錘子買賣，等到你發現老奸巨猾的迪恩讓你花費了價格不菲的合同和珍貴的首輪籤，給你送了一個鍍銅的，你再回頭去找他麻煩，他又會拿出一批高矮胖瘦差不多的球員向你大力推薦下一年的選秀。
很多年來，經理們選中的很多北卡球員都達不到心理預期，花了大價錢，球員卻打不到期望值。他們還不能隨便說北卡的球員是水貨，特別是喬丹貼上北卡標籤後，說明北卡的池子裡不但有鯊魚，甚至還有虎鯨。你沒選中，只能說明眼光差，怨不得史密斯。
後來，傑裡·克勞斯在1987年死活不願意選擇北卡的喬·沃爾夫，轉而選擇了霍雷斯·格蘭特，就能反映出經理們對北卡和史密斯愛恨交織的複雜心理。
北卡多年來的成績出現瓶頸，和迪恩·史密斯的這個無私傳統有著極大的關係，他寧可放棄作為教練的最高榮譽，寧可不要球隊戰績，也要保證他的球員們在未來的發展之路上利益最大化。
這你就不難理解，北卡的球員們一直都是球隊死忠的代表。我們也很難想像有這樣的主教練和球隊，他們的隊員們不會死心塌地追隨。於是，進入NBA休賽期後，那些被迪恩·史密斯踢著屁股趕走的NBA球星們又會厚著臉皮跑回教堂山，在迪恩·史密斯的眼皮子底下打球。
北卡儼然就是他們心靈的港灣和庇護所，史密斯堪稱慈父。喬丹進入NBA後逢賽必穿北卡內褲，1986年受傷後，放著芝加哥的豪宅不住，死活都要跑回北卡療傷修養讀書，也應該是北卡絕大多數球員的真實寫照。
在大一就能夠打上主力的球員也有，但在迪恩·史密斯漫長的北卡執教生涯中，在邁克爾·喬丹之前的近二十年時間中，只有菲爾·福特、詹姆斯·沃西和邁克·奧克倫三人做到過。
邁克爾·喬丹剛剛進入球隊的第一份工作，是搬運球隊的攝像設備，當時那玩意兒很大很沉，需要拖著走。
當年，大四球員艾爾·伍德已經走了，首發空缺一個，以資歷論，大三球員布拉道克是唯一的選擇。以實力論，喬丹是唯一的答案。
但這個事遲遲未決，因為喬丹在等級森嚴的北卡不怎麼守規矩，喜歡挑戰舊有的格局，他喜歡和高年級的長輩們挑戰，甚至連頭號球星詹姆斯·沃西都是他挑釁的目標。
沃西當然明白這小子挑戰的目的，我打敗了你，我還是大名鼎鼎的沃西，你要是打敗了我，你小子就能吹噓你打敗了北卡的頭號，名頭就大了。所以沃西在開始並不怎麼理會這個剛進校的小子搞的這些小把戲。
但這小子還有一個能耐，那就是垃圾話賊多，喋喋不休。那些不和他應戰的高年級球員們，很快都被他扣上了“我要在你們頭上扣籃”的帽子，被他一個個噴得啞口無言。
最終，詹姆斯·沃西不得不用一場一對一的對決解決問題。後來的大場面先生以2：1贏下了這場對決，讓這小子見識了什麼叫天外有天。
抗美援朝一戰打出五十年和平，沃西一戰征服了喬丹。這場失敗讓喬丹安靜了很久，也為高年級的隊員們再次迎來了平靜的等級秩序。
除了好勝心和垃圾話，喬丹在場上的表現同樣搶眼。當時《體育畫報》在給全美NCAA大學排名時，將天才雲集的北卡排在第一，然後他們需要將北卡先發五虎排在雜誌的封面上。但《體育畫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大一新生喬丹是實力派，要求將喬丹排進五人名單中。
從實力上看，這是合理的，從秩序上看，這是不可能的。
迪恩·史密斯一口拒絕了《體育畫報》的請求，理由是喬丹還沒有為北卡在正式比賽中出過場，甚至連一分鐘的比賽也沒打過，讓他上封面，是對老球員的不公。
如此露臉的機會，連雜誌都同意刊載，你們憑什麼不讓我上？喬丹怒不可遏，跑去和史密斯理論。結果顯而易見，胳膊沒有擰得過大腿。
理由無可辯駁，在迪恩·史密斯的體系中，喬丹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小角色。
確實如此。
自小在歧視和忍讓中成長的喬丹，已經懂得如何壓抑自己的情感了，他只得再次將自己的憤怒和委屈壓進心底那巨大黑洞中，積蓄能量，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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