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派業務素質全面，預審能力尤其突出的員額檢察官樂峰提前介入……”近幾年，在面對全國首例危害長江資源環境涉黑案、“8.30”長江浮屍案、“店易通”電信詐騙案、湖北省首例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案等棘手案件時，警方邀請、部門安排的重任悉數都落在了他肩上。
作為武漢市江漢區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部骨幹中堅，每臨挑戰，樂峰都會鬥志昂揚地上陣，抖擻著一絲“狼盯上獵物的興奮”。從20歲的滿腔熱血，到43歲的措置裕如，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高山的他，如今宛若一名“劍客”，正值劍鋒最盛的春秋。
“搶劫未遂”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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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2日，剛調到偵監科的樂峰受理了一起“貌似普通”的搶劫案：就案卷來看，嫌疑人馬某於凌晨尾隨一名出差來漢的女子，在某超市附近採用捂嘴掐脖的方式搶奪其挎包，被民警當場抓獲。“有預謀、有暴力劫財、有嫌疑人供述和被害人陳述，證供一致，是典型的搶劫犯罪”，閱卷完畢，樂峰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提審初，嫌疑人的口供也未顯異常。但是，當樂峰打算離開之際，卻聽到馬某輕聲地感嘆，“還說什麼說，反正你們官官相護”！
一句話，把已經起身的樂峰又摁回了原位。“有一說一，你說這怪話才是真正的不尊重人”，憑藉多年反貪偵查經驗，他直覺馬某並非故弄玄虛。
被檢察官一通“懟”，馬某反而鬆了口。“我把事情經過講一遍，你看看我這算不算搶劫”？迎著樂峰認真的目光，他講出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案發當日，馬某因“兩天沒錢吃飯”，看到塗女士孤身夜行便生了“歹”心。他突然從背後衝出，抓住塗女士的包，嚇得對方驚聲尖叫。馬某一手拽包，一手試圖去捂被害人的嘴。深夜的尖叫聲很快引來了巡邏警，馬某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被警察當場抓獲。
未待聽完，樂峰已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依照嫌疑人的供述，該行為顯然更符合搶奪罪“乘人不備、公然奪取”的特徵；但如果認定為搶奪，被搶的包價值150元，加上現金523元，尚未達到搶奪罪1000元的立案標準，又是未遂，案件定性將直接影響罪與非罪，非同小可。
“那你在公安機關的供述是怎麼回事？”感覺蹊蹺，樂峰追問道。
馬某的回答更讓人震驚，“開始我也是這樣說，但在審訊室裡被打了……”。
案件辦理全過程
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回程車上，樂峰陷入深思，“審訊室？很可能有錄像，怎樣才能調出視頻又不打草驚蛇？只是‘捂嘴’嗎？那被害人脖子上的傷口又從何而來？”他的大腦飛速轉動，下車時便已理清了工作思路。在獲得分管檢察長批准後，11月6日正式啟動法律監督調查。
幾經周折，樂峰聯繫上了身在外地的塗女士。詢問從當晚五點持續到七點，據被害人回憶，案發時，嫌疑人趁其不備伸手奪包，她受驚嚇而呼喊，此時，嫌疑人一手拽包，另一隻手試圖去捂她的嘴巴。“在掙脫的過程中，這個人的手指甲劃傷了我的脖子，我當時明顯感到他是想奪取我的手提包，並沒有傷害我的意圖”。
“搶包男子有沒有對你說過話，是否對你使用了暴力或其他脅迫行為？”樂峰進一步補充道。
“都沒有，之前筆錄裡說他掐我脖子的表述並不準確。”塗女士客觀以答。接著，在檢察官的追問下，她承認第一次筆錄做完後，她又兩次接到派出所電話，“根據民警的提示對筆錄進行了部分修改”，並按要求按照案發當天的時間來籤日期，“所以，現在的這份筆錄是三次筆錄拼湊出來的”。
真相在平靜的一問一答之間漸漸浮出水面，全程對話都被詢問室裡的同步錄音錄像設備如實記錄下來，有了這份證據，樂峰心裡有了底。
但是，僅有言詞證據還不夠，如何才能拿到證明偵查人員違法辦案的直接證據？一番思量之後，樂峰決定智取。第二天，他以完成偵查監督專項工作任務為由，將該所第三季度訊問犯罪嫌疑人的視頻錄像全部打包借了回來。拿到數據後，他按時索驥找到訊問馬某時的錄像，眼不眨地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視頻顯示，馬某由一名辦案人員單獨審訊，並且在凌晨1點37分55秒至38分03秒，8秒時間內，該警員站在馬某身前，有兩次抬右手扇其左臉、揪衣領的動作。證據確鑿！
“單人訊問犯罪嫌疑人、刑訊逼供，屬於偵查活動嚴重違法，所獲取的嫌疑人供述屬於非法言辭證據，應當依法予以排除”，11月9日，江漢區檢察院以證據不足對馬某不批准逮捕，並對辦案機關發出糾正違法通知書，要求更換案件承辦人、大力開展規範執法教育。
收到糾違通知後，辦案機關立即開展教育整頓，分局紀委介入調查並對相關責任人嚴肅處理。因良好的監督效果，該案榮獲2012年湖北省十佳偵查監督案件。
“尋釁滋事”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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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14日下午，江漢區下牯牛洲某房產公司遭遇“閃電襲擊”：十餘名年輕男子手持木棒衝進辦公室，一邊驅趕工作人員、一邊打砸現場門窗、桌椅、電腦等，幾分鐘後迅速撤退。警方當日立案，先後抓獲17名嫌疑人。經鑑定，被損壞財物價值3760元。
案發次日，21歲的朱某投案自首。他自稱隔壁停車場負責人，因該公司施工干擾停車場經營而心生不滿，遂策劃、組織本次打砸事件洩憤。
但依據現有證據，警方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監控顯示，這夥人訓練有素、進退有序，作案只砸東西不砸人，不像普通糾紛。他們承認受僱於朱某，但有人指認，場外還有一名男子楊某，事後分錢時曾打電話“請示老闆”。
“楊某是誰？老闆又是誰？”考慮到案件可能涉黑涉惡，警方邀請江漢區檢察院提前介入、引導偵查，偵查監督部將此案件交給了“掃黑除惡”辦案經驗豐富、剛剛辦完全國首例破壞長江資源環境涉黑案件的樂峰。
對公安機關手頭證據進行梳理後，樂峰高度認可警方的判斷。“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砸，氣焰囂張，是不是稱霸一方慣了？楊某請示‘老闆’，拿2萬‘勞務費’安撫打手毫不手軟，具備惡勢力部分特徵”，他建議公安機關勿輕易採信朱某證詞，而要以楊某為突破口，繼續深挖。2月8日，承辦檢察官樂峰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對朱某等八人批准逮捕，建議追抓楊某等二人。
隨著調查深入，楊某很快進入警方視線。辦案機關順藤摸瓜，鎖定“老闆”的真實身份是某餐廳老闆，萬某。但表面上看，萬某合法經營，與黑惡勢力並不沾邊，偵查一時陷入僵局。
案件辦理全過程
聯席會上，樂峰果斷建議公安機關，一方面從歷史報案材料、治安案件中加大偵查力度；另一方面在停車場、餐廳附近開展走訪，瞭解本地居民對萬某等人的評價。同時，考慮到其妻方某主導餐廳日常經營，2萬元“勞務費”也是由其支付寶轉賬給楊某，理應將其也納入偵查範圍。該意見得到了參會各方的一致認可。很快，消息傳來。辦案機關發現，去年朱某所在停車場也曾發生打砸事件，如今證實，正是楊某等人為爭奪停車場經營權而實施的。另外，十年前某咖啡館爆發的人員衝突也與萬某存在聯繫。而周邊居民談萬某色變，則從側面印證了偵查方向的正確。
圍繞這兩起案件進行深挖，案件取得重大進展，另有數名涉案嫌疑人因非法拘禁、非法持有毒品等行為被警方立案偵查。在此期間，樂峰始終與公安機關保持密切聯繫，一面協助線索研判，確認涉案罪名，參與制定偵查策略與方案，分析每人在案件中的作用、地位；一面加強監督，對收集的證據實時把關，杜絕瑕疵證據。5月8日、12日，楊某、方某等六人先後被警方刑拘，其中萬某等三人被異地關押在湖北三處偏遠山區。至此，該組織成員、層級基本確定。
案件報捕後，承辦檢察官樂峰與助理梁晨在四天之內長途跋涉千餘里，趕赴三地提審。在審訊室，樂峰見到了大呼“冤枉”的萬某。
對方的說辭，樂峰早有心理準備，“他在公安偵查環節就否認一切，喊冤不稀奇”。憑藉多年反貪預審經驗，他決定從外圍突破，等待“亮劍”的最佳時機。因此，無論萬某說什麼，他都不反駁、不追問，但每次提問都一下子戳到他的痛點上。平靜的訊問室內，高手過招、暗潮湧動。幾番心理戰後，萬某已如坐針氈，此時，樂峰佯裝失去了說話的興趣，他一邊收拾紙筆，一邊循例問道，可有補充？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當筆錄快結尾時，萬某突然轉變態度，激動地表示“我想重新供述，在公安機關和剛剛說的都不是事實，想爭取寬大處理”。
聞此，樂峰面無表情地答道，“你可以重新供述”，便不發一語。一切已盡在掌握，萬某很快承認“1.14”打砸等事件都是他指使楊某去做的。樂峰又乘勝追擊，收集到其妻方某知曉該組織部分情況的關鍵證詞。6月中旬，江漢區院以尋釁滋事罪、窩藏罪、故意毀壞財物罪依法批捕萬某等六人。
首犯的嘴被“撬”開，案件偵破事半功倍。經查明，過去十年間，萬某糾集陳某、周某、邵某等人在江漢區航測村一帶先後通過開設賭場、經營菜市場、停車場、違規搭建門面等獲取了大量經濟利益。2008年至2011年，該組織對下牯牛洲一帶商戶，以垃圾清理、廢物回收等各種由頭，強行收取“保護費”，非法獲利數十萬元。其後，萬某又招募社會閒散人員成立了一家商貿公司，形成以萬某為首，楊某、周某等為骨幹成員，社會閒散人員鄭某、朱某等20餘人為打手的涉黑犯罪組織。同時，萬某對成員實施企業化管理，包吃包喝包住宿，按年按節發“獎金”，對因參與組織活動受傷的，全額“報銷”治療費用；凡受到打擊處理的，必須“慰問”家屬，朱某現身頂罪後，萬某就曾給其母送去“慰問金”1萬元。
經過半年的不懈努力，2018年7月14日，江漢警方正式對全案以“黑社會性質組織案”立案偵查，有力打擊了在航測村威霸一方的萬某黑惡犯罪勢力團伙。
9月6日，該組織最後一批成員陳某、鄒某、馬某被江漢區檢察院依法批准逮捕。目前，該案已進入審查起訴環節。
“批捕環節時間有限，捕捉‘亮劍’時機很重要，不但要‘一劍封喉’，更要儘可能多的鎖定犯罪”，任務完成後，樂峰列明補充偵查提綱，建議公安機關圍繞組織違法性、經濟性、社會危害性進一步充實證據，繼續深挖此案。
1164期
文字：付靜宜
排版：王靜文
編審：花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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