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马扎,听故事」凶案与死囚(下)

「坐马扎,听故事」凶案与死囚(下)

「坐马扎,听故事」凶案与死囚(下)

凶案与死囚(下)

我调查来的第四例凶案,是西郊某村的一起奸夫淫妇合伙谋害另一个奸夫的凶案。

村里有个被村民们唤作是“养汉老婆”的女人,还有一个外地在威海卫打工的光棍汉。二人勾搭成奸后,男的就一直住在女方家中。女人家里倒是有个男人,只是常年有病,干活和做事都顶不上个人。当时“养汉老婆”和外乡汉子都正当30多岁的壮年,二人就跟正经夫妻一般地过起了日子。如果事情仅限于此,也就不会发生那起凶案。

问题出在女人在与外乡汉子同居之前,已与村里好几个人有染。其中有一个外号叫“阔少爷”的人,对外乡汉子独占女人很不服气,就常去女人家里搅和,使他们不得安宁。于是女人和外乡汉子便定计谋害“阔少爷”。

那天田村唱大戏。外乡汉子伙同女人的弟弟拉“阔少爷”到田村听戏。中午他们三个一起到村东的一个小酒馆里吃饭,外乡汉子与女人的弟弟一起将阔少爷灌得烂醉,二人便把少爷拖到一个僻静处,由女人的弟弟下手,用一条绳子将阔少爷活活勒死......

折腾下来天已近晚。二人趁着夜幕将尸体背到村北面的一个芦苇塘中。

接下来,便是村里有两个人一一“阔少爷”和外乡汉子一一失踪了。

外乡汉子跑到了牟平,在那儿隐藏了下来。“少爷”的尸首引来了一群群的鸦雀朝着芦苇塘飞。其族人随鸦雀引路,找到了沉入塘中的尸体。人们怀疑是那个流里流气的外乡人干的,却就是找不到那个人。过了好多日子,隐身于牟平的外乡汉子大概觉得没事了,写了一封信给与田村相连的寨子村的一个熟人,意思是探问该村人现在对那起凶案的风声及态度,有想再回该村之意。

偏巧,这封信被阔少爷家族的人发现并夺了信,以此为凭据,报了官。老百姓极少打官司,所以极少接触英国华务司。也许是阔少爷族人情急之下跑慌了神,持信人跑进了城里,还没出城进入英租界,就一头奔向了中国衙门,遇到中国警察就直接报了案。中国警察按照信上所述的地址,也没告知英国警署,便直扑牟平,在牟平的一个小菜园里把凶案嫌疑人撂倒绑上,押回来交给了英国人。

英国人把这个外乡汉子关进了刘公岛监狱的死囚房里。

对于处理阔少爷一案,英国人的思路与其他凶杀案是一样的,重男轻女,尽可能少对女犯用刑。这里涉及到的英国殖民司法,由于资料的匮乏及作者学力不逮,很难展开探讨。关于法律方面的研究,我在此只提供若干案件及其细节,留待专家学者做相应的研讨。

外乡汉子在刘公岛上被执行了绞刑。

同案的女方之弟坐了几年监后获释。至于在哪里坐监坐了几年,均不详。

令人不解的是,“养汉老婆”没有受到任何法律惩办。

是不是因为她在杀人现场中没有直接扮演任何角色?是不是考虑她丈夫无力支撑家庭、她因生活无靠而“养汉”情有可原?殖民当局是不是考虑到中国妇女的历史悲剧?

英国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知道。

第五例凶案,是发生在威海卫羊亭集某村的故事。

村里有个年轻人与其岳母通奸。他岳母当时大概三四十岁,有几分姿色,村里人都叫她“小丈母娘”。时间长了便觉得岳父有点碍事,二人便合谋用砒霜将岳父害死,事后被邻居告发。

英国人将当事双方一同抓进了刘公岛监狱。判了年轻人死刑,判了“小丈母娘”流放,流放到当时英国在华的另个租借地香港。资料上的说法是:判处两年或两年以上监禁的犯人,通常都被送往香港监狱服刑。“小丈母娘”在香港的监狱中学了一手好裁缝(制作制服是英国监狱里女犯的主要劳动,要不就是浆洗缝补监狱制服。若在刘公岛监狱,有时还要到山上捉松毛虫),谁知这倒使她在牢里练就了一种谋生的手段。释放回家后,她开了一家裁缝铺,居然发了财......

海埠村有个看管死囚的巡捕,小名叫“留住”,是海埠村三道杠巡捕邵居同介绍来的。羊亭那个年轻的死囚正是由留住看守的。年轻死囚大概等死等得不耐烦就经常找他聊天。留住望着他,怎么瞧怎么一副死相,觉得是在跟死人说话,心里怯怯的,又不敢不聊,心里那个腻歪就别提了。有回留住找到巡捕头儿邵居同说:

“咱没法干这差事!整天弄个死人守着,还得跟他拉呱,吓死人了!”

“那有什么,他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不行,我怎么看他怎么是个死鬼,一看见他心里就害怕。”

“哎,那好办,你别把他当鬼看,你就把他当个活人看......”

“话是这么说,可那不是个死人是什么?”

“怎么明明是个活人,你偏要说是死人?”

“就是死人嘛,沾一身晦气!”

“你别尽瞎寻思,不就结了?”

当年的巡捕都是农民出身,思想还都挺封建的。威海卫当时的犯罪率又极低,死囚就更少,所以巡捕怕死刑犯完全在情理之中。看羊亭那个死囚的巡捕据说真被活人吓得不行,每晚上睡觉都不敢一个人独睡。一闭上眼,总看到一个秃头跟在自己身后......

邵居同说,“不行的话,我有一副墨镜,你拿去戴上!”

巡捕便戴上了黑色眼镜。

再看那个死囚,反而更加黑如鬼,第二天就还给了邵居同:“我的妈呀,戴上这玩艺儿,不光看他,看谁都黑乎乎跟鬼似的。”

这一摘,再看死囚时,竟然好了。巡捕连声夸那个墨镜的神奇:

“乖乖,真是个怪物,一戴上天昏地暗的,可一摘掉就把人的心病治好了......”

他自己竟然也知道那是“心病”闹的。

英国人有个规矩——不知是参照中国历代的习惯立出的规矩,还是他们国内古已有之的惯例一一死囚在临刑前3天之内,吃喝方面有什么要求应尽可能满足。在那3天里,留住顿顿饭前问死囚“想吃什么?你使劲想,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去告诉伙房,他们都得使劲儿给你做去!”连死囚一时叫不上名、但凡能描绘出来的饭菜,都能按时送到他面前。后来据留住回忆,只有一样东西当时“死鬼”没有吃上,就是“憨子蛤”(一种壳上长毛的海贝),因为一时没有买到,所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此之外,死囚想到的东西都吃上了。”

死囚感谢道:“邵巡捕,我真感谢你,你对我太好了;但凡能出去,我一定报答你!”

留住实话实说:“你别感谢我,这都是上面安排的!”

死囚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么说,是不是他们要处死我?”

留住说:“先生,明天你就自由了!”

“自由,什么是自由?”

“就是把你放了!”

“怎么,他们会放了我?”

“是的。你那事儿是和你丈母娘合谋的,主犯是她,你不过是协从,俗话说‘一命抵一命’,英国人决定处死她,放了你。”

死囚信以为真,高兴得放声歌唱,直唱了一个晚上,京剧吕剧乡间小调让他全唱了个遍。

天亮以后,进来3个英国兵,一边一个把死囚的胳膊扭了向后压。第3个人拿一条二指宽的黑布条,套在死囚脖子上向外拉。当布条套上脖子时,死囚喊了声:“哎我的妈呀!”之后再就是当绞刑架上的绳子套上死囚脖子时,死囚又喊了一声“哎我的妈呀!”

吊起一分钟之后,完了。

我调查过的死刑案例都是刑事犯罪,最大的一个是前面讲过的女匪首,母女俩,显然不是政治犯。不但死囚是刑事犯,就连英国人处理的其他犯罪,基本上也全都是刑事犯罪。刘公岛监狱里大抵没有关押过什么“政治犯”。

刘公岛监狱的老建筑旧迹,现在尚存。可以说是完美无损的监狱大墙,森森然一如既往,只不过我们今天用了旅游者的眼光来看它,觉得它事实上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奇高无比。大墙内,有男监18间,女监3间,可容纳四五十个人。当年被判处两个月至两年刑罚的犯人,都关押在这里。现在这里被驻岛人民海军某部使用,所以多年来得以免遭拆除和破坏。

牢房内的高墙上,设有一个通气孔,孔很小,离地面3米多高。孔上挂了一张薄薄的什么网,不是铁丝网,大概是张铅网。

知情者告诉我,四十年代年那阵子,他从在部队转业回来以后,先被安排在岛里干了几天活,随着木匠、瓦匠到旧监狱里去改造房舍以备他用。就在那个时候,他听人说当时在刘公岛上、现有八九十岁的老人都知道,监狱原来就有这么个小透气孔,曾有一个犯人从中钻了出去,跑到了外面转悠了两三个月。

「坐马扎,听故事」凶案与死囚(下)

刘公岛监狱旧址现貌

是不是“马大哈”?对方说——

不是。“大马哈”会水会划船跑到了岛外。这一个不会水,在刘公岛后山藏身。这是巡捕抓进来的个“飞贼”,着实有些功夫,大概就像“燕子李三”差不多,会“轻功”,会“缩骨法”。笔直的墙上一个通气孔、光爬上去已是不可想象了,更何况还要从一个小孔里钻出去。

我听说古代武术中有一种功夫叫缩骨法,收拾收拾把自己的骨头卸巴了,还放在自家皮囊中;等钻过了小孔翻身下去之后,再像插自行车一般把骨头架子插起来,然后跑掉。

看守发现从大墙上下来一个人,就过来抓。可不但没抓到逃犯,反被“李三”打死。“李三”不会水也不懂得划船,在刘公岛后山里藏着。不行呀,挨不住饿呀,一天他碰到一个给英国人放奶牛的牧童,便让牧童到岛上的烧饼铺那儿给买十几个烧饼。买了两遭之后,引起了巡捕的注意,逮来一问,果然逃犯在后山。牧童引路,巡捕围山,逃犯重新落网,才送上了绞刑架。“李三”被处死,大概是因为害死过一个巡捕。

老者叙述过很多时日了。今天写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抓了逃犯后本该亡羊补牢,堵死大墙上那个通风孔才是,英国人为什么偏偏就仍然没动那气孔,以至于老者在解放后仍然看到那个通风孔及孔上由铅丝编织的防护网呢?

是一时的疏忽大意吗?是觉得能穿越这小孔的犯人不会再有吗?是宁可跑几个人也不能憋死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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